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章
太阳西下, 天色渐暗,地面上燃烧着的火光更加刺眼,战争依旧在激烈地进行着, 中央主星厄尔庇斯指挥室中,众人看着战场上反馈的数据, 面色凝重。
埃里克:“正前方战场伤亡惨重, 有战士反应在战场上看到了斯卡洛的身影,他应该是亲身下场迎战了。”
埃里克一边整理战报, 一边说道:“各星域政府都在死守, 即便是起义人数占比最多的星球,星球长政/府也没有投降。”
兰芷汀的神色越来越沉重:战争的走向已经很明显了, 人民以压倒性的数量做出了选择, 在帝国星域的各处呐喊出声,但最强劲的火力还掌握在少数集/权者手里, 那些簇拥帝权的军官是想要打到耗尽最后一枚弹药才肯罢休吗?
江沐菱:“看来皇室是准备抗争到底, 不考虑讲和退位了。”
从多年前乌昂星上的革命经验看来, 星球长领导的政/府在面对大规模的起义压力下会选择退位求和以保全性命, 但皇帝领导的中央政/府似乎没有一丝妥协的意思。
若是起义演变成持久战,不论成败,对人民的伤害都是巨大的,这不是兰芷汀想要看到的, 但事已至此,他们更不可能在现在停战,放弃可望在即的胜利。
兰芷汀眉头紧蹙, 还没开口, 手腕的终端便震动起来,兰芷汀心下一动, 按下了接听键:“方悦,你现在在哪里……”
方悦:“芷汀!皇帝不会投降了,他已经启动了‘萨纳图斯’系统,系统在今夜午时会释放气体,到那时帝国全境的人都会死亡!”
方悦的话语让兰芷汀的瞳孔骤缩,沉声问道:“你确定吗?”
兰芷汀对“萨纳图斯”并不陌生,若是方悦所言不虚,那她必须立刻做出抉择。
方悦:“是真的,芷汀。”
尤金口中的讯息来源斯卡洛,若是说给其他任何一个厄尔庇斯的成员听,他们都会怀疑消息的真实性,怀疑这是皇室为了不战而胜使出的阴谋诡计。
但方悦不会,方悦完全信任斯卡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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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没有骗过她,即便他知道她是厄尔庇斯的成员,他也从未利用过她,甚至到了这样你死我活的局面仍旧要为她博得一线生机。
他与方悦不一样,他从来没有辜负她。
方悦:“但你不能退兵。”
厄尔庇斯是为了人民的权益与尊严应运而生的组织,方悦知道兰芷汀面对皇帝明晃晃的威胁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方悦的话语让兰芷汀的眉头压得更低:“但我们没有其他选择了,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我们只能……”
方悦打断了兰芷汀的话语,严肃地说道:“只能屈服于皇帝?芷汀,当下是自帝国建立以来离胜利最近的时刻,当下屈服了,人民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人们会永远屈膝于皇帝的强/权暴/政,所有人的生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再无一丝还手之力。”
方悦:“芷汀,我们不能屈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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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要破局!”
既然皇帝能重启这个系统,那就证明这个程式必然有能破解的方法,他们要找到这个契机,将人民从如影随形的死亡阴影中解放出来。
况且,她还有自己的私心。
斯卡洛知晓了皇帝陛下运行着“萨纳图斯”系统,在所有人都认命屈服的时候,他站出来直面皇帝,做出了最后的劝说,使得陛下勃然大怒,将他直接派上前线,不论结局如何,陛下都不会放过他了。
他说:“陛下,这不是叛/乱,这是革/命。”
他看清了皇权的真面目,彻底与皇权割裂,他选择了自己的结局:若是战局持续到午夜,他随万千亡灵一同沉睡,若皇帝得偿所愿,他也不愿与这个凶残的暴/君为伍。
他选择了死亡。
方悦在听尤金说完这些后,站都站不住了,巨大的冲击彻底碾碎了她脆弱的心脏,却又在一片废墟中长出坚韧的勇气。
她不能让皇帝得逞,不能让人民受压迫,不能让爱人惨死于暴/政,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都要尽全力去找寻破局的方法。
方悦:“还有六个小时。”
现在是傍晚时分,距离午夜还有六个小时。
方悦:“我会尽全力在六小时之内找到阻止程式的方法,在此期间,你继续攻势,不要暴露你已知情的事,以免引起皇帝的怀疑。六小时后,如果我还未联系你,你再停战。”
兰芷汀想了一下,说:“好,方悦,但为了保证皇帝不会察觉端倪提前释放‘厄尔庇斯’气体,我会派人去往他身边,如果他有一丝提前计划的意向我都会直接停战。”
方悦没有多问兰芷汀有什么方法能接近皇帝观察他的意向,她相信兰芷汀有她的办法。
方悦应声挂断了通讯,兰芷汀面色沉重,起身走出了指挥室,走向了一栋建筑,来到了一个位于地下室的房间。
房门口站着一个人,双手抱胸半靠在房门上,满面严肃,见兰芷汀来了,开口问道:“地牢里的那些联盟战俘救出来了吗?”
兰芷汀:“放心吧,他们现在已经安全了。”
兰芷汀不久前告知裴决,厄尔庇斯的起义队伍中有负责地牢看守的士兵,救援地牢中的战俘也在他们的计划中。
毕竟厄尔庇斯在夺位之后还要和联盟讲和,交换战俘,归还军事占领的星域,建立和平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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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决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兰芷汀对他点了点头,正想推门,突然被握住了手腕。
裴决:“你最好不要现在进去,她的状态很不好,一句话不说,也不让人接近,有自杀的倾向,不要刺激她。”
自午时起义枪响后,裴决一个箭步抢上讲演台,趁乱救下了薇尔诺。
但令他意外的是,薇尔诺并没有因为化险为夷感到喜悦,甚至在看到他后,神情陡然一变,平静的神色被慌乱恐惧取代。裴决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异常,快速出手捏住了她的下颚,阻止了她咬舌自尽的念头。
薇尔诺的情绪很不稳定,但当时局势混乱,裴决没时间去探究她的反常,立刻打晕了她,将她带往兰芷汀提供的安全屋。
然而,昏迷中的薇尔诺也一直处在不安的情绪中,眉头紧促,浑身发抖,刚到安全屋就醒了。
裴决确认了周边环境安全,正想询问她怎么了,薇尔诺立刻像触电一样弹开,急促地后退,一直到后背抵到墙为止,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虽然不明缘由,但裴决清楚地意识到薇尔诺出现了剧烈的应激反应,他不敢贸然靠近怕刺激到她,放缓语调再度出声询问,但薇尔诺始终一言不发,直到他试着往后退了几步,她的身体才终于止住了颤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薇尔诺的反应太过古怪,裴决找来了安全屋内的其他人,尝试跟薇尔诺沟通,但薇尔诺对所有人的接近都表现出了抗拒,裴决只能离开房间,守在门外,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以防她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兰芷汀听裴决说完,心中酸涩:薇尔诺抗拒他人接近大概是怕自己心脏中的炸弹被引爆炸伤其他人,一言不发是不想暴露信息给随时可以监听她的皇帝。
她的性命被掌握在皇帝手中随时可能结束,现在能活着不过是因为皇帝忙于应对起义军,没想起收拾她。
兰芷汀长叹了一口气,哑声到:“我知道。”
兰芷汀明知如此,却仍要将她送去皇帝身边,监控皇帝的动向,保障更多人的利益。
就如同二十一年前那样。
第 162 章
裴决见兰芷汀对薇尔诺的态度与众不同, 心下有了猜测,松开了兰芷汀的手腕:
兰芷汀和薇尔诺应该是早有接触,她才会如此自然地接受一位皇室亲王藏身于此, 或许见到熟悉的人后薇尔诺才能放下戒备,恢复平静。
裴决嘱咐道:“不管什么事, 耐心一点说, 不要刺激到她。”
兰芷汀神色晦暗,苦笑了一下, 抬手敲了敲门, 轻声说道:“亲王殿下,是我。”
门内果然没有传来剧烈的动静, 似是默许了来人的接近, 兰芷汀在裴决的注视下推门走进了房间,单薄的门扇缓缓合上。
为了能及时察觉外界情况, 安全屋的房门隔音效果并不好, 裴决谨慎地听着屋内的声音, 却只听到一片静默, 没有交谈的话语声,没有动作间布料的摩擦声,甚至没有脚步声,兰芷汀只是走进了房间, 而后便站在门边沉默了。
里面发生了什么?
疑惑蔓上心头,裴决几番思索,抬手想要推门确认屋内情况, 便听到一声沉重地叹息, 带着压抑的愧怍。
门把手很快转动,兰芷汀走出房间, 裴决的视线越过兰芷汀的身影投至门内枯坐的人,看到她再次挺起了低垂的肩膀,恍惚间像是又变回了那个冷静沉稳的帝国上将。
轻合的门扉阻断了他的视线,方才的画面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得不真切,裴决眉头轻蹙,开口问道:“你刚刚对她做了什么,她现在……”
兰芷汀:“她现在不会做出你担忧的事了,她还有别的事要去做。”
薇尔诺现在不会寻死,她还有重要的人要保护,她不会在这个时候了结自己的生命,她还有非她不可的事要去做。
兰芷汀将当前的情况与方悦提出的计划通过投影告知了薇尔诺,并提出需要她的帮助。薇尔诺沉默地听完,没有提出任何质疑与问题,点了点头,指了指屋外的人,一言不发地看着兰芷汀。兰芷汀心下了然,承诺她会保护好裴决,直到战争结束。薇尔诺苍白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无声地说道:
谢谢。
裴决听闻兰芷汀如此笃定,眉头皱地更紧了:“什么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今裴决可以肯定薇尔诺和厄尔庇斯之间必然存在某种联系,但当前战事激烈,薇尔诺的状态如此不稳定,难道兰芷汀还想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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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战场领兵作战吗?
兰芷汀沉声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裴决少将,请跟我来吧。”
说罢兰芷汀迈步离去,裴决侧首看了一眼房间,压下心底的疑惑迈步跟上兰芷汀的步伐,两人一路来到一间房间,兰芷汀请裴决落座,看着裴决严肃的神情,长叹了口气说:“裴决少将,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了。”
今夜帝国的命运将迎来历史的转折点,裴决已与厄尔庇斯绑定,一同起伏在命运的洪流中,兰芷汀不想再隐瞒他什么,若是结局不如人意,裴决也有权利知晓真相,为自己和联盟的战士早做打算,哪怕是给家人、亲友留下一两句遗言也好,而不是悄无声息地随着帝国一同殒殁。
兰芷汀将皇帝疯狂的举动告知了裴决,裴决听到“萨纳图斯”时神情一凛,拳峰紧握:“帝国皇帝的手腕总是出人意料地歹毒,当真令人发指!”
兰芷汀点了点头:“皇帝的眼里只有权力,他并不在意人民的死活,当下我们也在积极寻找应对策略,但在探寻期间,我们不得不防范多疑的皇帝提前启动程序,但当前形势敏感,我们的成员已经全面参与了革命,当下无人能接近皇帝身边监控他的动向,所以……”
兰芷汀话没说完,座椅划过地面的刺耳摩擦声便打断了她的话,裴决猛然撑着桌子站起身,瞪大了眼睛说道:“你要让薇尔诺到皇帝身边去!?”
薇尔诺在数小时前才脱险,现在又要让她回到龙潭虎穴,还是面对那个残暴的昏君,这不是让她去送死吗!
裴决:“不行,她不能去,这太危险了,皇帝会杀了她的!”
兰芷汀沉重地说道:“裴决,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们没有选择,皇帝本就多疑,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不会允许任何对他有危险的人接近,他只可能允许薇尔诺靠近。”
裴决:“为什么?薇尔诺对他来说还是叛国重犯,他怎么会再信任薇尔诺,他……”
兰芷汀:“因为他随时可以杀了薇尔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兰芷汀:“皇室在薇尔诺七岁时,在她的心脏里埋下了一颗微型炸弹,只要皇帝想,他随时可以杀了薇尔诺,他可以决定她的生死,早已习惯了掌控她的一切,只有对薇尔诺,他才可能放下戒心,况且……”
薇尔诺此番前去,并不只是为了掌控皇帝的动向,更是为了获取情报。破解“萨纳图斯”系统的时间万分紧急,他们急需相关信息,协助破解,而当下从皇帝口中套取情报的难度极大,这件事除了薇尔诺再无人可能办到。
兰芷汀:“况且,薇尔诺和皇帝从小一起长大,她了解皇帝,只有她可能套出与系统相关的情报,这件事非她不可。”
裴决咬牙切齿地说道:“就算套出了情报,她怎么传递出来?皇帝不是傻子,他既然能对薇尔诺卸下防备,必然不会再让她有任何和外界通讯的机会!”
兰芷汀:“她不必传递……”
兰芷汀嗓音低哑:“我们能监听到……”
兰芷汀:“当年和定时炸弹一同埋进她心脏的还有一枚窃听器,我们有窃听器的信号波段,我们可以……”
兰芷汀看了一眼裴决的脸色,未说完的话语消散于低压的气息中。
裴决面色阴沉,漆黑的眼眸紧盯着兰芷汀,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质问道:“心脏中的炸弹?监听器?七岁?”
巨大的冲击让裴决的拳峰都在颤抖,回忆像是潮水般涌入脑海,荒星、海浪、破碎的残阳,年轻的少女笑着、哭着,身披阳光,一步步向着海中走去,仍由海水没过她的胸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决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出口的话语都因极度的愤怒而颤抖:“你们把她当成什么了?一个会呼吸的监视器?一个取信皇帝的玩具?一个没有人格尊严的器物?”
七岁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她就被送到了皇帝的身边,仰其鼻息过活,生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他的监控之中,没有一丝可以喘息的机会。
裴决讽刺地冷笑着说道:“你们是不是还为找到了这样一个便捷的监听途径感到庆幸啊?”
厄尔庇斯早就知道这一切,知道这样灭绝人性、罔顾人伦的手段施加在一个年幼少女的身上,却并未加以制止,甚至理所当然地利用着她……
裴决:“皇帝也好,厄尔庇斯也是,你们从来没把她当成人,就这样控制她、利用她、让她时刻活在窒息、恐惧的环境中,以便利自己的目的。”
愤怒的火焰冰冷地燃烧着,裴决眯起眼睛看着兰芷汀,冷声说道:“你们和皇帝一样虚伪,可笑,令人发指!”
裴决的话语像是一场沉重的审判,压弯了兰芷汀的眼角,搅动她心底的愧疚,磋磨她沉重的灵魂:“裴决,你说得对,这件事上我们确实对不起薇尔诺……”
薇尔诺的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前,在兰芷汀还未接手厄尔庇斯时便已存在,她并没有参与决策,也并没有亲自对这个女孩施加伤害,但兰芷汀无法辩解,因为她确确实实享受到了女孩的痛苦带来的便利,她更无法保证若是当年自己在场又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兰芷汀:“我很抱歉,虽然有很多不得已,但伤害确实发生了,我们欠薇尔诺太多太多,若是今夜我们都能活下去,我会用余生来补偿她,尽全力弥补我们对她造成的伤害,我真的很抱歉。”
裴决轻嗤一声,转身摔门离去:“道歉的话,等她回来后,当面对她说吧。”
裴决步伐急促,大步跨过长廊,来到薇尔诺待的房间。他快速地推开门,不出所料,入目的房间空空如也:薇尔诺已经离开了。
裴决低骂了一声,抬起终端,指尖飞舞,迅速地编辑发出了一条通讯:
或许,你的小队,需要一个强大的战力。
没过一会,一条回复在终端亮起:
嗯,希望不是一个伤病虚弱的omega。
第 163 章
距离皇宫不远的主战场炮火声轰鸣, 层层固守的宫殿外却是一片寂静。
身穿黑色军服,佩戴上校肩章的军官行至宫门口,护卫队立刻警觉地举起了枪。
“什么人!”
军官从腕间终端调出身份证件, 沉声说道:“帝国293军团上校,尤金, 奉皇帝陛下之命捉拿战俘逃犯同党。”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 腕间还环绕着电子锁,在军官的抬手间瑟缩着, 看向卫兵, 期期艾艾的眼眸中尽是恐惧。
卫兵抬起终端扫了一下她满是烟灰的面容,果然匹配到逃犯列表中的身份信息:方悦, 已故。
士兵紧盯着女人的面容, 抬手粗暴地擦去她脸上的黑灰,又扫了一遍, 皱紧了眉头:“怎么会是她, 她不是死了吗?况且, 她也不是战俘同党, 她在系统中的罪名是谋害侯爵啊。”
上校军官眉峰一挑,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侧的女人,女人低垂着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军官:“她谋害贵族假死潜逃之后通敌叛国了, 前几日还参与协助联盟战犯出逃,我军奉命追查,将她擒获。当前局势紧张, 若她只是逃犯同党, 我军本想直接击毙她,但她身上背着侯爵殿下的人命, 我想陛下可能会想亲自发落她,故将她带回来了。”
卫兵点了点头,通报了长官,不一会长官便传来放行的许可:“当前陛下遣退了所有人,有要事处理,先把她关进地牢,等候发落吧。”
军官点头,越过层层守卫,带着女人走进了皇宫。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裴决小声地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辉煌过去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怪不得方悦将从帝国军官身上剥下来的衣服递给他,让他假扮尤金带她进皇宫时,并不担心守卫会识破他的伪装,她“已身亡”的状态和谋害贵族的罪名足以吸引守卫队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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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着信手拈来的丰富履历。
方悦干笑着说:“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曾经呢。”
从收到裴决的通讯到潜入皇宫不过两个小时,裴决隐蔽地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监控,带着方悦拐进一处盲区,解开了镣铐。在方悦未回过神来之际将一只耳塞塞进了方悦耳廓。
方悦:“这是……”
没说完的问题消失在口中,方悦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心跳声、脚步声、话语声,猛然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裴决,看到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心下骇然。
这就是皇室对血脉尊贵的“亲王”的所作所为吗……
裴决:“接下来怎么打算?”
裴决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皇宫内的守卫虽没外围森严,但也三步一防五步一岗,他们不能在此地久留。
方悦压下心底的震惊,整理好心绪,严肃地说道:“我们去找监控室。”
皇帝下令军团固守皇宫,却没有对周边的线路进行清扫,说明“萨纳图斯”的总控台就在皇宫内,他才能如此安心地高居皇座之上。
但皇宫幅员辽阔,甚至能赶上一座小型城池,漫无目的地搜寻必然无法赶在午夜之前找到总控系统,他们要有所收放,专项突破。
方悦:“查看近十天以来,皇帝每晚零点左右身影消失的地点,如没有固定规律便重点排查他的卧室房间。”
“萨纳图斯”的总控台能左右亿万人民的生死,必然不会在有监控记录的地方,而总控台每日都需重启一次,皇帝必然每天都有固定的时间段消失于监控之下。
而他消失的地点就是中控台所在之处。
……
皇宫正殿,大厅里一片死寂,菲尔米诺面色阴沉地看着站在大厅正中央的薇尔诺,眸中一片风云巨变又一阵骇浪惊涛。
菲尔米诺:“都下去吧。”
菲尔米诺挥退了周边的近卫,直直地盯着薇尔诺的双眸,沉声说到:“你留下。”
“陛下!”
周边的近卫立刻屈膝,俯首劝道:“请您三思啊!”
在混战开始之际,众人在枪林弹雨之间护卫皇帝陛下已是心力憔悴,等回过神来时,讲演台上早就被暴民占领,已经没了前亲王的身影。
而现在,在战争开始八小时后,她又再度出现在了皇宫门口,一言不发地站着,什么也没做,护卫兵立刻请示了上级,承皇帝陛下口谕,越过层层审批,将她带到了正殿中央,陛下面前。
近卫队长看着皇帝陛下漆黑的面色,额角的冷汗缓缓滑落:现在陛下的安全是全帝国人民活下去的希望,前任亲王和陛下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但她毕竟身负重罪,若是她突然暴起攻击陛下,后果不堪设想。
菲尔米诺:“我说都下去,没听到吗!”
在皇帝陛下的盛怒下,近卫队长再也不敢耽搁,立刻应声,带人退下殿去。
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下两个人的身影。
菲尔米诺:“你还舍得回来啊。”
菲尔米诺刚被近卫护送进皇宫的大门就在找薇尔诺的身影,然而近卫队那群废物没有一个想起要保护血脉尊贵的皇室成员,各个贪生怕死地涌进了皇宫内。菲尔米诺又急又怒,立刻打开监听程序,确定薇尔诺的安危,熟悉的心跳声急促地冲击着鼓膜,菲尔米诺还没松下口气,就听到了令他憎恶的声音:
那个贱民!
令人作呕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询问着薇尔诺的情况,左一句右一句地安抚道已经安全了。
他竟然没有离开中央主星,还敢出现在中央广场!
衣物摩擦和重物撞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菲尔米诺气得调出了微型炸弹的远程控制程序,青白的指尖按在启动按钮上按出了一丝裂纹,气到发抖的手指却怎么也松不开,仿佛被牢牢地钉在了终端上。
锥心刺骨。
时间缓缓流逝,像是过了数秒,又仿佛过了数年。
许久未响应的程式在安全机制的运作下自动结束。
菲尔米诺疯了一般掀翻了所有能够到的器具,胸口闷得痛不欲生。
他终是没能松手启动引爆程序,就像在讲演台上打偏了行刑官的枪口一样。
菲尔米诺一步步走下皇位,行至薇尔诺面前,看着那双令他愤怒又疯狂的眼眸,尖锐刻薄地说着:“怎么?那个婊/子伺候地你不舒服了?你怎么舍得从他的身上下来?”
熊熊的怒火烧尽了他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教养、规训都被抛在脑后,菲尔米诺用最恶毒的话语诅咒着薇尔诺:“你怎么不死在他身上呢!”
薇尔诺所犯下的罪行足以让她死上千万次,菲尔米诺怒不可遏,但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无法对她痛下杀手的自己。
菲尔米诺咬牙切齿地低吼道:“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但沉静的紫晶瞳依旧古井无波,薇尔诺平静地看着菲尔米诺,没有被他的言语击退,也没有被他的怒火烫伤,她缓缓抬手抚上了菲尔米诺的脸颊。
像是亲密的家人、恩爱的眷侣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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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怒的皇帝,瞬间怔愣在原地,滔天的怒火一瞬坠入一片汪洋。
薇尔诺:“菲尔。”
不是皇帝陛下,是菲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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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薇尔诺再一次用名字唤着他,菲尔米诺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人的发言,倏地望向薇尔诺的眼睛,在一片明暗交错间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薇尔诺:“我有话要问你。”
掌心下的人在微微颤抖,薇尔诺的声音不大,但落在菲尔米诺的耳朵里,确是震如雷鸣:
“在讲演台上,你为什么要救我?”
第 164 章
皇宫监控室, 方悦放倒了监控室门口守卫的士兵,用其终端权限刷开了监控室的门。
门内的士兵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一个漆黑的身影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击晕, 倒下的士兵连机甲都没来得及调出。
方悦看着裴决利落的身手,背在身后, 握着存放特殊气体罐的手, 缓缓垂落:
不愧是联盟最强的单兵战力啊,若是在他全盛时期怕是整个帝国都难有敌手。
方悦扫过他缠着绷带的脖颈, 心下惋惜:可惜了……
方悦闪身进屋, 关上房门,用晕倒士兵的生物权限进入了监控系统:“我们分头查, 我搜五天前的, 你搜这五天的……”
身旁的人没有应声,面色沉郁, 方悦听着耳机里的声音, 也没再多说, 无声地拍了拍裴决的肩膀, 投身搜索工作中。
时间紧迫,两人在茫茫时间海中搜寻着,但皇帝每日的作息都不规律,临近午夜时出现的地点不尽相同, 时而会在宴会厅纵享声色,时而会在书房批阅公文,有时甚至会叫上一两个囚犯去刑讯室施暴。
方悦神色严肃:皇帝的行为果然无法呈现规律性, 那就只剩卧室了。
至少他每夜还知道要回房睡觉。
方悦和裴决对视了一眼, 悄声离开房间,向卧室潜去。
皇帝的卧室内没有监控, 或许里面有着通向总控台的密道,他们没有时间试错,必须一发命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竟,距离“萨纳图斯”释放,已经不足两个小时了。
……
“你这是什么意思……”
菲尔米诺声音颤抖,像是受了奇耻大辱,却无力反抗。
菲尔米诺不信薇尔诺不明白他的心思,还当面问他为何如此,是挖苦、嘲笑还是讽刺?
菲尔米诺挥开了薇尔诺的手,牙关咬得生疼:“你特地赶回来,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吗?”
薇尔诺摇了摇头,轻声说到:“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她知道菲尔米诺想要什么。
薇尔诺:“我违抗皇命,私放俘虏,阻碍追捕,还不悔改,你为什么还要救我呢?”
菲尔米诺七岁登基,顺风顺水,没有遇过什么挫折,唯一吃过的苦大概就是因为她。
菲尔米诺避开了视线,哑声说道:“因为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他在薇尔诺面前已无威严可言,难道还要他把那些有违人伦的不可言说放上台面展示给薇尔诺看吗?
薇尔诺:“我不清楚。”
薇尔诺的嗓音依旧平静,看着菲尔米诺的眼眸中是化不开的郁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自她七岁被送来中央主星“陪伴”菲尔米诺起,薇尔诺便察觉到菲尔米诺对她与众不同的态度,他总是给予她超乎寻常的关注,暴虐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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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性子唯独对她温和。
薇尔诺目睹了这份制热的感情在经年累月间沉淀变质,但她仍旧不明白,它是从何而来。
沉默在空旷的大厅中回响,菲尔米诺神情晦涩,低垂的眼眸落在自己握紧又松开的拳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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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尔米诺:“你当然不明白,因为你早就不记得了。”
童言真挚,无所顾忌。
菲尔米诺:“你曾说过会永远守护我。”
不是恪守军职的誓言,不是臣服皇权的衷心,只是薇尔诺对菲尔米诺的誓言,年幼的女孩笑得烂漫又热烈,她说:
别难过,小殿下,我会永远守护你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岁月匆匆,奔走过数个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菲尔米诺在漫长的岁月中谨记着天真的承诺和怦然的心动,但承诺中的人早已迈过了岁月的潮汐,将他遗忘在回忆漩涡。
菲尔米诺:“也是,那时候我们还那么小,谁会记得自己六岁时说过的话呢。”
正在皇帝卧室翻箱倒柜的人动作一顿,残缺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方悦仔细地回忆着,想要抓住什么,却被一阵剧痛打断,瞬间眼前一片漆黑。
裴决:“方悦,你怎么了?”
方悦的动静引起了裴决的注意,裴决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身型踉跄的方悦,看到她面色苍白,双眸迷蒙。
裴决:“方悦,还撑得住吗?”
裴决扶着方悦缓缓坐在地上,方悦抬手按着脑袋,想要阻止在脑海中肆虐的光影,而在昏暗一片的视线中,轻柔的月光拨开了迷雾,温和地洒落在她面前的地毯上。
方悦茫然地抬眸,看见一面硕大的落地窗框住了月光。
耳机里,皇帝沙哑的声音继续传来。
菲尔米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座皇宫内,在我的房间里。”
菲尔米诺并不是一生顺遂、肆意生长的,在他年少时,最大的恐惧就是来自“深爱”着他的母亲。
即便如今,先皇后已经去世多年,但她留给菲尔米诺的记忆却是难以磨灭的深刻。
先皇后出身伯爵家族,严肃、庄重、不苟言笑,她教菲尔米诺说话识字,教他洞悉人心,甚至在他六岁时就教导了他帝王手腕。
那是菲尔米诺六岁生日的前一周,先皇后将他带到了皇宫的地牢,地牢里关着三个女人和四个孩子,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血污,看向来人的眼眸中都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先皇后从护卫手中拿过枪,一句话也没有说,扣下扳机,接连三发,洞穿了牢内女人们的脑袋。孩子们的尖叫声、哭喊声充斥了整个牢房,先皇后并没有理会他们,将枪交到菲尔米诺的手上,把他推进了牢房:
先皇后:“三分钟后,这个牢房中只能走出一个人。”
先皇后平静的声线,没有一丝波动:“这是你作为未来的皇帝,必须面对的。”
那天,年幼的菲尔米诺第一次接触了死亡。
那天,年幼的菲尔米诺第一次造就了死亡。
从地牢里出来后,菲尔米诺脸色苍白,手脚冰凉,浑身不停地冒冷汗,不管先皇后与他说什么,他都回不了一句完整的话。
先皇后对他向来严厉,从不允许他有任何软弱、低迷的时刻,几番询问后,先皇后的耐心很快告罄,命他回房间禁闭思过。
菲尔米诺略过苦涩的回忆,看向薇尔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六岁生日前的一周。”
那是令菲尔米诺印象深刻的一天,他上午亲手结束了四条与他年龄相仿的生命,下午便遇见了独属于他的天使。
菲尔米诺:“那天我惹母亲不悦被关了禁闭,而你正巧随姑母一同来主星为我庆贺生辰,在夕阳渐落时,你扣响了我的窗户。”
从此他压抑沉重的生活有了一丝裂痕。
第 165 章
菲尔米诺回忆起两人的初遇, 心中酸滞、柔软、百感交集。
菲尔米诺:“那时,你就站在窗外阳台的扶手上,对着我笑。”
年幼的菲尔米诺透过窗户看到一个女孩站在阳台扶手上时吓了一跳, 女孩身着华贵服饰,一看便是王侯贵族家的小姐。
她看着菲尔米诺惊讶的表情笑了笑, 对着他招了招手, 敲响了他的窗户。
窗户被从里推开,年幼的女孩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说:“抱歉打扰你了, 我今天第一次来这, 不认识路,我想去皇宫花园看看, 你知道怎么去吗?”
女孩爽朗、明艳, 跟菲尔米诺攀谈了几句,知晓了他皇太子的身份, 紫水晶一般的眼眸立刻亮了起来:“你就是皇太子啊!我是薇尔诺!是你的姐姐!”
薇尔诺的母亲与先皇后是同卵姐妹, 性格却大相径庭, 她从不限制薇尔诺的生活, 鼓励她去探索世界,让她在天地间自由快乐地成长。也养成了她这样一个闲不住的性格。
薇尔诺本次随父亲母亲前来参加小殿下的生辰庆典,在星舰里待了三天,已是无聊至极, 好不容易到达了中央主星,立刻被这里的繁华吸引。
她刚入皇宫,随父母向皇帝、皇后行完礼, 便趁着母亲与皇后殿下聊天之际, 独自一人摸出了房间,顺着窗沿, 跳上了这个窗户紧闭的台面上。
理清亲属关系后,女孩热情地邀请菲尔米诺一同去皇宫花园玩,菲尔米诺几番推脱都没打消女孩的热情。
那时的菲尔米诺从没见过像薇尔诺这样的同龄人,怯生生地推拒着:“可是……我在关禁闭。”
女孩笑着说:“没事,我带你悄悄去。”
忆及女孩动人的笑容,菲尔米诺出神地说道:“你带我翻窗、爬墙、在皇宫花园里摘花、折枝、捉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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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尔米诺终究没抵过薇尔诺的倾力相邀,被她拉出了窗户,随她一同顺着墙沿滑到了地面。
不过二层的高度,却是困住了脆弱、幼小心灵的围墙。而这面墙就在薇尔诺的带领下被轻易地翻过,菲尔米诺站在墙下有一阵不真实的错觉。
在菲尔米诺的指引下,薇尔诺很快就找到了花园,在斑斓缤纷的色彩间,左看看、右摸摸,好不快活。
菲尔米诺站在一旁紧张地攥着衣角,薇尔诺见状立刻抬手牵着他一头扎进了花园,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开启了他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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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皇宫里长大的菲尔米诺第一次迈进花园。
菲尔米诺:“你还问我怎么不开心。”
夕阳西下,暖橙色的余晖撒在两人身上,薇尔诺躺在花海中,侧着脑袋问道:“小殿下,你心里有什么不开心吗?”
在游乐间罕见的笑容顷刻消失,菲尔米诺想起母亲严厉的目光,面色苍白地呢喃道:“我……我惹母亲……不悦了……”
薇尔诺撑起身来,拉住菲尔米诺的手说:“你是小孩子,犯错是正常的,因为一点小事就关你禁闭,这是皇后殿下的不对,我替你骂她!”
说完,薇尔诺趴在菲尔米诺的耳边小声地说着:皇后殿下是大坏蛋。
女孩的气息洒落他的耳廓,麻麻地、痒痒地,激地菲尔米诺缩起脖子,想哭又想笑。
母亲威严的形象像是一座高山,沉重地压在他的心上,所有人都在她的面前卑躬屈膝,俯首颤抖,从没有人说她是错的,更没有人会为他发声。
而现在,这个见面不过数小时的姐姐拉着他的手跟他说:没关系,是她的不对,我替你骂她。
微小的种子落入了布满细小裂纹的心脏,在干涸的心田间带来了一丝与寻常不同的震动,菲尔米诺感觉眼角一热,有什么酸酸的感觉萦绕在他的鼻腔内。
薇尔诺说罢拍了拍菲尔米诺的肩膀,抬手擦干他湿润的眼角,温声说道:“别难过,小殿下,以后你有什么不开心都可以和我说,我是姐姐,我会永远守护你的。”
记忆中的诺言,真挚、坚定,菲尔米诺看着面前神色严肃的薇尔诺,深暗的紫晶瞳中已经看不出一丝当年的温情柔意。
菲尔米诺嗓音嘶哑地控诉道:“你明明说过会守护我,你说过的。”
但那份他从未体会过的温暖,来得快,去得也快,甚至一去不复返。
薇尔诺随母亲在中央主星待了一周。两人经常在父母们交流时偷偷跑来花园疯玩,薇尔诺还说要是能从房间修个滑梯一路滑到花园就好啦,两人讨论着滑梯的颜色,入口要藏在哪里才能不被皇后殿下发现
依誮
,快乐的日子便在一声声欢声笑语中行至尾声。
在生日宴会后,薇尔诺的父母与皇帝、皇后道别离去,临别之际,薇尔诺用力地抱着他说她会想念他的,以后还会来找他玩的。
在父皇,母后面前,菲尔米诺僵硬地笑着,用得体的礼仪与她道别,但当天晚上,菲尔米诺却一个人在房间里哭了很久。
对于薇尔诺来说,这只是她快乐童年里短暂的一周,但对于菲尔米诺来说,却是他的整个童年。
而后的时光风云巨变,菲尔米诺还没等来他的第七个生日,便得知了父皇身陨的噩耗,紧接着便是皇位的更替,他在七岁生日那天,成为了帝国史上最年轻皇帝。
菲尔米诺:“我在登基后求母亲把你接来中央主星陪我,但你……都怪那场事故……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菲尔米诺的话语通过电波传至方悦的耳畔,磨人的刺痛逐渐消散,方悦双手撑地,双臂颤抖,汗水混杂着生理泪水顺着脸颊滴落,方悦深吸一口气,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涌绞痛。
裴决:“方悦,你没事吧,你……”
方悦:“裴决……”
喑哑的声线像是在砂纸上打磨过一番,方悦在裴决的支撑下站起身,颤巍巍地向书架走去。
指尖擦过书架上凌乱摆放的书目,一寸寸摸索,其中几本书背上传来细微的颗粒感,规律又整齐。
是数字。
方悦轻轻一推,按下了三本厚重的藏书。
8月26日。
皇帝生日前一周。
菲尔米诺与薇尔诺初遇的日子。
沉重的书架在面前缓缓移动,自中轴转动,蜿蜒明亮的象牙白色阶梯出现在眼前,方悦没有说话,在裴决诧异的眼神中迈步走进了通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决:“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机关的?”
裴决紧随其后,在狭窄的通道内,压低声音问到。
方悦垂下眼眸,嗓音晦涩,沉声说到:“我不光知道这个机关,我还知道这个通道通向何处。”
它原本应该是一架滑梯。
通往皇宫花园一处没有监控的隐秘入口。
密道不长,两人极速行进不过数分钟便望到了出口。
出口处是一架木质小门,门边还爬满了帝国的国花,荆棘玫瑰,馥郁芬芳的花香味扑面而来。
裴决:“注意警惕,门外有人。”
裴决敏锐地捕捉到了门外传来急促又杂乱的脚步声,和方悦对视了一眼,调出机甲倏地推开了门,举起枪口对上来人。
枪口抵上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深灰色的眼瞳冷冷地扫向两人,却在看清方悦面容的一刹那,怔愣失神。
自从皇帝陛下放言要全帝国为他陪葬后,德斯赫特便一直在皇宫中搜寻“萨纳图斯”系统的总控台。他分秒不停地搜寻了数个没有监控的地方,从下午到现在,十几个小时的搜索均是一无所获。
眼见距离“萨纳图斯”气体释放已经不足一个小时了,德斯赫特心生绝望,准备回宫最后再劝诫皇帝陛下一番,却在这处装饰屋前遇见了他意料之外的两个人。
一个是前几日刚出逃的战犯裴决,而另一个是……
方悦。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德斯赫特半生筹谋,千算万算却没成想造就了今日这样的局面,他看着方悦凌冽的眼神,恍惚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时,女孩如星尘般明亮、纯真的眼眸。
德斯赫特长叹一口气,心想: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德斯赫特:“贵安,两位阁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德斯赫特谦卑有礼地问候让一旁的护卫队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也让裴决心中警铃大作:他是皇帝身边的人,他想做什么……
方悦:“我们要去皇宫花园。”
方悦的话语令裴决侧目,方悦没再多做解释,抵在德斯赫特背后的枪口顶了顶:
“让其他人都退下,你,给我们带路。”
第 166 章
不同的身份, 不同的立场,硬/挺的枪口抵得背后生疼,德斯赫特却并没有反抗, 恭敬地颔首:“乐意效劳。”
说罢,德斯赫特迈步带着两人向不远处的皇宫花园走去, 而护卫队依旧紧随其后, 上膛的枪口直指方悦与裴决,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们。
方悦的声音冷得掉渣:“让他们退下, 没听见吗?”
德斯赫特:“抱歉阁下, 他们并不听命于我,他们只听命于皇帝陛下。”
在皇帝陛下发表惊人言论后,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近卫队卸了终端, 所有军官都被扣在皇宫,在近卫的监控下指挥战场, 就连礼仪官队伍也被近卫队密切监视起来。
皇宫霎时变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 禁锢着一把把即将散落的枯骨。
若是方悦他们再早一些出现, 德斯赫特或许还会寄希望于他们能联系上外界, 传递消息给厄尔庇斯,为结局带来一丝转机。
但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说服各个星域上的队伍放下武器了。
厄尔庇斯中的大多数人,没有听说过“萨纳图斯”, 若非亲眼目睹,不是所有人都会相信,帝国各处都有这样灭绝人性的系统存在, 更不会相信皇帝陛下真的会启动这个系统与他们同归于尽。
厄尔庇斯在起义前已经将民众的情绪煽动至顶点, 要让民众们冷静下来承认这场起义的失败,接受永世屈服的命运, 太残忍也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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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他人不知道,德斯赫特知道,他亲眼见证了先皇后用一场场惨无人道的实验研制出了“萨纳图斯”气体,亲眼看着小皇帝长大。他清楚地知道“萨纳图斯”的威力,也知道皇帝陛下有多么地偏激、暴虐。只要还有一颗星球在反抗,疯魔的皇帝陛下便不知会做出何等丧心病狂之事。
流逝的时间已将众人的生命推上悬崖,无数人想要阻止,却无一人有办法悬崖勒马。
裴决眉头一动,对方悦摇了摇头,使眼色到:不要发生正面冲突,伺机甩掉他们。
方悦撇了一眼他们安静的枪口,点了点头,不再多问,挟持着德斯赫特沉默地前行。
不消多时,众人便来到了浓郁芬芳的源头。
枝繁叶茂的碧绿墙壁伫立眼前,滕蔓缠绕,郁郁葱葱,皇宫花园的外围修剪整齐地围了一圈绿植墙,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德斯赫特:“这是皇帝陛下亲自设计的迷宫,难得两位阁下现在还有雅兴欣赏。”
德斯赫特当了一辈子的礼仪官,伺候了两代皇室,到头来,生命将近,也还在侍奉血脉尊贵的殿下,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方悦:“带我们进去,五分钟内,我们要到迷宫的中央。”
这是一座环形迷宫,入口在外围,出口在中央,奔腾的血脉指引着她踏入迷宫,方悦笃定她所寻之物就在迷宫的尽头。
听着方悦的话语,德斯赫特眉头轻皱:“这是我亲自监督制造的,光是正确的通路,就要走将近半个小时,更何况还有机关陷阱,五分钟什么可能……”
方悦压低了眉头:“谁说让你走了?”
方悦看了裴决一眼,裴决点头拦腰扣住德斯赫特,看了一眼围墙。德斯赫特察觉到他们的意图,立刻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你们别想从围墙上过去,墙上的感应装置也会触发机关,会惊动皇帝陛下的!”
方悦嗓音阴冷:“触发就触发,惊动就惊动吧,我们已经没有时间陪他玩过家家酒的游戏了,还有不到五十分钟,‘萨纳图斯’气体就要释放了,我们必须立刻重启总控台,阻止他。”
德斯赫特瞪大了眼睛:“你们怎么知道‘萨纳图斯’的事,皇室不是已经封锁信息了吗?难道……是斯卡洛吗?”
为避免信息泄露造成恐慌导致局势失控,所有知情者都被皇帝陛下的护卫队扣押在皇宫中,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只有一个人……
斯卡洛。
他激怒了皇帝陛下被派上了战场。
斯卡洛没有亲人,家族中唯一的父亲也在数年前消失于战场,这世间也已经没有让他留恋之人了,唯一能让他动容的就是他麾下的战士们。
他是一个受士兵们爱戴的将领,皇帝陛下知道他不会置他们于不顾,他不会泄露信息,将不可控的死亡提至午夜之前,他只能保持沉默,奋力作战,才能让手下的士兵们都有生的希望。
只有他有可能传递信息出皇宫,但他又为什么会把这样骇人听闻的消息告诉方悦和裴决?更何况,方悦和裴决一个是重罪逃犯,一个是联盟将领,他们又怎么会相信斯卡洛的话呢?
方悦:“你没必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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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悦没有给德斯赫特好脸色,看了一眼裴决,交换了眼色,两人立刻冲进了迷宫,在身后护卫队还未追上之时
PanPan
,一个飞身翻上了绿墙。
在足尖接触到墙壁的那一刻,刺耳的警报声便伴随着接天的火焰乍起。
身后的护卫队员被火焰阻隔,高声喊着:“快去禀报皇帝陛下!”
方悦和裴决步伐不停,在德斯赫特的指引下向迷宫中心飞驰而去。
德斯赫特:“走左边,右边的墙壁通电,不能碰!”
德斯赫特:“继续向前不要停,刚刚触发的机关会极速升温,足以融化机甲。”
德斯赫特:“跳过去,下面有先皇后培育的食人花。”
德斯赫特的声音在炸裂的烈焰中有些许失真,裴决眉头不停地跳动:“皇帝设计的到底是花园还是刑场,他平常都是怎么通过这里的?”
德斯赫特:“皇帝陛下自有他的方法,但绝不是爬上迷宫的围墙踩开所有陷阱,再做个死里逃生的亡命之徒!”
正殿之内,突兀的警报声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菲尔米诺看了一眼终端,来自皇宫花园的警报震得他手腕发麻,护卫队的急报在终端上亮起,菲尔米诺眉头一皱:
竟然有贱民入侵了皇宫!
还真的找去了皇宫花园!
废物!护卫队简直是一群混吃等死的废物!
该死!全都该死!
薇尔诺眼看着菲尔米诺骤变的脸色,眼角一跳,心下有了猜想。
薇尔诺:“但是菲尔……”
她必须转移菲尔米诺的注意力,为方悦的行动争取时间。
薇尔诺:“但向你许下诺言的人,并不是我。”
冰蓝色的眼眸瞬间扫向薇尔诺,腕间的终端还在尖啸,但菲尔米诺已经无暇顾及了,失声问道:“你说……什么?”
薇尔诺平静地说道:“在七岁时来到你身边的人是我,心脏中被你埋下炸弹和监听器的人是我,这二十多年间总是让你唉声叹息的人是我,但向你许下诺言的人不是我。”
事已至此,若失败,厄尔庇斯的所有人都逃不过惨烈的屠杀,已经没有必要再做隐瞒了。
终局将至了。
薇尔诺:“但那个扣响了你的窗户的人不是我,那个在窗台上对你笑的人不是我,那个带你翻窗、爬墙、捉迷藏的人不是我,那个在意你开不开心的人不是我,那个与你血脉相通的人……不是我。”
荒唐的话语从不苟言笑的薇尔诺口中吐出有一股诡异的违和感,令菲尔米诺浑身一颤,冷汗浸透了后背。
菲尔米诺:“你这是什么意思……”
薇尔诺:“二十一年前,接薇尔诺小殿下来中央主星的星舰发生了一起事故,造成随行人员死伤惨重,七岁的薇尔诺殿下虽身受重伤,幸一息尚存,先皇后命人紧急为她进行了手术治疗,助她脱离了危险。”
菲尔米诺缓缓点头,艰难地开口:“那是母亲为了解决你带来的亲信,并且有机会给你心脏中植入炸弹和监听器特意安排的事故……那是由德斯赫特亲自去办的事故……”
德斯赫特效忠皇室,从父皇年少时就在他身侧辅佐他,他一生为皇室尽瘁,是父皇和母后信任的手下。
听到熟悉的名字,薇尔诺笑了,苍白的笑容倒映在碧蓝的眼眸中,令人毛骨悚然。
薇尔诺:“正是在那场事故中,我进入星舰顶替了薇尔诺小殿下的身份,来到了你的身边,而真正的小殿下……”
薇尔诺想起了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紫瞳。
薇尔诺:“她早就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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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在那场事故发生的那一天,在德斯赫特把她带上星舰,命手下处理掉小殿下的那一刻。
那个血脉尊贵的、名为【薇尔诺】的小殿下就永远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再也回不来了。
第 167 章
“不可能!”
薇尔诺的话语仿佛天方夜谭, 菲尔米诺矢口否认道:“你是德斯赫特亲自带回来的人,德斯赫特见过你,在你出生时他就代表皇室去往姑母的封地参加你的庆生典礼, 他不可能认错你!”
德斯赫特承母亲之命亲手造就了事故,也亲自带回了昏迷的薇尔诺, 他全程没有离开过薇尔诺, 没有人有机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掉包”尊贵的皇室血脉!
除非……
久远的回忆追溯到忆事之初,薇尔诺低低地笑了:“是啊, 谁都可能认错我, 但德斯赫特不会。”
她的记忆始于一间封闭的房间,房间正前方平整的墙壁上投影着一个与她同龄的女孩, 女孩和她一样有着黑色的头发、紫色的眼眸, 女孩总是在笑,看着世界的眼神生动、明亮、充满了好奇。
而后一个老者走进房间, 面容严肃地唤她“薇尔诺”, 他对她很严厉, 指导她礼仪, 教导她知识,甚至会纠正她笑起时眼角的弧度。
整个房间没有镜子,老者会指着投影告诉她,她就是你, 你就是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在这间密闭的房间内,与投影中的女孩一起长大, 她经常一觉醒来, 脸上、身上都被缠上了绷带,刺痛、痒意、酸胀充斥了她的整个童年。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直到七岁那年,老者带着一面镜子走进了房间。
镜子里的女孩与投影中的一模一样,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到疑惑违和又好像理所应当。
而那天老者没有如往常一样教导她礼仪、知识,也没有检查她刻意练习了多年的笑容、神态。
他神情严肃,面色凝重地说道:“薇尔诺,下个月你将会被送去皇帝陛下身边,届时你的心脏里会被植入炸弹和监听器,你的一言一行都得符合我对你的教导才能活命,除此之外,你还需要尽可能早地踏上战场,参与帝国与联盟的战争,成为一名足以影响战争局势的将领。”
她是他精心培养的棋子,用心打磨的利剑,深埋皇帝陛下身边,替他们监控皇室的动向与战争的局势。
她是他们为终结这代皇权所布下的,最隐秘的陷阱。
德斯赫特:“今天,我要告诉你你的真实身份。”
德斯赫特看着年幼的女孩,庄严肃穆地说道:“你是厄尔庇斯的一员。”
年少的孩子对于伤害的感知往往是迟钝的。
她不知道厄尔庇斯、战争是什么,也不知道皇帝陛下是谁,她只是顺从地点头,像之前数年间那样:“我明白了。”
在一个月的教导后,她终于被带出了房间,离开了这个禁锢了她数年的地方。
她被带上了一架星舰,在星舰上,她看到了一个黑发紫眸的女孩浑身是伤地倒在血泊中。只一眼,她的直觉便告诉她,这个女孩才是投影中那个笑得爽朗明媚的薇尔诺,而她只是镜子中刻意模仿却不得要领的残次品。
但那时她还太小了,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眼睁睁地看着老者命人带走了那个女孩,跟着星舰一同来到了中央主星,顺从听话地成为了【薇尔诺】小殿下。
直到后来,她在皇室和厄尔庇斯的监控下卑躬屈膝、如履薄冰了多年后,她才恍然明白当年的自己到底遭受了什么。
也是
依誮
从那天起,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薇尔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先皇后应当只想在我的心脏中埋下炸弹,至于那个监听器,应该是德斯赫特的建议吧。”
监听器的波频是德斯赫特亲自设置的,他用这个方式,既让敏锐多疑的先皇后放下戒心,又为厄尔庇斯埋下眼线。
此后,这世间没有了薇尔诺也没有了她,只剩下一个牵线木偶,浑浑噩噩地在这天地夹缝间,残喘苟延。
剧烈的撞击声在耳机和身边同时响起,方悦诧异地侧首,看到裴决将德斯赫特按在地上,德斯赫特震惊地看向突然发难的裴决,在漆黑的眼眸中看到烈火中烧的愤怒。
裴决:“你还有没有人性!”
裴决怎么也没想到“薇尔诺”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皇室亲王,更没想到,她的苦难并不是从七岁开始的,而是早在她更年幼的时候就开始了。
要把一个孩子包装成一个与她完全不一样的人,德斯赫特对她做了些什么,裴决简直不敢想象!
他终于明白十年前在荒星上薇尔诺为何会说她不记得了。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原来的名字,她从记忆伊始,便在被苛待、利用,身体与灵魂,没有一时片刻真正属于她自己过。
裴决哑声质问道:“她是个无辜的孩子啊!”
从薇尔诺的话语中不难猜出她曾经的经历,方悦缓缓叹了一口气,抬手搭上裴决的肩膀,裴决几番深呼吸,按耐住自己的情绪,松开德斯赫特,起身离去。
方悦沉默地看了德斯赫特一眼,没有言语,转身跟上裴决。
若非时间不允许,方悦也想质问德斯赫特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在当年,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女孩艰难地睁开眼睛,颤巍巍地向熟悉的人呼救时,他怎么能说出那样冷漠又恶毒的话语:
把她带去没人的地方解决掉,尸体分块处理,不要留下痕迹。
三人已来到迷宫正中央,一扇通往地下的小木门伫立在面前。门上有装置精良的密码锁,九宫格的数字,没有提示位数,有无数种可能,他们没有时间一一试出。
裴决从地上抓了一把灰沙吹在上面,没有看出按键被按过的痕迹,耳机内许久未再有的寂静也让他心绪不宁。
裴决回过头硬冷地喝到:“密码!”
德斯赫特刚从地上站起身,摇了摇头:“这扇门不是我监造的,我并不清楚它的密码。”
从刚刚裴决的话语中,德斯赫特已经猜出了大概,但当下正是非常时期,没有时间让他解释,他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这些年厄尔庇斯因为薇尔诺传回的信息避免了多少伤亡,优化了多少次革命的方向,这些都不会是裴决和方悦想听的。
革命从来不是温和的,它必然伴随着伤痛、流血与牺牲,它是激烈的、残酷的。
没有人可以不经过艰苦卓绝的奋斗就享受革命的果实。这是这代人无法逃避的使命与责任,无论他们愿意与否,他们都必须要面对。
德斯赫特看着面前的两人,沉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找到这来的,但或许指引你们找来此处的线索里藏有契机,你们仔细思考一下,有没有思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决侧首看向方悦,方悦面色严肃,仔细观察了一密码锁,低声说道:“不对。”
整个密码屏上没有触碰过的痕迹,不论密码是什么,确认按钮在日复一日的摩擦下都应该有磨损的印记。
刺痛再次于脑中乍起,残缺的回忆画面渐渐浮现。
夕阳余晖下,两个年幼的孩童在花园间穿梭,笑闹,在花丛中,在枝叶后……
方悦抬起手,轻轻在门上拍了两下,精密的密码锁瞬间亮起了绿色的光,锁芯弹动的细微声响在众人耳畔响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画面中,女孩寻着男孩的足迹,拨开遮掩的树枝,轻拍了两下男孩的肩膀,快速地跑开,笑着喊到:
找到你啦!现在轮到你来找我啦!
方悦在裴决和德斯赫特诧异的眼神中叹了口气,抬步迈入了木门:
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个年幼的男孩还在等待被找到的瞬间啊。
第 168 章
“芷汀, 我们已经和大部分星域队伍的领导者都完成了交涉,除了赛利纳斯、洛稚逸和罗娜拉以外,其余的人都同意等候您的命令, 与主星起义部队……共进退。”
埃里克垂下终端,话语已经十分委婉了。哪有什么共进退呢, 若方悦不能尽快找到破局方法, 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皇室不可能放过厄尔庇斯的成员,他们的投降换来的只是敌人和那些拒绝加入起义队伍的人的存活罢了。
真正的勇士们难逃一死, 而暴君的爪牙和那些所谓“明哲保身”的人却得以苟活。
埃里克咬紧牙关, 不甘心地问道:“我们真的要投降吗?”
兰芷汀眉头紧促,面色沉郁, 没有回答埃里克的问题, 只是低声说道:“赛利纳斯、洛稚逸和罗娜拉那边让兰岸去交涉,务必在半小时之内达成一致意见。”
在从方悦那得到消息后, 兰芷汀立刻召开会议, 联系了手下各队领导者。
不出所料, 这个消息在厄尔庇斯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甚至有人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语, 指出这是皇室故意放出的消息,是引诱他们上钩的阴谋。还有人认为,即便这个系统真正存在,皇帝也不敢启动它与他们同归于尽。
在这样关键的时刻, 众人的神经都很紧绷,如此重磅的消息确实冲得大家头脑发昏,理智全无。兰芷汀立刻让埃里克、江沐菱单独与各派进行交涉, 兰岸也被她从指挥室紧急召来, 对意见顽固的派系进行单点击破。
交涉推进地很不顺利,没有人亲身经历过“萨纳图斯”气体的释放, 所有的消息都是口耳相传的,他们无法提供任何证据证明“萨纳图斯”真的存在,更无法证明丧心病狂的皇帝陛下真的会为了他的皇位拉全帝国的人陪葬。
兰芷汀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回想起多年前那颗叫做埃鲁斯特的联盟星。
面对即将启动的生化武器,面对万千联盟人民的生死存亡,年仅十八岁的方悦能在那样紧迫、激烈、剑拔弩张的场合下说服联盟军队相信“萨纳图斯”的存在,组织民众紧急撤离,避免惨绝人寰的屠杀,当真是个奇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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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芷汀垂眸看了一眼终端,不断震动的终端中,方悦的通讯界面还停留在数小时前的那通电话,一片静默。
方悦那边的进展怎么样了?她找到破局的方法了吗?她……还活着吗?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江沐菱喊完报告,走进会议室。
兰芷汀立刻出声问道:“怎么样?联系上德斯赫特先生了吗?”
江沐菱摇了摇头:“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仍旧没能联系上先生,目前皇宫外有大量的护卫士兵把手,除薇尔诺之外,厄尔庇斯潜在
銥誮
皇宫中的只有先生一人,我们实在没法探到皇宫内的情况。”
薇尔诺应付皇帝已是自顾不暇,更无法提供方悦那边的情况,意料之中的严峻情势让兰芷汀的心绪更加沉重了。
江沐菱试探着问道:“现在距离午夜只有四十多分钟了,我们现在……投降吗?”
皇帝疯魔没人性,他们不能卡在午夜赌皇帝的良心,他们必须尽快表态,促成皇帝高抬贵手前去重启系统。
兰芷汀咬紧了牙关,再度看了一眼终端,沉声道:“再等等。”
命运的船舵已经在暴风雨中摇摆颤抖,风雨中的冰山已是近在眼前。
他们需要一个奇迹。
再等等。
皇宫花园。
方悦等人快速迈过阶梯,昏暗的地道仿佛没有尽头,十年前在埃鲁斯特潜入地下七层启动“萨纳图斯”系统的记忆再度浮现脑海,方悦心中急迫,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忽而一阵微光闪烁眼前,方悦等人立刻看到了希望。
方悦:“那一定是总控室!快!我们再快点!”
裴决:“等等,我先去探路,确保通路安全。”
裴决飞身越过方悦,率先投身那片光亮中。这一路上方悦几次破开皇帝的机关,裴决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方悦真的能阻止这位残暴的皇帝,力挽狂澜。
他要保护好这最后的希望。
眼见裴决没有提示危险,方悦也紧随其后冲出通道。
入目是漫无边际的玻璃地面,玻璃的下方空无一物,但乍起的寒毛却让方悦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就是中央主星上存储“萨纳图斯”气体的地方。
方悦抬眸,一个巨大的控制面板展现眼前,上面记录着各星域上“萨纳图斯”气体的储存量。裴决看着控制面板,神色沉重地对方悦摇了摇头。
这个面板与系统中控台不一样,整个面板上没有一处按钮,要如何破解程序,重启系统……
毫无头绪。
正殿大厅。
天翻地覆之间,薇尔诺感受着背部撞击地面传来的疼痛,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在答应兰芷汀来皇宫时,薇尔诺便对自己的结局有所预期了。
她走不出皇宫。
菲尔米诺不会让她活过这个午夜的。
菲尔米诺的双手握上薇尔诺纤细的脖子,青白的指尖不知是因为用力过度还是愤怒过度,止不住地颤抖。
菲尔米诺:“你竟敢……你们竟敢……”
残酷的真相冲刷着菲尔米诺所剩无几的理智,菲尔米诺看着自己爱了多年的面孔,字句泣血。
菲尔米诺:“你骗我!你们都骗我!你们怎么能骗我!你们怎么敢骗我!”
巨大的力道仿佛是要折断她的脖子一般,窒息的痛苦瞬间涌上脑海,意识逐渐抽离体内,耳畔的声音原来越远,逐渐归于寂静,薇尔诺没有挣扎,缺氧的大脑中仅剩一个凝滞的念头:
原来我不是死于心脏破裂啊……
突然,大量的空气猛地涌入了肺中,肺部在生理反射中剧烈膨胀、收缩,激地薇尔诺骤然睁开了眼睛,侧过头猛烈地咳嗽起来,生理泪水顺着脸侧滑落,湿润的紫晶瞳茫然地看向身上的人。
碧蓝的眼眸同样湿润,晦涩的浑浊与阴暗的狠厉顺着晶莹的泪水流下,徒留伤痛与绝望在蓝眸中积沉,再无一丝光亮。
两人看着对方,两相无言,沉默的泪水却在死寂的大厅中肆意喧嚣。
薇尔诺喘匀了气,脖颈间火辣辣的刺痛还提示着年轻的皇帝方才的愤怒与失控:
菲尔米诺刚刚是下了死手,是真的想杀她,却在最后一刻堪堪收了力道。
薇尔诺眉心紧蹙,哑声问道:“为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有曾经,所有回忆,皆是泡影,皆是虚妄。
如今两人已经坦诚相见,把所有欺骗与算计都放上明面,把利刃捅入,把伤口剜出,此仇不共戴天,不亚于血海深仇。
他为什么还是不杀她?
年轻的皇帝眼眸低垂,避开了薇尔诺的视线,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跪坐在地上,可悲又狼狈。
菲尔米诺:“你已经问过了。”
薇尔诺:“但我不是……”
菲尔米诺高声吼道:“不!你是!”
薇尔诺否认的话语触碰到暴虐的开关,菲尔米诺俯下身按着薇尔诺的肩膀,目眦尽裂,眼睛红地仿佛要滴出血来一样。
菲尔米诺:“是你陪我长大,是你陪我一起挨母后的骂,是你陪我一起参加节日庆典,是你陪我庆祝生日,是你为我打下联盟星域,是你为我披上帝国荣光……”
即便面容凶狠又狰狞,但出口的话语却一阵哽咽,赤色的泪水一滴滴砸上薇尔诺的脸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你……都是你……我也……只有你了……”
第 169 章
空旷的控制室中一片寂静。
控制面板上没有更多的提示。三人历经艰辛, 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但这块光秃秃的面板却像一道高墙,将可望而不可即的希望隔绝, 令他们束手无策。
方悦看着面板上不断减少的倒计时,转头询问德斯赫特:“你对这个系统了解多少?”
德斯赫特在皇宫中待了一辈子, 服侍了两代皇帝, 是皇室信任的臂膀,他应该早就知道有这个系统的存在了。
德斯赫特看着年轻人寄予希望的眼神, 无奈地摇头:他连“萨纳图斯”的总控室被部署在迷宫花园下都不知情, 对于总控系统的加密方式与他们一样没有头绪。
德斯赫特:“我对‘萨纳图斯’系统了解的也不多,我只知道它是先皇后研制出的武器, 她曾用它掣肘、甚至谋杀了先皇, 这个重启程序的加密方式应该只有先皇后和皇帝陛下知晓。”
方悦眉头压低:“萨纳图斯”是由先皇后研制而出,还是杀死先皇的工具, 那它本身并不是为了保护皇权而存在的, 只是为了保护先皇后和她的儿子, 不伦最终她的儿子是否称帝, 这个系统都会帮助他们独揽大权。
这样一套比皇冠更具震慑力的系统,先皇就没有想过要去寻找破解它的方法吗?
裴决听完德斯赫特的话语,若有所思地说到:“它的加密方式应当不是字符密码。”
方悦点了点头,赞同裴决的推测:字符密码的组合量虽然庞大, 但只要在时间和系统算力允许的情况下,甚至不需要找到这套系统的物理位置,就可以联网强制匹配出结果, 先皇不可能没有尝试过。
先皇后和皇帝将总控台建立在如此隐蔽的地方, 加密方式一定涉及物理取样,而这台控制面板是唯一的取样装置。
必须接触到这个面板, 才能操控这台大杀器。
方悦又回想起方才“拍开”的木门,眉头紧锁:这个系统作为皇权最有力的保障,关系到亿万人民的生死,总不能像那道木门那样,儿戏到只需轻拍两下吧?
众人的目光再度转向方悦,方悦神色沉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们用指纹、虹膜生物签试试吧。”
这个面板的表面并不是一个平整的电子屏,有无数微小的孔,闪着光,组成了他们看到的图案。方悦猜想这些孔内应当装了感应装置,可以扫描、感知接触到的物体图案。
裴决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头,德斯赫特也出声说到:“这种加密方式太过常见,而且皇帝陛下经常出现在公众面前,这两样数据都很好获取,若是被有心人利用,甚至不需要陛下本人前来就可以操控这套系统了。”
当前摄像镜头的精度已经足以清晰刻画手指与虹膜的纹路,任何人,只要有心都可以获取皇帝陛下的指纹、虹膜数据,复制他的权限,只是任何启动了陛下权限的终端都会被快速定位,无人敢在严密的中央网络中实施这样大不敬的犯罪罢了。
方悦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我知道这个可能性很低,但我们正是要瞒着皇帝操控系统的‘有心人’,而这个系统本身就是一个可以脱离皇帝本人自主运转的系统,毕竟皇帝可不是每天都待在中央主星啊。”
方悦的话点醒了裴决:皇帝在不久前才远赴边境与薇尔诺一同庆生,他不在中央主星的那些天系统运转良好,并没有出现一日无君,全民暴毙的情况。
裴决瞬间意识到方悦的真正用意:“你是想触发释放程序,再从皇帝口中套出这个系统的真正密码。”
当前距离午夜仅剩半个多小时了,皇帝的神经也应该崩到了极致,若是此刻出现意料之外的紧急状况,正是他最容易露出破绽的时候。
这个系统如此精密,若是试错,最差的情况便是“萨纳图斯”气体提前进入释放倒计时,而他们若是在此刻告知皇帝厄尔庇斯已经“投降”,来不及赶来总控室的皇帝只能告知他们密码,再无其他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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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斯赫特也明白了方悦的计划,厉声喝止:“不行!你们这是在拿全帝国人民的生命冒险!”
德斯赫特原以为传递消息无望才陪着方悦他们来去,现在他既然知晓消息早已传递出去,厄尔庇斯可能已经做好了投降的准备,还有人有活下去的希望,他怎么能放任方悦在此刻胡闹!
德斯赫特怒目圆睁:“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你要怎么在战争进行过程中,让皇帝相信厄尔庇斯投降了?更何况这个系统是皇权的保障,皇帝陛下不可能将这个系统的秘密告知任何人,这都相当于将皇权让渡,他不可能相信任何人!”
方悦神情冷漠,反问道:“他手下那些护卫兵也不行吗?他们到现在对皇帝还如此忠心,难道不是因为皇室有独特的控制手段吗?皇室没在他们的身体里都安装上炸弹吗?”
方悦的话语含枪带棒,意有所指,德斯赫特被她呛得一顿,深吸一口气回到:“皇室可没有闲到这个地步,没有人有亲王殿下的‘这般’待遇,那些护卫到现在还效忠陛下,是因为……他们的家人都在陛下的手上。”
方悦挑眉,从身后掏出一只终端,终端上还有火焰燎过的痕迹:“那陛下应当愿意为了他长久的统治,给‘方护卫’让渡几分钟皇权。”
方悦毫不怀疑,在皇帝将密码告知“护卫”,重启系统后,必然会通知附近护卫队包围迷宫花园,知晓了“秘密”的护卫走不到入口就会被乱兵斩杀,而且皇室还有制约护卫不立刻走露风声的手段,那皇帝应该能承担起这分秒之间的风险。
德斯赫特看着方悦手中的终端,一眼辨认出是护卫队配发的型号,眉头促成了解不开的结:“你从进迷宫之前就有这个打算了!”
所以她才触发机关,趁乱卸下护卫的终端,准备“盗用”ta的身份,联络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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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根本就没寄希望于他们能解开这个系统的加密程序,她从一开始便想来这一招声东击西,与皇帝展开一场攻心豪赌,赌注正是百年皇权和亿万条人命。
德斯赫特:“你简直是个疯子!”
为了成功不择手段,完全不考虑失败的代价能否承受,她和皇帝、先皇后没什么两样,都是无可救药的疯子!
方悦诚恳说道:“确实。”
她这一路上可能看起来正常,但方悦自己知道,她已经疯了。
德斯赫特见方悦如此,立刻迈步上前想要抢夺方悦手上的终端,方悦三两下便制服了德斯赫特,撕下他衣角布料,将他捆在一边,视线狠厉地扫向站在一旁的裴决。
方悦:“裴少将也要来阻止我吗?”
这是一个危险又疯狂的计划。
她本就没指望任何人能理解。
自方悦从尤金口中得知一切后,这个计划便在她的脑海中骤然成型。
皇帝能疯狂到带全帝国去陪葬,那她便奉陪到底,若此局不成,大家地狱再见。
她已经隐忍太久了,早就在日复一日的隐忍压抑中疯魔了。如今,她不在意后果,也不在意结局,她只想要赢,赢得新世界,赢得让爱的人们活下去的权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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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上流淌着与他相似的血脉,他们本就同样疯狂。
裴决面色凝重,几番挣扎,终是开口:“这是帝国的内/政,我无权干涉。”
失败的风险太大,但胜利却那样诱人。
若是他自己,他决不会拿人民做赌注,他宁愿放弃近在眼前的胜利,也不愿承担失败的风险。
但方悦不是他,这是方悦的决定。她要争取她想要的世界,她想要的正义,用锋利的爪子,用不可撼动、不容置疑的力量,孤注一掷,不惜一切代价。
她才是谈判桌上正对帝国皇室的真正敌手。
第 170 章
“好。”
见裴决无意阻止, 方悦收回视线,点开腕间终端,导出上午国庆日庆典上皇帝的影像, 提取虹膜、指纹数据。
裴决:“但你要怎么让皇帝相信厄尔庇斯已经投降了?要让兰芷汀停战吗?”
投降的信息一出,即便是虚晃一枪, 但仍会带来巨大的伤亡。厄尔庇斯的战士们会在兰芷汀的命令下放下武器, 但帝国的士兵们不会因此停止火力,他们会一直进攻, 直到皇帝下令停战为止。
方悦摇了摇头:“不必真的停战, 只需要将投降的讯息传给皇帝就可以了。”
方悦说罢,将提取好的数据发送至裴决, 裴决打开图像, 行至控制面板前,等待方悦的信号。
方悦看着终端深吸了一口气, 点开了最上方的通讯页面。
等待接通的提示音在空旷的地下室响起, 方悦握紧了手掌,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接通吧, 求你了,接通吧……
控制面板上倒减的数字记录着焦急的等待时间:
00:30:52
00:30:51
00:30:50
……
在秒数归零,倒计时来到三十分钟整时,通讯接通的震动骤然响起, 酥麻的触感自腕间传至心脏。
“方悦,你们现在到哪里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方悦感到一阵不合时宜的委屈, 酸涩的苦楚涌上心头, 她极力按耐住心绪,控制情绪, 但刚一开口,声音便只剩哽咽:
“斯卡洛……”
通讯那头接天的炮火声还在持续,一震巨响在终端中炸开,应该是发生在距离斯卡洛很近的区域。
方悦的心跳一滞,急切地开口问道:“斯卡洛,你没事吧,你现在……”
“方悦!”
对面人的话语打断了方悦关切的询问,声音紧绷地问道:“你现在在哪里?见到尤金了吗?你们现在安全吗?”
方悦低哑的声音听得斯卡洛心头一紧,胸腔内翻涌起一阵不可控制的心慌:
方跃和尤金在逃亡过程中是否遭遇了什么意外,他们顺利离开中央主星了吗?他们现在还安全吗?
方悦几番深呼吸平复心情,湿润的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但唇角却勉强地挂起苦涩的笑意:
“我和尤金现在已经离开中央主星的星域了,我们很安全,你不用担心,尤金告诉了我一切,我有一个计划,希望你能配合我一起尝试一下……”
正殿大厅。
薇尔诺看着失魂落魄的蓝眸心中五味杂陈。
“萨纳图斯”危机还未解除,菲尔米诺不能有任何闪失,或许她应当说些劝慰的话语安抚他的情绪,但她看着这个操控了自己半生命运的人,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菲尔米诺哑声唤道:“姐姐……”
薇尔诺浑身一颤,垂在身侧的手掌倏地紧握,没有应声。
菲尔米诺眼底的绝望更盛,话语却愈发轻柔、和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这场闹剧结束,我就封姐姐为我的皇后,我们共享帝国荣耀,一起看荆棘玫瑰在宇宙中的每一寸土地生根发芽。然后,我们生一个孩子,我会把皇位传给ta,让ta成为整个宇宙的主宰,继承我们的荣耀,千秋万代。”
薇尔诺听着菲尔米诺的话语,无奈地摇了摇头:“菲尔,你疯了。”
菲尔米诺低低地笑了:
“或许吧,我早就想这样做了,我不想让任何人诞下我的血脉,威胁我的皇权,但如果是姐姐,那我真的非常乐意,也非常荣幸……”
薇尔诺:“我们都是alpha,我们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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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后代的。”
菲尔米诺:“没关系,弗洛里欧的双亲也都是alpha,不也生下了弗洛里欧那样,‘优秀’又‘忠心’的孩子嘛,我们也会有的,我们也能有的……”
菲尔米诺现在的精神状态很糟糕,薇尔诺看了一眼终端上的时间,轻叹了一口气:“如果这就是您想要的……”
距离午夜已经不到半个小时了,方悦的行动大概已经失败了,现下一切都已落定,能阻止“萨纳图斯”释放的只有菲尔米诺了。
他得振作起来,前往总控台,启动重启程序,继续执掌皇位了。
这场起义失败了。
见薇尔诺的态度出现一丝松动,菲尔米诺的眼神一下亮了起来,握着薇尔诺的肩膀,激动地问道:“是的,姐姐,我想要,我太想要了,姐姐,你愿意吗?”
薇尔诺点点头,眼神寞然死寂:“如您所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报告陛下!”
忽而,门外传来急报声音,菲尔米诺立刻抬首,喝道:“什么事。”
“前线传来战报,弗洛里欧上将已经击破了厄尔庇斯的指挥处,俘虏了厄尔庇斯首领及重要成员百名,厄尔庇斯已经在退兵了!”
菲尔米诺眼中的光亮更胜,回过头来正要对薇尔诺说什么,刺耳的警报声却瞬间响彻了正厅。
薇尔诺:“这是怎么了……”
菲尔米诺脸色骤变,腕上的终端亮起了猩红的提示灯,一个护卫内线通讯浮现在屏幕上。
“报告陛下!”
通讯另一头的“护卫”似乎刚经历完一场搏杀,大口地喘着气,急切地开口道:
“我现在在皇宫花园的地下,已将两名入侵者控制住了,被挟持的德斯赫特大人也晕了过去,但刚刚在打斗的过程中我误触了这里的一块面板……”
即便声音被刻意压低,但薇尔诺还是听出这是方悦的声音。
“陛下!现在控制面板上在倒计时,显示只有四十五秒了,我需要干预这个系统吗?”
薇尔诺一瞬明白了方悦的计划,冷汗浸透了后背,抬手抓住菲尔米诺的手腕,颤声问道:“那是什么系统?”
菲尔米诺的脸色青白,没有一丝血色:“那是‘萨纳图斯’的总控系统……”
薇尔诺立刻接到:“那快终止这个程序!菲尔,‘萨纳图斯’要是释放了,这颗星球会变成死星的!”
菲尔米诺眼眸低垂,金色的发丝投下阴影遮住了他的神色,但僵硬的肢体还是暴露了他的绝望:
怎么会,他们怎么能穿过迷宫,怎么能进入密道,怎么启动了紧急释放程序……
不应该……
不应该啊!
但如果这是真的……
菲尔米诺小声呢喃着:“来不及了……”
从这里到总控台最快要二十分钟。但现在紧急释放程序已经启动了,只有几十秒时间,他根本来不及赶到总控室重启系统。
来不及了。
他的皇位,他的帝国,他的渴望,他的一切……
全都结束了。
薇尔诺:“你说什……”
薇尔诺话没说完,一个紧致的怀抱突然环住了她,沙哑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抱歉,姐姐,已经来不及了。”
00:00:40
薇尔诺:“中控系统前有帝国的士兵,让他终止程序吧,菲尔,我们一起活下去,好吗?”
死亡将至,薇尔诺的心脏跳地飞快,撞得胸口生疼,而环在她腰上的手臂却越缩越紧,再没丝毫皇家礼数、帝王风范。
菲尔米诺:“没用的,姐姐,他没办法终止那个系统的。”
00:00:30
薇尔诺的心头一沉,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再度开口:“为什么?菲尔,这个系统的加密程序是什么?”
菲尔米诺没有回应,额头抵在薇尔诺的肩膀上,沉重地叹息。
00:00:20@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热的触感穿过单薄的布料打湿肩膀,腥涩的铁锈味自肩侧弥漫,薇尔诺神色一凌,扶起菲尔米诺,擦去他唇角被自己咬出的淋漓血迹。
薇尔诺:“菲尔,你冷静点,别伤害自己,告诉我,怎样才能终止总控系统?”
碧蓝的眼眸荒芜一片,再印不出他最心爱的紫色倒影,菲尔米诺双唇不住颤抖,哑声说到:“终止不了了,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终止那个系统,它的终止方式……”
菲尔米诺似是累极,合上了眼眸:“已经不重要了。”
既然帝国注定要在今夜灭亡,那就让这个秘密和他一起永远沉睡在这颗死星吧。
他是帝国的皇帝,这个秘密和他的帝国,都是他的陪葬品。
00:00:10
地下控制室内,众人屏气凝神听着皇帝与薇尔诺的对话,但不论薇尔诺再怎么询问,皇帝都缄默其口,不再言语。
00:00:09
控制面板开始闪烁红灯,猩红的光芒印在众人脸上,方悦的表情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严肃又阴沉。
00:00: 08
死一般的寂静成了压垮德斯赫特的最后一根稻草。
德斯赫特看着方悦,绝望地嘶吼出声:
“这下你满意了吧!整个帝国!亿万条人命!都因为你!是你害了他们!是你杀了他们!”
00:00:07
方悦双臂抱胸面色凝重,看着德斯赫特问出了心中最后的问题:“皇帝还有先皇一脉的兄弟姐妹吗?”
00:00:06
事已至此,方悦还是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德斯赫特怒不可遏,失声痛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问这些!你这个恶魔!你……”
方悦低声喝到:“有还是没有!”
00:00:05
方悦的脸色沉得可怕,德斯赫特咬紧牙关,胸口剧烈地起伏:“有,拉什伯爵的父亲和先皇是亲兄弟,斯图尔侯爵的母亲和先皇同父异母,奥纳斯汀侯爵……”
方悦:“可以了。”
方悦打断了德斯赫特的话语,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00:00:04
方悦与裴决擦身,行至控制面板前,看着岌岌可危的倒计时,轻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德斯赫特,你应该庆幸,你最信任的下属,当年没有听从你的命令将我抛尸荒星。”
00:00:03
裴决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向方悦与德斯赫特。
德斯赫特:“你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方悦没有说话,拔出了腰侧的匕首。
00:00:02
锋利的刀刃划过手掌,粘稠的血液顺着掌纹滑过。
00:00:01
啪嗒——
赤色的血珠滴上控制面板,没有滑落,屏幕上细密的小孔立刻将其锁住、吸收。
00:00:00
倒计时结束。
德斯赫特与裴决的心脏迅速坠向死亡的深渊,方悦却深吸了一口气,垂下手臂,合上眼眸,缓缓呼出。
如释重负。
她的面前,控制屏幕倏地闪了一下,猩红的光芒顷刻消失。归零的倒计时瞬间倒放,跳动的数字极速增长,最终停在了一个确切的时间。
24: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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