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忆罗这头被一路拎回了长泽殿,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能够明显感觉到拎着自己的人带着怒意,所以也不敢说话,只绞尽脑汁回忆着自己的表现。
应钧打从进殿之后便一言不发,只自顾自喝茶。
她站在殿内,小心翼翼揣摩着上方那人的心思。
师尊近来脾气似乎不太好,为人弟子真是太难了。
过了一会儿,“铛”的一声茶盏轻触桌面,姜忆罗悄悄抬眼看去,正好和应钧看来的视线相交,她下意识冲他讨好一笑。
娇俏的小模样看起来分外讨喜。
应钧心头的燥意就这么无声无息被抹平了,眸色恢复了往日的明净。
姜忆罗惯来善于察言观色,见状便知危机解除,立刻笑着挪过去。
“师尊,弟子给您倒茶。”说罢也不等应钧同意兀自执壶倒了一杯。
应钧默不作声地喝了口茶,垂眸将茶杯搁在了茶几上。
姜忆罗殷勤的给续上,见他没有动作,抿了抿唇,蹲下身,靠了过去。
她猜测道:“师尊,您心情不好?”
应钧没说话。
她继续往自己不愿意相信的方向猜:“弟子惹您生气了?”
应钧抬眸看她一眼,显然是猜对了。
姜忆罗蹙了蹙眉,试探道:“弟子不该为迟尊主说话?”
话音未落便见应钧眉心微动,不知道是她猜对了还是被迟衡刺激到了。
姜忆罗不解地眨眨眼,心下有点急,有什么话不能直说?让人猜来猜去的,为难死人了!
正当她还要继续猜的时候,应钧终于开了尊口。
“阿罗,前往秘境前为师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他出声了,姜忆罗也松了口气,想了一下,老实道:“师尊嘱咐过弟子不必在意得失,也不要逞强。”
说到这儿她就停下了,瞪着大眼等应钧示下。
应钧见她一副懵懂的模样,沉默了片刻,无奈道:“与枯骨冥蛇对战时,你为何使出破苍术?”
“我见徐师兄受伤了,而且大家都被逼得十分狼狈,一时情急,也不知道哪儿来得力气就那么使出来了。”
应钧脸色不太好,淡淡道:“你可知此术对修为要求很高,一招不慎便可能伤及自身。”
这番话让姜忆罗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瞬间就明白了师尊生气的原因,立刻诚恳道:“弟子知错了,弟子不该逞强,让师尊担心。”
应钧脸色稍稍好转,拿起茶杯抿了口茶,继续道:“你如今修为尚浅,若是伤了筋脉,恐会危及日后,尤其是为了不打紧的外人,并不值得。”
姜忆罗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应钧看着她眼底的迷茫,斟酌了片刻,道:“知好色,则慕少艾,此乃人之常情。”
姜忆罗一听两颊飞快染上一抹霞光,两瓣红唇张了又张。
师尊怎么知道自己“知好色”?
可是……她用破苍和这个没关系。
她连忙结结巴巴解释:“师、师尊,弟子不是因为...”
“阿罗,须知色令智昏。”
“师、尊...”
“男子多薄幸,你年纪尚小,切不可为表象所迷惑以貌取人。”
姜忆罗默了默,静静看着面前的绝美表象。
应钧见她不吱声一双大眼直勾勾盯着自己,仔细想了想,旋即也沉默了。
师徒两个大眼瞪小眼,过了片刻,身为弟子的姜忆罗主动递下台阶:“师尊请放心,弟子绝对不会被美色蒙蔽双眼!”
彼时应钧倒是松了口气,却不知日后悔之晚矣。
见她没有再做“反抗”,应钧心下舒畅了不少,也没有执着于这个话题,转念想到迟衡,眉头微拧,叮嘱道:“北冥渊行事不按常理,你日后...”
姜忆罗连忙保证:“弟子日后见了他们一定离得远远的。”
应钧含笑看着她,眉眼间的阴霾一扫而空。
师徒二人叙话后这才出了长泽殿,一路来到正阳殿。
因着此次意外,正阳殿内众人议论纷纷。
应钧带着姜忆罗现身的瞬间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大家暗暗纳闷,明明应钧尊主离开得更早,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应钧没有多言,只朝着上座走去,姜忆罗则乖巧地站到了两个师兄身边。
宋音羽和离墨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看起来尚好,这才松了口气。
“小师妹今日受惊了,身体可有不适?”宋音羽温声道。
姜忆罗脆声道:“多谢师兄关心,我未曾受伤,一切都好。”
宋音羽含笑点点头:“那便好。”
离墨小声嘟囔:“也不知道秘境里怎么就混进了煞魂兽,吓死我和师兄了。”
宋音羽脸色一沉,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
姜忆罗知道此事不好多言,只好道:“有劳二师兄挂心了。”
这时,殿内响起顾千川的声音。
“此番秘境中混入煞魂兽害得数名修士身殒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此事必须严查,给殒身的修士一个交代。”高昂的声调回荡在大殿之中,若是忽视此前天幽境修士们的所作所为,倒也算得上是义正言辞。
可惜,此时天幽境修士妄图谋害其他修士的事情已经传得人尽皆知,所以,话音落下,并没有人附和。
往日徐阳秋会主动出来打圆场,今日他也十分气愤,所以大殿之中静悄悄的,众人就这么把顾千川撂在那儿。
也不知是羞是恼,顾千川整张脸红到发黑。
就在他忍不住要再度出声之际,应钧说话了。
“此事,本尊已经着人前去调查了。”说着他抬眸看了宋音羽一眼。
宋音羽立刻会意,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回禀师尊,弟子已经查过了,秘境的四个出入口禁制皆无异样,经询问也未曾有人擅闯。”
顾千川哼笑一声:“照你如此说来,此事不是北冥渊做的,倒是有可能是我们三境的人干的?”
宋音羽恭敬道:“晚辈不敢擅自定论。”
顾千川没有搭理他,转而看向应钧:“应钧尊主如何看待此事?”
应钧意味莫名道:“任何人想要入秘境都必须通过出入口。”
顾千川蹙眉,显然是没听明白,但是宋音羽已经会意退下。
顾千川忍不住看了徐阳秋一眼,道:“应钧尊主是什么意思?”
徐阳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知。”
顾千川语塞,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此时,宋音羽已经带着一众修士进了殿。
众人的视线都汇了过去,有人表现得落落大方,有人则显得有些紧张。
“师尊,这是当初看守四方出入口的修士。”
宋音羽说完后,应钧微微点头,他立刻重新站回了姜忆罗身侧。
顾千川看了看其中几名天幽境的修士,脸色瞬间一沉:“应钧尊主此举何意?莫不是真认为此事乃我们三境的人做下的?”
应钧起身站在台阶之上看着殿中的十二人,浅淡的眸子带着骇人的压迫感。
顾千川还想说话,徐阳秋出言打断了他。
“是与不是,一会儿自有分晓,顾尊主稍安勿躁。”
顾千川沉着脸,忍气扭过头去,显然是他并不认为此事是他们中出了内鬼,在他看来这事肯定和北冥渊脱不了干系。
应钧并没有受到影响,表情依旧淡漠:“尔等受命看守秘境出入口,如今秘境出事,尔等可有事要禀?”
话音落下,十二名修士相互看看齐齐摇头。
“既是如此,本尊需查验你们所言是否为真。”说着他一摆手,一个大盆出现在众人跟前,里面翻腾着一条漂亮的大鱼。
姜忆罗看了一眼,难以置信道:“彩照?彩照能分辨所言真伪?”
离墨乐滋滋解释:“你可不要小瞧了彩照,它可是玄灵锦鲤,十分有灵性,成精后能感知危险、善恶、真伪。”
姜忆罗犹疑道:“既然能感知危险,那它当初还能被我和师尊砸晕?”
离墨噎了一下,也想起了当初的情形,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好气道:“你那是突发状况,能一样吗?”
想起彩照被自己无故砸晕的经过,姜忆罗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只好讷讷闭嘴。
而其他人看着突然冒出的玄灵锦鲤都忍不住伸长脖子仔细欣赏了一番,此鱼几近灭绝,没想到沧澜境不仅养了一条,看模样显然是已经成精了。
此时,看守秘境的十二人盯着盆中的大鱼表情则不尽相同。
宋音羽身为沧澜境尊主的大弟子主动站出安排众人一一上前查验。
每上前一人他都会问一句:看守秘境时可有异样?
一连查过十人彩照均无异样,悠哉游哉趴在水底,对着探入水中的手没有丝毫反应。
仅剩最后两人了,一名是沧澜境的修士,另一名则是天幽境的修士。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两人身上,沧澜境那名修士抬步上前,迟疑了片刻将手探入水中。
宋音羽照旧问出那句话。
那名修士没有立刻回答,犹疑着转头看向最后一人。
那人看起来年岁不大,此刻脸色泛白,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侧滚落。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
顾千川拍案而起,怒道:“问你话你就回答,看他做什么!”
沧澜境的修士被吓得一哆嗦,回过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尊主容禀,属下与王道友一起看守之时曾旷了半日。”
宋音羽脸色凝重,抬眸看了应钧一眼,旋即命他将手探于水中再答一遍。
那修士照做了,彩照潜在水底没有反应。
看来他说得都是真的。
殿内众人齐齐将目光移到最后一人身上,此刻他好似承受不住了一般浑身哆嗦打起了摆子。
身为天幽境尊主的顾千川此刻脸色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他只盼着赶紧查验清楚,还天幽境一个清白。
“你还不赶紧上前查验?”
那人使劲咽了一口口水,举目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就是不肯上前。
宋音羽见状忍不住出声提醒:“王道友,轮到你了。”
那人摇着头不断后退,嘴中不停念叨着:“不,不是我...”
宋音羽见他不肯配合,上前几步准备将他带过去,恰在此时,那人突然抬手紧紧掐住他自己的脖子,眼珠子越瞪越大,险些脱眶而出。
宋音羽顿了一下,下一刻自身后传来一道巨大的牵扯力直接将往回拽了数米。
尚未站稳,便见那人口鼻喷血瘫软倒地,脖子以诡异的姿势歪向一侧,至死还维持着掐着自己的动作。
顾千川蹭得一下站起身,急急忙忙来到暴毙修士身边仔细看了看,回身看着众人道:“是失传已久的傀儡术?”
原本以为事情即将水落石出,可是随着最后一人暴毙人前,整件事变得越发模糊。
延续数千年的摘花大会在阴郁中结束,姜忆罗后来才知道,傀儡术出自一个百余年前灭门的修真家族廖氏。
廖氏地处天幽境和北冥渊交界处,本也算得上是正统修真世家,可惜他们修习的术法很邪门,为正道所排斥,不过只要他们不惹事,倒也没有人主动与其为难。
百年前不知何故,一夕间全族上下百余口尽数惨死,府邸也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那些令人膈应的独门术法也就此消失于世间。
姜忆罗听过来龙去脉后唏嘘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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