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映月在极寒之域呆了三日,所受的折磨将她折腾得形如枯槁。
离开极寒之域回到鸢湖,彩儿看见被送回来虚弱得快没气息的卫映月,顿时泪如雨下,扑到她身边止不住痛哭,哭得卫映月的脑仁更疼了。
她唇色发白,瘦得一阵风都能吹倒,“彩儿你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呸呸呸,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怎么能说死这个字。”彩儿抹着眼泪。
卫映月刚融合凶煞的魔灵,现在正是羸弱之时。她的呼吸极慢,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她不敢呼吸太多,否则五脏六腑跟着一起痉挛。
楼厌归立于床前,暗紫繁复的长袍加身,衬得他俊郎英挺,他让彩儿下去,彩儿不敢多言,只得擦擦眼泪,起身施礼离开。
寝殿里只剩卫映月和楼厌归。
“疼吗?”楼厌归坐在榻前,抬手抚上卫映月的脸颊,指腹轻轻擦过她的眼尾,宛若情人呢喃。
卫映月抿着唇没有说话。
“生气了?”
他一字一句念得缓而慢。
卫映月还是没说话。
楼厌归面色平静,不恼,“看来是生气了。”
他施法覆于卫映月上方,雄厚强悍的修为被他温和地注入在她体内,顺着她的经络游走全身,无声抚去那抹残存在骨髓里的疼意。
卫映月的面色很快红润起来,楼厌归收手,垂眸凝望她,“现在还疼吗?”
“哼。”她掉头望向床榻里侧。
楼厌归坐在榻前理了理她微乱的发髻,“你再不说话,本尊可就走了。”
卫映月现在不疼了,闻言她蹭地坐起来,瞪圆水灵灵的眼睛,“不许走!”
“不是不与本尊说话吗?”他淡笑。
“我当时都疼得生不如死,你为什么不停手?你甚至看都没看我一眼。”
卫映月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薄薄的水雾氤氲,美人垂泪让人心疼。
楼厌归伸手将她拉过来,卫映月半推半就耍着小脾气。
他揽着女人的薄肩,将她带入怀中,“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手,放心吧,本尊心里有数,不会真让你出意外。”
卫映月哽咽着哼了声。
“真的吗?”
“本尊何时骗过你。”堂堂魔界至尊倒是舍得撇下身段哄她,“你是本尊的王后,本尊唯一的妻子,更何况成婚那晚,本尊就发过誓会保护你一辈子。”
卫映月依偎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衣领,一副拿捏他后趾高气扬的模样,“你少用甜言蜜语来哄我,我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那你想怎么样?”
“你若真想哄我开心,那就答应我一个条件。”她鬼机灵道。
楼厌归靠着床柱,气定神闲道:“你说。”
“你得让我自由出入魔宫,宫里我都呆腻了,上次出去玩了一天,我还没玩够了,回来后做梦都想着,你要是答应我这个条件,那我就原谅你啦。”
楼厌归看着她的眼睛,卫映月眨眨眼,卷翘浓密的鸦睫扇动着像两把小小的扇子。
“可以吗?”
“宫外有什么好玩的,让本尊的王后这么乐不思蜀?”
“怎么不好玩啦,外面多热闹啊,我上次出宫逛了好多小摊子,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哦对了,鬼魅狐大人还带我去她的魔主府玩呢,我看到她养了很多俊俏貌美的小郎官,长得又高又好看,穿着漂亮的衣裳,一长溜呢。”
卫映月如数家珍,楼厌归起初还淡笑,听到后面见她越来越兴奋,抱着手甚至有些心驰神往,他不由得垮下脸,虎口掐着卫映月的下颔,目光冷冽。
“王后怕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说什么呢。”卫映月拍开他的手,伸长手臂勾着他的脖颈,脑袋亲昵地蹭了蹭楼厌归的胸膛,撒娇道:“外面的小郎官再好看也不及夫君俊美,臣妾最爱的还是夫君。”
楼厌归脸色稍霁,“油嘴滑舌。”
“我说什么都有错,夫君真不好伺候。”
“又顶嘴,不想要出宫的许可了?”
卫映月眼睛一亮,跪坐在他身边,整个人精神得容光焕发,“夫君这是答应了?”
“本尊若不应,你今晚怕是又要闹。”
她伸手,掌心朝上,眉飞色舞道:“那夫君把令牌给我吧。”
楼厌归拍了拍她的掌心,“这样就想要令牌,可没这么简单。”
卫映月噘着嘴笑嘻嘻凑过去亲了他一下,“这样总可以了吧,夫君快把令牌给我吧,我想出宫玩,圣真子大人先前还邀请我去他那玩呢,没令牌我怎么出去嘛。”
楼厌归掌心朝上,一枚通体纯黑的令牌凭空出现,卫映月哇了声,伸手去拿,开心地把玩,末了她又抱着楼厌归的脖子亲了他几口。
“谢谢夫君,夫君最好啦!”
卫映月现在一门心思想着出宫玩,哪还计较注入魔灵时的痛苦和折磨。
“现在还生气吗?”
“不生气不生气,一点也不生气。”
“本尊明日将要外出,归期未定,你好好待在魔域,玩可以,但别出什么意外,乖乖等本尊回来知道吗?”
卫映月脸上的笑顿时消失,依依不舍的看着楼厌归,“夫君这次又要干嘛呀?”
“本尊去取一样东西,很快就回来。”
…
楼厌归宿在卫映月的寝殿,翌日,人还未醒,他便走了。
巳时三刻,彩儿端着清水走进殿中,将绛紫色的帷幔挂在金钩上。
卫映月坐在床上,墨发披散,露出睡意朦胧的脸以及小尖下巴,单薄的寝衣松松垮垮,玲珑窈窕的身子半遮半掩,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
彩儿瞥见那些痕迹,羞红了脸,替她拢好寝衣,轻声道:“娘娘?”
“嗯?”她迷迷糊糊。
“娘娘,巳时三刻了。”
“我睡了这么久呀?”
彩儿抿嘴笑,“娘娘这是累着了,多睡会不碍事。”
卫映月的脸颊有点烫,眼神含羞带娇,她揪着被褥,扭扭捏捏问:“彩儿,夫君呢?”
“陛下今儿天未亮就走了,特意吩咐奴婢让您多睡会,娘娘,陛下心里是疼您的。”
“知道了。”卫映月笑道:“我知夫君是喜欢我的。”
彩儿点点头,“娘娘能这样想,奴婢就放心了。”
她伺候卫映月洗漱穿衣绘妆,弄完已是午时一刻,彩儿正要让侍女们摆膳,卫映月一把拉住她,同时拿出楼厌归给她的出宫令牌。
“我不饿,彩儿,我俩出宫吧。”
彩儿一惊,“娘娘,陛下给您出宫令牌了?!”
“嗯嗯!”她得意洋洋道:“我厉害吧,有了令牌以后就可以随便进出魔宫,这样我想出去玩就可以出去玩,多好。”
卫映月拉着她就往外走,催促道:“彩儿走啦。”
有楼厌归给的令牌便无人敢拦,她俩乘坐魔鹤离开鸢湖,飞了好一会才到宫外。
宫门有魔兵把守,两人站在那,彩儿问:“娘娘,我们接下来去哪呀?”
卫映月的心早就飞了,“当然是玩呀。”
说完她已经往大街上跑,彩儿跟在她身边这么久也知道卫映月玩心重,她不敢离太远,连忙追上去。
卫映月上次出来玩,在街头还遇到不长眼的魔想欺负她,但这次很奇怪,他们见了她似乎在畏惧什么,本能的惊恐与臣服,甚至不敢离她太近。
卫映月玩了近两个时辰,勉强累了,坐在茶楼吃点心,彩儿喝了几杯水才缓过来。
“娘娘,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宫了。”
“别呀,我还没玩够呢。”卫映月兴致勃勃问:“彩儿,你知道圣真子大人的府邸在哪吗?”
彩儿微诧:“娘娘,您要去圣真子大人那?”
“当然啦,他先前不是还邀请我过去玩吗?反正我都出来了就顺便过去呗。”
彩儿拗不过卫映月,只好带着她前往圣真子的府邸。
魔都是整个魔族的命脉,魔宫坐落在魔都的中央,八位魔主的魔主府分别位于八个方位,由高往低看就像八卦阵。
圣真子的府邸与鬼魅狐不同,正门乃幻境所制,呈袅袅仙气与庄严圣洁。
卫映月惊叹道:“这就是圣真子大人的魔主府吗?”
彩儿笑道:“回娘娘,是的。”
“那我们是直接走进去吗?”她指了指幻境产生的大门。
彩儿点点头。
卫映月伸手轻轻戳了戳浮动的幻境,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芒,她微拎着裙摆,小心翼翼又兴奋地踏进幻境。
浮动的光影眨眼间吞没卫映月的身影,镜中景象一变,仙气与圣洁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门外立着两列魔兵,他们手持长矛,身穿盔甲,个个高大威猛,看到不速之客闯入,长枪“歘”地一下子横立在卫映月面前。
“何人胆敢擅闯魔主府?!”
卫映月吓了一跳,“我……”
“大胆,见了王后娘娘还不行礼!”彩儿训斥他们。
魔族中人皆知他们英勇无双的陛下有位人族王后,但他们打心眼里瞧不上低贱的凡人。
其中一位冷着脸道:“娘娘来访所谓何事?若是没有通牒告令,恕我等不能放行。”
卫映月也不恼,温和浅笑道:“是你们大人邀请我有空前来府中游玩。”
闻言,刚刚说话的领事对另一个魔兵使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眨眼间消失在门前。
这是通禀圣真子去了。
…
彼时,府中百花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园中盛开的魔花长得妖艳绮丽,于风中尽情舒展柔软的腰肢,它们的根茎扎进褐色的泥土,而土胚旁却是一些已经死了的凡间妙龄女子。
她们的衣服被剥得精光,浑身更是折磨得不像样,这些尸体堆在这,有的已经被处理成肉泥,当成养料供给这些魔花,有些还未处理却是一副死不瞑目又痛苦的模样。
园中有一处宅子,紧闭的房门被打开,接着丢出两具女人的尸体,候在外边的侍卫连忙将死尸拖走,与此同时又有侍女将新鲜的凡间女送进屋子。
敞开的房门被劲风合上。
那些被魔族抓来的凡间女孩满脸泪水,害怕地缩成一团。
圣真子坐在榻前,衣袍松垮,眉间点的那抹红被揉碎,衬得他越发诡异妖邪。
身上还有半点道貌岸然的圣洁样。
他淡淡一扫,似笑非笑:“还不快过来伺候本座,若是伺候好了,本座饶你们一命,若是没有,外面的尸体看到了吗?”
候在门外的侍卫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痛苦不堪的哭声,声声凄厉,像是饱受酷刑。
他们无动于衷,甚至觉得那些凡间女不识抬举,如今仙界势微,魔族当道,能得大人青睐是她们的福气。
这时一个魔兵凌空出现,抱拳道:“启禀大人,王后娘娘来了,现就在府外!”
屋里的动静骤然停了,圣真子从女人身上下来,半遮的帘子被一道劲风掀开,里面混乱不堪让人心悸。
如魔似妖的男人笑了,声音传出屋子:“当真?!”
“回大人,千真万确。”
“还不快将娘娘请进来!”
候在外边的魔兵拱手得令,眨眼间消失在百花园。
圣真子给自己施了清洁术,又换了干净圣洁的衣裳,从头到脚皆是仙气与圣洁,全然不见刚刚的风流浪荡。
他立于铜镜前打量自己,却见眉间的一点红已花。
他顿时怒不可遏,冷声道:“你们当中谁会点眉心痣?”
垂落的丝质帷幔飘了飘,床榻上的女人们衣不裹体,她们害怕地缩在角落,眼神惊恐,显然没有从刚刚发生的事情里回过神。
圣真子怒了,转身,移形换影至榻前,“本座问你们话,都是哑巴吗?!”
她们哽咽着不敢回应。
圣真子没时间跟她们耗,拂尘现,瞬息之间就缠上一个女人的脖颈。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一个女人的脑袋割下来。
“本座再问一遍,谁会?不然你们都得死。”
其中一位少女忍着恐惧,颤抖地举起布满伤痕的手臂,说话时眼泪已经掉下来。
“我……我会。”
卫映月和彩儿被带到百花园,刚踏进这里的时候,卫映月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她险些吐了,吓得彩儿连忙扶住她,担忧道:“娘娘,您怎么了?”
她拍了拍心口,很不舒服,“彩儿,你闻到没有?”
彩儿的鼻子动了动,随即笑道:“闻到了,人血的味道嘛,娘娘可能还不太习惯,不过没关系,其实这很正常。”
卫映月面色不太好。
她俩走进月拱门,卫映月看到一旁的花丛下散落剁碎的肉泥和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凡人尸体,她脚下一滑,似乎受到不小的冲击,害怕得不得了。
“娘娘,您小心,别摔着了。”
卫映月指着那些尸体和肉泥,指尖发抖:“彩…彩儿,你瞧……”
彩儿看了眼,并不觉得有什么,她拍了拍卫映月的背脊,安抚道:“娘娘勿怕,只是一些死人而已,不碍事。”
卫映月声音颤抖:“可…可是她们是活生生的人啊。”
彩儿笑了笑,“是呀,但六界里凡人就等同于畜生,他们寿命低,不能修行,也没有法术,生来就注定低我们几等,娘娘,您现在跟她们不一样了,有陛下为您改造身体,您啊,和我们才是同类。”
彩儿的话刚说完,屋子里传来圣真子冷厉的声音:“都是一群废物!”
紧接着是一群女子跪地磕头求饶的声音,卫映月顺着声音望去,下一秒,只见窗户上染了一道血横,接着又是女人们惊恐失叫的声音。
卫映月吓得不轻,提着裙摆就跑过去,彩儿见此赶紧追过去,守在外面的侍卫只淡淡一瞥也没阻拦。
她推开紧闭的房门,正巧见圣真子的拂尘缠着一名女子的腰,卫映月还没来得及说住手,他已经把那名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杀了,她被活生生的绞成两半,不亚于凡间的腰刑。
场面太过血腥恐怖,卫映月脸色惨白,圣真子看着尸体冷笑,其余的女子蜷缩着泣不成声。
圣真子听见动静,抬头望去,看到卫映月呈推门姿势呆立在门口。
他收回拂尘,一甩,微笑道:“娘娘。”
卫映月的视线慢慢移到圣真子身上,唇瓣哆嗦:“大人,你…你这是干什么?”
圣真子闲庭信步地走向她,男人模样俊美,眉间的红痣并不完美,少了几分庄严圣洁,多了几分不羁。
他语气温柔:“吓着娘娘了?”
卫映月咽了咽唾沫,“你……”
“她们学艺不精,把本座的眉心痣都点丑了,本座当然不能留了。”他的语气圣洁而残忍。
“那…那也不至于把她们杀了吧……”
“本座也不想啊。”圣真子有些苦恼,“但本座不会点呀,听闻娘娘素手慧心,不如……”
他顿了顿,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望着这个他心心念念又得不到的凡间女。
“娘娘若是肯为本座点一次眉心痣,本座便把她们都放了,娘娘,您意下如何呀?”
屋内的那些妙龄少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们纷纷跪地磕头,一声声清脆响亮,哀求道:“娘娘大发慈悲救救我们,求娘娘大发慈悲。”
她们哭得很惨,眼泪混着额头上的鲜血一直掉。
圣真子勾唇笑道:“娘娘,您可听见了?她们今日的命都握在您的手中。”
卫映月问:“是不是只要我给你点了,你就放过她们?”
“本座何时骗过娘娘?”
圣真子收起拂尘,侧身,伸出一只手,微笑道:“娘娘,请吧。”
卫映月提着裙摆踏进屋子,里面充斥着两种味道,闻着令人不适,她朝梳妆台前走去,圣真子跟在她身后,旋即一撩袍摆坐下。
梳妆台前立了一张铜镜,铜镜里有圣真子的背影,除此之外,台面上放着一盒红色的胭脂,还有一支专门用来点眉心痣的笔。
圣真子抬眸望着她,笑道:“娘娘不用紧张,您与她们不同,娘娘点的眉心痣,不管怎么样,本座皆喜欢。”
卫映月一手拎着宽大的袖摆一手执笔,她用笔尖蘸了蘸红艳如血的胭脂,复而抬手,指尖微微颤抖。
她有些紧张,镇了镇心神,微微弯腰,细致的替他点上一抹眉心痣。
圣真子凝望她,眼中倒映着她的身影。
这一刻,他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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