杜芸馨晚上值夜班, 没跟着上楼，直接去了单位。
到了楼下，司机小王拎着行李想跟在后头，邱则铭很坚定的让小王同志走在前头, 然后他趁着昏暗的光线不要脸的牵起了对象的小手。
小王同志很贴心, 他担心邱则铭的身体, 一步三层快速的跨上去并帮着敲响了家里的门。
邱则铭：……
他拉着对象才往上走了两层台阶。
小王行事干脆利落, 把行李放下，给邱则铭行了个礼就动作爽利的离开了, 都没看到邱则铭那幽怨的眼神。
方姨已经迎了出来, 看到邱则铭吊着的胳膊心疼的不行，一叠声地道：“伤不要紧了吧？”
邱则铭笑道：“没事了方姨, 已经好多了。”
“那我去厨房给你煮碗面，嘉妮还吃不吃？”
周嘉妮摇了摇头：“我不吃了方姨。”
方姨转身去了厨房。
邱老爷子则上下打量了邱则铭一眼，看着精气神还不错，转身道：“来书房说话。”
这是要问问前线的情况。
邱则铭跟着老爷子和邱东树去了书房，周嘉妮在沙发上坐下, 摊开手掌刷手机。
祖孙三代在书房也没聊太久, 方姨煮好面刚端上桌书房的门就开了。
邱则铭吃了碗面, 准备送周嘉妮回学校。
他回来了，周嘉妮再住在邱家传出去影响不好。
“我骑车载你，回来你自己单手掌车把没问题吧？”
邱则铭：“单手骑车载人也没问题，我来载你。”
周嘉妮笑：“算了, 还是我载你吧。”
邱则铭挑眉：“信不过我？”
周嘉妮前后看着没人, 低声道：“我搂你腰的时候你总抖……”
有本事别抖啊。
邱则铭身子一僵, 一抹异样浮上心头，耳根跟用火烫了似的, 低声道：“要不我骑慢点你搂着？”
周嘉妮白了她一眼：“可拉倒吧，老老实实跟我走。”
她推着车子往外走，邱则铭轻笑着跟上。
“之前给你寄的鸭蛋好吃吗？”
邱则铭点头：“特别好吃，从哪儿买的？等我回去的时候给战友们带点，让大伙儿都补补营养。”
周嘉妮：“那我提前跟人家说，先紧着你这边。”
两人出了大院也没马上骑车，沿着小路慢慢走着，许久没见，有好多话想说。
周嘉妮已经跟查寝的老师请过假了，她要去接从前线受伤回来的对象，所以会回来晚点儿。
老师知道她对象一直在前线打仗，肃然起敬，只叮嘱她回校的路上注意安全。
所以周嘉妮不用赶着回去点名，商量着未来几天的安排。
“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要是需要住院，就住几天院，千万不能逞强。要是不需要住院，明天下午去看看什刹海的院子，再在首都这边待几日，你好好养一养伤……”
邱则铭点头：“行，都听你的。”
两人又走了一段，周嘉妮惦记着他身上有伤，又坐了那么长时间的火车，便没再磨蹭。
骑上车，将车把抓的稳稳的，邱则铭轻松上了后座，紧挨着对象，有淡淡的香味若有似无的飘过来，小邱同志又僵直了身体。
到宿舍楼附近，周嘉妮就让邱则铭回了。
目送邱则铭单手掌着车把骑车离开，周嘉妮回了宿舍。
舍友们没睡，有的在看书，有的在收拾打包行李。
凤丫已经睡了。
知道周嘉妮是去接她对象了，大家还小声闹哄着开了几句玩笑。
周嘉妮找机会跟吕敏娟说话：“老大，你暑假有什么计划？”
有什么计划？
吕敏娟怔了下，道：“明后天先带凤丫出去逛逛，我之前托了好几处居委会的人找房子，要是回家前能找着住的地方，就先把房子打扫出来再回去，跟家里谈谈，如果能商谈好，住些日子后带我妈和凤丫一起回来。如果房子暂时找不到，就带凤丫回去，若跟家里谈不好，我就直接带着凤丫再回来，先在宿舍住着，慢慢找地方。”
不管怎么样，她肯定不会在家里住到开学前再回来，吕敏娟不想看她爹的脸色，也不想让左邻右舍说些有的没的，让凤丫听见心里不好受。
周嘉妮想了想，提了一嘴：“滨县编织厂那边生产任务紧张，打算临时招个暑假工，厂里给安排住的地方，但是不管吃，你要是愿意去那边待一段时间我就帮你跟厂里垫个话。”
“这边住的地方我也找人帮你留意一下，只要周围环境安全，离学校又不是特别远，就让人帮你直接定下来……”
吕敏娟又不是没担任过大队干部，她清楚一个工作岗位有多难，有这种挣钱的机会人家本地人都安排不过来怎么会给她一个外地人做，肯定是老五搭了自己的人情帮她问的，鼻腔里一阵发酸，感动地道：“嘉妮，太谢谢你了，我先带孩子回趟家，要是家里那边顺利，我就先去滨县上一段时间班，再带他们来首都。”
吕敏娟很是心动周嘉妮提的这件事，平时可找不到这样的赚钱机会。她手里就是之前攒的那点，再就是学校这边的补助，这点钱要两个大人一个孩子撑几年，真得一分一厘的计算…她还想送凤丫去念书。
房子的话她这边最近几日应该会有消息，如果实在找不到再麻烦嘉妮的朋友帮帮忙。
第二天早上起来，凤丫看到她弯着眼睛笑，周嘉妮摸摸她的脑袋，从包里抓了几块糖，有水果糖，有牛奶糖，凤丫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眼睛盯着糖果，嘴上小声道：“阿姨我不要……”
“拿着吧，这是阿姨特意给你买的。”
她穿的裙子上有个小口袋，周嘉妮撑开塞了进去，道：“不能一次吃特别多，吃多了对牙齿不好。”
凤丫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扭头去看她妈妈，吕敏娟笑道：“你谢谢嘉妮阿姨。”
“谢谢嘉妮阿姨。”
吕敏娟又说周嘉妮：“以后别老花钱了。”
大家都手上都紧张，她不好意思老让舍友们给凤丫花钱。
“几块糖果不算啥。”
周嘉妮正准备跟舍友们告别去找自己的对象，赵明珠从外头进来，挤眉弄眼地道：“嘉妮，楼下有个穿着军装，吊着一根胳膊的男同志，说是你对象。”
周嘉妮一下乐了：“那就是我对象。”
昨晚她跟邱则铭说不让他过来接，还是过来了。
她勾起包挂到肩膀上往外走，后头听赵明珠叽叽喳喳跟其他人说：“个子是真高，长得是真好看。”
之前没见过周嘉妮对象的人都跑出去看，吕敏娟都牵着凤丫出来看‘姨夫’。
周嘉妮听着闹哄声乐不可支。
她快步跑下楼，邱则铭挂着一根胳膊，左手上拎着两个饭盒，身姿笔挺的站在那里，成了宿舍楼底下的焦点。
周嘉妮：“不是说好了在医院汇合嘛。”
邱则铭眉眼含笑：“想跟你去未名湖畔一起吃早饭，吃完咱们坐公交过去。”
那边有好多晨读的学生，去哪儿吃饭给人当西洋镜看啊。
不过周嘉妮还是满足他的小心思，两人并肩去了未名湖畔，那边三三两两的人不少，但他俩也不会占太多空，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吃早餐。
两个饭盒里装的炒饼，上头各铺着两个煎蛋，闻着就特别香。
邱则铭右手吊着，拿筷子不方便，但能轻轻托着饭盒，用左手吃，周嘉妮时不时关注着，帮他扶一下。
“杜姨不是上夜班吗，应该下班了吧？找哪个大夫检查？”
邱则铭：“我妈加一下班，我做完检查她再回去。”
周嘉妮：“……那你还跑过来吃早饭。”
这大孝子。
邱则铭抬头看着周嘉妮，笑道：“我妈特紧张你，特别怕她儿媳妇跑了，我难得回来，要是不多陪陪你她才有意见。”
又道：“我约了张振光他们几个，这几天一起吃顿饭。你这边要不要安排一下，请你舍友们吃个饭？”
周嘉妮点头：“看过今天的检查情况再定。”
邱则铭早上骑车过来，刚才已经停到车棚那边了，吃完饭把钥匙给嘉妮，两人坐公交去了军区医院。
杜芸馨打着哈欠跟同事一起给他做了个全面检查。
愈合不错，恢复良好，夹板还得再带一阵子，倒是不用非得住院养着。
周嘉妮放心了，邱则铭也松了口气，他也不愿意在医院里躺着，多耽误他约会啊。
从医院出来，杜芸馨回家补觉，小情侣就坐车去了什刹海。
公交车也没有那么正好，但两人都不介意走路啊，趁着没人的时候赶紧牵牵小手，看到有人再分开，偷偷摸摸又好笑又刺激。
她带着对象进巷子，对上巷子里的邻居大大方方介绍了一圈，但被大爷大妈们目送着开门进去，小两口紧张的连大门都不敢关。
但邱则铭哪儿能就这么素素净净的来一趟，他单手带上对象的腰，往视线遮挡的位置一带，就抱着亲了一口，他一边竖着耳朵警惕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又贪婪的亲了下去。
到底也没敢腻歪太久，因为真的会有大妈过来探头往里瞅。
好在那时候邱则铭正在单手用压井压水，周嘉妮也在院子里收拾着啥，还煞有介事的对着院子比比划划：“那边划一块重点小葱啥的……”
两人可会装模作样了。
到了跟翟红交接的时间，周嘉妮没让邱则铭跟着，她自己去接头，收了两百多个鸭蛋。
周嘉妮就跟她说了自己对象回来的事：“等他回去的时候准备多带点走，给他战友们分一分，所以阿姨那里有多少鸭蛋我还是先全预定了。”
翟红激动点头：“放心吧，一定保质保量的腌好。”
翟红回来也不是特意送鸭蛋，快出成绩了，出了成绩也该正式放暑假了，她怎么着也得回来一趟。
周嘉妮为了造成惊讶效果，都没跟她提吕敏娟女儿的事，毕竟两人接头舍友们都不知道，她提前说了，翟红同志表现的太淡定就不好了。
只提了晚上请大家吃饭的事。
两人分开，翟红回了学校，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姑娘挨着吕敏娟坐在凳子上，不吵也不闹，乖巧又安静。
她惊呼道：“呀，这是哪儿来的小姑娘啊。”
吕敏娟忙给她介绍：“这是我女儿，吕思誉，小名凤丫。”
好不容易把女儿争取过来，吕敏娟准备让凤丫跟她姓，重新取了大名，凤丫以后就当个小名。
凤丫在妈妈的介绍下喊了人，又有点腼腆和紧张了。
翟红蹲下来逗着她说话，还给凤丫塞了个鸭蛋。
本来她一肚子好奇，毕竟以前也没听老大提起过，但刘桂香轻轻给她递了个眼色，就把那份好奇暂时压下去，抽空才跟宿舍小姐妹们打听了一下，顿时唏嘘不已。
知道吕敏娟正在找房子，她还建议：“老大，你也别着急。要是在市里实在找不到就去我们那里找，远是远了点，暂时住着过渡一下，什么时候从市里找到合适的住处了再搬过来。”
吕敏娟也是眼睛一亮，是啊，这也是个办法，那她心里就更不慌了。
一个小时后周嘉妮装模作样地回来，还跟翟红‘演’了一下惊讶：“老三回来了？”
翟红压着想抽动的嘴角，道：“回来没多会儿，你这是去哪儿了？”
“人家约会呢。”赵明珠抢答道，翟红只好再演一下惊讶，问了句，“你对象回来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是啊，他难得回来一趟。”周嘉妮强忍着才没喷笑，道：“对了姐妹们，还有小凤丫同志，晚上我跟则铭请大伙儿吃个饭。”
寝室里顿时一片欢呼。
第二百二十二章
请室友们吃了顿饭, 考试成绩也出来了，周嘉妮考的不错，舍友们都狐疑她天天往外跑是不是在外面偷偷学习了？
周嘉妮可不敢骄傲，她是挺能往外跑, 但她平时上课和课后复习的时候也特别努力呀。
早期晨跑、晨读, 去图书馆挤座位看书, 晚上听英语, 她很拼的。
跟邱则铭的朋友张振光他们一起吃了个饭，这回赵晓程自己来的, 没带赵晓君。
但白昊阳、于晚霞、汪前进他们都凑齐了, 汪前进还带了孙萍过来。
张振光也带了他对象，一个叫尚秀秀的姑娘。
期间孙萍还问周嘉妮什么时候回齐阳, 周嘉妮已经跟爸妈打过电话了，跟邱则铭在首都待几天，等他再做过一次检查两人就回齐阳。
本来打电话是想问问家里要不要趁暑假带双胞胎来玩，周万里和杜芸馨都走不开，姜新凤可不敢一个人带着俩孩子挤火车, 这计划暂时搁浅。
孙萍道：“那我不等你了, 我俩后天就走。”
放暑假了嘛, 汪前进也打算去看看孙萍父母，刷刷存在感，顺便把孙萍送回去。
孟雯也来找过她，问她行程, 周嘉妮就把她介绍给孙萍和汪前进, 彼此路上也有个照应, 他们一起坐车先回去了。
周嘉妮就住到了什刹海的院子，白天跟邱则铭走走逛逛, 有时候去景点玩，有时候两人骑车串巷子、看电影，难得自在。
仔细想想也是，自从处对象以来还真没天天腻在一起过，总觉得这才有了点谈对象的架势。
周嘉妮很开心，邱则铭也很高兴。
这天，周嘉妮带邱则铭去了富教授那里。
之前她就跟二老提过邱则铭，所以一介绍，富教授就高兴的连声了几个‘好’，让两人赶紧进门，笑道：“小伙子不错。”
姚慧珍也呵呵笑，看邱则铭的眼睛里透着慈爱。
这小伙子长得多周正啊，身姿笔挺，还是一名在前线战斗的军人，因伤回来休息。
只是富教授喜爱归喜爱，眼神里还藏了点旁人不易察觉的探究。
邱则铭跟富教授这一老一少还特别谈的来，毕竟当初他是塑料大棚的主要负责人，期间为了种好菜，啃了不少知识，跟村里有经验的庄稼把式也学了很多，对上富教授关于种植方面的问题两人聊的别人都插不进话去。
姚慧珍也高兴，热热闹闹地招呼周嘉妮包饺子吃。
但吃饭期间富教授就主动提起了吕正飞和荣华，这两口子一直没死心想修复关系，周嘉妮这里走不通，又另寻了门路，辗转找了个中间人帮忙递话，富教授很坚定的拒绝了。
他很歉意地跟邱则铭道：“小邱啊，不是不看你们家的面子……”他点点自己心口窝，“是心口上的疤太多了，补不上。”
邱则铭听周嘉妮提过荣华的事，也知道他爸妈和老爷子的态度，整个家里就他姑一直在上蹿下跳。
虽然荣华后来没再来骚扰嘉妮，但他也准备找机会去跟他姑父聊一聊的，没想到富教授会突然说到这里，还提到他家，虽有些疑惑，还是赶紧道：“富教授，您不用看谁的面子，谁的面子也抵不过您跟阿姨当年受的那些罪。我父母和我们家老爷子都知道这件事，第一时间就呵斥了我姑，还禁止她上门再替荣家小姑说话。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富教授眼底有些困惑：“不是你们家找的中人？”
来人曾经提过，是首都邱家找他来说和的，不光说了邱家的背景，还点出了周嘉妮跟邱家的关系。
今天见邱则铭上门，看到小伙子目光清正，谈起种植的事头头是道，他是很喜欢这个小伙子的，但他自己心底有条不能触碰的线，所以再喜欢，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妥协。
本来他还以为邱则铭今天过来会提那件事，但小邱同志不但没提，压根连要提的迹象都没有，比如试图用道歉的方式把话题拉进来之类的。
富教授吃了几口饺子，决定还是他主动揭开，也顺便表明自己的态度。
倒是邱则铭愣了，他放下筷子，正色道：“富教授，我很肯定我们家不会找什么中人，最起码不是我父母或者我爷爷出的面，他们也不可能为这件事出面，您能跟我详细说说吗？”
富教授就把中人的信息讲了下，邱则铭拧起眉头，的确是跟他爸一个层面上的人物，但不住一个大院。
“您知道谁找的他吗？”邱则铭问。
富教授摇摇头，他本就不喜旁人来说和，怎么可能聊那么多？
邱则铭正色道：“富教授，您坚持不和解是对的，这件事应该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地方，我猜着可能我家里都不清楚，具体情况我还得回去问问，一定给您个交待。”
姚慧珍不高兴地瞪富教授：“好好吃饭，你说这个干啥？”
这俩孩子好不好她能看不出来吗？再说了，小邱同志刚从前线回来，那件事肯定跟小邱也没关系，跟孩子说这个干啥？
反正他们又没答应。
周嘉妮道：“阿姨，应该说的，富教授要是不说，我们肯定不清楚，万一要是让谁钻了空子呢？他们今天能钻这个空子，以后就能打着邱家的名头钻更大的空子。说句不好听的，要是给则铭家里惹上了麻烦，家里长辈都不知道原因从哪儿找。”
邱则铭也想到了这点，脸色十分不好看。
富教授点头：“你俩是通透的。”
从富教授家离开，邱则铭有点沉默，道：“这事我得跟爷爷说一声。”
周嘉妮点头：“会不会是你姑自己找家里不成，打着名头自作主张找了人？那人家再不好意思问家里，就自己把这事办了。”
可办完了，家里有话语权的人还不知道，那就不会记这个情，万一哪天人家找邱家帮忙，邱家帮的不尽人家的心意，亦或是要求不符合常理，邱家索性拒绝了，那不是平白添仇家吗？
从富教授这里离开，周嘉妮回学校找吕敏娟，看看她房子找的怎么样了，邱则铭则先回了趟家，只有方姨在家，他就直接去了趟部队。
只要确定不是老爷子和他爸帮忙找的人就行。
他妈那边肯定不会掺和。
邱鸿振确实不清楚，他还以为邱东树瞒着家里帮邱雯那边活动了呢，打电话把邱东树叫了询问，邱东树也是一脸懵。
邱鸿振就示意邱东树打电话，直接联系上了那位中人。
另一边，吕敏娟要租的房子已经定下来了，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和押金。
“找那边街道上的人帮忙租的，可靠一点。房子面积不大，就五六个平方，屋门前头有块空地还搭了棚子当厨房……”吕敏娟拍着午睡的女儿，低声说道。
她很满意，从入学开始就在计划把女儿争取过来，平时她是不如周嘉妮一趟趟的老往外跑，她就出来过几回，很有目的性的直接找了她看好的几个区域的街道办，说明自己的来意，托付下去，然后隔几天过来问问。
托付了好几处，又过了这么长时间，好容易才找到了住处，听说也是差点没抢上。
周嘉妮从外头回来买了几瓶汽水，递给她一瓶：“喝完我下午去退瓶子…房子找着了就好，那你啥时候回去，车票买好了吗？”
之前吕敏娟不确定离开的时间，就没买车票。
吕敏娟本来想带着凤丫去车站买票，现在老五回来了，她就拜托老五帮忙看一下凤丫，她自己去买。
“行，你去吧，她醒了我带她玩会儿。”
吕敏娟喝过汽水，拿上证明和钱急匆匆去了车站，周嘉妮坐在凳子上一边刷手机一边看着凤丫，怕她从床上滚下来。
等凤丫醒了吕敏娟还没回来，但凤丫好带，小姑娘哪怕跟大家熟悉了也不是很放得开，乖乖巧巧的，透着点小心翼翼。
“嘉妮阿姨。”
“醒了？你妈妈去火车站买车票了，你陪我一起等你妈妈回来好不好？”周嘉妮冲她笑笑，从旁边拿过汽水在凳子上磕开，凤丫就眼巴巴看着咽了下口水，“喝点汽水。”
凤丫犹豫着小声道：“阿姨，汽水很贵。”
周嘉妮笑道：“是呀，所以可不能浪费掉，快喝，喝完起来玩会儿，要是想上厕所跟我一声。”
凤丫红扑着小脸笑道：“谢谢阿姨。”两只手接过来抱着小口小口的喝。
她来首都后已经喝过一次汽水了，那天跟妈妈一起出去问房子时，天特别热，妈妈就给她买了一瓶，她喝得特别珍惜，还跟小声妈妈说：“霍耀祖、霍耀宗和霍传宝他们都没喝过汽水。”
在凤丫眼里，那三个弟弟没吃过没见过的东西就都是好东西。
没想到又一次喝到了汽水，就乖乖坐在那里，一瓶汽水喝了快半个小时才喝完。
隔天把母女俩送上回家的火车，周嘉妮回来把床单枕巾一卷，随手扔进了洗衣机里，等开学后再带过来。
现在的被子都不带被罩，周嘉妮决定趁暑假回去倒腾倒腾自己做一套，就辆了尺寸记好，等回了齐阳让奶奶帮她一起做。
周嘉妮回了什刹海的院子，这两天邱家要收拾钻空子的人，她回去碰上了不好，给长辈们留点面子。
傍晚的时候邱则铭过来了，他已经把手上的夹板拆了，只吊着绷带。
周嘉妮听到敲门，赶紧检查了下手边，刚才她喝了罐可乐，又吃了一支巧克力冰激凌，都是她从群里团的，生怕没收好尾，所以谨慎的检查了下才起来去开门。
邱则铭单手提着车把进来，车把上挂着蔬菜、汽水，还挂了个西瓜，笑道：“拿井水镇一镇，晚上吃。”
周嘉妮跟在后头望着他眯着眼睛笑，邱则铭被她笑得有些茫然，道：“咋了？”
周嘉妮也不知道，刚才邱则铭进门的一瞬间，给她一种两人已经开始过日子了，家里男人下班买着东西回家的恍惚感。
听对象一解释，邱则铭心头一荡，像有人拿着根羽毛在他心尖尖上拂过，有种说不出来的痒，却不舍得去挠。
“等你毕业我就打结婚报告。”邱则铭目光深邃，语调缱绻，整个人透着蠢蠢欲动，感觉下一刻就要亲过来，周嘉妮却翻个白眼把西瓜拿下来去旁边压水，还耍了把小傲娇，“谁要嫁给你。”
邱则铭望着她笑，他对象不嫁给他嫁给谁？
两人喝着汽水，邱则铭说起家里调查的事：“人家说是我姑找的他的家属，我爸详细问了问，我姑也没明说，就闲聊一样含糊的提了下她小姑子跟老师之间的矛盾，人家知道她是邱家人，看在邱家的面子上能不帮忙吗？不明讲，用的是邱家这个名头的影响力…这种手段我姑没那个脑子，我猜着不是老大就是我姑父出谋划策的。”
邱鸿振父子都气得不轻，邱则铭从旁边煽风点火，建议他爸或者他爷爷深查一下，查查家里其他人有没有借着邱家的名义在外头谋别的事。
这把火一点，连老爷子也想到了背后的严重性，已经在调查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荣昌盛很怵头见老丈人, 可老丈人的召唤又不敢不去。
邱雯从单位回来，正准备吆喝女儿出来帮忙做饭，荣昌盛从外头进来了。
荣昌盛，道：“甭做饭了, 咱去大院那边, 他姥爷今天打电话, 让晚上回去吃饭。”
邱雯翻个白眼：“可是稀罕。”
荣昌盛沉吟道：“多半是为荣华那事。”
荣梦梦下午跟同学出去玩了, 这会儿有点饿，掰了块馒头角吃着, 道：“我姑有啥事儿？”
邱雯：“大人的事你少打听。”
呵斥了女儿一句, 她转头跟荣昌盛嘀咕：“老爷子在电话里提别的没？语气咋样？”
她有点怵头了。
老爷子在电话里没提这茬，但荣昌盛自己心虚, 从老爷子平静的语气里听出隐藏的怒火，轻哼：“反正宴无好宴。”
又补了句：“老爷子就是说则铭回来了，大家凑一起吃个饭。”
邱雯一顿：“他回来了，他那个对象不得告状？一定是这样，我说什么来着, 小地方来的就是不行。”
荣连和荣梦梦还没见过邱则铭的对象, 他们兄妹俩受他们妈妈的影响, 更喜欢大表哥，虽然荣昌盛不止一次提过让他们不要厚此薄彼，也多亲近亲近二表哥，但就是觉得有层隔膜。
而且邱则铭总喜欢板着脸, 他们也有点怵头。
荣昌盛眼光比邱雯长远, 他觉得邱则铭前途无量, 将来成就肯定比邱则询要高很多。
除了邱则铭的自身能力，还有他母亲那边的背景。
虽然邱老爷子现在不允许邱则铭借助家族力量, 但也没妨碍邱则铭的发展，火线提拔，不光有脑子，还得能打。
不让借家里的光，可家族实力就在那里摆着，这些东西等时机合适了，都会在邱则铭身上发光发热。
况且他大舅哥还年轻，还是事业的黄金阶段，即使将来成就越不过老爷子那也不会差的太远，况且他可是知道，大舅哥当年执行过不少秘密任务，立过的功也不仅仅是表面上能看到的那些，邱家未来的前景，连他想想都浑身火热。
也难怪则询那孩子着急。
就好比一大块诱人的蛋糕摆在那里，则询只能闻着，吃不到嘴里去。
一个家族，正在凝聚所有的力量往上发展，这时候是绝对不允许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
荣昌盛陡然想通这一点，落下汗来，从旁边邱雯的视觉来看，就是她家老荣额头上肉眼可见冒出一层绿豆大小的汗珠，沿着脸颊往下淌，她笑道：“看你热的，先吹会儿风扇凉快凉快，去吃饭不着急。”
他低声道：“小华那事以后别再管了，这件事要是老爷子真追问，就实话实说，诚恳道个歉。”
邱雯还稀奇了：“我那是为谁？那是你亲妹子还是我亲妹子？我为了你们荣家姑奶奶我还两头不落好了。”
再说那不是没成么，荣华他们那个老古董老师连邱家面子都不看，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脸。
“是是是，你是为了小华，可能我们找人的事老爷子察觉了，现在要追问。”
“追问咋了？我还想问问他姥爷呢，成天介的不让这个用家里关系，不让那个用家里的关系，藏着掖着的，人家也没把我们邱家当回事嘛……”
荣昌盛知道邱雯就是在这儿嘴硬，等到了老爷子前头一个屁都不敢放，但到底是因为自己妹子才让他们受的牵连，所以荣昌盛愿意哄着她说。
荣昌盛叮嘱一双儿女：“甭啥事都听你们妈的，大表哥是亲的，二表哥那也是亲的，见了人态度都好一点，也别学你们妈动不动小地方来的，你们二表哥那个对象也优秀，华大的高材生，该尊重就尊重。”
兄妹俩都已经上高中了，一个明年高考，一个后年也会参加高考，两人学的都有点吃力，所以根本不敢看不起能考上华大的人啊。
邱雯还在那儿嘟囔：“虽然都是我们邱家的种，但我大侄子就是有良心，二侄子没良心。”
荣昌盛没理她，严肃的看着一双儿女。
荣连跟荣梦梦不敢直面反驳他们父亲，但荣梦梦嘟囔了句：“是二表哥太严肃，每次跟他说话我就有种面对我们教导主任一样，我是不敢跟二表哥说话。”
“先走着，路上我再叮嘱你们几句……”他是真怕邱雯那一套影响到一双儿女，到时候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那老爷子还不得削他。
一家四口骑两辆自行车去了军区大院。
不光他们一家四口，邱则询一家三口也到了。
有个小婴儿活跃气氛，家里倒也一时热闹。
荣梦梦跟杜芸馨打过招呼，问道：“舅妈，我二表哥没在家吗？”
邱雯这才想起来进门没看见邱则铭，也跟了一句：“嫂子，则铭出去了？”
杜芸馨正从厨房里往外端菜，笑道：“去接嘉妮了。”
邱雯就没说话了，心里觉得则铭那个对象谱儿也太大了，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家门，还得让男人去接。
明知道家里要吃团圆饭，也不说早点来帮忙，看看加梅，在厨房帮忙忙得满头大汗。
大院外头，周嘉妮骑着车，她对象吊着一根胳膊很坦然坐在后车座上，道：“我已经托人帮忙买票了，买明天晚上或者后天的卧铺票……”
周嘉妮：“你不是明天白天才做检查吗？”
邱则铭：“上次检查恢复效果就很好，明天肯定没问题，就算还是要养着，去齐阳养两天也一样。”
丈母娘疼他一点也不比亲妈疼他少。
周嘉妮就答应了，这么长时间她也想家了，既想家，也舍不得受伤的对象。
到大院门口，正碰上从里头出来的白昊阳。
“铭哥，你家今天这么热闹呢？”
过年都不一定能凑齐这么多人。
邱则铭点头：“很久没吃个团圆饭了，饭点了你哪儿去？去我家一起凑凑热闹。”
“也行。”
白昊阳向来脸皮厚，而且人这么多的情况下邱家老爷子不会盯着他。
他正好有事找周嘉妮拿主意呢，没到家门口就把事儿说了：“嫂子，你说我趁暑假回前进大队给孩子们补补课怎么样？开个假期班，或者去厂里帮忙，村里管我吃住就行，费用自己掏着，不要工资。”
周嘉妮惊讶他这高大上的境界，正准备夸两句，邱则铭则突然开口：“真实目的？”
白昊阳冲邱则铭挑大拇哥：“要不还得是我哥，您可真是我亲哥。”然后郑重道，“逃避相亲！”
周嘉妮：“噗！”境界一下掺和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白昊阳抓抓耳朵，也有点不好意思：“我上着学呢，我妈非要给我介绍对象。”
烦！
周嘉妮：“怎么？人家女同志条件不好？”
白昊阳撇着一口京腔啼哩吐噜地说：“说项这种事儿拿肯定是一分好说成三分，反正在我妈嘴里那快赶上天仙儿了，但我不想见。”
好不容易放暑假本来想浪俩月，他妈非让他趁暑假去谈个对象。
他上着大学呢。
当时他妈咋说：“就是看你上着大学呢，你要不是考上师范，我都给你找不着条件这么好的姑娘。”
白昊阳急赤白脸：“不是妈，我学校里那么多女同学，我真想找您让我自个儿找一个成不？啥年代了还相亲，您俗不俗啊……”
“你找？一起下乡，人家邱则铭自己找了，汪前进找了，找的姑娘还都不错，你呢？还嫌俗，我们这些通过相亲结婚的都俗是吧？”就被他妈拿扫帚打出来了。
到邱家门口，白昊阳也就暂时住了嘴，但跟着邱则铭进了门，他又贫上了，左右逢源，主打一个谁也不落下，连襁褓里婴儿都握了握手。
邱则询看到进门的邱则铭，温和地打招呼：“二弟、弟媳。”目光落在他受伤的胳膊上，“伤不要紧吧？”
邱则铭冷冷淡淡，点头：“劳大哥惦记，无碍。”
邱则询看了辛加梅一眼，辛加梅笑着过来打招呼：“我们乐乐还没见过二叔呢…来看看，这是二叔，跟二叔挥挥小手……”
小婴儿吐着泡泡，被妈妈拿着肉乎乎的小手挥了挥。
邱则铭不会对一个婴儿有什么恶意，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逗孩子，尽可能牵了牵嘴角笑，刚差点脱口而出说个‘你好’，邱雯就笑着凑了过来，都没看见邱则铭吊着的一根胳膊，笑着道：“则铭，看看你侄子可不可爱，瞧这大胖小子，眼馋不眼馋？瞧这孩子长得多喜人，你抱…诶哟，你胳膊咋了？”
邱则铭笑道：“一点伤，我就不抱了，我没有经验，再伤了小侄子。”
“让嘉妮抱抱，等将来她进门也好……”
杜芸馨在旁边喊人：“嘉妮来了，一路上过来热不热？来电风扇这边凉快凉快。”
邱雯讨了个没趣，还不高兴呢，转身笑道：“唉哟，我说嫂子，我这不也是为了则铭好，你护的这个紧。”
杜芸馨毫不客气呛她：“嘉妮还是个小姑娘呢，你这当姑的说些什么话？”
荣连和荣梦梦终于见到了他们二表哥的对象，都有些看呆了，荣连察觉到自己失神，忙不好意思移了移视线，红着耳垂过来打招呼：“表嫂。”
荣梦梦之前就听她妈说起过周嘉妮，说长得妖娆，妖娆她倒是没看出来，但就是好漂亮。
荣梦梦模样就不差，有种小家碧玉的秀气，在同龄小姑娘里头还是挺出挑的，但看到周嘉妮，她都一时看呆住了。
“表嫂好。”
周嘉妮被人喊过嫂子，‘表嫂’还是头一回，也笑眯眯应了，跟他俩聊了几句。
邱雯好几次还想单独问问邱则铭，是不是他跟老爷子告状来着，但荣昌盛一直拉着邱则铭说话，倒是一直等到老爷子从外头进来都没找着机会。
老爷子一进门，屋里顿时一静，喊爹的喊爹，喊爷爷的喊爷爷，喊外公的喊外公。
邱东树紧随其后，又起了一波称呼。
一众小辈都齐了，老爷子心情也非常不错，笑容和蔼。
荣昌盛惴惴不安地上前来喊人，邱雯刚才还到处蹦跶，这会儿压根不敢往前蹭。
邱鸿振点点头，收了面对小辈们的和蔼，面容微肃，道：“你跟邱雯到我书房来一趟，则询、则铭也一起来。”
荣昌盛冷汗一下就下来了，邱雯头皮一阵发麻，她每次挨骂都是在她爹的书房里，她只要一听进书房，跟说要让她进监狱差不多，下意识就紧张，不太乐意地道：“啥事啊爹，让昌盛去听听就行……”
老爷子一双虎目一扫，邱雯缩成鹌鹑。
邱则询则是神色微僵，还是恭敬道：“好的爷爷。”
厅里的热闹气氛微微有些冷了，白昊阳都不知道啥时候钻厨房去了，生怕被老爷子瞧见。
被点到名的人跟着老爷子进了书房，外头荣连和荣梦梦大气也不敢出，见周嘉妮坐沙发上，荣梦梦过去道：“表嫂，你知道因为啥事吗？”
第二百二十四章
周嘉妮当然知道, 但她不是一个多嘴的人，便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去帮着端菜，正抓到白昊阳在偷吃, 刚将一个丸子丢进嘴里, 冷不丁看见她进来, 差点没噎着, 也小声问：“出啥事了？”
“问你铭哥。”周嘉妮端着菜出去。
外头荣梦梦微微嘟嘴，有些不高兴。
她在家里都听她妈妈说了, 说什么则铭哥这个对象告状, 还提到自己姑妈，所以, 这个二表嫂到底跟她姑妈有什么矛盾？
荣梦梦刚想转身朝她哥挤眼睛，就听到书房里传来闷响，是拍桌子的声音，还有她外公惊雷一样的呵斥声。
老爷子书房里都是重要文件，书房里有一部单独的电话, 经常在书房处理公事, 所以他书房隔音非常好, 这是发了多大火才将声音透到外面来。
不过虽然听到了呵斥声，那声音却闷闷的，根本听不清楚外公说得啥。
荣梦梦缩了缩脖子，不敢打听了。
能让外公发这么大的火, 应该不只是矛盾那么简单, 事情肯定很严重。
周嘉妮倒是淡定, 其实应该庆幸这时候察觉到端倪，早点从根源断绝, 不然等那些不恰当暗中发酵，积累成沉疴大患，即便处理了也会挖掉一大块肉，那才是麻烦。
厨房里，邱雯已经被吓得乱了心神，她一慌就容易不着四六，只一股脑子往自己身上揽，生怕老爷子看出是则询在背后帮她出的主意。
老爷子是什么人物，能看不出邱雯跟邱则询之间的小官司？
他一双虎目往邱则询身上一定，邱则询直觉膝盖都要软了，老爷子的咆哮怒斥在他耳朵里更是跟虎啸差不多，他没经历过什么摔打，根本扛不住，头上冷汗直冒，低声道：“爷爷我错了，我是看姑姑着急，光想着帮姑姑分忧，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主意的确是邱则询出的，他想让姑姑趟路试水，如果这种打擦边的方式能借用到邱家的资源，那他以后行事会方便很多。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被家里察觉。
邱则询低着头，盯着邱则铭的后脚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邱雯还着急呢：“你这孩子……”咋还承认了呢？
邱则询耳朵里嗡嗡的，他敢不认吗？姑姑大包大揽的时候老爷子看都不看姑姑一眼，目光沉沉的望着自己，邱则询就知道老爷子肯定猜到了是他出的主意。
即便他不承认，老爷子肯定也有办法让他承认，他承担不起咬牙硬抗的后果，还不如赶紧承认呢。
老爷子负责训人，邱东树生怕大儿子和妹妹妹夫听不懂，认真剖析解释，分析利弊。
他跟大儿子虽然不算亲近，但也希望他好，能把心思放在正道上，不要光在这些事上动心思。
甚至很不留情的点出了荣华和吕正飞的问题所在，他问邱雯：“如果当年你因为被人举报遭到迫害，被人压着游街贴大字报，被打被骂还要下牛棚改造，你会不会原谅迫害过你的人？”
邱雯下意识就想跳脚，她肯定不会原谅，那是死仇。
可这不是自己小姑子么，就带了些包容。
但她知道这时候不管说啥都会再挨顿训，闭嘴不吭声，脸涨的通红。
荣昌盛一脸羞愧，被臊的脸都恨不能掉到地上，连声道：“大哥，对不起，都是我那不争气的妹妹和妹夫连累了大家，这件事您别责怪邱雯，要骂就骂我吧。”
老爷子扫他一眼，重重一哼：“你是该骂，你们荣家的事，你让自己媳妇儿在前头跟个蚂蚱一样蹦跶，你躲后头装好人，没担当的东西！”
邱鸿振真正动了怒，言辞十分犀利，才不管女婿不女婿的。
荣昌盛脸更红了，邱雯也被老爷子的‘蚂蚱’ 比喻臊红了脸，低着头不吭声。
邱则询大气都不敢出，暗暗咬着牙。
书房们被打开，老爷子他们鱼贯而出。
老爷子表情平静，看不出不久前才发了一场火，邱东树同样是表情淡淡，还笑着逗了逗小孙子。
邱则铭亦神色平静。
倒是后头那三个，被骂的天灵盖要飞起来了，这会儿根本调整不好脸色，表情讪讪中带着一点惴惴不安。
吓得荣连和荣梦梦兄妹俩也不敢说话。
但老爷子对他们倒是和颜悦色的，笑眯眯地问考试考的怎么样，放暑假后有没有什么安排，问荣连要不要进部队跟着训练训练。
荣连脸上一喜，赶忙点头，荣昌盛也高兴，让儿子打打底，如果明年考不上大学就进部队，忙叮嘱道：“虽然只是跟着训练，但也要把自己当成真正的人民子弟兵，要当好兵，不能当逃兵，你要是半途而废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教育孩子的理论是没错，但老爷子淡淡瞥他一眼，荣昌盛又臊的涨红了脸。
老爷子轻哼，这个女婿挺会说场面话，就是有点小算计。
杜芸馨招呼着大家吃饭，有了刚才的书房训话，这顿饭吃的可顺利了，没人作妖，邱雯缩着脖子连她最爱的侄孙都不敢逗弄了，更别说再酸溜周嘉妮呢。
饭后，老爷子又单独叫了邱则询进书房说话，问他愿不愿意调动一下工作，去基层练练。
邱则询脸都白了，抬起头：“爷爷——”
爷爷是要将他下放吗？
看出他眼底的抗拒，邱鸿振摆了摆手：“罢了！”不是那块料。
邱则询从书房出来，后背上又出了一层黏腻的汗。
他不认为那是历练，他觉得是下放，是爷爷对他越界的惩罚。
他甚至不认为下基层有什么好的，他从小跟着奶奶生活在郊区的村子里，小时候曾经觉得市里很遥远，他特别向往城里，但奶奶舍不得他，生怕他一进大院就成了被后妈迫害的小可怜。
他觉得自己就是生活在基层的人，不需要再去基层锻炼。
而且担心自己去了基层，就算他爷爷和他爸不打压他，邱则铭一根指头就能压的他不能动弹，等他有能力回来的时候，恐怕整个邱家就是二弟说了算了。
他不敢赌。
看着大孙子出去，老爷子缓缓闭上眼，眼底是遮不住的失望。
白昊阳听他铭哥说已经在托人买去齐阳的卧铺票，忙道：“哥哥哥，加我一个，我到齐阳自己坐车去滨县。”
邱则铭：“你真打算去？你爸妈同意吗？”
白昊阳：“他们肯定同意，我是下去锻炼，你看，我上的师范，将来说不定就当老师了，正好趁着暑假下去拿小学生们练练手，还不用在家耗费家里的粮食，他们能不同意吗？”
邱则铭：“你在这儿跟我贫没用，你最好回去跟家里说清楚，再自己跟前进大队那边沟通一下，确定去就赶紧说一声，反正你这边要是拖拉着我们肯定不等你。”
白昊阳一溜烟走了。
傍晚时分，张振光满头大汗的来敲门，方姨过去打开门都‘哎呀’一声，道：“你咋拎这么多东西？”
张振光道：“嗐，这不是帮咱家英雄买的嘛……方姨快让开，我手都快断了。”
艰难的拎着大包小包挤了进去。
邱则铭想去看望丈母娘，怎么可能不买东西？但他现在一只手不方便，又不舍得让嘉妮受累，只好累兄弟了。
他列单子、给钱给票，张振光可不就是去帮着跑腿了么。
连车票也是让张振光帮着去问的人。
烟酒糖茶、各种果脯点心、奶粉，男童塑料凉鞋、从这边纺织厂拿到的几块花布，两个大西瓜。
大西瓜搁在以后，这么远的路拎过去还真不值当，但现在还是很能拿出手的礼物。
“车票有今儿晚上十点的和明天下午的，我跟人说了给留一会儿，你们定哪班？”张振光接过方姨递过来的凉开水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道。
邱则铭已经感受到嘉妮归心似箭，道：“今天晚上吧，到时候你把我们送去车站，不然行李太多你嫂子拿不了。”
虽然家里能安排车，但车毕竟是单位的，保不齐有个别的事就安排不成，先跟张振光打个招呼，垫句话。
张振光道：“没问题，到那边有去接站的？”
邱则铭点头：“我老丈人去接。”
虽然还没给老丈人去电话，但他相信老丈人肯定很愿意去接他们。
这种时候可不是矫情的时候，他就一只手能用，不然到时候为难的还是嘉妮。
当然，还有另一种选择。
邱则铭起身就去了白昊阳家，白昊阳听说他们决定今天晚上走，忙道：“加我一个加我一个，我给张老头儿打电话了，张老头儿可欢迎我回去了，说想我了呢，我跟你们走，我还能帮你拎行李。”
问题不就解决了吗？还不用让张振光跟着跑一趟。
白昊阳他妈詹淑青同志气得半死，但儿子对相亲抗拒成这样，担心硬逼着这小子去，等真见人家姑娘再说些不长脸的话，到时候还不够丢人的。
没好气地道：“滚滚滚，赶紧滚，我还落个清净。”
于是，当天晚上白昊阳就跟着邱则铭和周嘉妮坐上了去齐阳的火车，没让张振光送。
下午周嘉妮就往二纺厂打了个电话，告知了余慧芳接站的时间，余慧芳听说闺女跟女婿要回来，高兴极了，忙道：“我跟你爸到时候去接你们——”
杜芸馨晚上值班，没来送，让老邱安排车把他们送去车站。
白昊阳跑前跑后，特别殷勤。
他殷勤的目的是啥呢？都躺到床铺上准备睡觉了，他才跟周嘉妮商量：“嫂子，汪前进那牲口还在齐阳呢，等到齐阳我在那边待两天，你组织组织，把咱那几个小伙伴叫到一起吃个饭吧，聚一聚。”
周嘉妮点头：“行，到时候我来安排。”又想起来，“好久没见肖敏了，到时候叫上肖敏一起，大家吃个饭，再在齐阳玩两天。”
白昊阳微不可查地‘嗯’了声，还道：“我出一部分粮票。”
第二百二十五章
火车到达齐阳的时候也是晚上。
周万里跟余慧芳来接站, 看到女婿吊着一根胳膊出来，把丈母娘心疼坏了，嘘寒问暖的。
白昊阳上前来打过招呼，余慧芳邀请他：“明天中午跟则铭一起来家里吃饭, 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得嘞阿姨, 我就不客气了。”白昊阳笑嘻嘻地道。
他趁着嘉妮父母关心女婿伤情的时候凑到周嘉妮身边小声道：“我跟着来是不是明智的选择？晚上我还能照顾铭哥, 帮铭哥洗洗衣服啥的。”
周嘉妮拍拍他的肩膀：“明天多给你加根鸡腿。”
白昊阳两手大包小包的拎着, 累个满头汗，还美的不行。
余慧芳也不是空着手过来的, 她担心嘉妮他们晚上在火车上没怎么吃东西, 从家里蒸好了大肉包子拎了一兜过来，想让邱则铭带去招待所吃。
余慧芳还庆幸, 幸亏带的包子不少，女婿跟白昊阳两人也够垫垫肚子的了。
先把邱则铭和白昊阳安排到招待所住下，他们一家三口才回了家。
路上余慧芳才关切地问闺女：“一路上累坏了吧？早知道你能考上华大，上回去首都的时候应该去你学校逛逛。”
那时候谁能想到会恢复高考，更没想到恢复高考后女儿能考进华大。
周嘉妮就跟爸妈说了些学校那边的事, 说起他们这一届跟上两届工农兵大学生的口角之争, 说起他们两个班讨论的经济问题。
周嘉妮趁机小声道：“妈, 我们都觉得，高考能放开，下一步肯定就是放开经济，允许自由做小生意了呢。”
余慧芳吓一激灵, 前后左右看看, 低声道：“有准信没？要是没准信可别在外头说。”
周万里道：“你让嘉妮说说, 他们大学生讨论的问题，又是在首都那样的地方, 真有什么风向也是从那边来，嘉妮他们应该能知道第一手消息。”
周嘉妮就说起今年某省某地某村里，已经施行了包产到户，拉开了农村经济改革的序幕，这就是一个信号。
这倒不是她上辈子的记忆，她记得没那么仔细，这确实已经成了他们经济系讨论的话题，就这个到底应不应该包产到户，农村经济怎么改革的问题，他们两个班已经唇枪舌战斗了好几个来回了。
余慧芳从担心到听得津津有味，周万里也听得入迷，心里还激动地想着，闺女这个大学真念对了，进了大学，接触的事务的层面也不一样，聊的东西也更有延展性，说得夸大点，就是能领先旁人一步。
一家三口步行回的宿舍区，都没聊够。
到了宿舍楼底下，还有不少邻居摇着蒲扇坐那儿乘凉，姜新凤也在这儿，正时不时朝拐弯的地方瞅一眼，看到大孙女回来，忍不住裂开嘴笑。
其他邻居也纷纷打招呼。
“呀，大学生回来了！”
“妮妮，不是早就放假了么，咋才回来？”
“嘉妮回来了，小半年没看见你了，倒是我那天去百货大楼给你叔买了个靠腰的那个东西，你叔说那东西可真是买着了，他见天来回带着上下班。听说那是你鼓捣的，你还给以前的大队里弄那些东西啊。”
周嘉妮笑眯眯的挨着打了一圈招呼，最后笑道：“帮他们画了几张设计图。”
“那个腰靠卖得可好了，厂里好几个人去买都没买着，没货，两个百货大楼都没货。”
周嘉妮笑道：“明天我给村里打个电话，看能不能单独匀几个过来。”
有这个借口在这儿杵着，她也好夹带点私货。
看来靠垫真受欢迎，当下就有三四个开口要的。
上次那批编织品周嘉妮就留了女包和钥匙包，是给杜芸馨留的，还没送出去呢。这次再定一批，多定几个腰垫。
聊了两句，她扶着奶奶跟爸妈转身上楼。
她一走，邻居们就小声夸上了。
周嘉妮这华大的大学生在大家心里分量特别重，而且都是华大的大学生了回来该喊婶子喊婶子，该叫叔叫叔的，一点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样子，还是跟以前一样。
回到屋里，双胞胎已经睡了，余慧芳就压着声音说话，问嘉妮：“你再吃俩包子吧，我晚上才蒸出来的，大葱肉的。”
“行！”周嘉妮在火车上就着鸭蛋吃了个馒头，这会儿正有点饿了，就洗手吃了俩包子，吃完赶紧拿上东西趁着澡堂关门前去洗了个澡，回来喝着汽水跟爸妈他们说了会儿话，回卧室睡觉。
她妈帮她铺好了凉席，还有风扇，倒也不算特别热。
第二天早上起来就看到长高了一截的嘉平嘉安，行事做派越发像小大人了，正模正样的跟她打招呼：“姐！”
不到九点的时候邱则铭就过来了。
穿着军装，吊着一根胳膊，特别引人注目。
白昊阳负责拎着东西。
昨天晚上邱则铭就想让周叔把东西拿回来，但余慧芳知道邻居们想看啥，就没带，让他们今天过来的时候带着。
则铭毕竟常年在外头，也不常来齐阳，每次只要时间一长，总有那不盼他们家好的说她闺女让人家甩了，巴拉巴拉的。
邱则铭也愿意配合丈母娘，给老丈人家争面儿。
可不就争着面儿了嘛，他从宿舍区大门走到宿舍楼底下，周家女婿又来看未来老丈人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以前常念着周嘉妮早晚得被人甩了的那些人，这会儿就嘀咕着感慨：“还挺有谈头。”
“可不是，好几年了吧，不是还没结婚？”
“也是周嘉妮那丫头争气，考去了首都，这不得整天盯着她那婆家，肯定就散不了了。”
堵不住的闲话，打不完的脸。
中午余慧芳置办了一桌子，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饭，白昊阳就提出带双胞胎去公园划船。
周嘉妮要去打电话，就一起出了门。
电话打到前进大队，张宝生听说她也会来滨县，高兴极了，道：“嘉妮，等你来的时候咱杀鸡吃，小白跟你一起回来吗？”
“一起，我们在这边待两天就回去。”
“都盼着你们呐……”张宝生道，“明天晚上有去省城送货的车，装车的时候我给你装两筐菜，你到时候去运输队接一下。”
周嘉妮也没客气，道：“谢了队长……”
她问起靠垫的事，听她说这边好多邻居想买买不上，张宝生乐得合不拢嘴：“那靠垫咱本市就不够卖的，更别说还得供着出口，你知道咱本市有多少单位来订货啊？甭管是政府单位还是国营企业，都稀罕那个靠垫，根本生产不过来。咱县幸亏开始大面积种植原材料了，不然今年原材料都不够用。”
聊起这个，张宝生就关不上话匣子，有一肚子话想说。
不过嘉妮想帮邻居们要点，张宝生压别人的单子也得先给嘉妮匀出来啊，他还记得最初二纺厂买蔬菜的情谊呢。
再说匀过去的货也是该收钱收钱的。
周嘉妮道：“叔，那给我匀二三十个吧，先发十来个，剩下的慢慢匀，不着急。”
没想到靠垫那么火，那颈枕也可以安排上了。
张宝生道：“行，后天先给你发十个，其他的等下次给你匀出来。”
“下次我自己去村里收。”周嘉妮笑着又顺口定了些别的编织品，约好明天晚上再通电话确定货车抵达的时间，就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又打到孙萍父母单位，等了差不多十五六分钟才跟孙萍妈妈联系上，周嘉妮就提了明天聚会的事，孙萍妈妈忙笑道：“行，晚上我跟他俩说，明天上午让他俩去找你。”
最后一个电话打到苏姨单位，知道嘉妮回来了，苏美巧在电话里笑道：“肖敏前两天还嘟囔你呢，说你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她想过去找你玩。行，晚上回去我跟那丫头说，一准儿乐坏了。”
邱则铭一直在旁边静静等着，等最后一个电话打完，两人赶去公园跟白昊阳和双胞胎汇合。
白昊阳带双胞胎划船，也不往湖中心走，就在靠岸的附近来回游荡，见周嘉妮过来，他喊道：“嫂子，联系上汪前进了吗？”
周嘉妮站在树荫下，给邱则铭开了瓶汽水让他喝，又掏出手帕帮他擦汗，回白昊阳：“联系上汪前进他丈母娘了。”
“肖敏那边呢？”
周嘉妮笑：“也联系是肖敏妈妈了，明天大伙儿肯定能过来。”
白昊阳唰唰几下把船靠岸，拎着双胞胎上来喝汽水，道：“那等咱们玩会儿就去国营饭店问问，跟大师傅定明天的菜。”
周嘉妮见他猴急成这样，都有些纳罕：“这么想念你的前进哥哥？”
白昊阳有些急赤白脸地，大声道：“这不是好长时间没见了嘛。”
邱则铭看了白昊阳一眼。
第二天肖敏来得比邱则铭都早，刚八点一过，她就骑车过来，扎着两条麻花辫，脸蛋红扑扑的，额头上全是汗。
周嘉妮赶紧给她打水让她洗脸，笑道：“这么火急火燎的干啥？”
肖敏礼貌地跟姜新凤打了招呼，夸张的‘哎呀’一声，道：“你们都去首都，就我自己在齐阳，早知道我当初多努努力跟你们考一个地方了，你不知道我多想你们……”
同学情谊是不错，但下乡一起劳动一起吃住的日子也值得回味，况且她上学才几个月，还没跟大学同学培养出特别深厚的感情，就特别想念于晚霞他们这几个。
肖敏还遗憾道：“要是晚霞姐也在就好了。”
于晚霞没过来，她甚至不明白她哥都回城了怎么还要往回跑。
要是单纯的过来玩两天她还能接受，她哥要准备待到开学才回去的，于晚霞就不跟着了。
而且她奶奶过两天生日，她这时候跑外地来，家里也不同意。
周嘉妮笑道：“等哪天你去首都玩，咱们再跟你晚霞姐聚。”
不多会儿邱则铭和白昊阳到了，肖敏高兴地打招呼：“邱哥，白哥。”
她跟邱则铭不太熟，跟白昊阳比较熟，也开得起玩笑。
反倒白昊阳一副大姑娘的模样，那家伙还扭捏上了。
周嘉妮去后厨切西瓜，邱则铭跟进去。
外头姜新凤拎着马扎下楼去了，给年轻人腾空间。
嘉平嘉安也不在，小厅里就只剩了白昊阳和肖敏。
肖敏正叽叽喳喳跟白昊阳对大学课程，想比比有哪些不一样的地方，冷不丁就被他往手里扔了个东西，白昊阳脸涨的跟猴子屁股一样，道：“你戴这个发卡应该好看。”
肖敏脸一下红了，捏着发卡收也不是，还回去也不是，怔在那里。
周嘉妮端着西瓜出来，看他俩脸色通红，还以为是热的呢，道：“坐风扇前头吹吹…来吃西瓜，汪前进那家伙和孙萍来得晚，等他们来吃西瓜皮吧。”
白昊阳跳起来过去拿西瓜，给肖敏拿了一块，肖敏小声道了谢，白昊阳走到旁边去吃。
没多会儿汪前进跟孙萍前后脚进来了。
“这股清香，搁大老远闻着就知道是西瓜，我俩热得嗓子都快冒烟了，还是嫂子贴心。”汪前进抓起一块塞给孙萍，他自己也拿了吃。
白昊阳过来踢了他一脚：“你小子，在这边乐不思蜀了。”
汪前进身子歪了下，嘴上啃西瓜的动作不停，道：“我才来几天……”
相熟的小伙伴哪怕随便往哪儿一聚都能聊个不停，在家里说了会儿话，就准备去国营饭店了。
周嘉妮发现肖敏不似刚来时那么活泼了，趁其他人说话时，她小声过来问：“敏敏，你不舒服？”
肖敏摇摇头，脸有些微红，她把周嘉妮拽到旁边，有些拿不定主意地问道：“嘉妮姐，白哥送我个发卡是什么意思？”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周嘉妮觉得自己就跟让雷劈了一样，缓缓转头看了白昊阳一眼，再看看肖敏，恍然反应过来，肖敏只比她小一岁，今年也二十了。
但她潜意识里总认为肖敏还是个小姑娘。
白昊阳跟肖敏……
那牲口啥时候对肖敏动心的？
“先别急，等吃完饭出去玩的时候找机会当面问清楚。”周嘉妮拍拍她的肩，“至于接不接受遵从你自己的心意就行，压力不用太大。”
论家事，白昊阳也是高干子弟，论模样，虽然跟她家则铭没法比，但模样也不错了，论工作能力，看他能钻营成厂长就知道这是个头脑活泛的。
算来算去，倒是个不错的对象，最起码知根知底。
就是不知道白昊阳上辈子的官配是谁，受她影响，这是又改了一对姻缘吗？
周嘉妮忍不住想扶额。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这年头这季节真没多少娱乐项目, 几人吃完饭去看了场电影，又去附近的公园玩了一圈，拍了几张照片。
白昊阳跟孙萍先离开，肖敏也准备回去, 白昊阳找机会小声询问：“肖敏, 我送你回去吧？”
肖敏也想跟白昊阳谈一下, 便轻轻点头, 道：“你送我一段吧。”
两人离开，周嘉妮才跟邱则铭道：“白昊阳啥时候对肖敏有的想法？”
邱则铭：“其实想想也不奇怪, 你去了县里后, 肖敏也一直跟他们合着伙。”
也是，汪前进跟孙萍不就是这么处上的嘛。
周嘉妮点头：“肖敏这姑娘不错。”
她爸是供销社主任, 妈妈又是进出口单位，但这孩子一点不娇纵，被娇养的很好。
两人溜溜达达去邮局给张宝生打了个电话，敲定好明天的货车时间就回了家。
晚上白昊阳倒是没过来吃饭，杜芸馨拿饭盒装了两盒饺子让邱则铭带上, 捎给白昊阳。
第二天早上两人过来, 准备去帮着接货, 周嘉妮见着白昊阳，意味深长的笑了下，白昊阳脸顿时涨的通红。
周嘉妮笑：“有啥害羞的，肖敏答应了吗？”
白昊阳挠挠头, 道：“肖敏说她考虑考虑。”
没同意, 也没说不同意, 而是分析了一下现实问题，说考虑一下再答复他。
白昊阳觉得有希望, 他打算回前进大队后每天给肖敏写一封信。
至于现实问题，无非就是距离太远，担心两人坚持不到大学毕业。
白昊阳觉得这不叫问题，不是有寒暑假嘛，他多往这边跑一跑，平时多写信呗。
真正的感情，是能经得起考验的。
白昊阳充满信心地跟着去了运输队，接回来两筐蔬菜，十个腰垫。
前进大队编织厂前任厂长还不知道厂里出的这款新产品，更不知道成了今年的爆款，他看着喜欢，道：“这腰垫不错，等我回首都的时候带上几个，给我家里人安排上。”
又期期艾艾地道：“嫂子，今天先匀我两个呗。”
他想给肖敏送两个过去，肖敏爸妈都坐办公室，用这个正好。
周嘉妮本来就想给苏姨送一个，现在既然有人献殷勤，她就不抢这个功劳了：“你先拿走，剩下这几个匀给宿舍邻居。”
白昊阳打蛇随棍上：“再给我匀点菜。”
周嘉妮让他随便挑。
把菜送回去，白昊阳拿上两个腰垫，又挑了些蔬菜，屁颠屁颠走了。
周嘉妮给周万里留了一个，那剩下的几个腰垫在宿舍区根本不够分，哪怕价格并不比百货大楼便宜，那后听到消息赶来周家问的也没买着。
不少邻居希望周嘉妮再帮他们调点货，周嘉妮没直接拒绝，只笑道：“我过几天回去，去厂里看看生产情况，要是能调出来肯定再帮大家调一批过来。”
傍晚的时候厂里的黄主任过来了，身后跟着周万里，周万里有些无奈，但脸上又隐约透着一丝骄傲。
黄主任也是来走关系的，厂里想订一批腰垫当职工福利，但他也不让周嘉妮太为难，会提供一批残次布，少量棉布，不要票。
资源交换。
周嘉妮乐意牵线，马上去厂里打电话。
她优先考虑前进大队，先紧着前进大队那边选，剩下的再匀给公社。
张宝生一听有不要票的布交换，都想一口吞下，最后想了想厂里的生产力，又琢磨着吃独食实在不好，只好忍痛答应让出去一部分，他们要一半，同时提供腰垫订单的一半数量，其他匀给公社，至于公社怎么分下去他就不管了。
跟张宝生沟通完，第二个电话打到公社，翟书记也很高兴，还道：“怎么前进大队自己就分走一半？”
周嘉妮笑道：“我偏心眼呗。”
翟书记哈哈大笑，在电话里道：“这可不行啊小周同志，你这觉悟有待提高啊。”
“您放心吧，以后要是以县为单位，我肯定偏着咱公社。”
翟书记十分双标地道：“这个可以有，哈哈。”
笑聊了两句，挂了电话。
这种合作很好达成，彼此都很满意。
在齐阳待了几天，看着布匹装上货车，三人也坐火车回了滨县。
这次回来，心境上又不一样了，连白昊阳都一脸感慨，说：“离开也没几个月，怎么感觉像是过了好多年一样呢。”
邱则铭手上绷带已经拆了，但不能提重物，自然垂着，左手拎着个手提包，道：“先出去吧。”
三人出了火车站，赶到熟悉的路口，坐上熟悉的公交车，连司机和售票员都是熟悉的，售票员还惊讶的跟周嘉妮打招呼。
售票员都恍惚了下，道：“诶，周同志，你不是考上华大去念书了吗？”
她记得周嘉妮好像不是本地的，就算放暑假也该回家啊。
周嘉妮笑道：“是去念书了，但之前下乡对咱滨县产生了浓厚的感情，这不趁着放假回来看看。”
她这么一说，满车的老乡都叫好，夸周嘉妮有情有义。
售票员也笑道：“周同志可太仗义了，别的知青走了都恨不能一辈子不再回来，你还想着咱们。”
到西河公社还没下车，就看到了赶着骡车等在那里的刘叔，周嘉妮拉开窗户朝刘叔招手，刘叔笑得一脸褶子，抬起粗糙的大手挥了挥。
下了车，白昊阳跟邱则铭也上前打招呼，刘叔激动的眼里都有泪花：“回来好，回来好，都是好孩子。”
行李放到骡车上，路过国营饭店让刘叔停了停，周嘉妮撩开纱帘子进去，笑着问了句：“有吃的没有啊？”
“厨师还没做出来呢……”王丽萍才不耐烦的说了句，就语气一顿，惊喜道，“嘉妮？哎呀你回来了？”
这时间，厨师跟面点工刚上班，什么都没做出来呢，但大伙儿听到她过来，纷纷探头打招呼，语气亲热。
邹凯看到邱则铭也颇为激动，出来说话：“可有日子没见了。”
周嘉妮给他们留了点从首都带回来的糕点，寒暄一番，因还要赶着回村里，婉拒了邹凯他们的留饭，三人出来坐上骡车往回走。
周嘉妮问：“刘叔，布送过来没？”
刘叔笑着点头：“送过来了，都分完了。”
运输队比他们出发早，比他们到的也早，大伙儿对不要票的布也颇为热情，公社那部分有没有分完不知道，反正前进大队那份已经分完了，不够卖的。
骡车晃晃悠悠出了镇子，朝着前进大队走去。
路边角落里，刘爱玲胳膊上挎着个菜篮子，里头装着几棵没卖完的青菜，她满脸错愕的望着前头的马车，又遮遮掩掩生怕车上的人看见她。
她是不是眼花了，竟然看到了周嘉妮。
还有邱则铭，从农场那次之后就没再见过邱则铭，两人谈了几年居然还在一起。
现在她并不想去招惹周嘉妮，在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前她只会躲着。
大概坏事做多了自己心里也有鬼，就像现在，看到周嘉妮回来，刘爱玲甚至分神想了下，她是不是想回来报复自己。
所以刘爱玲在看到骡车和车上的人时，第一时间低下头转了个身，生怕周嘉妮看到她。
余光看着骡车过去了才悄悄抬头打量，且心里一时七上八下，并赶紧挎着篮子离开了这里。
周嘉妮根本没看见刘爱玲，他们仨正跟刘叔说话呢，刘叔问他们念大学的事，周嘉妮和白昊阳就讲大学里的见闻。
刘叔听得直乐呵。
车子到了村头，就看到了等候在那里的村民，为首的是张宝生、张老四、盛满粮、刘通、赵梅等人。
白昊阳扬起胳膊冲他们挥，笑着大喊：“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众人哄笑，几个婶子大娘不客气地笑骂几句。
张宝生咧着嘴上前，满脸欣慰，又透着骄傲：“回来好，回来好。”
邱则铭从车上跳下来，缓缓给大家行了个军礼：“队长好，各位叔叔大爷婶子大娘们，大家好。”
“好好好，则铭啊，你也是咱村的骄傲……”张老四他们稀罕年轻人都喜欢拍拍捏捏，看着挺拔的邱则铭，就想上去握握手。
白昊阳生怕叔叔大爷们再把他铭哥刚长好的骨头拍开，忙抢先道：“铭哥受伤了，他回来养伤，四大爷您可别在他身上拍打啊。”
大伙儿一怔，忙七嘴八舌地问，言语质朴，却透着最真诚的关心。
另一边，周嘉妮摸摸抱着她的腰不撒手的张惠惠的小脸，又捏一捏，笑道：“惠惠个头又长了还不少，快跟我齐平了。”
张惠惠踮脚比划：“还差一截呢。”
赵梅笑道：“快把你嘉妮姐姐放开，你不嫌热，你嘉妮姐姐还嫌热呢。”
赵梅让周嘉妮这两天住她家里，周嘉妮点头应下来。
张开山家里的房子已经不是几年前那样了，现在张惠惠有了单独睡觉的屋子，她可以跟惠惠睡一张床。
张宝生跟白昊阳寒暄完，白昊阳本来回来也不是来玩的，给孩子们补课这事得到了村里的认可，还有去年没考上、今年不确定能不能考上、已经做好准备明年继续奋斗的知青和村里青年想让白昊阳给他们讲课呢。
这话白昊阳就不敢接了，别看去年虽然是一气呵成，但他是被硬喂的饭，速成式的，这才半年，他就不乐意去回忆半年前学习的内容了，让他讲那些题他肯定露怯，遂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周嘉妮。
周嘉妮基础打的扎实，她不露怯，便答应带教几天，帮大家画画重点，再整理一份学习经验分享给大伙儿。
大伙儿欢呼。
张宝生开始撵人，笑骂道：“行了行了行了，也不让嘉妮他们歇歇。该回去吃饭的都回去吃饭，我可管不起这么多张嘴。”
又转头招呼周嘉妮：“家里已经做好饭了，去家里吃饭。”
赵梅没去张宝生那里，她拿上周嘉妮的行李，牵着惠惠就拎回自个儿家了。
今天晚上让村里给他们接风，明天她给周嘉妮他们仨接风，不着急叙旧。
第二百二十七章
给周嘉妮接风的除了张宝生、刘通, 还有张老四、盛满粮这几个手艺人，以及大棚蔬菜负责人刘岩父子，和编织厂厂长张文峰。
再加上张宝生的家里人和来帮忙的邻居，一桌坐不下, 办了两桌。
张老四他们好奇周嘉妮和白昊阳他们在大学里的事, 听他俩在那儿讲, 周嘉妮顺着话题提到农村经济改革, 也提到今年五月份在报纸上刊登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那篇文章。
此时张宝生还没意识到周嘉妮真正要讲什么，他听嘉妮提农村经济改革, 还有点得意, 他们大队的经济不就改革了么，为此他还很有话说, 说到了编织材料的种植等等，大伙儿聊这个特别有话题，聊得不亦乐乎。
来帮忙的张大娘则对征兵的事感兴趣，等大伙儿放了筷子，只坐那儿说话的时候, 过来找邱则铭打听征兵的事宜。
她娘家有个子侄想当兵, 她帮着打听打听。
邱则铭给张大娘讲了一点经验。
散场后, 周嘉妮拿了点粮票、肉票，张宝生说啥也不要，宝生大娘也道：“这就见外了，拿咱家当外人儿了。”
张老四他们笑道：“今天给你们接风, 给什么票, 别在这儿臊我们脸面, 赶紧回去歇着，明天来厂里看看。”
推辞不过, 就没再给了，找机会从别的地方补回去。
周嘉妮住张开山家，邱则铭留在了张宝生家，白昊阳跟着盛满粮回去了。
至于他们以前住过的房子，一间被其他知青租了，另一套主家自己搬回去住了，说是那院子出了大学生，沾沾文曲星的福气，所以这趟过来就只能在老乡家里住。
邱则铭送周嘉妮去了张开山家，进门跟他们一家子打了个招呼，问了问张开山的身体情况。
现在家里有那个条件，每年都带张开山去省城复查两次，常年吃着药，只要别累着，别情绪过于激动就行。
聊了两句，邱则铭告辞。
赵梅烧好了水，周嘉妮进屋简单洗了个澡，出来抱着狗蛋玩，赵梅进屋熏上艾草，把门窗掩好。
周嘉妮颠着狗蛋问张开山：“狗蛋起大名了吗？”
张开山道：“起了，叫张争晖。”
周嘉妮：“好听。争晖，小争晖……”她摇着狗蛋的小肉手，他对这个名字的反应不如‘狗蛋’，一喊‘狗蛋’就转过小脸看着周嘉妮，软萌软萌的，很可爱。
惠惠在旁边帮周嘉妮拍脚边的蚊子，听妈妈跟嘉妮姐姐聊天，张开山时不时聊上几句，一直说到快十点，开窗户散了散味儿才回屋睡觉。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周嘉妮准备跟着去厂里。
张惠惠放了暑假，每天会自觉的写作业、看书，但也有半天的时间玩耍，她本来想跟着去厂附近玩，结果村里大喇叭吆喝，让家里有孩子的愿意让孩子补课的就去村小学报道。
村里顿时起了一片鸡飞狗跳，家长当然是乐意把孩子往学校送，但孩子好不容易放了暑假，就想到处疯，到处玩，让他们回去学习都不乐意，可不就在家里闹翻天了么。
张惠惠倒是挺高兴，她是要向嘉妮姐姐学习，将来考大学的人，也不用父母陪着，自己就跑去学校了。
周嘉妮跟过来找她的邱则铭去了厂里，干活的人看到她过来也都高兴，七嘴八舌的跟她打招呼。
周嘉妮去看了样品间，样品种类越来越丰富了，但今年的爆款就是编织腰垫，周嘉妮顺势跟张老四他们商量推出颈垫、编织枕头。
“颈垫外面可以加一层布艺，编织枕头做成空心的，要求有足够的支撑力，还要带一点弹性……”周嘉妮一边讲一边现场构图，张老四他们时不时提出一个个问题，周嘉妮现场解答，并根据材料的特性在造型和舒适度上随时做出调整。
忙到十点多，周嘉妮让他们自己琢磨着，她跟邱则铭去看塑料大棚。
路上，她小声问邱则铭：“昨晚你跟队长说了吗？”
邱则铭笑道：“说了，张队长觉得这提议太大胆了。”
这趟过来，周嘉妮想提一提农村土地改革的事，先留下个印象，后头再慢慢做思想工作。
就是不知道张宝生有没有这个胆子能成为走在改革前沿的人。
或者找翟书记聊一聊，饶是不能全公社推行，那就找几个试点嘛，秘密进行，虽然这秘密一般都瞒不住，只要上头不追究，最终受益的还是老百姓自己。
而且这也算是一个课题。
农村经济也是经济，周嘉妮通过同学们之间的辩论言论里就能深切感受到改革春风的步伐的急促，虽然那一刻还没有真正的到来，但人们的思想正在发生变化，言论也自由，哪怕课题上有同学针对老师的讲课理论说出反对的话，也没有老师或者学生给他定罪，而是各抒己见，争的面红耳赤。
张宝生确实被吓住了，包产到户，政治风险太大了。
周嘉妮非常理解张宝生的心情，如果她没有上一世的经历，让她处在张宝生这个位置上，她也害怕。
先打个底，以后慢慢做思想工作嘛。
两人去大棚转了一圈。
刘岩对邱则铭很是尊敬，以老领导来对待。
这父子俩也尽心尽力。
周嘉妮觉得，刘岩爷俩掌握了这手艺，过几年能承包了，自己把大棚承包下来，认真干，一定能成为村里最先富起来的那批人。
中午周嘉妮准备去赵梅家吃饭，被张宝生叫住了。
小老头儿有点严肃，低声道：“去家里吃，你好好跟我说说那个包产到户的问题。”
把田地分给老百姓自己种，给自家干活那肯定比给公家干活要卖力，看各家侍弄自留地就能看出来。
给公家干活你得防着他偷奸耍滑，光拿大架势手上不出活，给自己干活，挣了来那是自己的，多劳多得，每年落到自己手里的粮食多，家家户户都能吃饱饭。
张宝生不是没有触动，昨晚他乍一听有点被吓到了，但这个提议一旦入了耳，他不能不去琢磨，昨晚又烙了一宿饼，没咋睡着。一忽儿觉得这方法让他热血沸腾，一忽儿又担心政治问题。
他们大队，现在可是整个县的模范大队，在市里、省里都是挂了名的，要是栽倒在嘉妮提议的分田到户上，近几年大伙儿努力争来的荣誉可就全白搭了。
周嘉妮斟酌着用词分析形式，着重提了两个月前的那片文章，道：“这是一种思想上的解放运动，是一种信号，说明国家支持用实际行动来检验真理……”
张宝生面色沉吟：“没那么容易啊。”
周嘉妮也清楚没那么容易，大包干从推出到真正完全执行下去，中间不知会产生多少争议和阻碍。
但她知道最终的走向，可张宝生不清楚，他是从动荡年代走过来的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跟发展编织业不同，他很难一时下定决心。
周嘉妮温声道：“您也不用着急，我只是提议一下，分析未来的形式发展，您可以等一年、应该用不了一年，过个大半年，您再看看我这提议是不是能契合上国家发展的大方向。”
张宝生：“嘉妮，不是不信任你，你在首都，念的是国内最好的大学，那里有全国最好的老师，老师教的肯定也是最好的东西。你给咱的提议那肯定是赶在别人前头的……”
就像这编织业，就像编织材料的种植，他们大队不就是走在了大伙儿前头？他相信周嘉妮，但他确实不能像实验大棚和编织那样马上拍板做决定。
“这事我记在心里了，我好好琢磨琢磨。”
这事不是他一个人说了能算的，他认可，但他也怕，他自己得先下定了决心，再去动员别人下决心，还要确保大伙儿能一条心，肯拧成一股绳去搏上一搏，这个过程弄不好半年一年的就过去了。
不着急，集体生产都这么多年了，沉住气稳着点，多等一年怕啥呢。
张宝生认可，因为咋琢磨这都是为了老百姓好的提议，但他也是真不敢啊。
这事周嘉妮只跟张宝生提过，跟村里其他人没提，他们在村里待了两日，看着白昊阳像模像样的当起了老师，把该看望的都看望了一遍，跟知青们定好给他们上课的时间，就跟邱则铭去了滨县。
自己找好招待所把行李放好，去了滨县编织厂。
李敬党对他们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欢迎，中午就在厂食堂打了几个菜，请周嘉妮和邱则铭吃饭，一起的还有周嘉妮的前秘书，钱海。
钱海在厂里干的不错，是李敬党的得力助手，如果将来李敬党调走，会考虑安排钱海接他的班。
周嘉妮还看到了一个熟人，吕敏娟。
吕敏娟冲她眨眨眼，但没有当着其他人的面过来套近乎，跟新认识的同事一起排队打饭去了。
见她这样，周嘉妮也没过去打招呼，她在厂里待好几天呢，有说话的机会。
“吕敏娟同志已经上班了？”
李敬党笑道：“比你积极。”
“瞧，这是嫌我来晚了。”
“哈哈。”
打趣两句，四人边吃边聊，聊到了厂里的生产，聊到今年广交会的成交量，聊到今年的爆款，有说不完的话题。
吃完饭，李敬党请他俩去办公室说话、喝茶，下午就把研发部交给了周嘉妮。
其实大伙儿彼此都认识，有两个人当初还是周嘉妮亲自面试的呢，只是没那么熟悉。
研发部目前一共四个人，有编织经验，能熟练掌握好几种编织手法，这一点比周嘉妮强，但不会画图，没专业学过，就是理念和抽象派画法。
毕竟本身这个部门当初有点赶鸭子上架成立起来的，要求不能太高。
但人家也没光拿工资不干活，出过新产品，正常上市销售着，成绩不好不坏。
看过大家的手稿和研发的新产品，周嘉妮心里就有数了，先让他们去忙，自己去各车间转了一圈。
下午两人从厂里出来，去供销社买了点铅笔和纸，两人去国营饭店吃过晚饭，在街上散了会儿步，回到招待所去洗了个澡，周嘉妮就开始准备明天给大家培训的资料。
邱则铭也收拾东西去洗澡。
周嘉妮嘱咐他：“你洗完澡把换下来的衣服拿过来，我晚点一起洗。”
邱则铭的右臂还不能太用力，他也没逞能，道：“好。”
等邱则铭洗完澡回来，周嘉妮就撵他回房间休息：“这几天在大队里你这作息可不规律，今天早点休息，我自己慢慢忙。”
在村里每天都有去找邱则铭聊天的，白天也不闲着，属实不如在首都和齐阳的时候休息的时间多。
邱则铭见门外没人，低头在她嘴边啄了一下，无奈笑道：“行，你也别忙到太晚，要是太晚就别洗了，明天找人帮忙洗也行。”
“我知道，你快去睡吧。”
等邱则铭回了他自己的房间，周嘉妮写了会儿资料，画了会儿图，装模作样的拿着盆去洗漱间晃了一圈，回来把衣服都扔进洗衣机里，洗完直接烘干，取出来挂到了窗户前头的绳子上。
第二百二十八章
第二天早上起来, 周嘉妮拉开门的时候邱则铭刚跑步回来，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你去冲个澡出来吃饭…等下。”她转身进屋，从窗户那里把昨晚洗好的衣服递给他，“换下来的再拿过来。”
邱则铭拿着衣架, 道：“我自己洗吧, 单手揉一揉就行。”
周嘉妮站在门口笑：“这时候就别逞强了, 以后咱俩的日子长着呢, 有你做家务表现的时候。”
邱则铭笑起来，眼底缱绻缠绵, 幽深的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轻声道：“好，以后结了婚, 只要我在家，家务活算我的。”
周嘉妮逗他：“那要是你不在家的时候呢？”
邱则铭：“攒着等我回来，或者我们请个保姆。”
周嘉妮噗嗤笑了：“攒着等你回来，你让我睡猪窝啊。”伸手去推他，“快去洗澡, 洗完去吃饭了。”
“好！”
邱则铭洗澡跟打仗一样, 感觉他进去过了遍水就出来了。
换下的衣服窝在盆里, 周嘉妮放到屋里，两人去吃饭。
“我去趟清水县，中午应该赶不回来。”
周嘉妮点头：“下午回来你直接回招待所吧，我也不确定我那时在厂里还是在招待所。”
“行！”
邱则铭把她送到厂门口才转身离开。
周嘉妮直接去了研发部, 先帮大家归整设计图线条的画法。
她自学了这几年, 也渐渐摸出了点规律, 给专业的讲可能是班门弄斧，但教小白绰绰有余。
先教点基础知识, 规范设计图的画法，再延伸性的帮大家打开点思路。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几人学得也认真，一直在不停的练习。
中午周嘉妮婉拒了跟他们去吃饭的邀请，去找吕敏娟了。
吕敏娟拿着饭盒过来，两人一起去排队打饭，周嘉妮问道：“还适应吧？”
“适应。”吕敏娟很高兴，“嘉妮，真是太谢谢你了。”
能趁暑假的时间挣点工资，这种机会可不是哪儿都有的。
“凤丫呢？你家里那边沟通的还顺利吧？”
提起女儿，吕敏娟眼角一片柔和，道：“留在家里我妈帮着带了。哼，还算顺利吧，我爹还别别扭扭的，但我也不是好脾气的，摆明态度，如果家里以后想沾我的光那就帮我看孩子，要是不帮忙，看我以后帮不帮他们的大孙子。”
吕敏娟没那么多时间跟家里拉扯，多在家待一天就少挣一天工资，本来暑假时间就是固定的，所以一回去就跟家里摊牌讲明情况，提出条件。
她爹还想抽皮带作势要打她，吕敏娟不为所动，冷冷淡淡的看着她爹，她爹那皮带最终没抽下来。
家里妥协了。
儿子再宝贝始终不是大学生，况且这个女儿还是华大的，整个村、不，整个公社，甚至是整个县，吕家闺女都是独一份的，这种荣耀足以压过离婚带孩子回娘家的耻辱。
吕父直说祖坟上的青烟冒歪了，咋就不往儿子身上冒呢，这要是家里儿子，甭管哪一个能这么有出息，他能横着走。
更讽刺的是，她信任她娘，却不能完全信任家里其他人，担心他们阴奉阳违，对凤丫不好。
也担心她妈性子太面，真出现这种情况会为了所谓的粉饰太平不跟她说实话，悄悄找邻居给了人家两块钱让人家帮忙盯着，要是真出现她担心的情况，等她开学时也不会把她妈带过去了。
“倒也不用这么想。”周嘉妮给老大鼓劲，“等开学后还是把伯母跟凤丫接过去，远离了其他人你慢慢教伯母就是了。”
吕敏娟：“教我妈啥？”
“引导改变一个人的思维方式，从而影响她的性格。人是会受环境影响而改变的，远离了糟糕的人，不自信的人也会变得自信起来。知道的东西多了，长了见识，人的底气就足了，底气足，懦弱的性子也会改变。”周嘉妮道，“而你给伯母灌输的你认为更好的那种思想多了，伯母或多或少的听一点，时间长了肯定会有改变。”
吕敏娟若有所思，片刻后点头：“嘉妮，你说得对，无论如何我得把我妈带到首都去。”
她妈性格绵软，不光她爹能随意呵斥，儿子儿媳也不是很尊重她，因为知道她在家里没地位。
而她妈也逆来顺受惯了。
离开那个环境，再慢慢改变她妈的某些思想。
周嘉妮又问起她的工作。
吕敏娟在材料车间，上手很快。
虽然时间长了手会疼，长时间接触水手都起皱了，但完全能承受。
“以前当村干部的时候也不是啥活都不干，抢收的时候照样得撸袖子下地干活。”
饶是平时，她也经常扛着锄头下地，不然根本带不动那帮社员。
“习惯就好。”
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吕敏娟去上工，周嘉妮回了设计部。
她用聊闲天的方式帮大家拓展思维。
“研究新产品不一定非得集中在筐子篮子上，还有装饰品…其实只要善于观察、善于思考，处处都能找到灵感。”周嘉妮随手指指外头停着的自行车，“编个小自行车出来给孩子当玩具行不行？如果能做到特别精致，那就不是普通摆件了，那会叫艺术品……”
“村里小孩儿都喜欢玩具枪，有木头做的，有用铁丝做的，咱自己琢磨着编一个行不行呢？坦克也能编，你们不会找那手艺更好的人，厂里那么多好手艺人，给他们一个框架就能编出来。”
“但也不能你一张嘴人家就得按着你脑子里的构图做出来，为了达到更好的、长期的合作，你最好能画出一个合理的框架……”
几人听得津津有味，其中一个叫刘强的男同志恍然笑道：“竟然这么简单？”
周嘉妮点头：“是啊，就是这么简单，简单到能被大家忽略，那就又成了不简单。”
其他几个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但都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所以，我说出来了，你们能画出来吗？”周嘉妮笑道，“比例尺寸，你们的图越精细，师傅们就越省心，还更能捕捉到你们要的东西……”
大伙儿听得都有些激动，都让周嘉妮多讲点。
周嘉妮笑道：“先把今天讲的消化了再说其他的，今天教你的线条图，回去多练练，我后天检查。”
刘强问：“明天呢？”
周嘉妮：“明天回前进大队给知青们上课。”
设计部的人听着充满了佩服。
四点不到，周嘉妮就‘下班’了。
本来也没给她规定时间，时间上她是自由的。
回到招待所，邱则铭还没回来，周嘉妮就先把他早上换下来的衣服收进仓库，扔进洗衣机里，洗完没烘干，拿出来挂到窗户边上。
她从货架上摸了盒冰淇淋，一边吃一边刷手机。
到五点半左右，门被敲响，外头传来邱则铭的声音：“嘉妮！”
“来了。”
打开门，邱则铭手上提着网兜，网兜里摞着两个饭盒，饭盒上方放着几个馒头，笑道：“汪前进的姐姐做的红烧鱼，我准备走之前才做出来的，还温着呢，今晚上在屋里吃吧。”
周嘉妮：“我去洗手。”
两人敞着门在屋里吃饭，吃完饭周嘉妮拿上饭盒去刷，用热水烫过几遍，等洗漱间另一位客人离开后她拿出点洗洁精仔细清洗了一遍，再冲洗到几乎没味道了才拿着回去。
“这饭盒还还回去吗？”
“明天回村放到村委，过几天清水县那边来进货的时候给前进姐夫捎回去。”
晚上两人溜达着去看了场电影，第二天起来回了前进大队。
给知青们上课肯定不是天天上，集中一天，白天上一天，晚上再上到十点多，次日又回了滨县编织厂。
但不管她到哪儿，邱则铭都会陪着。
忙碌的日子过得飞快，有人陪着的日子过得更快，一晃半个月过去了，邱则铭准备归队。
周嘉妮有些不舍：“你这胳膊还不能太用力吧？”
邱则铭也不舍得离开对象，但他必须得走了，昨天收到电报，让他紧急归队。
抬手摸了摸周嘉妮的头发，道：“训练别人，我还可以指挥。”
周嘉妮把头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那你自己别逞强，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邱则铭低头亲了下来，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不舍。
这次邱则铭不从齐阳转车，坐车去了隔着两个市的宁名市，去那边的武装部报道，跟那边的部队一起走。
把邱则铭送上火车，周嘉妮失落了大半日，今天没去厂里，也没回前进大队，在招待所举着小风扇吹着风看书，画图纸。
她又从群里求购了几本设计类和美术的书籍，由于她并不能指定书名，所以对面团长开什么她买什么。
专门藤编类的书籍很少，其他的就是各种素描教程书籍、设计学常用书籍，什么色彩、平面设计基础、广告创意、板式设计等等。
还有两本服装设计教材。
周嘉妮并不是拿到手放着吃灰的，见缝插针的学、练，从没断过。
第二天去厂里，九点左右，钱海来找她：“周组长。”
周嘉妮笑道：“我已经不是组长了，喊同志吧。”
钱海笑道：“称呼您同志我不习惯，您是我前领导，那就永远都是我的老领导，我还是喊您组长吧。”
怪不得当初他能被选出来当秘书，就是会说话。
周嘉妮没再拉扯这个问题，道：“找我什么事？”
钱海：“有您的电话。”
周嘉妮还以为邱则铭打来的呢，他应该到那边的武装部了，可他怎么知道厂里电话的？
兴冲冲跑过去接起来，是王县长。
第二百二十九章
周嘉妮回滨县后没去过县政府, 她只是来帮忙，厂里会给她发一份工资，还有前进大队也给她开着工资呢，她怎么着也得回来走一趟。
说白了就是回来上个班, 找县长干啥？
但没想到王县长会打电话找她。
周嘉妮赶去了县政府。
王县长一直在办公室等着, 看到秘书带着她进来, 笑道：“小周同志, 回来一趟也不回原单位看看老同事。”
周嘉妮笑道：“同事们都那么忙，尤其您更是日理万机, 我哪儿敢来打扰。”
王县长笑着点点她：“油嘴滑舌。”
“都是大实话！”周嘉妮笑眯眯地问, “不知道领导有何指示？”
“坐！”王县长指指那边的沙发，周嘉妮坐下, 秘书上了茶，王县长关心了两句她上大学的事，末了才道，“小周同志，当年由你牵头, 给前进大队搞了两个事业, 一个是编织业, 如今发展的相当好，你功不可没。另一个是你提议，邱则铭同志负责的塑料大棚。我记得那时候还以前进大队为试点向全市各个地方覆盖过，免费教学, 免费派人去指导, 可是很遗憾啊, 他们辜负了你们的付出，如今真正坚持下来的寥寥无几, 百分之八~九十都半途而废了。”
周嘉妮惊讶，这么高的失败率？
塑料大棚她只关注过西河公社，知道有几个大队不温不火，勉强自足，创益不多，也有一两个做的不错，跟前进大队达成了帮扶关系，共享渠道。
其他地方真没过多关注。
“国家后来也出台了文件，提倡全国推广，也没引起他们的重视吗？”周嘉妮神色凝重道，“什么原因导致的失败？”
而且前进大队传授技术并没有藏私，还安排人下去轮岗指导，一心一意的想把那些愿意发展的公社、大队带起来，没想到居然都没坚持下来。
王县长打算推行这个项目，自然早就开始做调查了，他沉声道：“通过调查发现，原因几乎大差不多，多是管理不到位，再就是运输问题。”
运输问题可以沟通嘛，想办法解决嘛。但当干部的不去跑，不去沟通，不去积极反应，光交给下头的人去办，谁乐意吃钉子？
说白了，归根结底还是干部不作为。
周嘉妮皱眉。
王县长严肃道：“管理疏忽，干部不作为，社员不用心，他们没有前进大队上下一条心的凝聚力，缺乏负责任的、合格的管理者。”
“小周同志，前进大队能有你和邱则铭同志这样的知青，是他们的幸运。”
周嘉妮有点不好意思，王县长却很认真：“这项技术在前进大队能成功，除了老乡们的努力，也与你们最开始的用心有很大关系。听说当年你跟邱同志从省城、从首都到处托人帮忙找种植方面的资料，带着老乡钻研学习，后来还自己联系到塑料大棚的研发团队，时常电话沟通，后又特意派了人过去驻扎学习，这份用心程度就值得鼓励学习。”
“如今编织业的发展已经稳定了，县里计划重启大棚种植技术，下决心大力发展，争取像编织业那样也做成滨县的特色……”
王县长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之前国家推出文件提倡大力发展塑料大棚种植技术时王县长以为这会是一场风靡全国的行动，结果却是，并没有多少地方扎扎实实去贯彻，而如今一到冬天，吃不上新鲜蔬菜的地方还是吃不上。
哪怕他们本县，也由于固定的产量问题，每年冬季并不能保证所有家庭的饭桌上都有绿油油的蔬菜，一到冬天蔬菜仍然供不应求，并没有非常大的改善。
他一直觉得该项目没发展起来是个遗憾，一直惦记着。
毕竟谁不希望自己在位期间能多出政绩？现成的路就摆在那里不走，难道再开辟一条新的路？
王县长觉得前进大队成功例子就摆在那里，什么不再试一下呢？
周嘉妮不由绷直了身体，当时搞塑料大棚的时候她就想着如果发展好了搞成个蔬菜之乡也不错。
后来的发展她确实没上过心，也没过于关注，现在听到邱则铭当时的心血付诸东流，有点隐隐替自己对象不平。
现在听王县长讲要重启该项目，周嘉妮也有些期待起来。
王县长想听一听周嘉妮的意见。
当然，并不是说她的意见就格外重要，一个县长的决策，还不至于需要周嘉妮来决定。
王县长是觉得，当时在大家都没留意这个项目时周嘉妮能想到，并说服了大队干部，从半亩地的试验田开始一点一点搞起来，说明周嘉妮目光的长远性。
期间听说她还带头搞过发圈，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没发展起来。这姑娘思想活跃，点子多，有利于老百姓发展的东西她都愿意去试一试，所以王县长这次找她来讨论这个问题，也带了一点尊重的意思。
周嘉妮倒是没多想，问她意见她就讲，问她塑料大棚的发展前景，她也会斟酌着用词来讲该项目的前景、现阶段需要的技术支持，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问题等等，并提议县里以政府的名义邀请专业团队人员驻扎，安排专人专责，全力带着老百姓发展大棚项目。
王县长听得认真，让秘书做好记录。
这阵仗倒是让周嘉妮有点不好意思了，但又有种被认可的喜悦感，她就一高兴说多了，自然提到了富教授。
王县长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渊源，在听说周嘉妮去首都后还特意登门拜访过富教授，心底大为赞赏。
只是起步时借了份资料就一直记着这份恩情，况且大棚是属于前进大队的工作，也是整个大队受益，并非是她个人，却还是特意去道了谢。
王县长有点遗憾的想着，若是周同志还留在县里，这倒是最合适的项目负责人。
现在暑假时间已经过半，该项目如果早点确定下来，就早点把小周同志招回来帮忙了。
周嘉妮却很感兴趣，主要是她经济系的同学们太卷了，这才大一，都已经摆出要开始钻研课题的架势了。
周嘉妮就想从农村经济这方面入手。
现在她有三个选项，一是已经做成功了的编织业；二是那天跟张宝生提过的大包干；三就是王县长要发展的塑料大棚。
中午王县长在食堂请周嘉妮吃饭，周嘉妮就问了问项目的启动计划：“您是准备今年启动，还是明年？”
大棚蔬菜计划在县里也是有阻力的，前进大队的成功和其他公社、大队的不成功形成了鲜明对比。王县长觉得既然前进大队能成功，那就有可推行之处，是值得试一试的。
反对的人则觉得，那么多大队都没成功，说明该项技术还不到位，当时手把手教都教不会，那时可是有不少人兴致勃勃的跃跃欲试，但大多最终渐渐都没了动静。
没必要浪费财力物力来大力推广，即使真要推广，那就再选一两处试点，像前进大队那样先搞个半亩地、一亩地当试验田，成功了再慢慢扩展。
王县长倒是很坚定：“今年启动！”
周嘉妮道：“那我回前进大队问问刘岩，跟专业团队那边有没有保持联系，要一下他们的联系方式。”
“辛苦小周同志了。”
刚才赵玉珍远远的冲她打了个招呼，见县长在，也没过来打扰。吃完饭，她去找了赵玉珍一趟，跟赵玉珍聊了会儿，借单位电话给西河国营饭店打了个电话，定了三十个肉火烧、一锅馒头，之后才离开县政府。
周嘉妮也没回厂里，去了趟以前的宿舍区，看了看戴嫂子，傍晚准备坐最后一班车回西河公社。
结果一上车就听见有人喊她：“嘉妮姐。”
周嘉妮转头看到了肖敏。
肖敏还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下，道：“嘉妮姐你坐我这里。”
周嘉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挤过去把她按住：“你踏实坐着。”视线在她脸上来回睃了两眼，“啥情况？”
肖敏不好意思笑道：“当朋友处处呗。”然后又不好意思道，“我跟我妈说来找你玩的，要是我妈打电话你可别说漏嘴。”
周嘉妮捏捏她的脸：“拿我当借口，我却最后一个知道。”
“拜托啦嘉妮姐。”肖敏拽着她的手晃，“我请你吃饭。”
周嘉妮笑道：“吃饭也不能让你请，某人把你拐过来，他不出点血？”
肖敏脸色微红：“都行都行。”
两人笑闹了两句。
到了西河公社，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白昊阳。
白昊阳不知道借了谁的二八大杠，准备来接肖敏，结果看到车上下来两人，他顿时窘了：“嫂子，你咋今天回来了吗？你不是明天的课吗？”
周嘉妮翻了个白眼：“我今天晚上回来备课不行啊？”又摆摆手，“你俩走你们的，天还早呢，我慢慢走回去。”
这哪行？让他铭哥知道了不得削了他啊，白昊阳没那狗胆。
但周嘉妮委实不想当电灯泡，异地恋不容易，又是刚处上的，她就不讨这个人嫌了，挥挥手把两人撵走了。
两人离开，周嘉妮去国营饭店拿中午定的肉火烧，又等了一锅刚出锅的馒头，拎着离开。
出了镇子后看到四下无人，收进仓库，只留了五个火烧放到了背包里。
从背包里摸出一瓶可乐，拎着边走边喝，溜溜达达回了村里。
她晚上回来还是住在张惠惠家，村里管周嘉妮吃住的，给赵梅家补贴了粮食，赵梅嫂子推了好几次没推掉，周嘉妮也让她收着，赵梅无奈道：“我些粮食我拿着烧的手慌，等你回去的时候带上，或者拿去粮站换点全国粮票，等开学了补贴到口粮里。”
周嘉妮不与她争，给张惠惠手里塞了俩火烧：“趁热吃。”
赵梅嗔道：“你呀，不花钱难受是吧？”
吃过晚饭，周嘉妮去了大棚那边。
一号大棚外头摆了张小方桌，桌子腿缺了一块，拿碎砖头垫着，刘敬国、刘岩爷俩一边拍打着蚊子，一边低头唏哩呼噜的喝着粥。
余光瞥见周嘉妮过来，刘敬国忙招呼：“嘉妮过来了，吃了吗？”
“刘叔我吃过了，我来找刘岩问点事儿。”
刘岩转身去值班的屋里拿了个马扎出来，道：“有啥事您说。”
周嘉妮就问起他跟赵教授的团队有没有联系。
刘岩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刚开始打过几次电话，后来我不好意思老麻烦人家，有啥事就找邱哥，邱哥跟他们联系。我这越不跟人家联系就越怵头…就没再联系过。不过前几天邱哥来聊到这块儿，听邱哥说他们现在换地方了。”
得，还得是她对象。
周嘉妮就眼巴巴等邱则铭的电话，她对象也没让她失望，她前脚才回到赵梅家，村里一个孩子就跑来让她去村委接电话。
邱则铭早上就到了，但那边临时有事，一直到现在才有空打电话，他先打去厂里，从厂里知道周嘉妮回了前进大队，又打到这边。
周嘉妮问了问他路上顺不顺利，胳膊有没有疼，问了问他哪天跟着一起走，末了才提到蔬菜大棚和赵教授团队的事。
果然还得是她对象，张口就来。
周嘉妮赶紧拿笔记好，有点替邱则铭委屈道：“当时来学的那么多，没想到都没发展起来。”
邱则铭倒是很平静：“不意外，当时我与所有人都交流过，来学习时其实都挺认真，但我从他们的话语里能听出他们、或者说他们当地干部在对待塑料大棚这件事上，目的不是为当地谋福利，更多是想借着塑料大棚出成绩，有点急功近利，只是我们与他们交浅言深，也提醒过，人家不以为意，所以失败是必然的。”
“王县长想大力推广，所牵扯的方方面面，范围肯定小不了，阻力肯定也不小，就看能不能坚持下去吧。”
当时前进大队的风光让太多人眼馋了，出尽了风头。
周嘉妮心里有点不舒服，她以为当时影响大家最多的是创收，创收之后老百姓受益，没想到影响他们最多的是出风头。
第二百三十章
挂了电话, 周嘉妮看到了旁边张宝生严肃的老脸。
显然张宝生也很意外。
“以前来学习的那些人都白学了？”
周嘉妮怕打击到他，摇摇头道：“倒也不全是，有几个发展的还挺不错，规模跟咱这儿差不多吧。”
张宝生并不是很高兴, 严格说有点自相矛盾了, 最开始让大家来学技术的时候还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呢, 但后来他被邱则铭说服了, 所以对来学习的人都很欢迎，希望他们能带着技术回去造福当地老百姓。
现在听到大部分都没发展起来, 就有点气闷。
“白费劲。”
气哼哼想转身走, 周嘉妮喊住他：“县里准备重启这个项目，大力推广, 想把塑料大棚做起来，我觉得前进大队还是会被当成典型，您要不要考虑把规模再扩大一下？”
张宝生惊讶：“县里要有动作了？”
周嘉妮点头，她希望村里能扩一下。这时候王县长需要支持，而前进大队又是最成功的典型, 这时候主动支持, 比被动接受任务要更合适。
好好发展, 把典型稳住，弄不好这会是整个前进大队，甚至是整个西河公社一次飞跃的机会。
能不能成为县里重点发展的对象，就看这步伐跟的紧不紧了 。
何况, 就算王县长扛不住压力计划夭折, 前进大队多扩个棚子也不亏啊, 这几年下来，收益还是很可观的。
张宝生没考虑多久就坚定地道：“扩, 得扩，其实本来我就琢磨着再加一个棚，因为冬天那菜还是不够卖，但近一两年重心都放在编织业和材料种植上，一直没抽出空来细规划。”
生怕周嘉妮不相信他的决心，又加一句：“地段都留出来了，走，咱去看看。”
去看就去看看，当饭后消食了。
张宝生又去叫上另外几个村干部，以及大棚主要负责人刘岩，一起去看地。
本来是韩阳跟刘岩一起负责的，但韩阳已经志不在此了，去年参加过高考，没考上，今年又参加了，考上了他们当地的一个职业学院，还在等通知书，所以现在大棚这块项目主要负责人就是刘岩，刘敬国尽心尽力的帮着儿子。
刘岩也在带徒弟了，不然这么大一片他们爷俩可负责不过来。
现成的地，现成的人手，还有熟练的技术人员，村里说干就干，就是麻利到啥程度呢，周嘉妮给知青们上完课，第三天准备回县里的时候地基已经打了一半了。
回到县里刚去厂里打了个逛，检查了设计部的作业，又布置了新的作业，讲了讲要点，就被王县长抓了壮丁，给她安排了一辆自行车，顶着烈日，跟着王县长去下头公社勘察地形去了。
周嘉妮带着斗笠，穿着长袖长裤，溜溜跟着跑了一天，热的冒油。
傍晚回到县里，还跟着开了会议，周嘉妮记录的认真。就算她在县里这边帮不上忙，有些东西对她调查农村经济课题也有很大帮助。
次日抽了个时间，周嘉妮给富教授打了个电话，跟他请教土地种植方面的问题。
富教授没想到周嘉妮暑假会回之前下乡的地方，还在配合当地政府准备重启大棚项目，他正好对上次周嘉妮提过的编织材料种植一事很感兴趣，当即提出想带几个学生过去看看。
周嘉妮：“您学生没放暑假吗？”
“放暑假还不能加作业么？”老头儿理直气壮。
周嘉妮乐得他能来，笑道：“那我托人帮您买卧铺票，坐到齐阳，我去齐阳接您。”
“你不用往齐阳跑，让小雯从那儿接着我就行。”
“行，那您确定好人数我来安排……”
“一张卧铺票就行，年轻人让他们摔打摔打，有个座儿就成。”
挂了电话，周嘉妮跟王县长一说，王县长大喜，忙热情道：“所有费用县里承担，老先生几时到？到时候县里安排车去接……”
周嘉妮又问起赵教授团队的事，王县长表示已经联系过了，但人员紧张，需要过几天再给回信。
三天后周嘉妮接到了富教授和他的四个学生，一起来的还有孟雯。
王县长亲自接的站，一脸感激地跟富教授握手：“欢迎富教授来指导工作。”
富教授没想到规格这么大，老人家也是经过事的人，稳稳当当，呵呵笑道：“指导谈不上，带几个学生过来借贵宝地做做课题研究。”
全国这么多地方，哪儿做不了课题研究？王县长很清楚老先生的看周嘉妮的面子来的。
王县长礼遇有加，邀请富教授上车，车子一路开到县政府招待所，王县长定了包间给富教授一行人接风洗尘。
孟雯悄悄跟周嘉妮说：“你们县长太热情了。”
饶是她姨夫平反了，也只是在学术界受点尊敬，像王县长这样的干部，顶多客气一下，这王县长怎么有种鞍前马后的感觉？
周嘉妮苦笑，王县长也是没办法，赵教授那边一直安排不出人手过来，可不就逮住同样是农业学大教授的富教授了嘛。
体谅老人旅途劳累，席间王县长压着急迫的心情只浅浅请教了几个农业方面的知识，并没有吃太久，就赶紧让秘书安排他们一行去休息，还道：“明天早上我过来接老爷子。”
富教授虽然面有疲惫，但他觉得时间尚早，想多了解点滨县的地矿地貌，了解这边每年的粮食产量，每年上下的浮动，耕地面积等等。
王县长又陪着老爷子聊了一个小时左右，便笑着劝道：“富教授，您老先去休息，明天我来接上您咱再慢慢聊，您这一路风尘仆仆从首都赶过来，要是累坏了您，我这罪过可大喽。”
孟雯也道：“我大姨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了……”
周嘉妮也劝，富教授点点头：“行，我去睡一觉。”又看着周嘉妮道，“哪天去前进大队？”
周嘉妮看了王县长一眼，王县长倒也没觉得奇怪，马上改行程：“明天先去前进大队看看，再带您在西河公社转转。”
“行。”
几个学生忙照顾着富教授去洗澡，伺候着歇下。
孟雯没让单独给她安排房间，跟周嘉妮调了个两人间，她洗澡回来往床上一坐，颇有些佩服道：“没想到你暑假也不闲着，居然跑回来发光发热。”
周嘉妮给她递过去一瓶汽水，笑道：“可别发热了，今儿就够热了。”
孟雯笑。
两人说了会儿话，孟雯早早睡了，周嘉妮刷了会儿手机，看了会儿书才关灯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了。
王县长带着秘书过来陪他们吃过早餐，准备出发去西河公社。
一辆车肯定坐不开，富教授也没让都安排车，点名他的学生：“小徐，你跟马岗他们坐公共汽车过去，安排人到地儿接一下就行。”
周嘉妮忙道：“我带几个师兄坐车吧。”
王县长摆摆手，让吴秘书负责带那几个学生，他们几人坐专车。
安排好就出发了。
一路上，富教授看到了几片荆类和柳条，问道：“这就是你们县规划出来的编织材料种植基地？”
王县长笑道：“小周同志都跟您讲过吧？没错，小周同志帮我们打开了编织的先河，如今已经成了滨县特色，回头抽个时间请您去我们厂里参观参观…哦，前进大队也有编织厂，也是滨县最早的编织厂……”
富教授对编织厂兴趣不大，他就是对种植的材料感兴趣。王县长索性让司机绕路开过去，富教授下去看了一圈，聊起来也讲得头头是道，还点出了几个疑问。
这方面富教授并没有深入研究，他还是听周嘉妮提到滨县编织业时才查了不少资料，还辗转联系上几个以前的同好，互相交流了下，所以老爷子就是针对自己了解的知识结合现实情况提出了几个问题。
但大佬就是大佬，研究了一辈子的种植，其他材料跟农业种植也有融会贯通的地方，人家稍微一沾就比旁人了解更深刻一些。
王县长对此的了解并不比富教授专业，笑道：“都是各大队的庄稼把式集思广益才搞起来的，论这方面的知识他们比我懂得多，等到前进大队，找他们大队干部来问问。”
老爷子点点头，往外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好几眼，恋恋不舍。
没通知公社接待，直接让小轿车开进了前进大队。
周嘉妮直接指挥着司机开到一期大棚那边，刘岩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么大的领导，紧张的手足无措，刘敬国也见过王县长，看到这么大的干部来了，脚下打着晃儿的跑去喊张宝生。
周嘉妮给富教授介绍刘岩：“这是村里负责塑料大棚的同志，曾经跟另外一位同志去赵教授他们那个团队学习过一段时间。”
刘岩脸色涨红，他很害怕富教授问他一些专业问题。
让他动手去做，他脑子里能规划好，可要是让他讲，他讲不好。
好在富教授只是问了几个比较常规的问题，刘岩倒也能磕磕巴巴接上话。
富教授看到地里种类丰富的蔬菜就双眼放光，直接就下地开始参观。还随口就土地、湿度、种植方法等提出了几个很关键的问题，刘岩在旁边死命记着。
周嘉妮从包里拿出纸笔让刘岩做笔记。
张宝生跟几个村干部满头大汗的过来，热情的跟富教授打招呼，还抽空瞪了周嘉妮一眼。
周嘉妮耸耸肩，昨天太晚了，她就没往回通知。
刘通打过招呼，就想悄悄溜走去安排中午的宴席，张宝生还转头低声说了句让他杀只鸡，但王县长看出来了，打手势喊他过去低语道：“别麻烦老乡，你直接去镇上国营饭店定一桌席面，让人送过来，记到县政府账上，回头我安排人去结账。”
刘通只能听领导的，一路踩着自行车去了公社，他还挺灵活，还去通知了翟书记，翟书记也是一头雾水，但赶紧放下手头的动作赶了过来。
那边富教授根本没关注他们这些小动作，也不嫌热，走到了黄瓜架子那边，蹲下观察片刻，随手掐了一根黄瓜，拿手撸了一把上头的刺，掰开看了看，又尝了一口，侧头给刘岩讲解这个品种的特点、习性。
刘岩赶紧低头唰唰地记。
周嘉妮抽空过来跟张宝生道：“富教授还有几个学生，由吴秘书带着坐车过来，安排人到村口接一下。”
旁边一个小队长举了举手，表示他去安排，转身离开。
富教授在田垄里一走就不想出去，可这季节多热啊，虽然上头的塑料布已经掀了，倒是不闷，可站在烈日底下，时间长了很容易中暑，周嘉妮过去提醒富教授上来休息休息，喝点水。
富教授接过孟雯帮他拿的水壶喝了几口水，抹了把脸上的汗，摆摆手道：“不要紧，我一到地里就精神，你们找阴凉地方凉快凉快，我再看看这些菜……”
张宝生最是能搭上话，别看他不像刘岩那样正儿八经跟着学过，但他有一辈子的种地经验，跟富教授聊的特别投机。
周嘉妮忙安排人去熬绿豆汤，又抽空带着王县长去看正在扩建的大棚。
王县长很是高兴，他自是支持的，确切的说当下他正需要这样的支持，正色道：“让张大队长带着村民们好好干，要是发展顺利，前进大队将会一直是县里的典型，县里也会大力扶持。”
周嘉妮一颗心落到了肚子里。
她就说，这把机会抓住了，能迎来飞跃。
“您的鼓励我一定会转达。”
王县长笑了笑。
小周同志也是个聪明的。
两人转身回去，不光翟书记到了。翟书记过来跟王县长打招呼，也抽空瞪了周嘉妮一眼，周嘉妮表情平静。
那边富教授已经开始给学生们就地上课了，让他们观察蔬菜的长势，土壤的湿度，简直忘我。
中午请了好几遍才把人从地里请出来，富教授上来的时候嘴里还跟那几个学生说呢：“……在这里观察到的情况在学校试验田不一定能看到，别看是同一品种，一样的品种，受地区和气候的影响，长势也不一样……”
孟雯晒得脸色通红，小声跟周嘉妮道：“我姨夫只要一聊起农业方面的事就啥也不管了。”
“富教授一辈子的心血都在农业上，值得人敬佩。”周嘉妮道。
孟雯点头。
富教授从大棚里出来才突然反应过来：“该吃饭了是吧？咱就地取材吧，摘点新鲜的蔬菜借老乡家了灶随便炒一炒……”
王县长笑着拦住，道：“已经安排好了。”
富教授‘唉哟’一声，歉意地嘟囔：“王县长，可不能再这样破费了，再这样我老头子可遭不住，要原地打道回府了。”
王县长笑道：“别别别，能把您老请过来我们不知道多高兴，您随便指点指点，让大伙儿跟您学点本事，争取明年的粮食产量翻上一番，这桌菜怎么能比？”
富教授点头：“只要科学种植，粮食产量肯定能提升，但我不是说了嘛，我也是带学生来学习，借贵宝地做做研究，就你们种的哪些荆条、柳条，我很感兴趣，咱都是互相的嘛。明儿找老乡帮我烙几张饼，咱背着实地考察去。王县长您要是没时间就安排人帮着指指路，您要是有事就去忙，不用理会我，您毕竟管着一个县的老百姓呢，可不能光把时间搭我这老头子身上。”
王县长自然要跟着老爷子跑几天的，大棚蔬菜要搞，粮食产量也要提高，他恨不能善意的把富教授劈成两瓣，等开学了一半回首都教学，一半继续留在这里搞农业呢。
翟书记也决定推一推手头的工作，跟着跑几天。
张宝生经过这几年的锻炼，心思比以前活络多了，他知道这种机会难得，恨不能叫上全村的庄稼把式伺候在老爷子身边，跟着多掏人家点种地的知识。
吃过饭，周嘉妮抽空跟跟张宝生转达了县长的态度，张大队长高兴的差点一蹦三尺高，压低声音道：“我就说中午应该宰只鸡……”
但县长那边安排了，他不好抢着表现，早知道说啥都得宰只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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