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经出口,看起来也完全没有收回来的可能。
达芙妮认命地嗯了一声,干脆蹬掉鞋子,往床头另一侧走去。
随着她的动作,充作床的木板不断发出了吱呀声,让人疑心是否下一秒就会断开。
她这种身量都如此,也不知道他平日都是怎么睡下去的。
脑袋还没挨下去,一道声音又突然从近旁传来。
“先等等。”
刚躺下就被叫住,达芙妮疑惑抬眼,见达达利亚的脸越靠越近,她往后缩了缩脑袋,警惕道:“又怎么了?”
达达利亚伸手把她扶起来,另一只手上,却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件披风,绒绒的毛皮十分眼熟。
她眼睁睁看着他单手把披风铺在自己这一侧,连边角也仔细抚平,然后才道:“好了,休息吧。”
达芙妮默默地看着他这一套无比熟练的动作,又看向另外半张光秃秃的床,很难说是什么心情。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连这种事也……
过于贤妻良母,让人无法评价。
看着达芙妮脸上露出的迷茫表情,他出声解释道:“我习惯了照顾家人,你不用觉得有负担。”
他的责任心自然不是与生俱来的,只不过作为兄长,习惯了看护家中弟妹,本能地承担更多。
……
达芙妮当然不是因为这种原因才震惊。
作为执行官恋爱脑到这种地步已经很离谱了,连照顾人也如此信手拈来,真的很难不让人觉得信仰崩塌。
但显然现在也并不是说话的时机。
她只默默让出半边披风,和衣躺下。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快身边微微一沉,是达达利亚也躺在了另外半边披风上。
闭眼好一会,她轻声问道:“这是上次我猎的那头灰狼?”
达达利亚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不知道这份不好意思从何而来,但他还是道:“因为是很好的狼皮,我就一路从至冬带过来了。”
身下的触感的确很柔软,且比她刚剥下来时,柔顺了不知几倍。
单看现在的保养程度,的确能称得上一句很不错。
但是即便这样,以璃月的气候,根本用不上这么厚实保暖的毛皮吧。
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身边那人,他依旧那身单薄的衣服,别说手臂,甚至遮不住小腹。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需要毛皮保暖的人。
昏暗的火光中,他对着自己的半张脸隐于阴影中,跳跃的暖色火光勾勒出一张英俊的青年面庞。他并没有看她,甚至自躺下后,就再没有睁开眼。
所以,也就无从看见,她眼中困惑探究掺杂的复杂神情。
达芙妮在心底无声叹气,重新闭上眼睛,放任自己陷进柔软的毛绒中,把所有被扰乱的思绪都死死关住。
明天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快点休息。
一夜无话,直至天明。
第二天清晨。
因为是储存室,所有并没有窗户这种东西,也就没有被清晨第一缕阳光叫醒这种特殊服务。
叫醒达芙妮的,是她的生物钟。
脑子还没有清醒,但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动了起来。
床下到一半,膝盖被什么东西膈到的感觉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达达利亚睁开眼,看着半个身子爬到了自己身上的达芙妮,语气微妙道:“现在的话,是不是太快了。”
达芙妮冷漠地踩着他的小腿下了床,默不作声地开始穿鞋子。
这人连骨头也硬,膈得她脚底生疼。
达达利亚也坐了起来,却并不动,只靠在床边看她。
用极快的速度收拾好之后,达芙妮跺了跺脚,转头看他道:“昨天太匆忙,好多事情没有跟你汇报。”
其实应该第一时间就把情报交给他的,只不过她当时正被他不打招呼寄信的行为,震惊得说不出话,也就忘了这回事。
实在很不应该。
好在现在交付情报,也不算太迟。
这里是愚人众的地盘,安全也有保证。
将魈的事情一五一十和盘托出,连钟离和他看起来关系十分紧密的信息,也没有遗漏。
最后达芙妮递过来一张薄薄的纸片,文字十分古朴,具有十足的璃月风格。触手的感觉,仿佛不是纸张,而类似羊皮或者其他材质更为结实的东西。
这是达芙妮的感受。
而这东西到了达达利亚手中后,虽然依旧没什么变化,但在他看来,却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确实有元素力留存的迹象。”他将这符咒收了起来,道:“钟离说那人是仙人。并且还给了你呼唤仙人的一次性符咒。”
达芙妮点点头,道:“八九不离十。”
“虽然奇怪的,那人给我的压迫感并不重,甚至比不上一旁的钟离,但没准璃月的仙人就是这样的亲民风格。魈这个名字虽然不常见,但是,降魔大圣这个名头,你应该也不陌生。”
达达利亚笑道:“也算是一个突破。”
达芙妮却丧气道:“只是,瘴气这件事看来确实做不了文章了。怪不得璃月七星看得这么紧,原来是他们自己的仙人搞出来的事情。”
且不说当年璃月仙人跟岩王帝君打江山的功劳,就是现在,这位降魔大圣依旧在除魔卫道。恐怕就算她把真相宣扬出去,也极少有人会因此迁怒仙人。
毕竟,在这件事中,唯一牺牲的,只有愚人众而已。
真不甘心。
达达利亚轻握住她的手,认真道:“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让这位魈上仙终于显出了真身。他们的牺牲并不是全无意义。”
他的语气真挚,只是那双一向带笑的眼睛,此时却毫无笑意。
达芙妮心道,虽然时常不明白这人的脑回路,但是,无可置疑的是,作为执行官,他确实称职,且可靠。
她道:“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留意吧。我要赶回至冬一趟。”
听到这话,达达利亚坐不住了,他登时站了起来,强迫自己后退了好几步,才道:“船不是已经开走了吗?之前不是说等述职结束,怎么突然要回去?”
即便如此震惊,他的声音也没有提高,反而降低了好几度,像一只难过呜咽的大狗。
本来确实应该如此。
达芙妮收起,对他这副装出来可怜样子的所有情绪,用尚算冷静的声音道:“这就要问你了。关于那封家书,我问,你答。懂?”
思虑了一晚,又经过了工作的过滤,达芙妮终于可以冷静下来问他,到底都写了什么玩意寄回去。
看她这副严肃的模样,达达利亚却没忍住笑了场。
很快,又在她威胁的目光中,敛起了这份笑意。
“有提到婚礼的事情吗。有就点头,没有就摇头。”
“有还是没有?你一会点头一会摇头是什么意思??”
达芙妮忍无可忍地上前抓住了他的领口,气势汹汹道:“所以你到底都写了什么东西?”
达达利亚虚虚揽住她,心道,为了防止自己忍不住抱着她不让她走,他都刻意后退这么远了,居然还是没有防住。
他低头看她,脸上的红霞并没有昨天那般明显,但还是浮现了出来。
达芙妮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只听他道:“我寄给你父母的信中,有向他们问好,并以执行官的身份,向他们称赞了你的工作做得很好,很认真,是一位很有前途的愚人众战士。”
目前听起来一切正常,他毫不掩饰,直白的夸赞让达芙妮的脸也热了起来。
但达芙妮还没忘记自己的目的,接着问道:“就这些?”
“就这些。”达达利亚点头,语气诚恳。
“那你刚才点头是什么意思?”达芙妮的心放下去了一半,但还没完全放下去。
果然他接着就道:“我还寄了一封家书给家中父母,告诉他们,我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并且打算与她共度余生。我们还打算在璃月举行第一次婚礼……”
达芙妮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脸颊迅速也开始发烫,两个人对视不到三秒,她仿佛被烫到了一般,猛地推开了他,后退好几步,贴着墙根站住。
达芙妮的嘴巴开合好几次,欲言又止,试图说点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于是就给了他继续的时间,他直视她的眼睛,坦然道:“我还告诉他们,等我们下一次回至冬,会在至冬再办一次婚礼,让他们不必担心错过。”
如果,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好像也没什么错。
毕竟都要结婚了,告诉家人也是应该的……
不,等等!
她没打算真的跟他结婚啊!
而且严格来说,他们根本就连恋爱都没有开始谈吧,所以到底是怎么突然就跳到谈婚论嫁这一步的?!
达芙妮此时终于重新获得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她强迫自己看着他,不错过对面的任何神情变化,道:“关于至冬的婚礼,可以不用太着急吧。”
反正他还没告诉她爸妈,在璃月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回去之后死不承认就行。
谁料,达达利亚也赞同地点了点头,笑道:“果然我们俩的想法是一致的。既然要在至冬办,怎么能够不征求伯父伯母的意见?所以我请求母亲准备礼物,提前过去跟他们商量婚期了。你不用担心会太匆忙。”
达芙妮闭上了嘴巴。
唯有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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