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书房内收藏了不少诗画古籍,纪兰舟随手拿起一本翻看起来。
或许因为这个世界还有剧本的痕迹,大齐的文字语言也都与前世所用相同。
“得圣人之道以书万物之情……”
纪兰舟一手拿书,边熟悉不带标点符号的文字边在书房中踱步。
往常读剧本时他常常会在手里拿个哑铃锻炼,然而这个时代并没有哑铃。
纪兰舟环视一周,在架子上看到一对瓷瓶形状很像半边哑铃。
他拿起来随手掂量了一下发现意外的趁手。
于是,他索性将书摊在桌上,一手拿着一只花瓶充当哑铃。
雍王的小细胳膊连举花瓶都费劲,纪兰舟握着花瓶的手也微微颤抖。
想要循序渐进一点点提升力量,每日基础的训练必不可少。
正当纪兰舟举瓷举得火热时,富贵端着茶水进了书房。
富贵刚看清纪兰舟手里的东西便大惊失色。
“哎呦,我的爷这是干什么啊!”
富贵撂下茶水惊呼着跑上前,两手张开如同护小鸡似的护住纪兰舟手上的瓶子紧张道:“这是陛下御赐的一对隆阳粉青釉纸槌瓶,可仔细着别摔喽。”
“这是御赐的?”
纪兰舟没想到他随手拿的平平无奇破瓶子有这么大的来头,忍不住抬起手中的物件左右掂量几下。
“哎哎!”富贵在旁边急得直跺脚。
这可是陛下难得赏赐的花瓶,往常王爷每日都要擦拭一遍从不敢亵玩。
万一要是打碎了,传进圣上耳朵可就是大不敬之罪。
见富贵急得满头大汗,纪兰舟又好气又好笑地把花瓶交给他。
富贵抱着花瓶顿时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摆回博古架上甚至还用袖子擦了擦。
纪兰舟手里闲下来,百无聊赖地翻了翻书。
富贵忙说:“王爷,您要是还看书小的再去点上几盏灯吧。”
闻言,纪兰舟朝窗外看去才发现天已大黑他居然没察觉。
古代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天黑下来之后光凭几根蜡烛根本无法照亮全屋,更别说在家有什么夜生活了。
“不必了,”纪兰舟合上书卷,“没甚意思。”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
富贵连忙为纪兰舟披上狐裘披风,说:“明日早朝四更便要起,要不您快些回屋歇着吧。”
一说明日早朝,纪兰舟不禁有些头痛。
且不说他对朝堂局势不甚明了,就是想到要起大早在殿上站半天都怀疑自己如今的小身板能不能撑住。
还好大齐每十日开一次朝会,若是天天都起早贪黑他怕是要想个法子跟景楼一起逃到漠北去。
想起景楼,纪兰舟连忙问道:“正君怎么样,醒了吗?”
“醒了。”
“那你怎么不来叫我。”纪兰舟怪到,脚上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富贵委屈地诉苦说:“是正君听说您在书房,特意吩咐小的不要去打扰的。”
景楼倒是贴心。
纪兰舟戳了戳富贵肥嘟嘟的脸颊,调侃道:“府里来了正君,我说的话便不管用了是吗?”
富贵憨憨地笑道:“正君关切王爷,小的看着心里头开心。”
驭北将军入府之前雍王对婚事万般抗拒甚至绝食抗议,富贵也曾担忧不已对未过门的正君没啥好印象,更不要说素来武将都是五大三粗的糙汉哪里知道怎么伺候人。
但如今正君并非传闻那般粗鄙丑陋又懂得体恤王爷,富贵的成见自然也消失了大半。
再说……
王爷时时刻刻惦念正君,实在是放在心尖上了。
这么一看王爷文弱而正君豪放,一文一武倒也算绝配。
“你倒是会说话。”
纪兰舟轻笑,他不知道富贵已经在心里默默嗑上了自己和景楼的cp。
-
主仆二人一路畅行,刚过回廊时忽然看到个提着水桶的小厮正躲在庭院的假山下鬼鬼祟祟地朝寝殿内张望。
纪兰舟不悦地皱起眉头朝富贵使了个眼色。
富贵心领神会,立刻小步上前将躲着的小厮揪出来拎到了纪兰舟面前。
“清心堂也是你随便乱闯的?”富贵难得露出凶相厉声呵斥道,“说,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小厮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吓得声音都在颤抖:“王爷,我、小的仰慕正君风采只想远远地偷一眼。小的知错小的再也不敢了!”
富贵当即踹了小厮一脚,训斥道:“大胆!正君也是你可以觊觎的吗!”
“小的知错,求您饶我一命吧……”
这小厮个子不高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冬日严寒里还穿着件单薄的布衣,露在外面的手满是冻疮。
纪兰舟低头看着额头在地上磕得当当响的人面露不忍之情。
他的心态无法完全转变成符合时代背景的雍王,做不到对可怜人残忍对待。
纪兰舟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小的没有名字……”
纪兰舟疑惑地看向富贵。
富贵连忙解释道:“他是后院浣女的孩子没有名字,府里的人都叫他小九。去年那浣女病死了小的见他可怜就留他在府里刷恭桶做杂活。”
可怜的身世让纪兰舟忍不住动恻隐之心。
他柔声问道:“你今年多大?”
“回王爷,十岁。”小九小声答道。
童工啊……
纪兰舟盯着小九弓起身时顶起布料的脊梁骨,不免心疼。
小九和景楼一样,小小年纪本该快乐成长却承受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苦难。
“你说你仰慕正君风采?”纪兰舟挑眉道。
小九抖成糠筛,急得眼泪都要流下:“小的再不敢了,求王爷开恩饶小的一命!”
纪兰舟哼笑一声,说:“既如此便带去给正君瞧瞧吧。”
“好,啊?”
富贵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发现雍王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后便赶忙将小九从地上拽起来朝屋内拖去。
推门进屋时,景楼正坐在桌前揉捏着肩膀。
他看到纪兰舟进屋,连忙改变姿势正襟危坐。
一系列动作全都落在来人的眼中。
纪兰舟觉得好笑又不忍戳穿,便问道:“身体好些了吗?我听富贵说你不让他来打扰我。”
景楼神色一滞,板着脸说:“已无大概,不必劳师动众惊扰王爷清净。”
想来景楼还是听到了先前用来糊弄下人的说辞,纪兰舟也不尴尬得意洋洋地笑着说:“正君还是记挂我的。”
“胡说八道。”
景楼横了纪兰舟一眼,他倒是忘了雍王的厚脸皮以及颠倒黑白的嘴上功夫。也不知传言文绉绉的雍王怎么生的一副流氓样,简直比山匪还要更欠揍。
看眼前的人一副小兽炸毛般警惕宣战的模样,纪兰舟忽然从逗景楼上找到了乐趣。
但他又怕把人逗狠了适得其反,索性压住性子等两人更熟一些再说。
他从身后把猫儿似的小九拎出来甩到景楼面前说道:“在门口抓到一个你的粉丝。”
“粉丝?”
“崇拜者,”纪兰舟意识到说顺了嘴,忙改口说,“我看你入府没带小厮就把小九留给你差遣吧,我和富贵不在时也好有人照顾你。”
景楼冷声道:“我不需要人照顾。”
纪兰舟知道景楼是在逞强,便抬出郎中的话来做要挟:“大夫说你若是再不好好养着那条手臂怕是要废,难道你想以后永远提不了枪骑不了马吗?”
闻言,景楼沉默下来。
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纪兰舟审视了片刻,最后妥协似的看向小九说:“他太瘦了。”
“小孩子喂一喂就胖了。”纪兰舟随口说道。
景楼听后再次抬眼打量眼前瘦不拉几的人,然后露出一丝细不可查的嗤笑。
发觉景楼的心思,纪兰舟立马正色道:“成年人若用心喂一喂也是会长的。”
“祝君好运。”
“借您吉言。”
两人你来我往嘴上互不相让,气氛紧张的同时又莫名融洽。
景楼难得露出如此放松的神态,纪兰舟的心情也莫名舒展不少。
小九跪在一旁不知所措,他云里雾里就被王爷拖到正君面前又莫名其妙升为正君随侍好似做梦一般。
他抬起头仰望着剑眉星目的正君,心中无比激情澎湃以至于眼泪爬满整张脸。
纪兰舟见过无数粉丝见到偶像时显露的模样,可见小九是真的崇拜景楼。
今日朝见纪兰舟已经看出来雍王的父兄都对他颇有敌意,王府人多眼杂难保不会混入几个通风报信的眼线。
此时此刻,阖府上下纪兰舟能信任的只有富贵一个人。
想来一个从小生活在府里在富贵眼皮底下长大的十岁孩子也不会有多大威胁,纪兰舟也能放心他跟在景楼身边。
他附身拍了拍小九毛躁的脑袋,压低声音叮嘱道:“记住,从今往后你只需忠于正君听他一人差遣。”
小九受宠若惊,连连点头道:“小的明白,小的定当全心侍奉正君!”
纪兰舟赞许地点头。
景楼则凝视着纪兰舟,似乎要将人看穿似的。
屋内两盆碳火烧的劈啪作响,纪兰舟披着狐裘也觉得有些热。
他环顾一周,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你伤没好,吃了药早些休息吧。”
“你呢?”景楼目光灼灼地反问到。
纪兰舟说:“我明日早朝不到四更就起,也要去歇下了。”
说罢他有模有样地拱手向景楼告辞。
“诶,王爷您要去哪儿啊?”富贵疑惑道。
纪兰舟坦然说道:“我今夜去偏殿宿着,既然正君身边有人照顾我也就放心了。”
昨夜事发突然纪兰舟才不得不与景楼同床,并没有趁人之危的意图。
况且景楼看上去对他也无意,不如相敬如宾互不打扰才好。
富贵皱着脸,为难道:“可您住偏殿不合规矩啊……”
“无妨。”
纪兰舟本人没那么多忌讳,他打趣道:“传出去无非就是说我惧内罢了。”
文人怕武将,也在情理之中。
“……”
富贵愁得直皱眉,堂堂雍王惧内说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况且王爷和正君成婚不足三日便分院别住,实在是不吉利得很。
纪兰舟朝跪在一旁的小九说:“别跪着了,去伺候正君洗漱吧。”
“是!”
小九一溜烟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身子就要出屋。
谁知他半只脚都还没踏出门框,身后突然出来景楼的声音。
“小九回来,”景楼挑衅似的朝纪兰舟瞥去,“王爷方才说你只听我一人差遣,这么快就忘了吗?”
小九如遭雷劈愣在原地,眼睛左右为难地在纪兰舟和景楼身上来回打转。
景楼撑着桌面缓缓起身说:“回来收拾东西,随我去偏殿。”
纪兰舟颇为意外地朝景楼挑眉。
没想到他也会有被人玩文字游戏的一天,居然被他的正君摆了一道。
富贵帮着小九忙忙叨叨地在屋内收拾景楼的物件,而景楼则缓步朝纪兰舟的方向走去。
当景楼经过身边时,纪兰舟的耳畔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好好睡你的觉,我不喜欢欠人情。”
身后开门声响起,一阵冷风灌入后背。
本该彻骨的冬日愣是让纪兰舟品出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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