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达成目的,更是从不挑剔手段。


    但不知为何,走惯了崎岖小径的腿,在迈上康庄大道之前,居然会犹豫。


    她闭了闭眼睛,心道,未必就到了没有选择的时候。


    她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轻易地认输。这次璃月的瘴气事件,或许能成为一个机会。


    于是她道:“等这次的述职结束之后。”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给我一点时间。”


    虽然大概率已经被璃月七星注意到了,但只要没有证据,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马上就是愚人众一年一次的述职,趁着述职结束之前,只要攒下的功劳够了,她就能转进愚人众。


    达芙妮低头不看他,晨光在她的眼睫投下一道阴影,连带着隐匿了她眼中的神情。白皙到透明的皮肤,在橙色光晕中,仿佛也发出了绒绒的细碎光点,精致得如一具雕刻精美的人形木偶。


    达达利亚还想再说,眼前恍惚一瞬,一时失语,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既然你要一起,那就走吧。还等什么?”走出两步之后,发现这人还没跟上来,达芙妮回头看向他,催促道。


    见她情绪缓和了不少,达达利亚也松了口气,不再坚持提副官的事情,两步并作一步,走到她身边。然后又慢下了步子,并肩朝往生堂的方向去了。


    往生堂。


    胡桃惊喜笑道:“你们又改变主意了?”


    上次小聚后,她还闷闷不乐了好久,还以为好不容易得来的生意又要泡汤了。


    见他们这次主动找上门来,胡桃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先进来,进来说。”


    在她的热情邀请下,达芙妮和达达利亚也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和往生堂做的生意不同,内部的装潢倒是十分温馨,亲切仿佛某人家中庭院。室内盆栽郁郁葱葱,生机盎然。进得门来,抬眼便见钟离坐于桌边,手里一杯热茶,正在自斟自饮。


    堂主出门揽客,客卿反倒安然上座。


    往生堂的画风,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与众不同。


    “两位,好久不见。”钟离放下杯盏,站起来打招呼道。


    “也没几天。”达芙妮不给面子地道。


    钟离失笑,道:“大抵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不少,让人恍觉时间太快。”


    他让出位置,示意两人坐下再谈。


    四方的茶桌不大不小,刚刚够四人落座。


    胡桃早已经在位置上端坐好了。两人也不再推辞,在留出来的位置上,相邻而坐。


    达芙妮心想,钟离所说的事情,是指什么?


    除了昨晚他们遇到的诡异丘丘人,以及那个躲在幕后的璃月“仙人”,虽然是不是仙人还要打个问号。现在的璃月不说是河清海晏,万象升平,也能担得上一句太平康稳。


    胡桃不给面子地拆穿道:“这几天你人影子都见不到一个,我还以为今天也看不到你人呢。”她当众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你最近是有多少事要忙?”


    然而,还没等钟离回答,她已经转过了头,对达芙妮和达达利亚道:“还是豪华加强版套餐吗?”


    见状,钟离只得作罢,料她也没想得到回答。


    几人的目光转而移向达芙妮,等她开口。


    “确实有一单你们的生意。不过,主角却不是我们。”达芙妮简单把昨天的事情删删减减,挑着能说的,对胡桃大概复述了一遍。


    明明是好心替白术帮忙找感染了瘴气的病人,结果派出去的手下却全军覆没,死在了诡异的水潭边。


    怎么想都像极了鬼故事。


    还是那种毫无悬念、伏笔可言,十分粗制滥造的三流鬼故事。


    达达利亚补充道:“除了我们的人,还有许多冒着黑气的丘丘人尸骸。形状诡异,我们猜测可能跟白术口中的瘴气有关。”


    钟离眉梢微挑,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胡桃炸毛道:“我们璃月居然有这种地方……你们有看到动手的人吗,到底是谁?”她倒是十分捧场,很有几分义愤填膺。


    桌面的水杯跟着她的动作抖了一抖,漂浮杯面的茶叶,倾洒了不少出来。


    她生气的神情,看起来也毫不作伪。


    达芙妮扶正茶杯,摇摇头道:“很可惜,并没有看到动手之人。我们赶到时,只看见了满地的尸体。”


    想到那场面,胡桃恶寒两秒,怎么也想不出璃月到底有谁会干出这种事。


    钟离终于出声道:“瘴气,你们是怎么判断的?”


    “只是猜测。”达达利亚摊开手,“我们一路跟着那些乱跑的病人,本来想劝他们回去看病,但一赶到,看见的却是满地断肢,再加上十分诡异的丘丘人,很难不做此联想。”


    “所以,那些你口中的病人呢?”钟离的口吻依然冷静,但追问的语速加快,听起来难免有些咄咄逼人。


    达达利亚笑笑,抱胸后仰,语气有些欠揍:“我们看到自己人那副模样,谁还有空管那些乱跑的病人。难道,”他顿了顿,眼神中露出质询:“往生堂现在也承接了总务司的活?”


    火星四溅。


    达芙妮冷冷道:“关于那些病人的事,你可以去不卜庐问白术。现在可以开始我们的事了吗?”


    她直接站了起来,表情很有些不耐烦。


    从昨天到现在,她心里的不爽可还没有完全消弭。


    还没跟璃月人撕破脸,反而被这样审犯人一般问询,她的心情就更差了。


    而且,这个钟离,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东西?


    直觉被他这样问下去,会出现意料外的情况,她便干脆出声打断,半分不给留人面子。


    胡桃忙叠声道:“现在就可以开始。我去叫人。”


    达芙妮点点头:“之后要辛苦你们帮忙了。”


    “这有什么,我们分内的事情。”胡桃摆摆手,让他们不要客气。呼,她松了口气,连忙出门去喊人了。


    达芙妮生起气来好吓人。


    “钟离!还愣着干嘛?”走到一半,回头看到钟离还在原地,她连忙又回来拉人。她担心她一走,这几人能原地再吵起来。


    钟离抱歉道:“是我失言,并不是针对你们。”说完,他便顺着胡桃的力道,也一同出去了。


    “有意思。”达达利亚看着重新掩上的门扉,语气带了些许探究。


    “说不定,真如你所说,往生堂和总务司也关系匪浅。”


    达芙妮叹了口气,事情有些棘手了。


    “看来往生堂的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她低声道,语气难掩失望。


    原本是打算借往生堂的影响力,将瘴气这件事传开。但往生堂明面上的话事人胡桃,看起来却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那位叫做钟离的客卿,更是十分警惕。


    再多说两句,恐怕就要露怯了。


    达达利亚却自信道:“可不是所有璃月人都愿意被蒙在鼓里。今天的事情,就算我们不推波助澜,也会有消息传开的。”


    再者说,愚人众本来在七星面前就已经挂上号了,就算他们再做得出格一点,也影响不大。


    达芙妮并未反驳他,只默默开始思考第二条路。


    如果往生堂不行,那不卜庐呢?那位叫白术的大夫看起来可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


    敢在望舒客栈直接开义诊,必然是不担心七星的封口的。


    她心里仿佛堵着一口气,咽不下去,非得找个由头发泄出来不可。


    往生堂毕竟是老手,再加上之前达达利亚有简单收殓过,工作进行得很快。


    死去的人,活着的人,都回到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见胡桃收尾得差不多了,达芙妮心念一动,没有惊动其他人,走到胡桃身边,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们会把他们葬在璃月吗?”


    知道她要问什么,胡桃叹口气道:“如果要送回至冬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费用会高很多。毕竟不是所有船只都会欢迎他们上去。”


    闻言,达芙妮又道:“那就还是有办法咯。”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胡桃解释道:“毕竟如果一次性要送这么多人的话,会超级麻烦。”


    她比了一个很夸张的手势,试图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达芙妮抿唇笑笑,低声道:“我没说这次。”


    如果有一天,她不幸被迫永远停滞在璃月,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回到至冬。


    死亡,真是一个迫近的东西。


    她勾勾她的手指,轻声笑道:“我的份,你可以先准备着。”


    胡桃愣住了一瞬,也拉住了她的手指。


    达芙妮没有再强调,但是胡桃瞬间了然,没有问达达利亚的事,也没有再问那个豪华套餐,只用力地点点头,认真道:“绝对会拿出我的最高水准。”


    “在讨论什么?”看她们终于说完了悄悄话,达达利亚按耐不住地走了过来,装作无意地从胡桃手中接过她的手,自己握紧,笑道:“能不能让我也听听?”


    胡桃怜悯地看着这只即将被甩,还不自知的孔雀,大发慈悲地不计较他的冒犯,笑道:“女孩子的秘密。可不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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