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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此局大凶

    ◎奴才将这个天下送与娘娘。◎

    “皇后娘娘向各宫下了春宴贴。”白衡递她张花帖。

    许襄君看也未看, 将茶盏递向对面:“刚出禁闭就举办宴会?月底都要入夏了,皇后娘娘这春宴是怀念禁闭虚度这段时日么。”冷晒声。

    白衡颈子梗住,心里惊忧, 这可不兴狂言。

    低声提醒:“娘娘。”

    黎至双手捧住,垂眸添茶。

    许襄君直勾勾看向对面, 她挑唇:“本宫是长的丑吗?你在这儿奉茶有半个时辰了, 为何不敢抬头。”

    “ ”黎至倾壶动作一滞,抿唇敛神:“奴才不敢。”

    双手捧茶呈递。

    许襄君忍俊:“那本宫令你抬头。”

    满院子上下都是人, 听到这里略微侧目聚焦。

    黎至正要抬头,白衡一件披风由前至后覆在许襄君身前:“娘娘风大。”

    抬眸端相, 披风将她下颚以下全都遮盖严实。

    黎至唇角微勾:“奴才妄自端目还请娘娘赎罪。”他眉角压几分欣喜与许襄君对视, “娘娘世间绝色,风华无人比拟。”

    许襄君眼一翻, 嫌白衡多事, 口未及张, 黎至行退礼。

    “今日尚有卷经书未替娘娘默完, 奴才告退。”指尖在茶盘翻覆, 将东西速速收整齐, 起身让与白衡。

    黎至刚转身,白衡就准备落座, 许襄君伸手阻拦:“本宫坐那边, 这里是不是风口?老觉得几丝凉气。”强行与白衡换了位置。

    黎至听着身后声音弯眉抿笑, 提步走回小佛堂。

    未合门,只是跪在佛前燃香默经。

    白衡坐主子位子时候战战兢兢, 见婕妤神色无恙才觉着脊背松乏些。

    许襄君扔了披风, 满眼嫌弃。

    白衡伸手指指自己颈子:“娘娘, 您脖子上有 ”她倏红脸, “有侍寝后留下的痕迹,方才差点就让小黎子瞧见了,还好奴婢手快遮上了。”

    许襄君眼一翻,就是想让他在众目睽睽下看好不好。

    “我心上人留下的痕迹就是让人瞧的。”毫不遮掩扬起修白颈子。

    许襄君觉着白衡也算是见证之一,倾了杯茶,推给白衡:“尝尝,他煮得不错,日后没事教他煮上两壶给本宫。”

    白衡笑着捧茶:“娘娘这般得宠真好,要是有孕就更好了,宫内四年多没皇嗣降生呢。”甜笑着抿一口。

    句句戳在许襄君肺管子上,她当下敛眸压住神色,茶盏要扔却又转个腕子将其饮尽。

    盏子往茶盘上随意一扔起身离开,‘砰’得一声跪了一院子奴才。

    白衡首当其冲瑟瑟发抖,头点在地上,不知自己哪句出了错。

    这夜许襄君心烦,特意在众人就寝后平珠屋里候着。

    待门悄悄打开,门缝挤进抹小心翼翼身影,许襄君轻轻出声:“回来了?我侯了你一炷香。”

    平珠闻声惊地跪下,循声抬眸,许襄君从浓墨中走出,雍容雅步。

    许襄君胆大聪慧,既然等,必然大致知道她去了何处、做什么了,平珠叩头:“奴与黎公子并无干系,他只是忧心娘娘。”

    许襄君走近,“说了没人不必跪我。”

    寻处椅子坐下,下颚垫在掌背,松松腔调问:“我不知你却知他,他是忧心有孕这事吗?”很早前黎至怕都在盘想这件事了。

    平珠思忖片刻慢慢起身,点头应是:“黎公子怕奴婢有孕,想早早与娘娘契合日子,这段时间隔个三两日便替奴诊次脉。”

    她慌嘴找补:“隔着帕子诊脉。”心下惊得惶恐。

    许襄君皱眉:“他从未学过医,几时会诊脉了。”

    平珠平静说:“黎公子说上次娘娘允他出宫一日取东西,他寻得医师学了一日。”

    “一日就学会诊脉?”许襄君有些惊愕不信,诊脉跟背书能一样吗。

    平珠屈在她身前,摇头认认真真回复每一个问题:“奴婢不知,但黎公子已经替奴婢诊过数次了。”

    许襄君瞧出她有几分惊心,伸手握住平珠指尖:“今日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这宫门已经闭不了多久了,你若是想安生,多呆在上辰宫莫要瞎走动。”

    “我既能出去,便也会有人进来,你届时不要听人到你耳边挑唆,我给不了你的,她们更不可能兑现。你是聪明的,门一开,你要会分辨。”

    句句未说死,但已教平珠汗毛竖起。

    这种感觉跟黎至那个半昏的小佛堂感觉差不多,许襄君明明每句话都风轻云淡的温煦,可也实在让人窒息。

    许襄君抖抖她手:“我闭宫门小半年,陛下这两个月几近一半日子都在上辰宫,有人按捺不住想要我出去了。”

    “我进宫这许久,与众位真正见面机会却不足,好像很多人对我很有兴趣。”许襄君看她,“日后我不会带你出殿,免扰了你清闲日子。”

    平珠心下了然,点头,识时务说:“平珠明白,不会让娘娘多为奴婢忧心。”

    她不出去就不会有将腌臜谋算打到她头上,许襄君这法子也是护着她的。

    再说她就一条命,已然被黎至全权拿捏 许襄君如今倒是多虑了。

    许襄君起身:“万事有我在前,你吃好睡好等着一朝成凤便是。休息吧,我今日来就这句话。”

    平珠屈身恭送。

    诊脉?

    许襄君满腹疑窦,翻窗去了黎至小佛堂窗边,才抬手窗便被推开。

    黎至伸手钩住她肩,一掌将人提了进去。

    今日佛龛前小案收拾得整洁,黎至并未默经。

    倒是桌面上摆了只盏,里头茶水注满,椅子也只有一把是拖开状。

    许襄君拢眉:“怎得没睡在这儿一人独饮。”

    黎至松开手,静片刻声音凉了许多,缓声:“后日宴会与你参加那次一样。”

    许襄君闷了声‘哦’,无碍扬起音:“那又如何,一个皇子选妃宴就睡不着?大皇子选妃,和你我有何干系?”依近黎至两分。

    黎至避开她,声音又凉下一截,“如若你未进宫,这个时节是不是要准备大婚?届时你会是大皇子明媒正娶的皇妃,日后大殿下若能登基,你便贵为国母,不比如今好?”

    话里话外有种她选错路的错觉。

    许襄君转转眸子,神采飞盼。

    很认真考虑黎至这句话,认真神情令黎至心口空荡一余,他抿紧唇。

    许襄君一声哼笑,彻底收力倒在他身上,他如果不扶定然摔倒。

    黎至手迅速握住她腰,许襄君就势揽住他脖子,踮脚凑近他耳朵:“然后我会在宫里寻你,再以皇后身份强迫你与我在一块?”

    她瑟瑟低笑:“那和如今有何区别,我们还是在秽.乱.宫闱、淫.乱.后宫。”

    许襄君骤然明白黎至意思,收起笑意,赫然冷声厉喝:“你还介意自己是 我们是没春宵一刻过么,平常夫妻做的我们少了哪一样?你说,今日我们补上。”

    许襄君手不规矩游至他腰腹,一把狠狠扯开他腰封。

    她锤把黎至胸口:“抄了半年经文,你竟还未勘破及时行乐,我好恨你。”怨怪声极其委屈。

    黎至脊背僵住,人顿在原地愣着。

    黎至按住她的手,卡在这处动弹不得时许襄君咬牙,怨愤地死死盯住他。

    他抿唇,拇指指腹轻轻蹭许襄君手背,清嗓,微微垂颈。

    “你若为大皇子妃,我不死必定会去投靠,替他出谋划策助登君位,再将你扶上皇后之位。届时你们夫妻圆满,该如何酬谢奴才?”

    许襄君冷眸。

    不听不听,尽是混账话。

    黎至倏然掐紧她腰,喉结上下急涌:“我若那时性子邪性见不得美满,便会作局要挟一国之母委身奴才也未可知。”

    “许襄君,我待你,只是少了男人觉得女子是私有物之心罢了,你能强要我,但我不能违背你任何意愿。”

    黎至一手擒住许襄君下颚迫她抬头,眸中全是她。

    明明满腔情愫,却在极力克制。

    许襄君看不懂,懵然问:“怎么,发生了何事?”

    想到刚从平珠那边来,她眸子跟着浑然深邃,唇角哆嗦,“是平珠有 ”

    黎至含住她的唇,有些难过:“是。”

    抱紧她:“求你将你的计策说与我听,我不能看你涉险。如果涉险,当初真不如不进宫,嫁与大皇子富贵一生多好。”

    他吮了下许襄君嘴角,颤颤巍巍抖着嗓子:“或者,你去侍寝吧。”

    许襄君整个人挣扎起来,横眉怒目:“你说什么?黎至,你说什么。”

    黎至抱住她,声音浓郁:“皇嗣之事何止极刑,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许家百年大族,你怎能什么都不顾。”

    “这些我尝试过了,你不能再重蹈覆辙。”声音悲凉,浸染得许襄君觉得骨髓都疼。

    许襄君咬牙,手揪紧他肩上衣服:“我入宫这么久,你看过我爹爹、外祖父、堂亲表兄们给我递信么?席嬷嬷拿着我的手信给了爹爹,他早就知道我要干什么混账事。”

    “我早就被逐出许家了,许家宗祠是他们的宗祠,祖宗是他们的祖宗,与我何干。”

    “我没有九族,只有我一个。”话说得利落又干脆,仿佛再说旁人家的事

    黎至人一怔,神色惊白:“你。”

    揽住许襄君腰肢的臂膀用紧几分力,怎么也疼惜不过来她。

    许襄君从他轮廓边沿望向身后佛龛的半面相:“你爱看杂文轶事,我便总是到处收录。去年夏初我收过一本江湖野集,是本灸穴移脉之书,由于你并不涉猎此道,当初我还准备出售。”

    “后来才知道这本书大有来头,里面并不是故事,是真的可以改变脉象。”

    她拉紧黎至的手,看着他:“平珠如果真有身孕,移脉便好,宫内御医瞧不出什么的,这些我都反复确认过。生产更简单了,只要我犯了错闭锁在上辰宫无人帮衬,谁都发现不了什么。”

    “这些事并不难,我一人能成,与你说什么说。”

    黎至两臂僵硬,许襄君晓得他害怕,从平珠入宫他就一直在害怕‘有孕’这道鬼门关。

    “当然,我会吃些苦头,但并算不上什么。”

    他喉咙涌噎,满是心涩:“那我能做些什么。”

    许襄君弯起眼睛:“你陪着我,一直陪着我就好,让我能一直看得见你。”

    黎至拥紧人,浑身轻轻颤个没完。

    “我最初本想入宫与你厮守在一处,得不得宠并不在意,但席嬷嬷说宫内一砖一瓦都吃人。”

    “我若没有帝宠便护不住你,日后若无子嗣傍身,陛下宾天大行后,无子嗣妃嫔要陪葬,夏明勤不配我为他殉葬。”

    “我要与你百年好合,故而当此险招一赌值得。”

    “所以黎至,日后你该如何待我?”

    黎至肩胛僵硬,手叩紧她颈后狠狠吻下去,碾咬得让人无法招架。

    许襄君转瞬便软在他身上,就连喘息也不给她留。

    黎至第一次这般狠命与她厮磨,唇齿间无休无止。

    “那就让平珠一举得男,奴才将这个天下送与娘娘。日后世间万万人,无人再敢悖逆娘娘一个字,谁都不能让你伤神难过。”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第22章 口业之报

    ◎你乖乖不来招惹本宫,本不会如此。◎

    五月底的天, 燥气早早笼在人身上,难受得要命。

    她坐在轿撵上,风都是加过温的, 许襄君颦眉。

    白衡识眼色手上没完地打扇:“这还未真正入夏,娘娘便如此畏暑, 过段时间该如何是好。”

    “不出门呗。”许襄君倾仰脖子到风上, 今日神色格外惫懒。

    白衡费解,哪个十五六岁小姑娘不喜爱到处跑动的。

    也就只有她家娘娘爱在屋内听经不出门, 小小年纪就闭殿不与任何人走动,当真奇怪。

    到了立政殿, 按照宫内老规矩, 妃嫔坐殿上前排,未出阁的贵女们隔坐在殿内下席。

    但今日许襄君的坐席就很奇怪, 她坐在那些贵女们的首席。

    白衡身形一动要寻人我问个明白, 许襄君一手拉住, 神色示意。

    一位青衣宫女走近, 朝许襄君极其规矩行礼。

    “皇后娘娘说宫内与您年纪一般的无几, 教婕妤心性困住了。今日有往昔姐妹入宫, 便坐在一块儿玩笑闹闹,忆一忆当时的情谊好解解闷。”

    许襄君眸下凝动, 坐这里确实比坐那边少是非, 一群奶娃娃。

    颔首:“是, 襄君多谢皇后娘娘照拂。”说着落了坐。

    白衡却总觉着不对,倒茶时凑近:“皇后娘娘当真如此好心?”

    许襄君一碰温热的盏子, 蹙眉缩了手:“她就是想教我看看自己的选择, 用她们堵我心。”

    白衡看着一片摆放精致的案几, 心都不爽快, 拧眉:“奴婢还是去叫人换位置 ”

    许襄君罢手,示意无碍。

    门前排着队进来诸位贵女,都是熟悉面孔,不少曾是许襄君闺阁密友。

    按序进来瞧见席头是她,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许襄君接帖来春宴是过来敷衍规矩的,从头至尾好吃好喝随性,有人与她说话她便应上一声,不过大多都无人敢同她搭话。

    宴会按照那时几乎复刻走完一遍,每一个节目、大致流程一模一样,像故意做给她看得样。

    许襄君心下不免起了涟漪,仿佛那晚殿外有股寒风越进门萦在她心头,她捏紧袖口,心尖恍然。

    殿上跪了位紫衣女子,是皇后刚刚钦点的大皇子妃。

    秦贵妃朗笑,起身敬酒:“贺喜皇后娘娘,这新选得皇子妃真是标致,不比上一位差呢。”

    “只是娘娘今日偏殿可备好?万一又有人不适要歇息,宫内再出现个什么奇景怎么是好?”

    这女子惊得磕头,匍匐在大殿中央。

    皇后凤眸怒瞪秦贵妃,掌心掐紧一杯薄酒:“身子不适是要歇息的,但世间万事万物若都循规蹈矩,能出什么奇景,那种妖冶世上有一无二。”

    皇后亲自下场将这位扶起,拉到上座按放在贴身位置。

    所有目光自然而然聚焦在许襄君身上,她撑着下颚,满是无碍地饮下一杯果酒,仿若殿上谈论的不是她。

    照旧该吃吃该喝喝。

    皇后这时突然兴致大起,停了歌舞说想听听年轻人们的日常,让这群贵女们一人讲上一件来助兴。

    每一个人都在她耳边说得是近些时与家人、闺阁间与家兄姊妹的日常,她们或掩笑、或羞涩、或侃侃而谈,人人爽朗天真万般耀眼。

    许襄君听着倒是觉着这些离自己远了很多。

    半年,却觉得这些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一一点着,皇后不知失误还是故意,闻声停了问:“可有还有未讲的?许襄君,你怎么不说。”

    殿上安静起来,被猝然点名的许襄君也是一怔。

    “臣妾的日常?”许襄君放下酒水,抿笑:“除了侍寝便是在上辰宫听经,并无什么有趣的。皇后娘娘想听哪一段,襄君可以细细讲来,不如讲讲青素?”

    先前故事中间的打笑戛然而止,生停在她身上。

    许襄君作势要细讲,皇后剜她一眼,怫怒:“散了。”起身就走。

    阖殿上下皆行跪拜送驾。

    皇后身边大宫女引领着众人去旁边戏楼,说不爱听戏的随意逛逛,晚间还要留用晚膳。

    许襄君未出阁都不爱听这些,便带着白衡找了处偏远小亭躲清静。

    娇俏着同白衡抱怨:“什么时候才结束,还有几个时辰可真难熬。”

    这可是在立政殿,白衡冒犯扯扯她衣袖:“娘娘,慎言。”

    许襄君照是无忌,不懂什么慎言。

    撇嘴:“你瞧这种宴会多无趣,除了吃跟喝,动都不能动。你还总想着让本宫出殿,宫内高低是个无趣。”

    还不如在殿内同黎至呆在一块儿,哪怕只是看着也赏心悦目。

    白衡噤声,半响徐徐开口:“其实在宫中找其它娘娘对弈绣花、听曲儿品茗、赏花观月都是有趣的。”

    许襄君想想,这些同黎至做是真有趣,便不知可否地点了头。

    想起黎至那日叮嘱,她笑着拉住白衡:“走,听闻本宫跪的那处皇后娘娘换了块新地砖,我们去瞧瞧什么花样。”

    白衡:“您日日在上辰宫未出过门,怎会知道此事。”

    到立政殿门前一看,果真换了。

    原本龙凤浮雕换成了整块脂玉的‘万福金安’,一万个不同的福字雕刻的极有寓头。

    许襄君衣角掩口笑出声:“真换了。”

    心下‘啧啧’。

    白衡连忙按住许襄君雀跃动作:“娘娘这在立政殿,您收着些,被人瞧着了不免告于皇后,您少不得一顿斥责。”

    许襄君挑眉,并不在意,目光一直搁在这块万福地砖上,笑意愈胜。

    “参见襄婕妤。”三人由远至近,走到许襄君身前行礼。

    语调却带股赤.裸裸奚落、瞧看意味,白衡提眸便对上不善。

    为首的是宗正寺卿家的嫡长女,顾元菱,大她一岁。

    顾元菱一身绞金织锦富贵,身上各个物件皆不落俗,本清秀丽人,却败在骨子自恃甚高上。

    整个上京她能入眼的才子佳骏屈指可数,黎至当属头名。

    许襄君敛眸,‘平身’未出口,顾元菱先行起了身,身后两人惊着半抬眸子,左右不敢动。

    顾元菱挑眉,倩笑:“娘娘,方才我在那边瞧见你之前的夫君了,大皇子此刻正同刚新封的裴家小姐说笑呢。”

    她凑近:“你入宫了,宫外各个宴会上少了你,我当真参加不惯。”

    白衡作势要喝她没规矩,许襄君一脚踹她膝盖上,顾元菱‘砰’地跌跪在地上。

    反应过来,她抬头龇牙:“襄婕妤,这是皇后娘娘的立政殿。你一个小小五品焉能在皇后殿中动用私刑,目无国母你是何罪。”

    掷地有声条理清晰,难怪敢上前挑衅。

    顾元菱撑地就要起身,许襄君一步跨至她身侧,脚尖碾在顾元菱膝窝,将人狠狠踩在地上。

    冷峻清质:“本宫没让你起身你便不能起,其罪一。你私将本宫与皇子配对侮本宫名声,编排皇子,给陛下叩顶帽子,其罪二。”

    许襄君佝腰,“你这么想次次与本宫出现在同一个宴会上?那简单。”

    她捉住顾元菱腕子,狠狠将人拖拽起:“陛下每日勤勉,此刻许在含元殿批阅奏折,本宫这就带你去。”

    许襄君压近勾唇:“你想要个几品,什么封号自己睡出来即可。”

    顾元菱被唬,人直接傻掉。

    哆嗦:“你敢,你小小年纪不要脸主动献媚勾引陛下,就当所有人都与你一样不成!”

    后面跪的两位缩在地上,诚惶诚恐头都不敢抬。

    许襄君听罢蹙眉,“正好宫内无聊,就缺个年纪相仿的作陪,本宫瞧着你正好。”

    说着将顾元菱一把拽过,强扯着就往立正殿外走。

    顾元菱赫然大叫挣扎,许襄君觉着聒噪,指节从鬓角拔出一支钗,狠狠抵她脖子上。

    顾元菱瞬间噤声。

    “你乖乖不来招惹本宫,本不会如此,造的口业自己偿吧。”

    手强叩着顾元菱往立正殿外走,白衡急得速速跟上,许襄君扭头:“让她们跪着,皇后若知道了 ”

    她斜目瞧眼顾元菱,勾唇:“就说本宫闺阁好友,宗正寺卿家的嫡长女央求本宫要求见圣颜。本宫扭不过好友相求,便去了含元殿。”

    顾元菱挣扎咆哮:“许襄君,你好不要脸,谁想 ”

    许襄君指尖一颤,顾元菱颈侧吃疼,话当即顺回嗓子,只字不敢言。

    她冷眸看白衡:“谁说辞与本宫不一致,那定然是在撒谎想诬陷本宫,且等着本宫秋后算账。”

    说着压着顾元菱就走。

    一路上顾元菱叫骂好求都没用,到了含元殿门前,顾元菱扑腾朝她跪下,紧紧揪住许襄君裙角。

    “方才是我,不不,是臣女口不择言出言冒犯娘娘,还请娘娘恕罪。我不想入宫,求你别 ”她哭出声。

    许襄君垂眸:“你嘲讽我献媚时怎么不是这般?”

    顾元菱磕头:“是臣女出言不逊,我这就自罚。”说着抬手准备掌自己嘴。

    许襄君扣紧她腕子,止住她接下来动作:“你打伤了自己,毁面有辱天颜怎么办。”

    一步退让也没有,语调刚硬到就是要把她送予陛下。

    顾元菱红着眼睛咬牙,“许襄君,我就说你几句,你竟要推我入宫做那种老男人的妾,你好狠的心。”

    许襄君‘扑哧’一笑,顾元菱称呼夏明勤老男人还挺形象:“你倒是清楚。你这几句让我好不痛快,我焉能让你舒坦。”

    提着人就进了含元殿。

    康灯老远看着人便开始拦,许襄君只附耳一句,康灯立马撤了人开门恭请她入殿。

    先一步领着开路。

    一进门,夏明勤果真是在批阅奏折。

    听着动静夏明勤抵掌抬头,正要喝看见许襄君,搁下手上折子,温声:“你怎来了,难见到你出殿。”

    许襄君松手,屈身行了半礼。

    抿声提点顾元菱:“触怒陛下便是死罪一条,你且好好应付。”小小一笑,看着好戏般。

    顾元菱一个机灵,此时已经退不得,咬牙僵在此处。

    康灯一喝:“还不行礼。”

    顾元菱这才两腿发软直接跪在地上,伏拜下去。

    “这是谁。”夏明勤下龙椅,走近将许襄君拢在怀里。

    许襄君仰头,明媚道:“臣妾尚在闺阁中时的好友,她说她钦慕陛下已久,方才可央求了臣妾好一阵说要见陛下,臣妾不忍好友的钦慕之心失望,便大胆带来见陛下了。”

    她揪揪夏明勤衣袖,满脸娇弱可亲:“臣妾错了没?”轻声询问。

    顾元菱慌促,极力辩解:“不是,是襄婕妤要挟臣女而来。”

    许襄君歪头,捏住夏明勤圈紧她的臂膀:“元菱意思是从立政殿到含元殿,这么远的路本宫强迫你来的?你不倾慕陛下?”

    “ ”顾元菱磕头,哆哆嗦嗦:“不是,臣女是钦慕陛下,但只是钦慕,并无其它情意。”

    她狂妄起身,目瞪许襄君:“本就是你用簪抵住我脖颈,强迫我来的含元殿。”

    许襄君瘪嘴,从夏明勤怀里跳出来:“顾姐姐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我说我有孕即将侍奉不了陛下,你在本宫面前主动请缨,怎到了御前你便这样诬陷与我。”

    她扭头砸进夏明勤怀中:“陛下,我没有说谎,就是她要来的。”

    顾元菱被人平白无故扣上这盆污水,识时务竭力隐忍。

    一旦有人说谎,那必定要择出一人,陛下当下根本不会听她解释,许襄君不废吹灰便将她钉在当下境遇。

    夏明勤愣住。

    捕捉到重点后拥紧许襄君:“康灯,快宣御医,快,全都宣来。”

    手安抚着许襄君肩背:“朕知道,襄君不会说谎。”

    冷漠瞥眼跪在殿中人,冷喝一声:“滚出去跪着。”

    含元殿又一次因为许襄君招齐御医,当数人一道诊完脉,齐齐向夏明勤恭贺。

    “襄婕妤将将两个月,如今胎象并未坐稳,娘娘尚要注意。”

    夏明勤揽住她赏了不少东西,指腹曾擦许襄君额角:“你无论诞下皇子还是公主,都晋封昭仪,封号届时再想如何?”一字一句温柔缱绻得紧。

    余光瞧见许襄君锁骨上还有一两抹淡痕,低笑着轻轻吻上去。

    “襄君年纪小小为何喜欢这些。”言语中也透着欢喜。

    许襄君敛神,闭口不答,咬牙没哼出声。

    夏明勤折子都不批了,乘着轿撵将许襄君好生送回上辰宫歇息。

    皇后在晚宴上听到含元殿传来的消息,恨不得呕血。

    顾元菱因冲撞襄婕妤,被罚跪了一夜,次日册了贵人,留住上辰宫隔壁。

    陛下说许襄君有个同龄密友,能陪着解闷。

    顾元菱搬进寝宫时,狠狠哭了一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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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她可无辜

    ◎卿卿性命罢了,你一根头发都比她精贵。◎

    许襄君隔着院子听到顾元菱哭声, 扯住黎至衣袖掩笑:“你可知道她是谁。”

    黎至垂眸瞧着她晶透指腹:“不知。”

    “陛下在杏花园钦点你时,顾元菱在后宫瞧见你了,之后敏佳郡主生辰宴上, 她可众目睽睽下扬言钦慕你,希望你去她家提亲。”

    许襄君龇牙, 细微声音黎至听了满耳。

    黎至吊眉抿笑:“连我有心上人都不知, 所谓钦慕也只浮于表面,不抵我多看你一眼。”

    他今日神色格外锐利, 偶有目光打量她右臂肩胛:“你人选应当错不了,瞧着她也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日后若有人教唆必然留下蛛丝马迹, 我们翻身也容易些。”

    许襄君撑着下颚在他案头:“你可会觉得我这计策顾元菱无辜吗?”

    黎至落笔默经, 满卷行云流水沉作痛快。

    “宫中诸位与你不甚相熟,想从你这处下手太难, 你择出这样一人为刀是最好破开眼下局面, 她若聪明也不会有因果轮报, 日后一切皆是她自己所选。”

    “再说, 卿卿性命罢了, 有何无辜不无辜, 你一根头发都比她精贵。”

    黎至喉头凝噎,思索片刻郑重问:“先将平珠送走安胎?”

    许襄君摇头, 一副娇恶:“等她要显怀时在, 万一夏明勤发疯可就难办, 我才不要同他一室。”

    黎至颔首:“也好,我会仔细照看, 你们不会出任何意外。”黎至端腕, 下笔利落俊逸。

    许襄君坐他对手位, 身形尽量都是朝左歪着。

    黎至有个念头突起, 口干舌燥的在心里绞了半响,他缓声:“若是辛苦,靠我身上来?”

    许襄君弯起眼睛,转瞬便挪过去,用左肩轻轻靠上他。

    仰起头在他肩上:“昨日我去立政殿看了门前地砖换成了‘万福金安’,一整块脂玉雕刻,上面许多字都没你写得好看,还妄称大家,可笑之极。”

    声音娇俏,如仰慕人的小姑娘。

    黎至闻她喜气,轻浅哼笑,胸腔带动肩胛抖了下。

    许襄君因此闷哼一声,黎至当即停笔不敢动:“昨日宴前我给你钉下三枚金针移脉,平珠说昨夜你疼的在床上辗转难眠,为何不找我。”

    他侧头,在许襄君头顶轻声问:“奴才能放肆吗。”

    含带隐忍,气息微微乱了几分。

    许襄君吊起音,转身拥住他臂膀,诡笑道:“你想如何放肆。”秀眉黛目,盈盈秋水。

    黎至清嗓,目光敛她脸上:“我想看看那三处金针。”

    许襄君勾唇:“那我肩上疼不能动,有劳你 ”她略微起身,攀在黎至耳边,“替我宽衣。”

    “ ”颈侧热流涌动,黎至肩胛僵住。

    他喉咙急促上下滚动,蹙眉:“这般疼?”

    许襄君眼中是黎至侧颜,风姿特秀,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倾身吻上他耳垂,细语娇嗔:“疼,可疼了。”

    万般风情绕缠他心口,黎至一怔,掌心不受控擒住许襄君腰肢,迫使她不要再往前。

    仿佛所有崩坏就在下一瞬。

    许襄君剜他一眼:“不解风情。”

    捉过他的腕子扯紧衣带,借带着力让黎至将自己衣襟松开,转身俯撑在满篇经文的小案上:“看吧。”

    黎至吞咽一口,垂目瞧着手上衣带,与她肩头若隐若现即将滑落的布料,水红色轻纱漫了他一身。

    他深吸两口气抬手:“冒犯了。”

    拂开她脊背上的发丝,修颈立显,白得刺目。

    黎至哽咽,钩着她肩头衣裳微微用力。

    入眼的妙肤比那晚清晰,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冰肌玉骨,整张背瓷白得犹如璞玉一块,极其牵人心神。

    只可惜背上靠右嵌了三枚金针,周围红肿不堪,隐隐渗血,坏了人心神。

    黎至掐眸,不敢动,嗓子干涩嵌满心疼:“我帮你取出来吧。”

    指腹刚触到她背上,许襄君钩起衣裳不让他有动作。

    “谁知道什么时候御医会来,你取了再施针又麻烦。力道、位置没控制好御医诊出来得就不一样,这些我尚能忍受。”

    许襄君拉扯衣裳时被外力禁住,回头,黎至正垂眸瞧着她右肩,嗓子沙哑:“你流血了。”

    温热指腹覆在伤处附近,许襄君心狠狠一跳,在小案上一颤嘤.咛一哼,撑皱了黎至刚写的经文。

    黎至深思混沌,垂颈轻轻吻上她肩头,玉体香肌美人怀。

    略微粗粝唇峰触感实在让人肝颤,许襄君抠紧案几,哆嗦着说:“无碍,若真受不住了再找你取。”

    这句说得实在勉强。

    这些针为了不让人发现,基本都是折断半根全部没入皮肉里,哪有那么好取。

    黎至一只手环到她腰前,将人摁进怀里,唇角搭她耳后:“就要这一个孩子,舍不得你吃这般苦。”

    这些针要整整嵌在许襄君背上十个月,根据不同月份取出,再按照脉象重新刺.入.体内,受罪至极。

    小小三枚金针不亚于刑房里的十八般刑具。

    许襄君扭头,对上他深邃又充满欲气的瞳孔。

    “自然,届时我服下一碗红花汤,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不能再成孕,就这样与你慢慢厮守便好。”

    黎至臂膀用力,将人扣紧在怀中,心思繁复:“你怎能做到如此呢,许襄君。”

    轮廓鲜明的下颌线抵在她肩上,一阵肌肤相贴。

    许襄君贴在他怀里涩涩笑:“因为你是黎至。”

    黎至每每听到她如此坚定且毫无目的的直白,心中便是惊涛骇浪。

    许襄君什么也不为,只为他是他。

    这样的他也是他。

    黎至埋进她颈子中,勒紧臂膀:“接下来所有风雨都有奴才顶着,娘娘想如何都行。”

    许襄君乘机拉住腹前的手,微微侧头,唇角擦上黎至下颚:“倒是有一件所想。”

    字与字间嵌着无数期盼。

    黎至身形一震,嗓子滚了又滚:“晚些时候吧。”

    许襄君抿笑,眼中流转,灵动魅惑万分:“那这算是你应下了,本宫且等着你君子一言。”

    半身凌乱地依偎在他怀里,感知到黎至手掌贴上她手背,许襄君心中舒口气。

    总算又近了一步。

    真难。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第24章 相当匹配

    ◎我的东西谁都不配有。◎

    黎至收手, 自然取走许襄君拭手的帕子,将自己指尖一一擦拭干净。

    随后把膳房送来的补品验了验,推给平珠:“脉象尚好, 身上若有不适随时找我。”

    平珠收好帕子叠好放进袖中,“嗯”了声, 在他们眼皮子下端起补品一勺一一勺吃起来。

    黎至给许襄君烹煮一盏茶后, 从怀中取出一支簪递出。

    “最近有人在上辰宫附近探视,还请娘娘且去打草惊蛇, 好让奴才釜底抽薪。”

    这支玉簪玉质品相不算好,也没什么样式, 就是玉簪腰腹位置刻了圈凹槽, 簪发那头削尖做成了利器,其余地方圆润极足。

    许襄君横目, 这种烂料手工倒是不错。

    许襄君端凝几眼, 推掉他指尖:“你替我簪上?”

    平珠勺子一顿, 复而移挪视线。

    心忖:还好我坐的不碍人事。

    埋头又吃起来, 权当自己是聋子瞎子。

    黎至抿唇, 握住玉簪起身到她背后。

    在她发髻上几处比划:“此物锋利, 奴才制作技艺尚浅十分粗糙,小心划伤手。”

    精择了一处, 仔细替她簪上。

    “你做的?”许襄君扭肩仰头:“你又几时学的, 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

    修长瓷白的颈子冲目。

    黎至垂眸, 从鬓间这支其貌不扬的玉簪看到她颈子、锁骨:“抄家时我为你制的一匣子首饰都被充进了国库。”

    拧眉停顿下,“什么时候学会的?许是有两个年头了。”

    两年 一匣子

    “在国库?”许襄君指尖触碰了下盏子:“那等着, 我一件件找回来, 我的东西谁都不配有。”

    回身钩住黎至指尖:“你做的东西旁人更是沾染不得。”

    黎至鼻息一重, 笑哼了声。

    平珠绷紧肩连忙往下咽, 御膳房的补品吃起来怎么有点噎人。

    许襄君瞧了眼平珠,细声:“一会儿我出去逛逛,姐姐身子可能与我同行?”

    平珠一口卡住嗓,殿外有人,许襄君这是要出门抓人了,顺便警示她。

    她瞬间脊背冒汗,顺口气点头:“能去。”

    黎至钩钩她指节:“一会儿奴才要去太医院取安胎药,平珠随奴才出门吧,你吓着她了如何是好。”

    许襄君回眸,一眼寒气令人发怵。

    平珠吓得摔放下碗,直接往下跪:“我跟着娘娘,不会被吓着的。”

    黎至岿然不动,许襄君伸手抬住她身子,努努嘴:“那我带白衡去,支开就是了。”

    “小心。”黎至轻轻在肩头落下两字。

    平珠识得眼色,端起空碗随着黎至一道下楼,一道往太医院去。

    白衡转眼上来。

    六月初始的晌午燥气愈胜,许襄君眉眼倦怠神色惫懒,瞧着白衡便哼呢:“附近可有哪处风景独秀,本宫想出去走走。”

    白衡想也不想便道:“不远处有个荷花池,沿岸柳树此时也正好,娘娘惧热怕暑,沿着道走去还有一山亭可供小憩。这处如何?”

    “可以走走。”许襄君站起松松身子。

    白衡忙走近搀住人,生怕婕妤一个不注意伤着自身,垂音:“那奴婢去点几人陪着一道,再令人抬把软轿跟上,免得娘娘累了。”

    许襄君摇头,嗔目:“都跟着才燥,不用,我们慢些即可。”

    手搭在白衡小臂就往下走,又往殿外去。

    身后不跟人实在不踏实,白衡一路谨慎着,越离上辰宫远心跳得越急,几次看着许襄君较好兴致都欲言又止。

    许襄君瞧着离上辰宫远了,地道也偏起来,佯装疲累走得愈发慢。

    白衡心忖不好,小声:“娘娘可是累了?”

    许襄君抿唇吊眉,微微细喘:“你说的亭子在何处?”

    白衡皱眉远眺:“还有一段路程 ”出门前就怕这种情况,还是出现了,白衡心尖犯麻。

    许襄君顺路望去不见尽头,娇嗔小性说:“太远,本宫在此歇歇,你回去招人抬轿,暑气闷得本宫不想动,累得本宫心口有些犯慌。”

    指节顶推额角,面色有异。

    “ ”白衡听闻她心口犯慌惶恐起来,忙四下打量。

    满塘荷叶坠着零星花骨朵,沿路绿柳随风舞动,景色宜人,各处空寂。

    但她一人回去这怕是不好吧,婕妤身旁没人,陛下知道可是要怪罪的。

    宫内四年多未有皇嗣诞生喜讯了,阖宫上下都盯着这胎。

    “奴婢不 ”白衡不敢松手。

    许襄君出声冷冷斩断她的话:“本宫热坏、累着了你担待得起?”凤眉一瞪。

    白衡连忙屈身,喉头紧了紧应声忧心:“是,那奴婢快去快回,娘娘小心。”

    离去时白衡一步三回头,完全放心不下。

    脚下行程越赶越快,遂后小跑起来。

    许襄君仰头乘风,白衡倒是个不错的。

    直到白衡淡出视线,许襄君便起身,站在塘边略微不平整的石块上,折了根柳条击水玩,余光暗地四处打量。

    “慢啊慢,来得真慢。”她浅声感慨,“这天燥死了。”

    弯腰将柳条伸得更深,搅乱了这片池水。

    涟漪荡开的水映入一抹云髻边角,许襄君掐眸朝旁躲闪,随之入影的红友色宫装以两手推搡姿势扑进水中。

    ‘扑通’一声后溅起格外大的水花,裙边当即湿了一片。

    许襄君心下一惊,有人在上辰宫外打探,没想到竟是要直接对她下死手。

    她丢掉柳条,正想恶狠狠俯身捞人审问一二。

    余光又见另一位同样着装的宫女,狰狞着面目扑来,动作与前一位如出一辙,想要推她入水。

    知道许襄君有所防备后,那人厉眸狠瞪,更为谨慎小心预判着,目的性极强。

    许襄君抬腕拨下头上位置最顺手的簪,握紧发现恰是黎至所制的玉簪。

    她眸子一紧,想也未想斜身扬手横向一刺冲来的人,由于宫女往前扑的惯性原因,玉簪轻松斜刺入喉,玉簪也拦腰断裂在那道刻痕上。

    许襄君被力道带着朝后颠簸两步,扶住树干才惶惶稳住身形。

    这宫婢浑身跌撞几步失力朝前栽入水中,嗓子倒出来的血水当即染红一片。

    “啊!”水中发出一声刺耳尖叫。

    许襄君看去,先入水的婢子惶悚得朝没血水的地方游。

    惊恐看着沉浮在水面上的同伴,颈侧额角青筋爆裂得十分吓人,沉浮间呛了好几口血水。

    她恶心地干呕起来,捂住嘴试图游得更远。

    许襄君敛眸,因玉簪断裂原因血迹喷溅得不多,只在她指腹掌心沾染了微末。

    她走到水池旁,扔掉半截玉簪废料,‘咚’得溅出一圈水纹。

    许襄君舀起不沾血的水净手,清风玉质的嗓音不明所以地轻声问:“你怕什么呢,难道推本宫入水后本宫不是尸体?”

    修长指节沾水荡出的水纹沾到那宫婢脸上,婢子惶悚不安地盯紧她,嗓子像是被人扼住般说不出话。

    许襄君满眼狠戾,姣好容颜蒙了层杀意,冷冽锐利眸色看得人心有余悸,宫婢谨慎非凡得往水深处游。

    许襄君懒散一眼:“快回去报与你主子你们办事不利。”

    闲散着净完手后她起身用帕子擦拭指尖,俯视莲叶下的人影,温煦可柔说:“切莫让她漏了身份,本宫不喜被人欺负,此事定当以牙还牙,恶心便用恶报偿。”

    那人在六月天里狠狠打了个冷战。

    “娘娘。”

    白衡声音陡然响起,又远又小,许襄君循声侧脸,白衡小跑起来,身后软轿都跟不上她。

    许襄君收起帕子往他们走近,与这块池水拉开距离,弯眼抿笑。

    白衡走近后先是上下打量她,没事才狠狠歇口气,指着许襄君拖脏一大块的裙摆:“娘娘裙角怎么湿了,沾了这些灰。”

    许襄君曳着湿处往轿子上坐,顿做了个回想动作:“方才本宫想用柳条钓鱼,许是离水太近裙角掉进去了,无事。”

    白衡往那处眺望,地上确实掉了根柳条。

    许襄君拉扯她胳膊,将视线逼回来:“本宫闷得有些晕,快回去,裙子湿重不舒服,拖的腿有些软。”

    当即白衡心思全转到许襄君身上,忙扶正她,大惊地嘟囔:“您怎能到水边,失了足该如何!您要看重自个儿身子啊。”

    瞧眼许襄君眉间疲态,白衡调整语气:“娘娘坐稳,我们这就回去。”她招呼着起轿。

    轿子走出几步,许襄君撑着下颚回眸。

    那块水面平静,荷叶交错下除了染红颜色不正、与一截红友色布料之外,风平浪静,什么也未曾发生般。

    许襄君抠紧轿子扶手,胸间一阵於堵让人哽噎。

    只是一个性别难分的胎儿罢了,没想到头遭便是这样直白,下手未免过于狠毒了。

    黎至在不远处山亭上瞧完全程,捏紧医书的指节泛白,惊怕后冷汗润湿了脊梁。

    他狠狠绷唇,推手将一碗药挪向旁边。

    平珠两腿发软地瘫坐在高亭石凳上,手绞缠在一块抠紧,高度紧绷下小腹缓缓生出一阵刺疼。

    “安胎药,服下吧,小心身子。”黎至开嗓,清冷中凶戾至极。

    平珠哆哆嗦嗦伸手,黎至瞥眸,平珠当即一慌,两手捧起一口仰尽。

    他松松嗓:“这就是她想让你看的,且记住这一幕。”沉眸,“没应付的本事就不要往外想,尤其是现在。”

    “皇后娘娘再找你,你可会做?”

    一字一句、每分语气都如寒冰般贴敷在她骨髓上,实在令人胆寒。

    平珠要跪,黎至一个目色她便不敢动弹,喉咙哽咽滚动:“我什么都没应,不敢的。”

    她头皮乃至全身已经发起麻,打起寒颤。

    黎至搁下医书,起身收碗,将小竹篮推给她:“回去好好休息,这次惊动是要养护几日的,药我会按时送到你手边。”

    “劳你同她说声,我要晚些时候回去。”黎至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下山亭。

    平珠觉着腹部刺疼,颤栗着打开篮子,里头还有碗安胎的汤药,倾腕又抖索着饮尽。

    趴在桌面一刻后腹部才缓缓好些,她捧着瞧不出形的肚子深呼吸。

    难怪黎至要带她去太医院,还要了两碗 竟是一滴也没浪费。

    平珠里衫此刻湿漉漉的,风一吹身上便觉得凉。

    没有黎至,许襄君也不是善茬。

    这一对她真是一位也惹不起、一位也不敢惹。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得,改不出来

    第25章 夏明勤滚

    ◎我们是不是很般配?◎

    白衡两手绞在一块儿, 绷紧肩线地看着小厨房,身后所有人也都战战兢兢看向几扇敞开的门。

    里面有一忙碌身影,衣袖束起, 头发编成辫子扔在背上,和面切丝、准备配菜, 时不时看着案板旁的书册学习。

    虽然一切都有条不紊, 门外人依旧看得心惊。

    许襄君余光瞥向厨房墙角,窗边靠着一抹浑然不清的身影, 半昏半暗间黎至模样从中剥落而出。

    许襄君对着书册:“天都黑了才回来,饿了吧, 我煮了面, 一会儿好。”

    声音控制得格外好,出不了小厨房, 门外只会以为她对着册子自言自语步骤。

    黎至抿唇, 细细看着许襄君的一举一动, 动作娴熟精练。

    灯火下影随身动, 纤窕身姿百般难描, 浅浅一句:“嗯。”目光灼灼地盯紧她。

    这一幕是他曾经企盼过的, 没想会能实现。

    当此景叠入脑子,黎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走近她。

    看向门外, 满院子人死死盯着她。

    无数双眼睛的原因, 他一步也走不出这处角落, 指节背到背后揪紧粗糙衣料,喉咙凝噎。

    许襄君闻声轻笑:“给你加了两块肉, 够不够吃。”

    黎至拧眉, 肩线绷了下:“够。”

    听着声气变化抬眸, 瞧着黎至眼中想趋近的神色, 许襄君放下手上物件,走到门前用脚尖阖门。

    白衡往前激进两步,满脸忧色:“娘娘,您一人在里头怕是不妥,还是让奴婢进去伺候。”

    黎至跟着往后踩进阴影里,生怕被人瞧出。

    听到步子许襄君心一沉,双臂顿在半空。冷声:“本宫头遭做卖相不佳,不让你们进来看笑话。”

    ‘哐’合上门。

    白衡走近,焦急道:“娘娘,您现在身子重,一个人在厨房油烟气这么重的地方怕是不好。您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腹中龙嗣想想,娘娘,奴婢在旁随侍行吗。”

    许襄君脚尖抵住门,骄蛮嗔道:“门外候着别扰了本宫,你们盯得本宫不适。”

    白衡要再言,许襄君厉色斩断:“别烦扰本宫兴致,退开。”

    当即便没了好语气。

    白衡站在门外三步,半厘也不敢往前进,只好再讨嫌地说:“那奴婢在门外候着,娘娘万事小心着,有事您喊奴婢。”

    只剩这点期盼。

    许襄君用手肘搭上门栓,敛了厉色,翩然转身。

    抬眸黎至便撞进视野,几乎与她贴身而站。

    他这处是暗角,门上没有影子。

    黎至抬手挽起她右臂掉下来的衣袖,看着她两手面粉。

    “下次我只要素面,你不喜油星粘手,我记得。”

    许襄君挑眉怔了一息,努努嘴:“才不,你清瘦许多,我定要将你养回往日那般俊逸。”

    拉住他的手往灶旁走,染了他一手白。

    黎至保持着阴暗交界处与她并行,直到灶台前才松开她的手,仍旧分道同行。

    他们隔着灶台对立,黎至一直缱绻深瞧着她,始终挪不开目光。

    许襄君拿起筷子翻搅锅里面条:“你会得不少,我亦然,我们是不是很般配?”

    面锅氤氲中她满眼星光,亮得人气息紊乱。

    黎至弯起眸:“嗯。”

    但‘般配’二字当下他不敢说。

    许襄君从锅里挑起一根尝了半口,爽弹清香,味道不错。

    剩下半根扔进碟子里,连带筷子推到黎至手旁:“门外瞧着喂不了你,那就你我分食,且将就下。”

    黎至端起小碟,垂颈咬住她咬过的地方。

    半根面夹杂着青菜、白面和汤料的清香,他眉眼舒展:“好吃。”

    许襄君洋洋自得俏起音:“自然,你也不看是出自谁手”

    手下动作加快,将面条捞出盛了满满一碗,清汤面摆上青菜瘦肉,还卧了个蛋。

    她指腹吃着烫推到黎至面前:“吃完,我做一场可不容易。”

    黎至刚伸出手去接,门外熟识高音响起:“陛下驾到——”

    院中齐声:“奴婢/奴才叩见陛下。”

    许襄君手一顿,当即被溅出来的汤烫了手,喊疼的声音被夏明勤不请自来的厌恶摁回嗓子。

    她眸子晦涩,把面直直推到黎至手旁:“我去应付,你别饿着。”

    黎至瞧了眼她泛红的指尖抿唇。

    抬起的手放下,最后落在碗沿上,转瞬也被烫红了一片。

    许襄君满身戾气不情愿,边走便擦手,拉开门栓。

    跪了一院子奴才,夏明勤斥喝为首的白衡:“你们怎能让她一人进小厨房无人跟随伺候!要是襄君有个不适,你们以死谢罪都不足。”

    白衡伏拜,哽咽:“陛下恕罪。”

    她要顾及婕妤心绪脾性,又要兼顾规矩,守在门外已是她能最周全的了。

    她还能越过娘娘头上去非盯在身旁吧?

    夏明勤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脚便要踹。

    许襄君皱眉扬声:“陛下。”匆忙关门并未合好门板。

    闻声夏明勤停下动作,忙两步走近,扶住她身子:“怎得突然想到要去小厨房自己做吃的?可是御膳房厨子做的不合你胃口?”

    他拉着许襄君上下打量:“若是用不惯,朕再特意给你招厨子如何。日后切莫再自己下厨,身子要紧。”

    夏明勤早年身子原因一直子嗣缘薄,偌大宫中就两名皇子,除了皇后长子满了十六,便是秦贵妃的八岁独子,与剩下三位公主年纪也都不大。

    她这胎可精贵着。

    许襄君紧紧脊梁,反握住夏明勤手:“臣妾就是贪食,突然想自己煮碗面吃,无关旁人。”

    此刻她希望黎至不要往外看,不想黎至看见她怎么与旁的人相处。

    夏明勤握紧她指尖,略微回探视线,许襄君拉都没拉住夏明勤这个动作。

    灶旁正是一碗面,动也未动,夏明勤彻底扭过身:“面为何没动?”

    许襄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她推给黎至的面此刻正摆在‘该在’的位置,她方才站位的面前。

    许襄君抿唇:“突然又吃不下了。”拉把夏明勤,试图绕开他注意力,“陛下怎突然来了。”

    夏明勤扭挣开她的动作:“那朕尝尝襄君的手艺,这怎能浪费,话说朕还未尝过呢。”

    说着走近,一掌推开小厨房大门,许襄君惊得气息都出不来,逾矩匆匆越过夏明勤先一步进门。

    四下匆匆巡视,无人,那边窗户大开,许襄君才歇口气。

    脊背有些麻,肉颤心惊的。

    见许襄君没规矩走在自己前面,夏明勤冷眸一瞪,停住步子。

    许襄君闻声连步走到灶旁,欢声:“臣妾亲自端给陛下。”笑吟吟的嗓音灵动,见她动作夏明勤才重新动身往前走。

    许襄君捧起面,两手被烫的‘啊’一声,她顺势将面全掀进锅里,溅出来的汤汁也波及到夏明勤,烫得他本能后退几步。

    她轻轻一晒,佯装失措模样忙去捞碗、捞面,又被烫地叫嚷两声,一切都手忙脚乱。

    门外白衡恨不得冲进来,奈何被陛下身形钉在原地不敢动弹。

    夏明勤这时急匆匆过来按住她的手,厉声阻挠:“别弄了,你烫伤了。”

    许襄君收了动作,垂头沮丧着音:“臣妾本想亲手端给陛下的。”呜咽地抽搭带着呢哼。

    心下却恶心着暗忖:黎至都没吃成,你又是谁,滚开。

    夏明勤瞧着她可怜模样被骨子中的风情沾带,心疼得将人横抱起,跨步就往外走。

    “康灯,叫御医来瞧瞧襄君的手。白衡,夏日要用的冰可有早送来,取些来给你家婕妤冰敷。”

    许襄君仰头,视线擦过夏明勤衣袖,厨房窗子那边一动不动,也不知黎至是否回去。

    夏明勤对她殷殷照顾,颇有屈尊之态,白衡在一旁看得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敷冰后来了御医诊脉,说胎儿无恙,烫伤上两天药膏就行,婕妤没大碍。

    夏明勤挥推御医,将人放在腿上拥紧,抚着她肩背:“你现在是两个人,怎么万事还像从前般任性子胡来。”

    想着不该责斥,夏明勤重新沉下音:“你如今容易食欲不振或贪口,朕明日便让康灯调人到你小厨房备着,以免又有今日之事如何。”

    手轻轻放到许襄君小腹上,轻声逗着:“襄君现下喜酸还是喜辣?朕好安排人。”

    “ ”许襄君思及再三,平珠现在还没什么特殊变化,除了吃得比以往多之外,书上写的初期症状基本没有。

    黎至也说这是不同人不同体质造成的,妊娠不能全按书上来看。

    她便吊眉耐着性子敷衍:“许是月份小,尚没改换喜好,吃食如往常就行。”

    夏明勤点头,揉了揉她肚子盯着瞧:“太医院今日来报说你下午要了两碗安胎药,可是有何不适,为何没招御医来看看,服错了该如何。”

    许襄君一怔,平珠下午不适?还要了两碗计量这么大。

    她懵然:“无碍,方才御医不是说了无事嘛。”

    本想绕开话题,夏明勤突然捏住她的手:“白衡说你下午去了不远处荷塘?可是一人在那处受了惊?”

    声音作了探听装,状似轻易却在旁敲侧击。

    看来那宫女的尸体被人发现了。

    许襄君神色瞬间深凝,转而娇俏笑着晃他指尖,笑吟吟:“是去了,那处风景静美,就是荷花开得少了些,除了暑热并无旁的怎么受惊。”

    她依偎在夏明勤肩上,靠感情牵引夏明勤心绪:“去之前便觉得身上燥闷,回来用了药便好了。”

    许襄君做后知后觉状,猛地惊醒般问:“陛下这话是那里出了事?”

    歪头,澄澈看着夏明勤。

    夏明勤瞧她这副不谙世事模样,顺着脊背摸上许襄君后脑。

    笑出声:“那处无事,只是太医院来报你要了两碗安胎药吓着朕了,朕心里有事,故而忙完政事便来瞧你了。”

    “可欢喜?”

    “ ”真不欢喜,好走不送。

    许襄君抿笑:“欢喜。”

    夏明勤揉揉她面庞:“那朕今日留下陪你。”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第26章 凡夫俗子

    ◎就承娘娘上次所言,奴才请您以身相报。◎

    许襄君一碗茶药倒夏明勤, 待人晕彻底后狠狠一脚将人踹下床:“去你的!”

    ‘砰’得一声,夏明勤砸在地上翻滚两圈。

    她凝眸看着不远处的平珠,冷声嘱咐:“就让他在地上睡不必扶。”

    许襄君拉扯好衣领, 冲平珠温声:“你小心歇息别惊着胎,我一会儿再来, 辛苦你了。”

    “是。”平珠嗓子颤了颤, 站在原地不敢动。

    她这一脚踹的可是九五至尊的国君

    许襄君熟练翻窗跳出去,急步去到小佛堂。

    刚推开窗, 迎头就见黎至垂眸,视线交汇瞬间黎至伸手将人带入房、合好窗。

    黎至喉咙滚噎有话要说, 却绞在嗓子里说不出, 只剩肩胛微微细颤。

    许襄君仰头:“面没吃成,我给你带了点心。”

    她从袖中摸出油纸包, 拉着他的手往桌前走。

    许襄君余光闪过半丝停顿, 黎至今日为什么将佛像用红绸遮盖住?她不信此道便快速忽略这处异象。

    黎至指尖一阵温软, 不禁紧了紧力道, 将她的手反攒住。

    许襄君回头, 黎至温煦地瞧着她, 目光无限缱绻柔情。

    “怎么。”她问。

    黎至摇头,垂眸看着两人紧牵的手:“今日吓到了。”

    那双手推向许襄君后背时, 他心脏真骤停过, 那种生死不能的滋味现下想起依旧让他半死不活。

    他往前半步将人拢进怀中, 簌簌发抖:“当时你怕不怕,怕不怕。”微颤的声音将他的忧心、他的恐怖具象化, 生剖平摊到许襄君眼前。

    许襄君闻声‘噗嗤’轻笑, 音节明朗:“怕什么, 我既用自己做饵, 当然是有所准备。”

    她捉住黎至腕子放到自己头上,是上午黎至为她簪发的位置:“瞧,你亲手所制的玉簪护住了我。”

    许襄君在他怀中仰头,甜津津道:“你又护住我一次。”

    她垫起脚,用额前碎发挠黎至下颚,带分打诨:“黎至,你让我如何感念你的次次相救呢。”

    一手揪紧黎至胸口布料,笑声悉悉窣窣。

    黎至觉着她一音一容都无比钻心食魂。

    见她有心说笑,心里顿时被宽慰不少,慌碎的心裂痕渐消。

    胸腔有个想法撞了许久令他犹疑不决,当脑中满是夏明勤抱着她走在人群中,是他对许襄君此生永无可能这样时,黎至两手猛地箍紧她的腰肢。

    在许襄君耳边大胆低声:“就承娘娘上次所言,奴才请您以身相报。”

    说着一把将许襄君抱起,毫不迟疑往榻边走。

    许襄君掌上点心摔在桌边、跌碎到地面。

    腾空时她惊呼一声,随后脑子才清明,双手立马攀到他肩上,栽笑在他颈侧:“求之不得。”

    她可是等了这日许久。

    黎至今日非他君学教养所致,单因今日她差点丢了性命,那一瞬黎至才懂她进宫真正的险途,那种真正交托性命而无悔的真挚。

    难怪怨他不懂及时行乐,今日方才懂了微末。

    许襄君背脊刚接触到软褥,黎至吻下来,轻轻含住许襄君唇峰,极致温柔地同她缠绵蕴藉。

    许襄君扬颈环紧他的肩颈,两手紧紧揪住他肩上衣料,心跳得惶然。

    黎至喉结急促涌动,两眼膨胀的尽是欲.望,手摁紧许襄君腰侧迟迟没有动作,理智最后一线上挣扎。

    他紧实的掌心扣住的肌肤炽灼又让人意乱心慌。

    许襄君的手顺着他臂膀往下坠腕,指尖缓缓交错握进黎至扣紧她腰肢的指节里,带动他的手轻轻扯掉自己衣带。

    这是许襄君第三次握着他的手解开自己衣带,这样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他面前。

    衣裳松开瞬间黎至绷住所有动作,满脸隐忍繁复地看着身下。

    ——这是我此生挚爱,此举当否、适否。

    许襄君乌丝铺满了榻,窃蓝色衣衫滑落肩头,小巧精致的锁骨透着月色泛出层莹光。

    眼眸溢满情意,正勾魂夺魄地瞧他,她眼中赤.裸火热烧了黎至半身,黎至紧抿了下嘴角。

    看出他犹疑,许襄君翻身将黎至摁进褥子里,衣衫跟着动作散落大半,几近挂不住身上。

    衣决纷飞中,她背月俯身,在黎至耳边:“上次药力许是太重,你指腹无力我辛苦得很,今日你稍稍配合即可 ”

    语气里,许襄君将底线一降再降。

    黎至抬手捂住她口,眼中浑浊,满脸绯色晕开,直直透到脖子里去。

    真被许襄君大胆无忌的荤言绞得人受不住,鬓角已微微湿了些。

    许襄君张口咬.含,舌尖钩了下他指腹,笑弯了眼:“你该用嘴堵上,这情景用手是哪门子正人君子啊。”几许调笑。

    她手一扯,将黎至领口撕了大片,俯身压他面上,鼻尖几乎要碰到鼻尖,质问:“正人君子怎么抱着他人.妻?”

    许襄君扯开他衣服时,黎至浑身一颤,按住肩上玉腕,唇下细细哆嗦。

    他的身子

    许襄君眸子忍痛,嘴角跟着抖了抖:“如上次那般我不尽褪,你正衣冠。”

    这话如同刺一样,挑了一个最刁钻的角度扎入他心口,又带着倒钩拔也拔不出。

    黎至眸子沉了沉,深处翻出一抹狠色。

    占有欲跟雪球从山顶滚落,最终大到秒瞬间吞噬掉他数年如骨附蛆的全部学识、道德、礼教,一切丧失于此。

    他掐紧许襄君腰肢,翻身将许襄君按进褥子里,一手束住她两只腕子束在头顶。

    另一只手拔掉她头上珊瑚珍珠簪,簪子在他指腹间漂亮的一旋,变换方向贴着她颈侧往下,冰凉触感还未适应,黎至将她身上仅剩唯二的衣带挑开。

    目光深笃:“你是我的妻。”不是他.人.妻。

    随后垂颈,落了个坚定的吻在她心口:“奴才今日不敬是罪,能否一生赎之 ”

    继而贝齿碾咬出了个痕,劳她深记。

    许襄君气息不断破碎,含水的眸子盯紧他晃动不已眼底:“黎至,我一条命只用一辈子偿还未免太便宜你了。”

    每个字含着嘤咛落在两人之间,她揪紧黎至手臂。

    身上全是黎至失控的力道,抵按在她肌肤各处。

    黎至唇角游走,停在她下颚边沿。

    沉声闷道:“襄君 那你要我如何。”

    她神色浅晕,勾唇倩笑:“当下只求今夜长些。”

    后半夜他亲自将许襄君抱去寝宫替换平珠。

    回到佛堂,黎至在佛龛前踟蹰了会儿,轻手掀开佛像上的红绸。

    他在长明灯中添油,左手擦拭桌面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尘灰,对着佛相喃喃:“世俗路远、众生求渡,我亦凡夫俗子。”

    今日之举他心下难泯,暂困囚苦。

    此刻礼教加身,黎至跪到桌前,左手提笔默起经,最终字字不似经文,尽被红尘色相沾染,侮了满副锦绣。

    默不成,他跪在佛龛前,伏地诵了半夜经文,直至天亮夏明勤离开上辰宫。

    黎至叩地,随后挺直腰脊,望着佛像:“日后世间诸般业障,诚由我替你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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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一壶清茶

    ◎那请娘娘哄说两句好听的,奴才便教娘娘破局。◎

    “荷花池一事宫中流言四起, 皇后督命调查,原本一遮而掩的事情闹出风波,在上辰宫门前响了几日, 背后之人故意做与你瞧,如此不知收敛怕是别有意图, 今日小宴你且去看看?”

    黎至吊睛不悦, 唇角收紧。

    腕子悬游在纸张上。

    许襄君撑颌垂眉,指尖碾着他衣袖。

    “她们这次做得确实不错, 盗用了司衣局给皇后殿宫女的新衣遮掩身份,那日我瞧她们手粗糙程度、常用力关窍不同, 怕是不在一处做工, 宫内婢子这么多实在难查。”

    黎至眉眼一提,神色平稳。

    许襄君当即扯住他袖角改口:“好黎至, 告诉我该如何做。”

    她的谄媚撒娇好叫人难忍, 黎至平缓嘴角, 思了思:“那请娘娘哄说两句好听的, 奴才便教娘娘破局。”

    黎至垂目, 许襄君指尖晶透带粉, 娇羞色润而细。

    许襄君朝前挽住他胳膊,拽停他默经。

    扬起下颚, 端起旁边一壶青茶缓缓倾斜到他右手手背上, 一时周萦茶香四溢。

    手背被温润细流徐徐淌过, 黎至明晓后喉结一凝,本要缩回的手被许襄君按住, 钩住他指尖翻成掌心承接茶水。

    黎至目光闪动, 耳下晕了层薄色:“你 ”声音都在颤。

    许襄君动作没停, 认认真真在黎至掌心倾茶, 直到一壶倒完,桌面全是水渍,浸湿了经文,洇染了地毯。

    一切如那晚榻上一样凌乱。

    黎至思及,当即心颤闪躲。

    许襄君软声哝语:“还不肯教教我?”

    温流过后肌肤交叠的灼烫让黎至喉头哽噎,脑子浑然想到那夜,湿漉漉温.潮浸润了他满手,许襄君脆质的娇声破碎又美好。

    他指腹想缩,许襄君摁紧:“我看见了。”

    黎至红了脖子:“看见什么。”青涩的声音慢慢沉质。

    许襄君指尖用力一掐:“这几日你不管做什么都用左手。”她捏得黎至浑身一颤,许襄君笑问:“你右手可是伤了?为何不用。”

    明知故问。

    黎至喉结滑动,神色飘移又舍不得从她身上挪开:“今日几位娘娘的小宴还请娘娘出行,那里自有破解办法。”

    “今日结束后她们会重新布置,这件事凡有沾染者,奴才定会料理清楚,要不了几日这事便结了。此间敲山震虎,日后宫中对你便不敢贸然。”

    许襄君手一松,小壶稳稳落他掌心,冰得黎至肩胛一耸,喉咙闷口重气。

    “行,受你差遣我去,本不愿出门的。”

    她从袖中取方帕子扔给黎至,湿漉漉的右手伸到他眼皮下,腕子摆动示意了一番。

    黎至想起那夜她拿着帕子给他擦拭的样子,脖子倏然变色,唇角绷紧。

    许襄君含笑着将手往前,快要摁上他心口时,黎至抬腕捉住,红着脸用帕子擦拭她指尖水渍。

    炽热的指尖烫的人心口发慌。

    许襄君歪头仔细瞧着,黎至因赧颜眼下晕出色。

    草草敷衍的动作在一番寻思后放慢,喉结总止不住滑颤。

    白衡望着宫门前轿撵,踟蹰下钩住许襄君衣角:“娘娘今日当真出门?日头有些毒辣,且下次再去也不迟。”

    许襄君偏头从伞沿望出去。

    啧,这太阳都有西沉之势了还这样毒辣。

    “去,陛下不是说本宫年纪小,要多与她们聊些生养之事吗。本宫与这些确实没有经验,不妨听听。”

    日后平珠生产身边人员定然有限,她多知晓一分也是救命。

    眼见白衡支吾,许襄君精准捕捉,问:“怎么。”

    白衡神色紧张了下:“娘娘,近两日都是顾贵人侍寝。”

    “顾贵人?”她一时没想起来顾贵人是宫妃的哪一位。

    转思想到隔壁殿的顾元菱,许襄君一晒:“她早晚都有这一日,身为妃嫔不侍寝,日后宫内安有她容身之所。”

    白衡摇头:“顾贵人近日得了宠,昨日奴婢路过顾贵人院子时她正骂您,瞧着奴婢了也没停口。”白衡脸上神色有些为难,“还骂得更难听了些。”

    许襄君掩口一笑,她不骂才有鬼,顾元菱家世才学声名哪样在上京不是顶好的,入了宫便摧毁了她往日所想所谋的大半,焉有不恨之理。

    “那我们今日就去亲耳听听她骂些什么。”

    她还需要靠顾元菱作刀入局,顾元菱不恨她该如何施展后续,眼下去加把火正好。

    许襄君欣然自乐往台阶下走,白衡举着伞快步,心焦道:“娘娘慢些,您是有身子的人,且小心脚下。”

    许襄君懒得浪费时间与黎至以外的人事物,今日去求得就是个速战速决。

    一到立政殿,原本的热闹静止,目光全都堆到门前她的身上,几许惊愕戏谑神情油然拍她脸上。

    今日在座的也不多,是后宫仅有几位生养过的几位高位妃嫔。

    这就是陛下为她准备的‘生育经’,特意让她多出门与这几位走动学习。

    她们脸上诸多繁复心思令许襄君暗笑,许襄君走到殿中央,身子都没屈下去,皇后连忙免她见礼:“陛下都免了你礼,怎么还这么懂规矩,快寻处坐下。”

    多的敷衍皇后都不想给,勉强维和着不难看,直接指使身边宫女给她安座。

    许襄君将才坐下,殿外就冲进来位着姜黄下等宫装的婢女,门前拦截的宫女太监都没反应及时,便让她冒失撞进来。

    各位娘娘身旁婢子第一反应便是护在主子身前,譬如白衡此时便将许襄君挡了个十成十,生怕她出事。

    皇后身前女官前一步高声:“殿下是谁,怎能冒失闯立政殿,来人,速速押下去。”

    声音威吓严整。

    许襄君从白衡侧身探头,吊眉观察阖殿诸人反应,殿上诸位娘娘掺着惧色、疑容也四下打量。

    殿下闯进的宫女平头整脸,神色颇刻几分惶恐,不是正途求见怕是有怨要申、有理要求。

    殿前宫婢太监涌进殿将她死死压住,她挣扎两下便放弃,被数人一道按伏在地。

    她拧着腔,大声控诉:“奴婢亲眼所见襄婕妤在宫内杀人,求皇后娘娘允奴婢禀明,为奴婢们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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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就你也配

    ◎展开说说,本宫是如何杀人的。◎

    一嗓子将许襄君推进众人视野, 皇后被拨开身前女官,深深与许襄君对看了眼。

    随后直视殿下伏地的宫婢,音腔端稳却又掺杂一丝旁心。

    皇后:“襄婕妤日日在殿中从未四下走动, 何来杀人,你一宫婢岂能信口胡诌 ”

    满嘴表面维护, 可一个眼神传递。

    身旁女官得到示意, 朝下朗声:“今日闯殿你已是活罪难逃,以奴身构陷嫔妃按宫规便是要处以极刑。今日所言若查证你所言有误, 当内苑宫门前百杖打死以儆效尤。”

    白衡听到那名宫婢污蔑许襄君杀人动起气来,若不是满殿贵人, 她恨不得上前亲手撕了那宫婢的嘴。

    可听到皇后身边女官这样一说, 白衡怒火当即平息大半,心叹皇后主持六宫的端正无私。

    许襄君微微抿唇轻笑, 对这位女官玩的文字陷阱深感精彩。

    浅浅几句便将这名宫女退路全堵死, 既是死路, 可破得便没几条, 她所发声的皇后便是其中一条。

    皇后与殿下人暗合, 打算将污水掀她身上, 不真刀实枪,却也在缓缓磨刀杀人。

    殿上有几人约莫是听明白了, 看许襄君的眼神便掺几分奇异。

    许襄君端起一碗茶, 撇开浮沫饮了一口, 有些苦涩,全然没有黎至煮出来的清冽好喝。

    她搁下盏, 拨开身前白衡, 松乏着腔:“展开说说, 本宫是如何杀人的。”许襄君一副兴趣盎然颇有兴致的样儿想往下听。

    白衡身子一僵, 脸色霎时青白:“娘娘,这宫婢摆明就是污蔑,您怎 ”

    许襄君抬手,在触怒皇后前拦下白衡殿上‘咆哮’。这宫婢行径是被皇后默许过的,白衡这话指向皇后不公正

    余光瞧眼上座,皇后果然此刻眉梢染了些愠怒。

    “你莫打岔,本宫想听她说此般言之凿凿之事。”许襄君端正坐好,抓把果子准备听故事。

    拐了一个轻调:“请吧——”

    殿上看向许襄君神情更怪了。

    许襄君指尖捻颗果子,在那名婢女开口之际,冷声:“若今日你敢言辞糊弄,本宫定要向皇后娘娘要一个说法,杜绝日后宫内随便一名宫婢内侍便能用性命换死一位宫妃、乃至上位者性命。以此天下还能用何约束死‘谏’?岂不红口白牙便能让人随了你们陪葬?”

    “真乃天下笑话!”

    许襄君声音婉转,却字字铿锵。

    这话一出,皇后脸色晕透出青。

    许襄君短短一段话将她按成‘公正’秤杆,要求她做主,以此将她逼成了此事的公判。

    她身为皇后,为了许襄君腹中皇嗣着想,今日许襄君便真证据确凿也不能宣罪,要‘秘密’处死这名宫婢,为许襄君宫内正名。

    更何况这一席话许襄君已将自己摘出凶手,反咬实是这名宫婢随意攀咬宫内主子

    好厉害的口齿!

    那名宫婢被摁压在地,狰狞着扭头朝许襄君这处瞪来。

    “就是你!那日晌午荷花池,你用一根玉簪捅杀进东檀喉咙,随后将她尸首推进水中,剩下半根玉簪扔进荷花池打算销毁凶器,事后你坐着轿子无事离去。”

    嗯,确实像亲眼所见。

    可她面生,明明不是另一位要刺杀她的婢女,怎会知晓得如此清楚?

    许襄君歪过头,指尖果子送进嘴里,抬手示意她继续,她想继续听下去。只有往下听才能找出话中破绽,方能全身而退。

    皇后身边女官抬眉示意,内侍轻松这名宫婢肩胛,押得没那么死,能让她好好呈词。

    她猩红眸子瞪着许襄君,咆嚷:“你明明亲手杀了人,就是我亲眼所见。”这话底气十足,信而有证般。

    又道:“你的杀人手法跟凶器奴婢已详细说明,奴婢叩问皇后娘娘,当时验尸可是如此呈报的?前两日凶器也在荷花池里淤泥寻到,凶器和奴婢所言可能对上!”

    皇后掐眉,一派为难:“是如你所说。”

    又堪忧、轻喜地看向许襄君。

    那宫婢见许襄君风轻云淡,丝毫没受她话印象。

    她倏然破口指骂:“你故作云淡风轻是仗着孕有皇嗣行恶无人敢指责你,便放肆在宫内行凶?如此岂有天道昭昭。”

    “你可知孕中见血乃产妇大忌,孕期杀人日后皇嗣出生焉能不遭报应!如此坑害皇嗣,十八层地狱都不够你下!奴婢自知今日死路一条多说无益,只是许襄君,你上对天家下对宫婢皆歹毒,今后必定不得好死!”

    这话说得全然没有陷害水准,只有泼天怨怒、恶意逼人,与她嚎喝气势完全不符。

    许襄君咽下果子,口中酸涩就了口茶,茶掺着果味清冽起来,她满意勾唇。

    随即撇眉,质疑问道:“说尽了?可有其它实证摆上来指认本宫杀人?”一副让她继续。

    许襄君指腹又捻起一枚小果准备吃下。

    殿门进来一位紫蒲色宫装女子,身姿聘婷,林下风致好不醉人。

    “这是什么鬼热闹,让我也瞧瞧。”顾元菱掩口一笑。

    进殿后顾元菱特意寻了许襄君身边坐下,对许襄君说:“此情此景你当真好兴致,今日我头遭见识还怪新鲜。”

    顾元菱下颚轻轻一扬,示意许襄君继续。

    这模样她反而成了戏台下的看客,正瞧着台上精彩。

    许襄君吊眉,顾元菱真够阴阳怪气,还这般不知遮掩与收敛。

    那名宫婢死死恶瞪许襄君:“你有皇嗣护体,我说什么都是个死,有什么好说的。奴婢只是要用一条性命换取个真相大白,不能让东檀死个不明不白!”

    她朝高座叩头:“奴婢自知今日闯殿乃是死罪,特请皇后娘娘赐罪,将奴婢拖去内苑宫门前处死以儆效尤。”

    立政殿上下皆是一惊,这宫女竟真不求生,誓要以死明志。

    阖宫人再看向许襄君的目光变得诡异起来。白衡气地跺脚,指着那名宫婢张嘴便要喝,许襄君适时伸手制止她。

    许襄君缓缓起身走近那名宫婢,佝肩与她对视。

    钗环脆响中,那宫婢被她清冷神色吓得往后躲闪,却被内侍摁得动弹不得。

    许襄君倏然抬手一掌扇她脸上,清脆掌声在殿内一个震颤,像是打在诸位心上般,大家齐齐一个怔愣。

    许襄君垂眸见她脸上迅速浮起的掌印,嘴角溢出一丝细红。

    “这一掌打你诅咒本宫尚未出世的孩儿,那番言论实在该死。本宫定要央求陛下替这孩儿要个说法。”

    众人未回过神,许襄君翻掌又是一巴掌,将她另一半脸打偏,要不是内侍扶的紧,这婢女八成要被掀翻在地。

    “本宫名讳岂是你一小小贱奴能唤的,若不是本宫为腹中子嗣日日祈福,今日定要拔了你的舌。”

    许襄君从袖中取出一掌帕子擦拭指尖,冷声掷地:“你今日言语犯上,真当百死莫恕。”

    最轻柔的声音,却是最毒罪利落的一把刀。

    许襄君两巴掌将殿中打得落针可闻。

    反应过来,皇后身边贴身女官出声:“襄婕妤,皇后娘娘面前你动用私刑,实乃僭越,此行有违您身份,还不跪下请罪。”

    许襄君便转身看向上座,抚着肚朝皇后屈身敷衍一个礼。

    “娘娘有大殿下,自然懂臣妾此番愤慨行径,襄君确实僭越,还望娘娘恕罪。”

    皇后轩眉,此处不好发难,端雅清嗓:“你身子重,先坐回去,教她说完。”

    皇后还在给这名宫婢混狡机会。

    许襄君起身:“娘娘,既然事关臣妾,可容臣妾下询问她几个问题,好一解臣妾心头疑窦?”

    皇后瞧了瞧她尚未显怀腹部,点头:“问罢。今日之事不能出这道殿门,还要如实报予陛下知晓。”

    字与字间让许襄君谨慎,无形间用陛下施压与她。

    殿内气氛始终如一,大家虽默然不语,但注意力都倾斜在许襄君身上。

    提到夏明勤许襄君犹如耳旁风,他的一切都自动屏蔽在耳外。

    许襄君转过身,看着那双血红瞋目。

    她轻声问:“你说你亲眼所见本宫杀人?”

    那宫婢拧着巴掌印的脸:“自然!”

    许襄君略微扶了下腰,白衡当即使人与她一道抬了把椅子到她身后,许襄君坐下后端正身姿,俯看脚下不足两尺远的宫婢。

    “此事宫内流言颇多,你知道皮毛正常。既然亲眼所见可有流言之外的证据?如果只是这些,你一句‘亲眼所见’就想要本宫陪葬?你的烂命也配?本宫杀人动机是什么,她又哪里值得本宫亲自动手。”

    “今日你报死要为那什么东檀求个明白,为何本宫‘杀人’那日不见你报予皇后娘娘速查求公正,反而隔了数日闯殿以身殉谏,这可说得通?”

    “此番言论一听便是你被人拿住短处,要挟你以死央及本宫。雕虫小技是欺负本宫不出门诸人不识,便会任三言两语拿捏?你与背后之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本宫皇儿虽未出生,也是天家皇亲,岂容你们污言带累!”

    许襄君声音不大且音调婉妙,可字字如刀将此局杀了个通透。

    白衡由心佩服,许襄君不动气寥寥几句点得明白,化解此番。

    那婢子脸噎红,恶生生狞视:“襄婕妤好生干净的手段,那日你独身做了这些,哪有多余证据。因奴婢身份低下,‘亲眼所见’便不能当作证据?”

    她仰着脖子质问殿上,不是许襄君,故而许多目光落在其中。

    许襄君摇头:“不是身份低下能不能当证据,是你行事逻辑不通,看似紧密,却用最简单有效的以命换所谓真相,想将本宫置于死地。你的命值不值钱本宫不知,但本宫比你精贵是一定。”

    “说本宫杀人你拿得出证据,铁证如山下本宫不认也得认不是。可你空口无凭、贱命一条,凭什么想定本宫的罪?荒唐。”

    那宫婢猛烈挣扎,嘶喊:“就是你!我亲眼看见就是你动手杀得人!皇后娘娘,真的是她,她亲手杀了人!”

    这疯癫状态实在难以让人信任此言真假。

    皇后见状颦眉蹙额:“大胆!你无实证信口诓言攀咬宫妃,拖下去杖死。”

    “若婕妤近日身子不爽惊扰龙胎,你便真是万死!”

    许襄君抬腕浅浅推推额角:“本奉皇命散心,却遇到此事 ”

    她袅袅起身跪向皇后,略带委屈道,“今日此事定不是意外,还请娘娘为臣妾做主。臣妾不能平白受人如此污蔑,若宫中流言不息日后累及皇嗣声誉,妾身更是死罪。”

    “襄君叩请娘娘为妾身做主。”

    “ ”皇后看着殿中伏地仙姿掐紧掌心。

    若有人打算传出宫女死谏、不当言论在宫内发酵污蔑,再施以镇压后招,这路数已被许襄君两句话将此道堵死。

    今日之后若有流言,她便能拿着殿中这番话求陛下做主了。

    好个滴水不漏。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晚点再更一章。

    第29章 礼尚往来

    ◎你不需要公道,你所在的一方便是奴才认定的公道。◎

    此事以这名伪告宫女杖毙作结。

    好一破绽百出的乱来戏码。

    许襄君此刻望着西沉日暮, 昏黄搅着乌云压低,厚重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一如那名宫女被拖下去时喊冤怒骂。

    神色晕透凝重, 不遮烦闷。

    立政殿门前诸位娘娘出门后皆与许襄君拉开距离,她身边清冷孤寂得很。

    顾元菱出门瞧见这一幕, 嗤笑精准钻进许襄君耳中。

    皇后贴身女官追出殿门:“诸位娘娘留步, 天怕是要下雨了 ”说着便着人分配雨具。

    分发到白衡时手空了,这女官脸色一白, 连忙朝许襄君屈身拜礼:“婕妤请稍后,奴婢这就遣人去拿。”

    随嘴埋怨做事婢子没拿够数, 说着要往下跪。

    许襄君动手扶定她身形, 声音略带疲态:“去拿吧,本宫接不住姑姑一拜。”

    她虽是女官, 可她也是皇后娘娘陪嫁的贴身随侍, 众目睽睽朝她跪拜下去算什么规矩。

    所有人看见这一幕噤声不言, 经过今日, 心头对许襄君便各有心思。

    女官带着人回身进门, 殿前诸位娘娘纷纷散去。

    顾元菱走近, 阴阳怪气哼笑:“啧啧,你竟将自己混成这般。”

    两步阔到许襄君眼前, 半歪着头, 俏皮说:“有人拼着性命都要往你身上吐口唾沫, 可谓当真精彩。”

    她伸手拉扯许襄君衣袖,娇丽嗔道:“日后还有这般好戏记得让你贴身婢子去我那处喊一声, 我爱看。”眼中阴鸷一闪而过, 匿于眸底。

    顾元菱一脸喜气, 从内到外刻满‘瞧热闹’‘落井下石’几个都字、且字体龙飞凤舞嚣张跋扈。

    白衡护主怒目一瞪, 望着顾元菱一身宫装,咬紧唇却说不出来话,心中默默诅咒顾元菱失宠。

    许襄君抖开她指尖,望着愈发压低的天。

    散懒着腔:“本宫不常出门故而都不识得我,人情稀薄实乃应该。怀璧其罪有人见不得好,陷害也是常数。”

    她缓缓将目光落在顾元菱脸上,定睛细瞧:“只是没想到短短数日你竟如此游刃有余、暗熟宫中生存之道,当真不负你才女盛名。”

    这鄙夷神色、这话正中顾元菱心尖,生将她噎得胸闷抽疼。

    入宫前所有傲恃此刻跌得稀碎,顾元菱掐眸拂袖,正张口要怒喝,背后传来一声清冽熟识声音。

    “娘娘,天突然阴了怕是有雨,奴才给您送伞、接您回宫。”

    顾元菱哑口怔在原地,肩胛面容可见的犯僵,脑子已能将这声音之下的人徐徐描绘。

    她指尖揪紧衣袖,浑身轻抖不敢转身确认。

    许襄君循声擦过顾元菱鬓角看下去,心口狂跳,黎至站在阶梯半腰,修长有致的左手握着一柄伞,一身普通蓝衫自透股清冽。

    他清俊面容纹丝不动,无有见她的喜悦,只是眸底深邃遮掩不住深情。

    许襄君看向他,勾唇抿笑:“算你有眼色。”

    眸子停在他身上不动,微侧下颚,吩咐:“白衡,回去看赏。”

    白衡屈身应‘是’。

    她侧半步越过顾元菱正要奔向黎至,顾元菱此时颤着唇一把捏住她胳膊。

    只敢从许襄君眸底对照心中那抹身姿。

    顾元菱胸口急促起伏,梗得惶惶无法平稳。

    掌心失了力,将许襄君捏得吃疼,她抖唇不可置信道:“你怎敢将他当作奴才随意赏赐,你可知他是谁 ”

    顾元菱侧目瞪看她,眼底涌出血丝。

    许襄君慵散抿唇,是谁,是我心上人!

    “他是谁都是我上辰宫的人,今日送伞及时,不赏赐难不成罚他?”

    刚扭动胳膊试图挣脱,一只温炽掌心将她从顾元菱手下温柔扯开:“顾贵人,您捏疼我家娘娘了,她身子弱,禁不住您这般拉扯。”

    蛮横分解的力道扯带到顾元菱,指甲钩劈了下,当即疼得她脱手龇牙。

    黎至声音让顾元菱鼻头一酸,她迅速撒手扭转身匆匆落荒而逃。

    摁扶住自家婢女后,顾元菱短扼了声哭腔在嗓子里。

    颤抖问:“那是黎至吗?”

    顾元菱带丝祈求抓紧婢子的手,希望不要听到已知的答案。

    “是。”婢女轻轻一个字将顾元菱神魂打散。

    呜咽梗在喉头,顾元菱浑身颤个没完:“怎么会是他,为什么能是他 ”

    许襄君顺着顾元菱飘飞裙角侧目,倾盆大雨毫无预兆瞬间兜头而下,黎至适时撑起伞,两人距离一下子拉近到一柄伞下。

    黎至呼吸坠在她耳边,本想琢磨顾元菱也忘记了,视线本能被黎至牵引。

    伞面‘噼啪’雨声乱不住彼此间对望。

    黎至压低声:“现在走白衡追不上,走吗。”这话说得如同私奔一样,许襄君勾唇,眼中亮闪闪的。

    “走。”许襄君唇齿抑制不住欣喜。

    只可惜不能光明正大牵挽黎至,她抬眸瞧眼落雨的伞沿,如此也是并肩而行了。

    许襄君掉头往阶梯下走,黎至细心搀住她胳膊,生怕她脚下打滑。

    雨大得白衡只要往下半步便会浑身湿个通透,见婕妤渐远身姿,白衡急地跺脚,无奈喝道:“娘娘,您小心 ”

    回头想寻看皇后殿是否有宫女出来给她松伞,她好追上去。结果殿前根本无人,连廊下值守宫女也无。

    立正殿前除了顾贵人与她贴身婢女,就剩下她了。

    如此叫喊让许襄君加快脚步,敞着笑往前走。

    黎至见她玩闹兴起连忙扶紧人,速步撑伞跟上,慢慢抿唇弯起眸。

    出了立政殿,许襄君带他寻了条偏僻小路钻进去。

    无人后,她翻手一捏,将黎至右手握住。

    滚烫触感一如既往,她侧仰头:“我抓住你了。”

    黎至被这明晃笑容惊怔了下,四下扫看无人,缓声:“是。”你抓住我了。

    此时抓住了,那时也抓住了

    他十足僭越地回握住许襄君,指腹交错紧扣在一起。

    心尖被温煦熨帖,黎至轻轻笑了声。

    “日后你都这样接我回去好不好。”许襄君脆声交.融在劈啪雨声中,指腹勾了勾,指尖直接钩扎进黎至心口。

    他将伞往许襄君身边侧,温声:“好,日后次次我都接你。”

    这话无形中让许襄君更生心安,是无论这红墙多高,人如何吃人,也不会压在她身上般那种安心。

    见伞柄朝她歪斜,许襄君贴近他怀里,嬉笑道:“挤在一起就不会淋雨了,我们并行,无论何时何地不许淋湿自己。”

    她冷眉重复叮嘱:“听到没有!”

    这话在说此时,又不是此时。

    黎至突然驻足不往前,伸臂将她揽在伞下:“前面那条路会有人,我们观会儿雨再走行吗。”

    他舍不得松开,指腹更用力牵紧。

    感受到力道,许襄君碎碎笑出声,踮了脚尖钻进他怀里:“起风了,我有点凉,你帮我挡挡风。”

    这场大雨如同一道屏障,外间万般险恶环伺,他们紧紧裹在雨中安然无恙携手共进。

    黎至敏锐四下扫看心惊着,右手摁住许襄君肩背,把人护在怀中,生怕她受一丝风。

    “这个月份你还觉着凉可是体寒?改日我出宫学学此道脉象,日后我替你诊治。”宫内御医不能尽信。

    她嘴中碎念黎至这话,问出一直以来的疑窦:“你何时学得医,是只会滑脉这一种脉象?”

    黎至点头,攀他肩上的许襄君被带动着在他怀里晃动了下,两人衣摆便被雨水浸润,绞.缠在一块儿。

    “嗯,你许我出宫那几次,我都寻了妇科名手学这种脉象。”他声音生涩顿下如实道,“也不精通,平常脉象足矣。最近研读医书,也有所浅见。”

    许襄君‘啧啧’两声,踮脚轻吻了下他脸颊。

    “你 ”黎至心口骤停,喉结惶惶上下滑动。目光震着四处观望,穿透雨帘此处僻静无人,心跳却摁不回心涧。

    “奖励。”她往黎至怀中拱,“你出宫三次,学成这样太厉害了。”简直多智近妖。

    心中又细细碾开疼痛,她的黎至本该有更好作为,却落得这般下场,天道不公。

    许襄君用额角顶他颈侧,婉丧着音:“今日你布得什么局,我没看懂。她不是那日刺杀我的人,你从哪里寻来此人牵引背后人?平白害人性命作甚。”

    许襄君在他颈侧胡乱动弹实在让人受不住,他抵紧掌下肩胛,求她莫要再动。

    “此事宫中流言颇久已然传到前朝,是陛下将此事闹出再用性命结案,并非出自我手。”

    黎至抚慰她:“我只想借用陛下之手惊吓那日逃走的婢女,好顺藤摸瓜牵带出背后之人罢了。”

    诚然,宫内很大有些事太深,得徐徐图之。

    陛下此手全然未将许襄君放在心上,她背后文臣武将外戚权盛。

    夏明勤既想要皇嗣,又不希望这孩子添喜增福的出世。此招下在她身上,未出世的皇嗣便会沾带些污言秽语,这样日后才好压制平衡权柄。

    这局布的心恶又绝决。

    好一招借力打力,许襄君垂叹:“我还道你会替我主持公道,揪出凶手为我出气,原来是夏明勤那厮出得昏招。”

    瞬间就觉得今日不痛快了,卸力靠他怀里,有几分落寞。

    黎至揽紧人,眼中尽是烟雨帘:“奴才只为娘娘撑腰,你不需要公道,你所在的一方便是奴才认定的公道。”

    雨大的离谱,可周围宁静得仿若出世。

    黎至在她静默中说,“我先送你回去,今日我要去拿人,机不可殆。”

    许襄君不想耽误这种时机,“嗯”声作回应。

    黎至垂腕,牵住她的手慢慢往前走:“小心水,天虽然热了,但湿了鞋袜还是会着凉。”

    他侧望看着许襄君精巧玉琢的五官,乌青发丝垂散,这样好的人怎能被人欺辱。

    我们要一报还一报,礼尚往来。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虽迟但到。

    第30章 我要黎至

    ◎有你在,奴才怎敢自伤、囚困危城。◎

    眼见到殿门前, 黎至突然将伞偏遮住她的眼,许襄君被遮挡视线后站定。

    她侧眸扬颈,他垂背压肩。

    唇角猝然触到她额角, 两人齐齐一愣。

    许襄君先反应,余光透光伞面看清上辰宫门前有几人身影。

    她倏然疯魔般顶头, 黎至唇角延顺肌肤落到她鼻尖。

    “你干嘛呢。”明明是她主动, 许襄君反而笑着问他。

    黎至惊得直颈,被伞沿打到头, 不少雨水淋进脖子:“唔,有人。”肩胛颤了颤。

    他喉结上下凝动, 顿顿开口:“就想说今日可能回得有些晚, 你莫要等我 ”

    “好,今晚不等你, 我听你的话早些休息。”许襄君盯紧他, 指尖悄悄磋磨他袖角, “注意安危, 莫涉险境。”

    黎至承接她深眸, 抑制抬手想替她理顺鬓角的手, “我会。”

    有你在,怎敢自伤、囚困危城。

    黎至动作刚抬, 伞还未塞到她手上, 许襄君掀开伞面一头扎进雨里朝上辰宫走去, 将伞留与他。

    他凌风掀伞,风雨中许襄君倩影从容, 雨滴碎在身上, 风扬起的裙角被雨水摁下去。

    他抿唇, 握紧伞柄转身与她背道而驰。

    殿门前白衡瞧见这幕忙撑伞匆匆踏水奔来, 撑高伞怒视那个把许襄君丢在雨中的身影。

    许襄君遮住白衡视线,抢断她即将脱口而出的叫骂:“我吩咐他去办事,伞给了就给了,淋这点雨无碍的。”一副劝白衡莫计较,又宽慰道,“本宫都到殿门前没几步了。”

    她不想黎至送到宫门人前,那样他又要作奴才样请命退下。

    这幕总是能刺疼她、刺伤他,淋雨算什么。

    白衡看她头发湿成一片,夏日衣裙薄,这阵雨又大,衣裙可见得粘连在一块儿。

    瞪眼:“就是,娘娘也知没几步了,为何不让小黎子送进门再出去。”将伞全倾在她头顶。

    “娘娘什么事如此急,比自己身子还重要。”白衡颇有气她不自重的埋怨。

    许襄君随手掸起衣袖上水渍:“快扶本宫回殿换衣裙,不舒服。”

    “是。”白衡撑伞扶着她往前走。

    白衡这人纯思相处下来倒松快,此刻白衡满心满眼是她,便忘了斥责黎至予主不敬。

    刚到宫门,一道紫蒲色宫装出现在她们伞下,许襄君‘不好’上头,吊眉抬指撑起白衡握住的伞柄。

    果然顾元菱颦眉站在眼前。

    她面相深重,两眼红红像是哭过。

    顾元菱吞吞吐吐咬唇:“我有话跟你说。”细听下还有一丝哀求。

    这抹声音让许襄君攒眉,她与顾元菱关系能说什么。

    白衡半步将她护住,许襄君定睛她紊乱神色:“进门说。”

    两人穿过庭院进门。

    “没时间招待你自己坐。”许襄君将人扔在正厅自己换衣裳去了。

    待她一身便衣出来,顾元菱不带婢子的独身坐在桌前,捧盏茶若有所思。

    而白衡则从头至尾都警惕极高地瞧着她,一身防备。

    许襄君边走近,吩咐白衡:“去沏壶茶。”

    顾元菱听到动静回头,见她用巾子正擦拭着散发,如此素姿下许襄君玉面淡拂光润玉颜,当句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不为过。

    许襄君就是她最不喜的那种姿色上乘、家世好傲视万物的人。

    无数席面她独坐一隅也满是人围绕,从不与人过多接触却事事从容,未曾逾矩出过错,端方秉礼,上京城中谁家儿郎未踏过她家门槛。

    入宫后许襄君比以往尖戾刻薄了,更让她不喜欢。

    白衡目光在两位娘娘周身流转,瞧出她们有秘语,便一步三回头地踟蹰出门。

    此下屋内无人,许襄君走近:“你不带人来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同我说,以我们交情你不会要谋害我吧。”

    勾唇瞧着顾元菱。

    顾元菱紧张得指腹捏紧盏壁,缄口结舌半响,在许襄君瞩目下她开口直禀来意:“我要黎至。”

    “ ”许襄君手顿在半空:“你要谁?”

    刚才好像耳鸣没听清。

    顾元菱抿紧唇,神色晃动得厉害:“我要黎至。”这声比上一声更为笃定,颇有几分势在必得。

    “我拿东西跟你换。”

    许襄君重新擦拭发丝,含笑:“我凭什么跟你换,他挺好用的,给你了我怎么办。”

    “他是人不是物件,你打算怎么换?你有什么是我没有的。”许襄君嗤笑一声,眼中冷光寒射。

    话像触到顾元菱逆鳞,她将盏子‘砰’地扔桌面上。

    吊眉狞色:“他乃状元之才,就屈在你这处诵经默经,囚在一处偏僻的佛堂?许襄君,糟蹋人不是你这样糟蹋法儿!”

    顾元菱气息急促的胸口起伏难平。

    许襄君手不停,敛眉,眼下阴影让人看不清神色。

    声音压低,寒声问:“我将他给你了你能怎样待他?送他出宫?让他入仕?还是留在身边伺候你?”

    “他现在是什么境遇你当真清楚么?”

    顾元菱垂下手,步子往后跌了半步,脸色煞白。

    黎至当下境遇确实不堪,敢沾染他的人并不多。

    许襄君:“他现在就是陛下宽容待下的一个活例子,这辈子只能好好活在宫里让世人看、百官看、史书看。看咱们陛下如何对臣民容情宽宥,如何慈悲为怀。”

    “或者某一日陛下在某个朝典时想起黎家,他正巧被某方权柄挑起,便是赐死收局。一个开皇恩苟活的罪臣之后,怕不怕他日后给你顾家添笔牵累罪名?”

    许襄君这话让顾元菱神魂震荡,一口难化解浊气膨胀至全身,难受得她无言以述,直觉浑身都疼,心口尤为甚。

    她退怯了。

    黎至是烫手山芋,呆在哪处都不对。

    为了顾家,顾元菱不能与他有结识,这就像黎家当初被判满门抄斩时,她只字不敢与人提这个名字。

    许襄君声音有些颤抖,却死死压在嗓子里:“你妃嫔之身如何与他相处?将他摆在什么位置上?黎至让与你,你能为他如何。”

    能让他比现在更好吗?能的话她愿意,不会做任何强留。

    除了陛下,无人能赦他的罪。

    可黎至的罪又是什么呢?

    许襄君看向顾元菱,满目悲戚。

    这话某个层面上,也是许襄君一直想问自己说的话。

    她该如何对待这样的黎至 好像怎么对待都不对。

    对黎至好,怎么这么难。

    许襄君歪颈擦拭发尾,闷着散腔:“你真敢将他放在身边?”

    顾元菱要敢,她敬顾元菱这份情意。

    顾元菱顷刻间想明白,颤颤巍巍裂开惨白嘴角。

    屈身朝许襄君行了个叩拜大礼:“今日是我唐突做了不该做的事。”她张口哑然,红着眼抬眸看许襄君。

    “你性子愈发不管不顾是要出事的,日后落难了请将黎至送我手上安顿,酬谢的话,我愿勉力为你留一线。”

    “ ”许襄君捏紧巾子,随后掀眼,音腔怪道:“再看吧,没准我能活到做太妃也未可知。”

    她心口压抑,倏尔开口揶揄顾元菱:“你多操心自己,看咱们年纪相仿的缘分,要不我给你副生子秘药,好教你赶上我步伐?”

    看见顾元菱黑脸,许襄君没心没肺地笑出声,脆得环响在屋内。

    顾元菱咧牙速速起身,这一跪真是抬举了许襄君。

    方才心涧那些苍白此刻被许襄君笑声填充,气得她牙痒痒。

    “许襄君你不知好歹!早晚被人记恨死。你要想在宫内安分,就跟这般一样别出上辰宫。”

    她扭身就走,出门时停下步子回望,许襄君站在灯下,人清冷得恍若出画不属这世间。

    顾元菱咬唇郑重说:“你真的少出上辰宫,善言。”

    以防许襄君阴阳怪气,她紧接一声:“爱听不听!你要爱出门,黎至早晚送到我手上。”

    手掀开竹帘,人迅速消失。

    她一走,许襄君周身卸力,手撑在一旁楠木月洞门框上,神色凄婉。

    缓缓吐了几口气,她走到桌前坐下,倒了杯茶就往嘴里送,白衡进门正瞧见这幕,忙阔几步拦下她的手。

    “娘娘身子重,虽入夏了但也不能饮凉茶的。”白衡说着给她重新倒了杯新冲泡的清茶。

    见许襄君脸色不佳,白衡拎心问:“可是顾贵人冲撞了您?若是身子真不爽利奴婢这就传御医。”

    许襄君连忙抬手:“跟顾元菱叙旧累了没旁的,梳洗吧。”她答应黎至今晚好好休息。

    她要好好休息。

    当许襄君抱着被子在床上时,总能想起顾元菱找她求要黎至。

    辗转反侧直到天明,才就着辰起沉沉睡去。

    梦中意识并未全然消散,惊了许襄君一身冷汗、满脸泪。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还有一章晚点,也或许再晚点 别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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