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青放开绳索,落在方子衿身前,递出半截握柄:“鞭子坏了。”
方子衿扫了眼握柄,身体颤栗起来,肩膀微微发抖,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宣泄自己无处安放的痛苦:“哥哥就是放弃我了。”
林青青放轻声音道:“方子衿,我带你上去好不好?这里不安全。”
“我被毒蛇咬了,肩膀也戳开一个好大的洞。”方子衿五脏六腑都在疼,心脏也像是要破碎了一般,疼得撕心裂肺。他从来没有这么这么痛过,比吃掉所有毒药都要痛。
他哭着说:“我好疼好冷。”
林青青叹息一声,拉起方子衿的手,背起泣不成声的少年:“别怕,我不会让你死。”
少年睁着血红的眼睛,眼泪吧嗒吧嗒地砸在林青青的脖子上,抽泣起来:“哥哥……”
“我在。”林青青温柔回应。
方子衿把头埋进林青青的衣服里,闷声哽咽道:“我疼。”
林青青拉住绳索,踩着石壁往上攀爬,望向上方的眼神坚毅深沉:“治好就不疼了,哥哥带你出去治病。”
“哥哥不要我了……”
“要的。”
“哥哥没说过要救我,从来没有说过会救我。”
“哥哥错了。”
方子衿抬起头,用脑门轻轻撞了下林青青的后脑勺:“哥哥不能再丢下我。”
“是握柄断了。”林青青危机意识极为强烈,能不背的锅坚决不背。
“哥哥……”
“我在。”
“我冷……”
林青青带着方子衿爬上石壁,石门再次转开,影七从外面大步走进来,急声道:“主上,您没事吧?”
“我来背。”影七伸手就要接过方子衿。
少年的手抓着林青青的衣服,睁开血红的眼睛瞪向影七,像是被抢走肉包子的疯狗,嗓音低哑阴沉,仿佛从咽喉深处呜咽出来的:“别碰我!”
林青青瞥了眼影七的手,“放开他。”
影七被方子衿吓得一激灵,林青青一下命令,骤然缩回手,生怕一个不及时,这双敏捷的双手就要折在方子衿的手里。
少年圈住林青青的脖子,抖得更厉害,呜咽道:“哥哥……兰穆哥哥碰过的地方好疼啊。”
方子衿刚脱离影七的手,就呜呜咽咽地向林青青告状。
影七骇然地瞪着双眼,打量自己的手,心下不可思议:他也没使力气啊,为何殿下会说他弄疼了他?
主上一定不会信的,他是英明神武的主上啊!
“影七,别再碰他。”林青青只是陈述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在影七耳中意义却完全不同了,他感觉自己影卫生涯危矣。
原来殿下是这样的人,原来主上是这样的人!
林青青一路背着方子衿也有些吃力,哄了半天才把人从背上放下来,她一身白袍被方子衿的血迹染红。
少年的伤口敷过金疮药,也用布条包扎处理过,暂时止住了血,但他还是一直喊冷。
林青青脱下白袍,盖在方子衿身上。
四周的毒蛇被驱散,他们走进了一座迷阵,脚下石板和四周的石壁都刻有花纹,空气中飘散着清淡的花香。
林青青用软剑割开白袍一角,盖住口鼻,影七效仿照做,他不吃教训地走向方子衿。
林青青余光瞥见,出声道:“他没事,你别触碰他。”
影七一怔,轻手轻脚地退开,林青青被指套覆盖的手指轻触刻有花纹的石壁。
“主上,小心。”影七提盾走过来护住林青青,方才走失了一次,殿下便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生恐再跟丢,让主上陷入更为危急的境况。
林青青指着头顶上方不同于别处的狼毒花花纹,吩咐道:“去上面看看,尝试往里推动石壁。”
影七脚踏石壁,腾空而起,单脚踩在石壁的坑洞里,对着林青青指的位置用力一推。
只听一阵齿轮转动声响起,林青青脚下的地面浮上一层水渍,四周墙壁翻转,四个方位出现了四个倒置的蛟头机关,那伊然是四个座位。
“原来这里就是蛇桩。”影七眼含希冀地看向林青青,“闯过蛇桩,主上便可出去了。”
林青青对影七道:“你去坐左边的蛟头。”
说着,她扶着方子衿走向右边,让他坐上蛟头位,自己则走向紧挨着的位子。
影七在蛟头座位上坐了一会,机关并没有动静,用眼神询问林青青:然后呢?
林青青靠在椅背上休息片刻,精神不济地开口道:“等。”
不到半柱香,殷昊出现在蛇桩阵中,他看了眼林青青和影七,又看向似乎奄奄一息不省人事的方子衿,见还有一个蛟头座位,眉梢微动:“这个位置是留给本王的?”
林青青抬眼看他,“坐。”
殷昊看得出林青青耐心耗尽,索性不再废话,坐在东北角的蛟头上,视线下垂,一条阴森的毒蛟张着獠牙,正对着他。
殷昊坐下不过须臾,蛟头位置反转,在身后的墙壁上一个圆周旋转,从底部倒置变成头顶正位。
密室中心位置的地板向四周打开,露出一个棺材大小的空置区域,长方形的盒子从黝黑的地缝缓慢上升,直至停住不动。
殷昊抢先走上前,用内力推开盒子顶盖,见盒子里是一柄三尺青锋,眉头皱得死紧。
哪怕里面是一张地图,也不会让他这般失望。
这就是他耗尽心血,损失众多精锐求来的太.祖遗物?一柄太.祖征伐时期所用的佩剑?
林青青背上陷入昏迷的方子衿,将剑匣推给影七,当机立断跳入棺材大小的裂缝里。
下面是一口棺材,她合上棺材盖,照着牧涯习惯放置的机关位拍下,棺材哐当一声锁上。
棺材机关被触动的下一刻,水流冲开石壁,急涌进来。
影七看着勉强能塞下他的剑匣,突然明白林青青的意思,抱着剑匣跳入地缝。
殷昊研究长剑没有研究出所以然,上面除了刻有的几道秘文,不见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
难道他想错了?太.祖遗物当真只是太.祖遗留下的一件最为珍爱的兵器?
见林青青和影七相继跳入地缝,殷昊抬脚便要跟上去,却听徐修容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王爷,不能跳。”
水位很快蔓延到殷昊的腰腹,他走过去扶住东摇西晃脸色苍白的徐修容:“为何?”
徐修容从包袱里取出携带来的牛皮袋,交给殷昊:“王爷,水深难测,您用这个换气,或许能游上去。”
见他只拿出一个牛皮袋,殷昊沉声问:“你呢?”
徐修容笑了笑:“我来到王府那一日,我的命便是王爷的,王爷需要我时,我是王爷的智囊,王爷不需要我时,我亦可以成为王爷的踏脚石。
王爷不必在意我的安危,就像在刀桩阵一般,舍弃我,能得到更好的结果,也是一种幸事。”
殷昊面色沉凝,手中的长箫交到他手上:“本王相信你命不该绝,无论如何你要活着回来,将本王的玉箫一并带回。”
“王爷……”徐修容微地笑了笑,“何必如此呢?”
他不可能活下来,他们心知肚明。
殷昊转身走向地缝,许诺道:“只要你肯带着长箫来找本王,本王许你荣华富贵,许你权势滔天。”
殷昊跳入地缝,徐修容抬起头,任由水花拍打在脸上,笑出了声:“王爷,您有时候真的很残忍。”
徐修容的身影被大水掩埋,彻底消失在深渊里。
许久过后,一支长箫漂浮而起,沿着水流向下奔行,冲进一座破败的村庄。
林青青和方子衿的棺材被人从外面打开,一直等候在铜雀台的唐尧,红着虎眸扶林青青出来。
“陛下,您快把臣吓死了。父亲得知您混进了队伍里,扬言要扒了我的皮,与我断绝父子关系,您若出事,只怕我们要不死不休。”
“方子衿受了重伤,你去找陈霖过来。”林青青脸色也不大好看,她虽然没在铜雀台受伤,却心身俱疲,神经紧绷了两日,只觉得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挣扎了好几个月。
唐尧起身去找陈霖。
陈霖快马加鞭赶到左相府,看到半死不活的方子衿,迅速取出药箱,叫人弄来热水和干净的布条。
方子衿的身体素质摆在那里,陈霖刚处理完他的伤口,他便醒了过来,睁着血红的眼睛,目光四处搜寻找什么。
直到林青青换了身衣物走进来,少年才安心地闭眼,俄顷又撑开眼皮,看见林青青在他身边坐下,轻轻勾起唇,笑容如破开阴云的第一缕阳光,金光碎落进他的眼底,碧波万顷。
“哥哥,我们活着出来了吗?”
“嗯。”林青青摸到他滚烫的额头,收回手,没走几步就被方子衿从身后抱住。
他想要抱紧却不敢使力,在铜雀台知道自己将要被抛弃,最后关头使出浑身解数求林青青不要放开长鞭的时候,他真的好想紧紧抱住这个人,但是他做不到,强烈的失重感让他的心一点点冷下去,然后彻底粉碎。
“哥哥……”
少年烧糊涂了,自顾自地应道:“我在。”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