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昏昏撞了个措不及防,偏生还是她主动偎过去,从后面抱住雪意的腰。
两人实在是贴的太近,沈昏昏只觉得颊边擦过的温度骤然汇聚在一起,将周身所有的热流都吸走,屯在了一处。
分明是萧瑟的寒冬,却让她感受到了灼热。
沈昏昏不知为何自己在明知道雪意是女子时,却突然羞于这些,又似是本能反应,她连忙想要抽回神来,嘴上不停地道歉:“那个...雪意,我刚刚——嘶!”
话还未说完,沈昏昏便觉得头皮似乎被什么扯住了,带来一股牵引的刺痛,拦住了她后退的动作。
原是沈昏昏鬓上的簪花,勾住了帷帐外层的纱。
沈昏昏来雪意房中时,本是散着发来的,只是雪意先前为她正骨时,那乌发着实有些碍手,雪意便从妆奁里取了一根发簪,挽住了三千青丝,又取了一枚簪花,别住了沈昏昏鬓边的碎发。
勾住帷帐的,便是那鬓上的簪花。
簪花深入发间,沈昏昏的头发被勾出来一捋,那纱帐仍旧牢牢咬住珠串不松。
沈昏昏痛的吸了一口气,“哎哎...我头发被勾住了......”
她身子刚靠过去,准备抬手将那发簪取下时,又觉得头上牵扯的力道一松,痛感消失后,伴随而来的则是柔滑又带着凉意的发。
泼墨般的长发被勾出了一捋,簪花的牵引让玉簪松动了些许,小姑娘身子稍微一动,便将那扯起的头发打的更散,顺滑的长发挣脱玉簪,玉簪也随散开的发直接掉在了榻上。
犹如流沙倾泻,顺着沈昏昏的耳侧往下散,拂过脖颈,最后那发根扫在了身下人的颈窝处。
两人的发丝混在一起,一时难辨。
沈昏昏并未注意这些,而是连忙抽回手来揉着头顶,“疼死我了......”
但这样的插曲,的确是缓解了沈昏昏方才的异样。
她坐回榻上时,雪意已经将那挂在帷帐上的簪花给取了下来,簪花和发簪都躺在他的手心。
雪意看了她一眼,似乎瞧出来她方才的害羞,竟是又意味深长的追问了一句:“我的腰......昏昏可是量好了?”
他背对着床外,将外头的烛光挡了大半,如今他背着光亮,脸上的表情便看得不甚清晰,那双眸子细长,即便是在阴影中,她也能感受到这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沈昏昏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正在做什么,也是才回味起刚刚环住雪意腰时的触感。
她脑海里只想到了坚硬这个词。
不过她刚才冲撞过去时,以为自己要从榻上摔下去,便下意识的环紧了雪意的腰,她自然还能记得起这个尺寸。
沈昏昏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量好了。”
说罢,她还补了一句,“那个...雪意,方才我不是有意抱你的.....”
她小心的抬眸看了雪意一眼,生怕雪意生气似的:“......你不会介意的吧?”
雪意视线落在沈昏昏身上,却并不作回应,半晌,才听他轻飘飘的问了句:“若是我说...我十分介意,你该如何?”
“......”
沈昏昏一时被问住了,心里竟然闪过了一丝忐忑。
这雪意怎么不按路子说话,平日里同她玩耍的姐妹且不说有多亲密,哪个不是搂搂抱抱的,怎么到雪意这里总叫她觉得无所适从?
她总感觉哪里奇怪,可又觉得死活寻不出来。
难道是她还不够亲切热情么?
半晌,她抬头看向雪意,拍了拍自己的腰,挺直了身子,“那好,你也抱我一下,怎么样?”
本就是逗沈昏昏的一句话,雪意倒是没想到小姑娘会这般回他,他也乐得上杆子爬,长眉一挑,饶有兴趣的问了一句:“真的?”
说着,雪意竟然也动了身,作势要朝着沈昏昏过去。
“?!”
沈昏昏眉头一跳,忽而有种被戏弄的错觉。
好么,怪不得她总觉得雪意今天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
前几次同雪意接触,雪意不是将她推开,就是垂着眸子客客气气拒绝她,可今日却一反常态,甚至同她提及了这些,原来他方才的话是故意而为之。
她长吁一口气,抓住了雪意的手臂,拦住了他,“雪意,你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看你刚刚那么严肃,我都被吓到了......”
知道雪意不在乎这些后,沈昏昏说罢便干脆顺势躺在了榻上,她拉过堆积在墙角的锦被,钻了进去,又聊回了正事。
“雪意,我明天跟我爹派来的人回邕都,你要怎么办?”说着,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哦对,若是你想留下来的话,我将那玉簪给你,你在这住上几天呢,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再说也可以。”
见雪意不动,她又拍了拍自己的身侧空着的床榻,“你怎么不躺过来。”
雪意眸色微动,迎上沈昏昏的视线,后者看他的眼神实在是过于热切,里头的真心实意几乎要将“我与你是好姐妹”给刻在了脸上。
也不知等她知道自己并非女子的那天,会是什么反应。
说起来可能有些失体,但他真的有点好奇。
雪意不再思忖,贴着沈昏昏身侧躺下,一一解答沈昏昏方才的话:“我本就是同你出来散心,昏昏若是回去了,我自己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白练功夫好,昏昏明日只管回去就是,不必管我。”
他转了个身,侧躺过来,面对着沈昏昏,“况且,那玉簪是昏昏的东西,给我也不合规矩。”
沈昏昏也学着雪意侧过身来,面对着雪意,开头道:“也是,那我包袱里的东西你留着吧,送给你妈妈,我这次回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说到这,她顿了顿,拽住了雪意的手,神色颇有些认真,“我不想让你去接客,那些东西就当我不在时拍下你的银两,行不行?”
雪意实在是招架不住她不停地提及这包袱里的东西,便只好应了声,心下只想着回头找机会再给她便是。
沈昏昏见她答应,心里一喜,又生怕他反悔似的,即刻竖起了小拇指,“就这么说定了?”
雪意晓得她要做什么,便也配合的竖起小拇指凑过去。
两人拉钩时,沈昏昏便盯着雪意的手指,在雪意收回手之前,她便率先抓住了他的小指,“雪意你的手长的可真好看。”
她一直都有注意他的手,却迟迟没来得及出口夸赞。
视线从她自己的手和雪意的手之间来回流连,须臾,沈昏昏轻“啧”了一声,“指甲也干干净净的。”
她一边说,一边将雪意的手翻转过来,然后自己的手搭在上头,指尖对准雪意,示意他去瞧:“我染的蔻丹颜色怎么样?好看吗?”
雪意虽不懂这些,可视线看过去,也觉得那细长手指上的一抹淡红确实不错,便点了点头,“好看。”
沈昏昏得了回应,便柳眉一挑,“你喜欢就行。”她收回手,再次握住雪意的指尖:“下次我再来找你时,也给你染,这么好看的手,不做蔻丹可惜了。”
雪意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沈昏昏说了什么。
“......”他指尖微动,从沈昏昏手里抽出,语气有些抗拒:“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好看。”
......
沈昏昏因着脚崴了,便不曾回到自己房中,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可一觉醒来时,雪意已经不在了。
她找了一圈也没见到雪意的影子,一时有些心急,可一想到昨日雪意同她说白练功夫好,叫她不必管他,这才又将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事情也果然不如所料,她推开房门时,院子里已经守了不少人。
余嬷嬷就站在台阶下面,瞧见了她,福了一礼:“小姐,奴婢来接您回府了。”
沈昏昏心知实在是躲不过了,便也并不为难她,用了早膳,便随着余嬷嬷出了宅子。
脚腕上的痛感隔了一晚早已减轻了许多,寻常走路丝毫感觉不到不适。
走时,她还用帕子包了不少点心,待余嬷嬷上了马车后,便将帕子摊开,递给了余嬷嬷,笑着说:“嬷嬷,这是早上的点心,你吃一些,这路程远,恐怕要饿肚子。”
她跑出府这件事也不过就一日一夜,昨日余嬷嬷在城门寻她,今天一大早又在门外等着她,恐怕是什么也没吃。
余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后才去了沈家,到底是宫里的老人,心思也缜密。她并未接过沈昏昏递过来的帕子,而是扫了一眼,视线闪过一丝狐疑。
沈昏昏见她这般警觉,便又笑了一声,“你是怕我下药?外头那么多人跟着,我还不至于铤而走险。”她拿起一块吃下,含含糊糊道:“比宫里做的味道还要好,嬷嬷真不尝尝?”
倒也不是余嬷嬷摆架子,而是这余嬷嬷是平顺公主的陪嫁嬷嬷,自打平顺仙去,她便留下来照顾沈昏昏。
这府里的人只有她对沈昏昏熟悉,因此沈幸才叫她守在城外,这也是为什么余嬷嬷当时上了马车后,阿汀如此害怕的原因。
听沈昏昏这般开口,余嬷嬷也才放下戒备,接过沈昏昏手里的糕点,叹了口气,“小姐,莫要再这般莽撞行事了,好好回到沈府...等着入宫嫁给七皇子才是正事。”
闻言,沈昏昏看向余嬷嬷:“嬷嬷,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知道你不会害我,可你对我说句实话,就连你也觉得,我嫁给七皇子是好事么?”
沈昏昏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余嬷嬷愣了一瞬,解释道:“小姐,如今各位皇子夺嫡在前,只有嫁给七皇子...那样毫无威胁的人,才会保住自己的性命。”
“好奇怪,我就非嫁不可么?”沈昏昏拧起了眉:“若是我不嫁,岂不是连丝毫威胁都没有了吗?”
“......”余嬷嬷面色有些复杂,却并未开口。
沈昏昏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过激时说过的话是多么愚蠢。
余嬷嬷的确是平顺陪嫁过来的嬷嬷不假,可她实在是不懂,为什么下嫁来的是分明是她娘亲,偏生叫她觉得余嬷嬷因为她娘亲嫁到沈家后,也将自己卖给了沈家。
嫁给七皇子这件事纵使她有千万不甘,以死相逼,余嬷嬷只会抱着她劝慰她说老老实实嫁给七皇子才是正事。
上一世她撞了墙,晕了过去,后来也想通了,觉得能够离开沈家和不想嫁给七皇子,她更希望的是离开沈家。
后来她以七皇妃的身份回到沈府,告诉余嬷嬷自己过得并不好时,余嬷嬷也只是同她说,这世间的女子大都这样,忍一忍也便过去了。
尤其是,她知道这是余嬷嬷的真心话,并未掺杂丝毫诓骗。
沈昏昏叹了口气,耸了耸肩,觉得也没必要和余嬷嬷较真下去,便敷衍了一句:“算了,我不跑就是。”
余嬷嬷这才“哎”了一声:“小姐若是能早些想通,也不必受这么多皮肉之苦了。”
这话沈昏昏听得心里闷的慌,便也不再应她,动身将自己窝在马车一角,掀起绉纱看向窗外发呆。
她昨日睡得晚,马车晃晃悠悠的赶着路,不一会儿也将她颠簸出了睡意。
一觉醒来,已经过了晌午。
沈昏昏跟着余嬷嬷进入沈宅时,已经做好家法伺候的准备,却不想沈幸并未传她,甚至连个人影都没见。
只不过她刚到府中,便撞见了外出的沈簇,他腰间别了个沉甸甸的荷包,想来是刚讨了银子,准备出门挥霍。
沈昏昏并不准备理他,可沈簇却是往沈昏昏面前一挡,趾高气扬道:“你还知道回来啊?”
沈簇本来就对沈昏昏不满,这几日因着沈昏昏的事没少浪费精力,还被沈幸骂了一遭,心存了不少怨气,如今见她回来了,便忍不住挖苦她。
沈昏昏不欲与他纠缠,只当没瞧见他,想要从他身边绕开。沈簇见她竟一反常态并不接话,便以为她自知丢脸,更是旺了气焰。
他往后退了一步,再出挡住了沈昏昏的去路,“你知道外面都怎么议论你的吗?什么不守妇道,水性杨花,不光如此,就连我出门都会被人说三道四。”
“沈府的脸都叫你丢尽了你知不道?”他拔高了声音:“你不要脸,我们还——”
“要脸”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听见“啪”的一声响落下,后面紧跟了一声惨叫。
沈簇被打的猝不及防,捂着脸甚至向后趔趄了几步,这才不可置信的看向沈昏昏:“你...你敢打我?!”
沈昏昏用足了力气,手心震得发麻,她搓了搓手心,也不说话,竟是再次扬起手来,似乎又要打过去。
沈簇虽说比沈昏昏高出了一个头,可他也有些惧怕沈昏昏,平日里斗嘴都被沈昏昏骂的狗血淋头,如今挨了一巴掌,再见她抬手,吓得只往后退。
“你、我这是为你好才对你说这些的,换做外人你看谁会同你说这些,沈昏昏你别不识好歹!”
他一边说,一边捂着脸后退,“你再这样信不信我跟爹告状?!”
看到沈簇这般憋屈又不敢动她的样子,沈昏昏一下午的烦闷瞬间消散,她收回手,看向离他散步远的沈簇,微微一笑:“要告状赶紧去告,这招吓唬不了我。”
说罢,她抬脚绕过沈簇,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有,我最近心情不好,别再让我看见你。”
“不然的话......”沈昏昏对着沈簇突然又举起拳头,吓得沈簇忙不迭后退两步,悲愤堆了一脸竟丝毫不敢发泄,“见你一次我打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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