嘹亮的喊声让景楼回过神来,他赶忙送开压制着大汉的双手。
“何参领?”景楼又惊又喜地问,“怎么是你!”
景楼只身入京,何参领是他在京城为数不多认识的人。
何忠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被景楼踢打的地方,随后单膝跪在地上行军礼道:“西郊禁军参领何忠,参见驭北将军。”
“何参领快些请起。”景楼赶忙将人扶了起来。
没想到来到雍王府还有机会遇到故人,景楼的脸上久违挂上一丝喜色。
“何参领怎么会到雍王府上?”
“俺装作菜农在雍王府边上晃悠,”何忠指着身旁装满菜篮的板车说,“连着两天终于等到府里的下人出来采买才能混进来和将军相见。”
这时景楼才注意到何忠身上穿了一身菜农装扮的粗布麻衣,他苦涩道:“辛苦了。”
难得见到认识的人景楼有许多话想要问,只是话都赶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景楼和何忠相顾无言,都知道彼此心中的苦衷。
落到如今的地步再说什么都为时已晚,雍王正君的身份已经注定他无缘再看城外风光,无缘回漠北看墨城飞雪了。
围墙外传来一阵走货商叫卖的声音,王府外宽街上的生意也热闹起来。
景楼警惕地朝附近庭院环视一周,问道:“雍王府人多眼杂,何参领冒着危险入府找我可是有事要说?”
“是……”
何忠说着瞥了景楼身边的小九一眼,俨然并不信任雍王府的下人。
小九并未言语甚至没有看何种的脸,而是行礼之后弓着身子退到了不远处的门廊下望风,
景楼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更复杂些。
小九平日蠢蠢笨笨何时这么有眼力价?
从刚才哭着也要把他带到小院到现在有意避嫌,显然是有人已经提前教过了。
至于是谁,可想而知。
为何?
就在景楼思绪如麻的时候,何忠拉着他的胳膊想去角落交谈,却不料动作太大牵动到景楼肩膀处的伤口。
“额嗯……”
景楼疼得闷哼一声。
何忠在军营多年,立刻看出异样慌忙问道:“将军您受伤啦?”
那天他在雍王府外见到景楼昏倒就有所怀疑,如今确认景楼是因为受伤。
何忠想起雍王在门口说的那番话,顿时义愤填膺地撸起袖子骂道:“是不是雍王害得?那个杀千刀的,老子就去替将军杀了他!”
说罢,何忠竟真的抄起木棍。
景楼按住激动的何忠,摇头说道:“休要胡说,不管他的事。”
“将军啊,你咋还替老皇帝的儿子说话呢!”何忠恨铁不成钢地说,“那天雍王说的话俺都听到了,他竟然强迫您做那种事,简直下作至极!”
看来纪兰舟那场戏没白演,若非如此何忠不一定会如此着急来雍王府和他碰头。
纪兰舟用心良苦不惜牺牲名声为他筹谋,景楼实不知该作何应对。
他拍了拍何忠的肩膀,沉声道:“如果没有雍王的安排,你以为你能有机会入府?”
何忠一愣,“将军,您的意思是……”
景楼点了点头。
纪兰舟应当早就发现了在雍王府外探查的何忠,并刻意安排府上的厨房采买接触何忠给他机会入府送菜,还让小九刻意提醒引他二人相见。
虽不知雍王此番示好究竟是何居心,但景楼却是感激的。
“雍王当真没有为难将军吗?”何忠不放心地确认到。
景楼摇了摇头:“未曾,他待我……”
顿了下,竟不知如何描述。
纪兰舟明明演技出神入化登峰造极,却在他面前从来不加掩饰坦诚相待。
他不是不知好歹的小人,说不出纪兰舟的错处。
“他待我很好。”
景楼说完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何忠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小院中的气氛忽然有些奇怪,景楼赶忙岔开话题问道:“何参领今日来是有何要说?”
何忠一拍脑门,说道:“哎呀,俺把正事儿忘了!将军,谢副统领冲撞了宫使家眷被国舅爷带人压在刑部去啦!”
“你说什么?”景楼瞪大双眼。
“俺听人说今早朝会国舅爷就会上请陛下圣裁,革职下狱都是轻的……”
随着何忠的讲述,景楼的拳头越攥越紧就连指节也用力到泛白。
谢琛出身武将世家一身本领武艺高强,却只因为是平远候旧部而被老皇帝派了个京城禁军护卫副统领的职务。
先前景楼被就在京郊大营的时候幸得谢琛出手相助才没有被禁军统领为难的太狠。临上花轿前,谢琛还塞给他一把匕首防身。
这份恩情景楼永远铭记在心中,如今听到谢琛有难而他却束手无策……
何忠叹了口气,伤感地说道:“副统领说以后将军您想找他怕是找不到了,他走前特意交代过让俺在京城中多照应您,将军您要是有啥事儿让俺做俺一定拼死办到。”
何忠的真诚与忠诚让景楼大为触动。
景楼朝何忠拱手行礼,悲怆地说:“参领的恩情景楼受之有愧。”
“将军可别这么说,”何忠连忙扶住景楼,“顾将军还在京城时待俺们都不薄,能帮得上您俺心里开心。”
何忠所说的顾将军是景楼的亲舅舅,老英国公过世后在京城守孝三年后才跟随姐夫平远候去往漠北。
一想到远在漠北的亲人,景楼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揪了起来。
等他被逼婚雍王一事穿到漠北军中,他那个脾气火爆的舅舅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杀上京城讨说法了吧。
景楼再次谢过何忠,说道:“如今我在雍王府身不由己,希望参领能帮我送一封信去漠北给父亲和舅舅报个平安。”
何忠仗义抱拳,道:“将军放心,俺一定会将信送到。”
约定好取信的时间,景楼便避开耳目将何忠送出了雍王府。
院子正中央只剩下作为伪装送来的蔬菜,景楼的心情也瞬间变得空荡。
他心中隐隐担忧谢琛的处境……
远在漠北的时候景楼就听说那位庄国舅仗着贵妃撑腰在京城目中无人,今日朝会上绝对会向皇帝进言。
雍王今日也在朝堂上,或许可以问问他谢琛的事。
雍王……
纪兰舟临行前朝他招手时的笑颜闪过脑海,景楼不自在地摸了摸眉角的疤痕。
刚刚他居然怀疑纪兰舟,实在是小人之心。
景楼抬头看向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小九,开口喊道:“小九,去找几个人来把菜搬走。”
小九听后一溜烟地跑走。
等到小院里的菜都被拉走已是正午时分,景楼又朝主簿要来府中账本做做样子。
他坐在万竹堂屋檐下百无聊赖地翻着晦涩的账簿,万分思念自己的长枪。
入雍王府前,景楼的马匹、兵器全都被收走留在了西郊禁军大营内。
日头由正中缓缓西移,等到有阳光透过窗柩落在纸上时景楼才恍然发觉已经到了这个时辰。
纪兰舟还没回来……
虽然景楼并未上过朝,但也知道大朝会一般在巳时也该散了。
莫非纪兰舟出了什么事?
就连景楼自己都没发觉他居然在担心雍王。
小九放下遮挡阳光的竹帘,小心翼翼地问道:“正君,王爷不知何时能回来要不您先用膳吧。”
景楼合上账簿,摇头说:“再等一下吧。”
若要打听谢琛的事还需等到雍王散朝回来直接问一下更方便,或许还有机会让雍王去帮忙求情。
景楼此时顾不得那许多脸面了。
正当万竹堂主仆二人等待的时候,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纪兰舟回来了。
-
“快快快,给我把衣服脱掉。”
纪兰舟刚钻进清心堂就火急火燎地脱掉了帽子,富贵手忙脚乱地帮着解开腰带退掉官服。
老皇帝实在太难缠,纪兰舟一想到在御书房的那份煎熬就后背发凉。
他太低估老皇帝了。
老皇帝虽然偏宠文臣但是更爱权势,但凡威胁到他皇位的因素都异常偏执多疑。
还好纪兰舟上辈子和资本家打太极多才能应对自如,否则上朝第一天就有可能是他掉脑袋的日子。
不过经此一遭,老皇帝对他就会更放心些而且也会对宫里那位贵妃娘娘多生几分猜忌。
纪兰舟得逞地勾起嘴角,狗咬狗的剧情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等着看了。
富贵瞥见自家王爷笑得古怪,丧眉搭眼地怪道:“王爷您还笑得出来,您被陛下留话御书房可把小的吓坏了。”
纪兰舟想到富贵接他出宫时那快哭出来的表情,那是真的为他担忧。
随即又好奇,也不知道隔壁院的人有没有也担心他。
门口忽然传来稚嫩的童声:“王爷,正君问您什么时候得空想请您见面一叙。”
纪兰舟一愣。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景楼居然会来主动见他。
随后他又猜出七八成,应该他安排富贵放进府地菜农和景楼见面了。
看来果然不出他所料菜农和景楼是旧识,乔装打扮是为了入府与景楼相见。
恰好,纪兰舟也正好想问问景楼在朝堂上庄士贤弹劾的谢琛究竟和他有无关系。
纪兰舟理着袖口,说:“正好我从仁和楼打包了些珍馐佳肴,请正君来清心堂一同用饭吧。”
谁知话音刚落,清心堂的门就被猛地推开。
景楼直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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