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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如是我闻

    ◎饶命?为何饶你?◎

    薄暮冥冥, 压沉的天让人心绪翻滚难燥。

    他收伞踏上长廊,抬手将衣裳沾染的氤氲水汽抖散。

    黎至掀眼扬眸,推手入了一间屋子。

    屋内昏暗处响起声, 沙哑中有一丝清质:“说了不要来人,我的病会传染, 非要每日来看我死没死吗!”

    喝骂末了紧接一阵撕心裂肺咳嗽, 静谧屋子惊震不矣。

    黎至将伞靠在桌边,寻声徐徐走近:“梅画姑娘是在上辰宫前那片荷花池染上的病?”

    “那这病许是难好。”

    听到陌生阴冷的低沉声, 加之内容,梅画警惕危惧的从床上惊坐, 脊背末了打个寒战, 手局促地攥紧泛潮的被子。

    “是谁!”

    跼蹐不安从字节里直白流露,十分恐慑地看前方, 两眼一抹黑的让人惶悚。

    黑暗中缓缓透出个高大人形逼近, 莫名兜头的压迫感使梅画瞬间呼吸困难, 胸腔停跳。

    她张张口, 哑然无声, 身体自救本能让她往墙边贴靠, 慌促神色达到顶点。

    黎至走近、站到她床前,垂眸泰然自若道:“哦, 我不是坏人, 梅画姑娘不必害怕, 在下就是想来问梅画姑娘一个问题。”

    声音轻却浑厚,徐徐蛊惑意味下渗着厉色。

    音调陡然一变:“梅画姑娘惧死吗?”

    梅画眼前黑影又往前一步, 缓慢塌肩佝颈弯下身, 一张素瓷冷峻面容挣破黑暗落在她眼前。

    五官隽秀浸满书生气, 人看着清瘦孱弱得紧, 净白肌肤显得眸底深邃冷漠得吓人。

    梅画一时间扼住呼吸,揪紧被褥瞪大眼睛。

    她抖着嗓子询问:“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这话什么意思 ”强摁镇定有几分慌张破碎,恐惧骤然漫头,梅画当即湿了鬓角脊背。

    她抠紧心口布料,攥得指尖发白。

    往下看他一身蓝色长衫,一身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内侍常服,可这人给的压迫感怎么看也不合这身份。

    黎至弯腰从靴子旁边摸出一柄匕首:“梅画姑娘还没回答在下问题。”凝眸瞥向她眼睛,“你惧死吗?”

    寒冷语气带着凌冽的风裹挟得她牙齿打颤,他神色凶狠、沾血带戾气得让梅画胸肺一噎,想跑却浑身无力、或者说被他周身气势钉在原处,她好像被束缚的动弹不得。

    梅画张张口,倏然吐出声:“饶命。”

    惶惶然启唇,嗓子里也就只有这个能拖出来。

    黎至挑眉,拔出匕首,刀鞘仔细收好。

    刀锋浸染月光后,寒光反射剐蹭到她脸上:“饶命?为何饶你?你既怕死,为何敢伤人性命。”

    想到这双推许襄君脊梁的手,那幕划过心头,黎至又惊得喘息重起来,胸腔鼓满惶遽。

    他声音低沉地压在梅画心口上,每个字足有千斤,梅画实在难喘上气,唇色煞白,眼泪顷刻间湿了脸。

    “求 ”

    “你为了五十两谋害襄君性命时,想过自己会有此刻吗?因果报应天理昭然怎能饶你。”

    废话不多说,黎至左手抓紧絮被冷静得朝前倾,捂住她口鼻狠狠按下去。

    单手将人抵按在墙上。

    梅画此刻才回神当下是自己的生死关,开始拼命挣扎,喘着气伸出两手推搡,他却犹如铜墙铁壁,挪不动分毫。

    气息被堵死在胸间时她绝望张口摇头,‘呜呜’声被棉絮吃了大半。

    两下手起刀落,黎至精准挑断她手筋。

    梅画巨疼下掌腕卸力,推搡动作顿在空中,胸前絮瞬间染尽血红,昏暗下这抹艳丽也格外惹眼。

    她两眼血丝暴涨翻白,瞬刻气息便断在黎至掌下。

    少顷黎至目测判断她确实没气了,松开手人就顺着墙倒下,他捏过絮被一角将梅画整个覆住。

    被角被血浸红后顺着床沿开始在地面泅晕。

    黎至垂眸,冷静轻慢地收刀入鞘,一步不滞转身离开,路过小桌钩起伞。

    房门合上,屋内静谧得仿若未曾发生过任何事。

    出门雨不见小,廊下瓢泼的尽是水渍,他撑开伞往殿宇外走去。

    没几步折到一旁小路,径直慢步在宫道里,身形略显单薄。

    清晨黎至正诵经,听到院中白衡吩咐人将陛下送来的补品温在小厨房。

    白衡:“娘娘将才睡下,今儿恐是要晚起。”

    另一名婢子没问缘由,应声‘是’便提着食篮去了小厨房。

    黎至打开门叫住白衡:“娘娘可是身子不适,怎么将才睡下?”他略微蹙眉。

    白衡摇头,如实说:“昨儿顾贵人与娘娘单独叙了会儿话,便一直心绪不宁,脸色都白了也不让叫御医。”

    她没注意黎至神色转变,只自顾自忧心:“我一会儿还是请趟御医给娘娘瞧瞧。”白衡满是不放心。

    黎至目光掀远,越过上辰宫墙看到那头一支修竹,闷声:“那我一会儿去请,你贴心照顾娘娘便是。”说着他转身回了小佛堂。

    他伏在案前细细寻思了番,铺陈笔墨写了几张关于当下正热议的先皇余留民间皇子重修纂牒上谱之事的浅解。

    写罢他检核两遍折好收入袖中,去太医院路上,特将这送给顾元菱宫人手上。

    午时四刻许襄君睡醒,睁眼就看见夏明勤在她床前看书。

    “ ”她一阵胸间梗塞,心忖:晦气!

    夏明勤感知床上有动静,余光从书页边沿斜飞出去,瞧见许襄君睨眼正看他。

    夏明勤搁下书哼笑,往近坐一步,手挑顺她鬓角乱发:“醒了?方才你宫中人去请御医,说你从昨日神色便不对,朕忙完政务就来看看。”

    夏明勤手慢慢抚上她小腹,轻轻缱绻地揉了揉:“襄君可是昨日在立政殿惊着了?朕已训斥了皇后,襄君莫要难受好不好?”

    布料下她一阵惊悸,许襄君暗咬牙龈。

    “ ”许襄君:“清者自清,这点公正陛下会给妾身的,臣妾只是出门疲累罢了。”

    神色下嵌满委屈,许襄君咬唇欲说还休。

    夏明勤见着她这般模样,心口一软。

    书轻轻磕她额角,宠溺道:“襄君直言便是,朕都依你,何必委屈自己。你若觉着皇后让你受了委屈,朕罚她一月月奉如何?”

    许襄君凝眉。

    这事与皇后有何干系?她不过是纵着某人戏局罢了。

    是因为皇后迟迟处理不干净,夏明勤要借她的手处置皇后?

    她神色骤然清冷下来,胸口一阵恶心。

    夏明勤是典型的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

    上次一碗雪耳,夏明勤随手拖人顶罪,就知道压制流言是他最不喜处理的事件,他不愿、也不肯追求真正的公道。

    故而知晓那两名宫女身着皇后殿新裁服饰时,就知道这件事告诉夏明勤无用,反而弊大于利。

    她要向夏明勤申告有人戕害她腹中皇子,这件事便要从皇后开始查,此事无疑动摇前朝后宫,且这事稍不注意便是满天风雨流言。

    况且戕害皇嗣这件事有损皇族颜面,也会对大皇子声誉造成一定影响。

    这是夏明勤膝下唯一长成的皇子,疼爱偏护之心可知。

    最终她求不到应有的公正,还会被夏明勤从某层面上厌弃。

    她要真向夏明勤求了明察,日后平珠真诞下皇子,一柄谋算太子之位的无形剑便会悬在头顶,只看夏明勤想让它几时掉落

    所以这事根本指望不住夏明勤给公明,他没有公道,只有明面上所谓的公正。

    无声吞下的委屈他只会多补偿,以此善后安抚人心罢了。

    就如此刻一般。

    许襄君捏住他衣角,乖乖将下颚枕在夏明勤膝头:“皇后娘娘给了臣妾公正,陛下为何要罚娘娘?”

    “明明都是那名胡诌浑插的宫婢污言秽语,陛下怎能因一个下人迁怒娘娘那般好的人?”

    她跟着夏明勤思路糊弄眼下,装作懵懂无知,还要搀扶着夏明勤下台阶。

    也挺让人膈应。

    夏明勤闻言手轻抚在许襄君头顶,宽慰欣喜:“朕没白疼你,还是你最懂事。明明你年纪最小,怎么能这么懂朕心?”

    “ ”你看我想懂吗!

    许襄君拧眉,压声轻语:“因为襄君心悦陛下啊,陛下竟不知吗?那陛下可伤了妾身的心。”

    她俏媚着娇声,换成仰躺动作盯着夏明勤,烟波匀动分外勾人。

    余光却瞧见门前竹帘旁站在一个人,素蓝衣袍身形挺立。

    黎至垂射而来的眸光与她交错,许襄君惊了一身汗,嗓子瞬间被堵住。

    他几时进来的。

    夏明勤笑着俯身,在许襄君怔愣时轻轻吻在她眉心,朗笑说:“恩,是朕说错了话,襄君最是心悦朕了,那这么乖的襄君想要怎样的赏赐?”

    末了夏明勤伸颈,想印在她唇上。

    许襄君忙地惊侧起身,他的唇角还是蹭擦到她脸颊,湿漉漉的让人头皮发麻。

    许襄君神色青白,抬手便是想擦,却在夏明勤目光下止住动作。

    掩头一派娇羞,嘤然有声:“陛下有人。”

    “臣 臣妾什么也不要。”声音不住轻颤,手被情景压迫,缓缓钩上夏明勤衣袖。

    许襄君余光慌忙看向门前,黎至垂颈并未抬头,从他略微犯僵的双肩,许襄君绝望地倒吸口凉气。

    夏明勤臂膀一揽将许襄君摁在怀中,唇角垂她耳边:“听闻襄君爱听经,朕今日便同你一块听如何,你可喜欢?”

    我不喜欢!你赶紧滚!就地驾崩也行。

    许襄君咬牙揪紧被褥,真想一掌打昏夏明勤,颤抖的掌心一忍再忍,最终将自己噎得胸闷气短。

    夏明勤朝门前招手:“黎至来,如往日那般给朕与婕妤诵段经。”

    “是。”

    步声渐进,每一步跟鼓槌一样狠擂在她心口,惶惶然让人发慌。

    “ ”许襄君在夏明勤怀里隐怒上头,挣脱不得让她愈发愤闷。

    侧垂头实在不知如何,嗓子呜咽尽数吞下,也不敢抬头看近在咫尺的黎至。

    油然一股钻心让人神智难清。

    夏明勤将头枕在她肩上,笑着问黎至:“襄君平时最爱听哪段?今日便听这卷。”

    黎至回眸佝颈,缓缓伏地跪在床榻不远处,清冷声字字清晰:“娘娘喜听《十善业道经》”

    许襄君脊背犯麻,欲哭无泪,唇舌咬了再咬。

    谁有十善了,她现在想有十恶。

    夏明勤复述遍,用力将许襄君揽紧:“十善业 难怪襄君如此懂事,竟是因此,遇见襄君倒是朕的福缘。”

    他朝下睥睨看向黎至清瘦的脊梁,吩咐道:“就诵这。”

    黎至伏地叩头:“是。”

    听这细声,许襄君本能别开眸,隐隐咬牙,吐不尽此刻胸间苦闷。

    黎至缓缓出声:“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娑竭罗龙宫,与八千大比丘众、三万二千菩萨摩诃萨俱。尔时,世尊告龙王言。一切众生,心想异故,造业亦异,由是故有诸趣轮转 ”

    她试图挣脱时,夏明勤臂膀收紧将她拢紧怀里,两人贴的严丝合缝。

    耳边是黎至清晰的咬字,每一个字都如同把刀扎她心口,疼痛难忍,终等到一篇经文诵完,许襄君求饶般央告夏明勤要休息。

    软声极力求讨:“妾身又困了,陛下可容臣妾再小憩会儿?”指尖绕着他衣角,生怕夏明勤不应。

    夏明勤目光坠她小腹上,怕她不适,上下仔细瞧她神色,见她一切都好,抬手将薄被替她掖好。

    沉声:“那朕今日在这儿陪你,你且歇息。”

    许襄君心口无数柄刀恨不得迸他脸上,浅笑着拢紧被子滚到床里侧装睡。

    满脑子反复:夏明勤什么时候滚?

    这让她怎么面对黎至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第32章 连昬接晨

    ◎娘娘昨日说心悦谁?还请婕妤娘娘再与奴才说一声?◎

    晚间刚用完膳, 夏明勤便被秦贵妃遣来的人带走。

    恭送圣驾瞬间,许襄君嘴角列到耳后,欣喜程度可比肩逢年过节赏赐阖宫上下。

    她扶额歪斜, 孱弱模样让人心疼。

    “白衡,本宫乏了, 莫来惊扰, 你们也早早歇息。”说完许襄君犹如一阵风,带着平珠卷锁了殿门。

    白衡伸手还没扶住人, 张口哑言,话没来得及说便又重新回到腹中, 院中只剩娘娘袅娜离去的背影。

    回到房, 许襄君手忙脚乱地轻推平珠到自己床榻上,急语:“你好好休息, 有什么不适跟我说。”

    转身匆匆便要走, 衣角被平珠捏住。

    受到阻力, 许襄君顺而回望。

    平珠一脸复杂:“黎先生让我同娘娘说声他出门了, 可能要后半夜回来。”

    声音在许襄君神色变化下越来越小, 到末了平珠都不太敢出声。

    许襄君站定, 想到夏明勤来了这么久,他心里许是不痛快。

    长吁口气:“恩, 知道了。你先好好休息, 我去等他。”

    走了两步回头, “辛苦你了。”转眼许襄君翻窗跳出去。

    平珠神色茫白,撑着下颚看向虚合的窗框沉默。

    是何种情愫能让她们在深宫中不顾生死、如此离经叛道的彼此相依?她掏空脑子里二十年来所有见闻也没想明白。

    许襄君一掌推开窗, 屋内洁净整齐, 佛龛前线香刚过半, 看来离开也不是许久。

    她驾轻就熟地进屋, 桌面显眼地摆放了支艳红色长春花,许襄君走近轻轻捻在指尖,挑眉笑了声脆的。

    黎至回来时动作特意放轻,怕许襄君在里面休息。

    拨开窗没想到看见许襄君伏在他常用的小案前,昏黄灯下她正端腕提笔,手旁是那支他特意给她摘的长春花。

    微闪跳簇的烛光下她面容娴静恬适,仿若那时在她宅邸瞧见她窗前读书那幕,也如这般清雅绝尘。

    黎至顿目往心底狠刻留念了一番,抿唇缓提着衣袍进去。

    许襄君闻声未曾搁笔,只是匀了些速,字迹变得更为锋利快决。

    屋内因黎至这丝声音开始升温,没了方才那般静凉。

    黎至随手取条帕子拭手,隐了手背几缕血迹,沾血帕子塞进衣袖深处。

    杏步走近,从她背后俯身:“这么晚了怎么不休息,床榻走前我都给你铺好了。”

    头发沿着佝颈动作垂下,与许襄君青丝绞.缠在一块儿。

    许襄君在他默过的经文上重新书写,如同一笔一划的临摹。

    “睡不着。”她仰着头,头顶发丝擦过黎至下颌,随后眸光对上。

    黎至笼着橘光的温煦得让她心头一暖。

    许襄君手没停,盲在他写过的经文上继续书写。两人笔迹叠合,她娟秀的笔锋全藏在他之下。

    见她神色倦怠,黎至倾身跪坐在她之后,右手握住她的手:“还有几句我带你写罢,然后陪你去休息?”

    温厚声音落她耳边,许襄君松肩往后一靠,整个贴他怀里。

    黎至左手推揉她腰窝:“可是累了?要不搁笔吧。”

    刚要松笔,动作被许襄君力道制止,她反倒捏紧笔杆,软哝着细语:“你从未半途中歇笔过,这篇所剩无几了,写完吧。”

    肩胛故意在黎至心口蹭动,想以此提提神。

    黎至胸腔滞涩,指力一紧往前拢紧人,嗓音含股闷声:“乖,别闹。”

    眸底翻滚阵浓色,目光不由自主被许襄君吸引,让人色令智浑。

    黎至缱绻一声驱散许襄君迷离困意,心口缓缓燥起来。

    “哦。”将才乖乖应下,在黎至腕力带动下书写不到一个字,她狡黠抿笑:“写完再闹是这个意思?”

    声音虚弱无力,但强撑得可爱。

    随后耳边坠了声轻轻抽吸,许襄君‘噗嗤’笑出声:“你这是什么反应。”

    连串倩笑下黎至觉得手中笔都要拿不稳,喉头急急抽涌。

    他浑色狠狠摁了把掌下腰肢:“襄君,寅时二刻了,再不休息又该精神不济,还想睡个颠倒?白日里一直犯困不难受?”

    他从许襄君颈侧垂眸,一卷经文近尾,便认真牵带许襄君指尖写在自己字迹上。

    温声:“别日日闷在殿里,你也可以出去寻个喜爱的地方听我诵经。莫困在宫内一隅,时日长了体内会生郁气,对身子不好。”

    许襄君靠他肩上愈发坚实,缓缓佝颈前倾伏案。细看黎至握着她的手,烛光闪烁下一笔一画颤游在字里行间。

    此间温情宁静油然漫散开来,看着看着她眸子发起虚:“黎至,你的指尖有光欸,会亮。”

    黎至闻声勾唇,心口胀了个满。

    余光侧瞧,她眼睛几至合上,强撑着寥寥可数清醒神智与他周旋。

    许襄君徐徐打个哈欠,彻底将自己交给黎至,靠倒在他怀里任由他牵引。

    阖眸困倦道:“你的字好好看,看多少次都喜欢,黎至,日后我宫里的名帖都由你来写好不好,让她们见识见识。”

    此刻许襄君像将自己最得意东西拿出来,炫耀等着人夸,那种洋洋得意遮都遮不住。

    只是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都是他脑补续上的内容。

    黎至瞧着她脑袋缓缓往下坠,速速搁笔,左手接过她的头把人往怀里托紧。

    胸肺深处拖出声笑,气息惊闪了烛光,震颤了空气。

    屋外清清静静,就连风声也降了音。

    眷恋此刻的黎至在想能不能晚些送她回去,当目光落在小案经卷旁的长春花上,他倏然抱起人,转身将许襄君安置在自己床榻上。

    “平珠,娘娘可醒了?要人进去伺候么。”

    絮絮小声传来,许襄君尝试睁眼却失败,虚着腔懒懒吩咐:“平珠,你累了先回去休息,让白衡进来伺候,辛苦你了。”

    埋头到被子里,抱着往里间滚,妄图隔绝打扰。

    一声清朗的笑钻进她耳道,“平珠在哪儿?”熟识此声的许襄君倏然睁眼,本能循声。

    睁眼,黎至在她身边,一身素白里衣屈腿闲靠床头,左手握着一卷看了半本的老旧医书。

    许襄君瞪眼,四下一扫,她竟在黎至小佛堂一夜未归。

    她用被角掩口,惊讶道:“你昨晚没送我回去?”

    一向谨慎小心的不都是他么,若是被白衡误闯,后果不言而喻,他怎么会如此失慎。

    黎至腕子一松,医书搁到一旁。

    俯身垂目盯紧她朦胧带懵的眸子,挑眉笑了笑:“昨日你说你心悦谁?”赤.裸.裸吃味。

    霜气浸润在他眼底,看得许襄君惶惶。

    黎至是对她妖媚惑君作态生怒了?

    白衡敲她房门声音持续传来,虽微但很清晰,她不回去平珠怕是难解决。

    许襄君咬唇‘唔’了声,心下有几分难耐。

    一声声都叩在他们心门上,许襄君不免慌神,眸子闪躲伸手去钩他衣角,黎至挪手让她指尖扑了个空。

    伸出手抵在她眉心,轻顿口吻又问一次:“娘娘昨日说心悦谁?奴才昨日被陛下威严震慑没听清,还请襄婕妤再与奴才说一声。”

    一个位份点得许襄君心尖发颤,解释求饶拥堵塞在嗓子差点胡乱脱口。

    眉心的指尖游移到她肩上,几分力道让她上半身动弹不得。

    黎至虚眸莞尔:“不说清楚,今日便不让你出这道窗。”

    他笼住许襄君,将她困在自己臂膀的方寸之间:“不若就如之前娘娘说的那般,我们一起以秽.乱.宫.闱之罪被处死?”

    手狠狠箍紧她腰肢,掌心按了个实:“如何?”

    黎至几时变得如此妖异的?

    “ ”想起自己昨日做派,许襄君哽咽一口:“你。”她举起手发誓,“心悦你,从初见至今只你一人。”

    黎至佝背,塌肩倾耳到她唇角附近:“还请娘娘再说一遍,奴才没听清。”

    他悄悄延展嘴角,勾了勾唇。

    黎至在称呼上的转换让许襄君时不时有窒息感,带动她胸腔内气息滚涌沸腾。

    闹她玩!

    黎至敢不送她回去,定然是与平珠交代过用什么来应付。

    他心里她性命能大过天。

    许襄君挑眉,手肘撑起身,突然张口衔住他耳垂。

    在口中咬磨,含糊道:“你想听什么?本宫心悦你,倾心你,想与你共此一生?”

    娇慵模糊的语调携带阵阵酥麻从脊背上头,黎至禁不住得浑身一颤,当即摁紧人怕她更进一步,唇角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深吸几口气,方踉跄出声:“还请娘娘饶了奴才,不敢质问您了。”

    手却钳住她面颊,用另一番温柔口吻说:“襄君乖,松开,过火了。”

    许襄君得寸进尺,完全撑起身搂上他脖子。

    怕动作伤着许襄君,黎至连忙松开手,反倒成全了许襄君更进一步,她肆无忌惮攀缠在他颈侧。

    “日后夏明勤来了你出门躲远些,不准留在殿里让他传唤!或如昨晚,你寻个法子将夏明勤引走。”

    她两眼一转,灵动得不行。

    心下确是难堪,昨日那幕是许襄君吞不下的一口浊气,此刻无处宣泄只能梗滞。

    黎至拢紧人,手抚着许襄君略微凌乱的发丝:“遵命。”

    “只是襄君怎知道昨日是我让陛下移驾的?”明明做得天衣无缝,她能发现什么端倪。

    许襄君:“昨日陛下离开、到我来你这处不过一刻,香炉还剩半炷香,半炷香能去的距离并不太远。如果走殿后那条荒僻小道,这时辰岂不正是秦宣匀的广阳殿么。”

    “离我近又有能力拉走陛下的,秦贵妃确实是好人选。我家黎至怎得这么聪明?这一手实在太妙了。”

    她嬉笑夸赞全在他耳边,空中微震的都是她的笑意。

    这样的清晨黎至喜欢极了,更是贪念与她在的每一时。

    他拥紧许襄君片刻,难舍道:“走吧,是时辰了,再晚下去平珠该撑不住了。”

    许襄君龇牙,不满:“都怪白衡太尽心!”

    黎至掀开薄被伸出手接她,松腔一笑:“知足,能遇上这样一个死心塌地为你的不容易。”

    是不容易。

    她略整衣褶往床边挪:“遇见你才是福气,她们那种我才不稀罕。”伸出脚去钩鞋。

    黎至先一步蹲身握住她脚踝,取过鞋给她穿。

    许襄君佝颈看黎至修长指节一时入神,一朵半焉的长春花从她鬓角砸落,两人目光都被这抹惹眼的红吸引,黎至从地上捏起这朵花放她手中。

    仰头紧盯许襄君,缓缓启唇:“春有约、花不误,岁岁年年不相负。”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最近那个提问的防盗,本作者承诺永远不用,如果你们观看过程蹦出题目,百分之一万是系统!盗能盗几个钱,我不会用那个东西,死都不用。

    第33章 谁比谁疯

    ◎就因为顾元菱让我一夜难眠,你就这样坑害她全家?◎

    白衡送完例诊御医, 折回来时身旁多了一位人,后面几人手上还提了不少礼品,阵仗不小。

    顾元菱这是哪门子殷勤?

    许襄君抬头对上那道含笑的视线, 颦眉,直接冷面吩咐白衡:“把人轰出去, 闭殿。”

    黎至余光微扫殿门前, 瞧清人后速速敛眸,一眼都不多看。

    规规矩矩给许襄君续上茶, 用银签分挑半块点心搁在她面前小碟中:“尝尝这个。”

    顾元菱看到这幕直掐眸咬牙,曾经风光霁月谪仙一般的黎至, 如今弓背弯腰伺候着人, 她实在难以接受。

    她扬声叱喝白衡的驱赶动作,不管不顾走近, 招手让人把礼品拿上来。

    顾元菱接过礼品直接推挤桌面、全砸进许襄君眼前。

    桌面点心茶盘被礼品挤走, 瓷底摩擦石桌略微刺耳。

    许襄君扬颈拧眉, 一盏茶要被挤翻, 黎至适时出手按住礼品一角, 冷声:“顾贵人, 你差点烫到我家娘娘了。”

    指腹一松,他将礼品推到地上, 尽数翻砸在顾元菱脚边, 上好松墨滚出盒子。

    黎至抬脚踹她膝头, 顾元菱猝不及防吃疼‘哎哟’一声跪倒在地。

    “还请贵人向我家娘娘行礼,宫内不可失了礼节。”那双漆黑眸子半点涟漪也不见。

    追近的白衡看到倒扼一口凉气, 步子顿停。

    许襄君也是一怔。

    “ ”顾元菱愤闷不可置信抬头, 撑地刚要起身, 许襄君指尖茶水掀上去泼她一脸。

    她闪躲不及, 被泼了满脸。

    “许襄君你疯了!我位份比你低也是上过名册的宫妃,你如此辱我可有道理讲!”

    顾元菱起身用衣袖擦脸,恶狠狠瞪她,生像要吃人。

    许襄君指尖钩着空茶盏,冷眸:“叫你滚偏要进来,活该。你要我的人还想我跟你讲道理,顾元菱你在想什么,进宫时脑子丢宫门外了没带么?”

    她朝殿门扬头示意:“想要讲理出门右转去陛下面前告御状,且看本宫怎么倒打一耙让你吃瘪。”

    散适眸底满是冰寒。

    许襄君脚尖碾上松墨,往顾元菱那边踢上一脚,松墨‘啪’地滚过去:“这东西用不上,带走,不然我一会儿磨出来全泼你脸上。”

    明眼就知道是顾元菱送黎至的,看得人不胜其烦。

    听到这话黎至肩胛微硬,瞬间明白顾元菱与她那日阖门私谈了什么。

    他敛眸垂首,自觉往许襄君身侧贴站,乖巧地抿唇不出声。

    顾元菱黑脸,同对许襄君一脸鄙屑:“你当我看得上你这处,这些爱怎么处置随你,我今日是来向黎至道谢的。”

    末尾语气宛若怀春少女,听得许襄君直掐眉,暗暗倒嘶口气。

    道谢?

    许襄君微微瞧眼黎至。

    他与顾元菱何时有的私交?

    顾元菱走两步,对着黎至腆笑:“昨天谢谢你。”举止可谓落落大方。

    余光瞥见许襄君黑脸,顾元菱笑得愈发开心,往前再进一步,黎至挪步退到许襄君身后,始终与她保持稳定距离。

    上辰宫院中宫婢奴才看这幕脑子都有些混沌,私下面面相觑。

    小黎子这是做了什么。顾贵人提这么多礼品是为了给他道谢?道什么谢?他跟顾贵人何时认识的?

    许襄君徐徐移动目光,黎至承接她视线,暗暗软了眸色,喉结滚了阵,看见四下的人。

    黎至掀袍跪下:“娘娘恕罪。”跪匐在她脚下。

    顾元菱眼睛都尖了,气红脸咬伸手去拽黎至起身。

    许襄君扔出杯盏砸她手上,抬头狠盯顾元菱,威慑目光骇止了顾元菱接下来想要求情的动作。

    “本宫的奴才结交其它宫妃罚跪怎么了,没给他板子就该是他感激涕零。”

    黎至肩胛又往下塌一分。

    许襄君看得心口作疼,奈何院中全是人,她无法不处理。

    “去院中跪到晚膳,这几日 每日诵经前到殿门前跪上一个时辰。”

    许襄君没定下具体刑法日期,给了一个随时撤销惩戒的阶梯,好让自己下。

    黎至叩头谢恩。

    隐见顾元菱要上一步拉扯,许襄君起身一步挡到顾元菱身前。

    许襄君凑近她,压低声问:“你有什么身份给他求情?想害死自己、再拖着黎至给你陪葬?”

    “顾元菱,你可谓是蠢笨如猪,害人不自知。”

    许襄君周身凌冽射.了顾元菱一身,溘然斩去她神智。

    许襄君气急伸手一推,生让顾元菱趔趄后退,要不是婢女扶得及时,她又会跌到地上。

    听到求情身份,顾元菱瞬间白了脸,神色骤惊。

    她乃陛下新封的贵人,没有身份给一个阉人求情,在许襄君这里没有,在夏明勤面前更没有。

    今天她的道谢要是传到陛下耳中,细查若知道解决当下实热政事是后宫一个他饶恕的阉人罪奴想出的,那数日未想出解决之法的前朝官员该做何颜面站在朝堂之上。

    黎至此举是多大的僭越。

    顾元菱一口气扼在胸口昏了双目,手捏紧婢子胳膊瑟瑟打起寒颤。

    许襄君神色疲倦,高唤声白衡:“去给本宫点盏灯。”

    白衡:???

    大白天点什么灯,她不懂,但现在襄婕妤浑身清冷,满身戾气的样子不好惹。

    白衡低低应声‘是’,忙阔进屋子点了盏灯出来。

    油灯递给许襄君时,白衡瞟眼她未显怀的小腹,恳切道:“娘娘可要小心。”

    真心怕许襄君一个不顾伤着自己。

    许襄君冷清着脸,一言不发从她掌心接过,十分飒气地转身出殿。

    她有孕,白衡战战兢兢跟在后面。

    顾元菱看黎至削薄身姿跪在院中,紧咬着唇。

    “娘娘,襄婕妤好像去了我们宫。”身边婢子一拉她,顾元菱目光才追出去。

    她头脑一滞,下意识跟着赶出去。

    料想到什么,她怒喝一句:“许襄君,你别发疯!”

    顾元菱追到自己宫门前,在白衡尖叫声中,亲眼见许襄君将手中灯砸向她正厅纱幔上,火苗可见蹭地往上蹿。

    顾元菱惊愕得倒吸口凉气,脚下一个颠簸。

    白衡瞪得眼都直了,脸色一阵青白交错:“娘娘您这是在做什么。”声音发慌颤抖。

    她望着殿中渐猛的火一阵无语,连忙护着许襄君避让,自己却被火燎了一脸。

    他家娘娘这就放火烧了人家殿?

    许襄君回身看向宫门口的顾元菱,眸中戾气晕开。

    火焰下的许襄君身上某种血色实实在在将顾元菱惊身冷汗,此刻犹如许襄君那日的簪子又抵在她颈侧,生死全然在旁人手中无法掌控。

    许襄君一身品月色衣裙不紧不慢翩跹走近。

    站定到顾元菱面前,许襄君发狠盯着她眼睛,冷冷开腔:“你勾结本宫殿中下人想知晓什么,打算谋害本宫什么?”

    “今日这就算是教训,下次这把火本宫就不是扔在你屋子里,而是直接扔你头上。”

    “不怕,尽管来试。”

    如此两句话,顾元菱今日向黎至的道谢便有了能糊弄的说辞。

    这算是救了黎至一命。

    顾元菱咬牙,低头认错,缓缓半屈身:“是,我不该打听你殿中消息。”

    白衡敛神,悄悄看眼渐烧起来的屋子,轻轻‘啧’了声。

    她家娘娘实在机敏。

    许襄君踩近半步贴身,附耳对顾元菱压声:“黎至是我的人,再打他注意可别我不客气了。”

    “今日我救你们,下次我只救他,你爱死死去吧。”

    许襄君声音轻细,宣示主权却霸道。

    她又满腹疑窦地侧看顾元菱,问一句:“你头顶才女之名是花钱买得么?脑子实在没看见你用过。”

    “就你这脑子当了换钱都不够一个人吃饱,外头那些吹捧你的公子们也是个顶个的眼瞎心盲。”

    顾元菱被她说得脸红,牙咬得几近崩裂。

    狠话甩尽,许襄君侧过身便要走。

    顾元菱急急拉住她,同样压低声,几分恳切软求道:“他只是帮我父亲了个小忙,今日是我行差踏错,你雅量莫要罚他。”

    许襄君冷眸瞧看她,挣开手:“今日心情可被你们糟蹋得透透的,我恶心极了,还饶他这个罪魁祸首?”

    “真的,今日我已算是大度。你该求我明日心情不错,不会再来找你茬!”

    顾元菱刚要张口,许襄君一个冷戾神情让她闭嘴。

    走出两步,许襄君又退回来,看顾元菱神色满是嫌恶。

    生硬着腔提醒:“别忘了去陛下跟前告状,求到那人眼前才能阖宫有个交代,莫等着人细挖你们这份关系。”

    黎至身份敏感禁不住这些。

    顾元菱咬唇:“那你 ”

    许襄君不接受她多余担心,一个不屑神色就让顾元菱换嘴,她憋屈说:“行,知道了,你受了处置别怨我。”

    顾元菱瞥眼正厅,虽有宫女太监一起极力扑火,但效用不大,火已经冲上了屋梁。

    宫道外满是敲锣打鼓喊着‘走水’,动静闹得不是一般的大。

    许襄君狠,真的狠。

    但又是好一手及时的掩人耳目,当真为黎至遮盖了过去。

    许襄君冷笑,上下打量一眼她:“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就你也配我受惩治?滚去动动脑子、升升位份再站到我面前说这等狂悖言语。”

    她冷嗤一声走出顾元菱宫门。

    许襄君没回宫,连招了软轿去含元殿前跪下请罪。

    面圣后她将今日这事一通胡诌,反告顾元菱窝同她殿中人打探秘辛,而她以防某人图谋不轨,才纵火烧殿以示警告。

    现下知错前来御前悔改。

    一片诚挚又兼梨花带雨,哭得夏明勤心尖颤疼。

    他哪能让有孕的许襄君久跪,刚扶起人哄逗,顾元菱便姗姗来迟到殿前告状。

    一个字还没开始分辨,顾元菱便被夏明勤狠喝了一顿,当头怒骂。

    顾元菱看夏明勤怀中的许襄君咬牙切齿,伏身:“是,今日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过度关心襄婕妤日常,但臣妾绝无害人之心,求陛下明鉴。”

    一点小事夏明勤懒得听她们绞.缠,为了安抚许襄君,直接给顾元菱换了住处,将她换到偏远又冷清的兰台。

    那是夏明勤基本不会路过的地方,这样顾元菱侍寝几率直线下跌

    顾元菱随后给她敬茶认错,这一碗茶她真是递不出去。

    她仰看许襄君那张得意妖异的脸,顾元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我错了。”

    许襄君含笑勾起茶碗,“原谅你了。”

    “ ”顾元菱心里只想骂她一脸,却在夏明勤眼皮子下脊背挺得笔直。

    一场不大不小的闹剧至此结束。

    许襄君回到上辰宫第一件事便是把黎至招到身前。

    冷肃道:“来,你跟我说说顾元菱谢你什么,你们宫外没说过两句话,入了宫人家倒有机会了。”

    黎至脸色青白,眉角却舒着:“她让你那夜辗转反侧难眠,我便给宗正寺卿解决了一下当下的燃眉之急。”

    许襄君听完一口气堵在心口,骤然握紧衣袖。

    吊眉:“以你现在的身份你怎敢插足朝政,不怕夏明勤知道处死你吗?顾家与你有何渊源值得你以死相报?”

    她翻想了这么些年,硬是没想出黎至会帮她、帮顾家的由头。

    黎至看着她,异常冷静:“她今日谢我,过几日可能就要恨我了。这计策只是面上好看,不出十日必会出问题,届时陛下是要降责到顾家。”

    “ ”许襄君心口一塞,顿时没话可说。

    “就因为顾元菱让我一夜难眠,你便如此坑害她全家?你怎想得出来。”

    黎至伸手钩住她指尖,一本正经温声:“现在可好受些?”

    “顾大人不过是一顿板子或罚俸罢了,奴才只是想教顾贵人也尝尝寝不安席的滋味而已。”

    看着许襄君面上未消的青白,他攒眉道:“若是还难受,你再罚罚我?或者我再去惩治一下顾元菱?”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虽迟但到。

    第34章 什么算计

    ◎你将生死交予我手,我还分心其它,奴才是多没心。◎

    许襄君端盏茶, 靠在小楼窗边临眺殿门外狼狈不堪气喘吁吁的顾元菱,她抿唇含笑得十分喜悦。

    顾寺卿半月前被陛下当众斥责,罚了十板子加三个月月俸, 顾寺卿做了大半辈子文官那受得起这十杖,至今还在家养伤。

    清风徐来几声脆笑, 黎至觉着十分悦耳舒心, 自觉降低诵经声音,缓缓跟她一道弯唇, 满眼温煦地瞧他。

    顾元菱在殿外仰头与她凶狠遥视,龇牙咧嘴硬是没法儿发作。

    最终气急, 顾元菱喝骂:“许襄君你有本事开门、出殿。”

    看顾元菱涨红的脸, 她撑着下颚闲适道:“你有本事进来。”

    挑扬下颚耀武扬威。

    许襄君靠坐上窗台,一只脚腾空缓缓前后踢荡, 苍葭色衣裙犹如绿波。她身子骤然一晃, 吓得黎至咬断经文, 一步阔近一掌实实扣紧她腰肢。

    固定好, 心惊出的汗才凉彻脊背, 黎至嗓子堵涩:“下来。”

    这是二层, 摔下去他根本不敢想是什么情景。

    她回头,黎至鬓角都被冷汗沁湿, 两眼嵌满惊慌担忧。

    许襄君勾唇, 肩脊彻底放松, 身子骤然软在他手上,黎至吓得又贴近一步, 将摇摇欲坠的她牢牢揽入怀里。

    为防止有人发现, 黎至动作特意卡好楼下死角, 无人能看见他们贴在一处。

    许襄君知晓他会这般, 无所避忌地斜倚在黎至肩头,捏紧他指腹摇摇晃晃如同撒娇。

    黎至喉头一阵情不自禁颤涌。

    白衡汗颜,脸色铁青地走到小楼前,仰头小声规劝:“娘娘您小心,往里去些。”

    “顾贵人都来门前骂了好几次,您别再刺激她了,与人为善啊娘娘!我们总要出门的吧。”

    这段时间顾元菱发了疯一样阖宫上下堵她们,宫里不少笑话。

    许襄君垂头看楼下,挚诚地问:“我烧了你住处你还能与我为善?”她由衷‘啧啧’称赞,“白衡果然人美心善。”

    白衡当即被噎得说不出话。

    顾元菱知道许襄君不会开门,怒目切齿一阵便带人离去。

    叩门声一停,白衡终于歇下心,哝语:“顾贵人走了,娘娘现下可以好好听经了。”

    许襄君耳旁一阵清寂,扭头,鼻尖不小心撞到黎至下颚:“你怎么不诵?”

    黎至怔愣一下,下颚情难自抑轻扫蹭擦她鼻尖:“你将生死交予我手,我还分心其它,奴才是多没心。”

    许襄君笑着往前扑,黎至两手接住窗台上跌下来的人。心里踏实后,这才续上方才吞进腹里的半篇经文。

    “具足妙相尊,偈答无尽意。汝听观音行,善应诸方所,弘誓深如海,历劫不思议,侍多千亿佛,发大清净愿 ”

    骨子深处眷念使他倾在许襄君耳畔,缓缓诵出来。

    他这些时日见惯生死鲜血,总是更想靠近许襄君,以求某种心理平和。

    潮热卷了她半身,许襄君‘唔’得一颤,抓皱他衣裳。

    耳边痒得她直往黎至怀里钻,经文掺上沉厚笑意,听得许襄君心神恍惚。

    黎至扣紧腰肢不许她胡乱动弹。

    继续诵:“我为汝略说,闻名及见身,心念不空过,能灭诸有苦 ”

    许襄君胸肺凝噎,声音颤了又颤:“这样你就别诵了。”

    这谁能听下去。

    她指尖推顶黎至胸膛,两耳嗡震发麻。

    黎至垂眸松开手:“日后莫行此危险。”转念想了想,他换个温厚声线,“我在娘娘随心便好,如此危地奴才会护住你的。”

    深看了她几眼,松手将人安置到桌前,速速不停地诵完余下。

    经文结束,他整襟危坐到许襄君身边。

    俨然一派端正:“平珠已然足三个月身孕、胎象稳固,娘娘对她可有安排?若是安排不足可否交予奴才善后?”

    平珠是件大事,每日每时牵绊了他们不少心绪。

    许襄君两耳带颈子依旧沸热,心口惶惶酥着,缓了几口气才问:“这么早送走?再等等不行吗。”

    才三个月而已。

    黎至眸子骤然沉色:“她马上就要显怀了,再有两个月便是陛下生辰,届时是娘娘犯上遮掩妊娠的最好时机。在此之前平珠会束缚奴才手脚,早早将她送出去奴才的布局才不好伤着她。”

    他深切明白许襄君犹疑,停顿一下说:“你若觉得平珠留在身边才能安心,奴才再尽心些即可。”

    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这需要消耗许多心神。

    多了平珠如同在颅顶悬着剑,所有事束手束脚还怕她自己不慎被人发现,又恐她伤着惊着。

    许襄君撑着下颚盘算了当下局面:“把她送走罢,你安排便好。”

    黎至点头:“好,奴才近日准备得益便同你细说。”

    许襄君闻言脸色还是不好看了几分,肩胛一僵,呼吸不自然紧促几分。

    他隔着桌面握住她的手:“奴才不会让陛下在上辰宫留宿。”

    听到‘留宿’许襄君整个人一惊,双眸填满慌乱。

    黎至捏紧她:“我答应你不会有这件事发生,襄君莫怕。”宽慰效用许是不大,她脸色可见的灰白下去。

    许襄君深缓几口气,凉透的掌心才翻握住他的手:“你可否将这段时间夜半而归的原因细说给我听?寻到上次荷花池旁的是谁了?”

    她将心绪转移到黎至身上,体温才渐渐笼回身,但紧锁的眉头却始终舒不下来。

    黎至敛神:“是李婕妤。”

    许襄君:???

    她温吞问:“是我受封送黄玉、你让我警醒的李婕妤?”

    “是。”黎至跟着蹙眉。

    许襄君万分费解:“我自问入宫以来与她并没有正面交涉过,我们无仇无怨的她为何如此。”

    话到这里也知道了关窍:“她听命谁?”

    然后许襄君动脑子排除:“皇后对我是直接的厌恶,有不除不快理由。”

    “秦贵妃 她若是有不轨之心,用我危难嫁祸皇后倒是一箭双雕,她渔翁得利,更多赢面是她膝下八岁的绪王殿下。”

    “丽妃舒静无嗣,她争与不争在宫里都一样。剩下的几位高位妃嫔我实在想不出。”

    目光投给黎至,想听听他如何说。

    许襄君都觉得自己冤枉,她入宫不怎么与人走动,从不‘招惹’是非,怎么还在漩涡中呢。

    恍然抿了唇,笑了个无奈。

    指尖钩了钩凉透的瓷盏,一抹莹色晕在指尖,凉的人心寒。

    黎至声音森然:“最初那碗伤人的雪耳也与她宫里人有些关系。”

    他拧眉:“如你所言,你与她可谓是都没正眼见过,但她们的恶意无止无尽必然有因。”

    黎至双目微微一沉,寒光凌冽,弥漫了层杀意。

    许襄君轻咳打断他生戾的心绪,指尖跳动在他手背上。

    “想知道为什么简单,亲自去见见就有分辨了。只是我好奇她既然打算这般害我,当初那块黄玉是什么意思。”

    “我与她、或者说与她背后那人有什么冲突?”

    黎至手背弹动一缩:“其实你大可不出面,只需我再多费些功夫也是能查清原委的。”

    许襄君摇头,他身份敏感,老这样游走,若被人捉住马脚才是真危险。

    李婕妤敢在宫内大胆出手,她又怎么不怕黎至河边失足。

    既然明确了人,她出手即可。

    许襄君晃晃小脑袋:“你有这时间心思,还不如帮我准备夏明勤生辰礼?我是一点也不想给他准备。”

    黎至将她手掐一下,拧眉苦笑:“你让我准备陛下生辰礼?”这关系怎么准备。

    “ ”许襄君起身撑住桌面,压面怒瞪:“难不成我费心去想给他准备什么?我才不要。”

    她脑子扭开,瘪嘴嫌恶的小表情一下撞到黎至心尖上。

    黎至敛眸颤了喉咙,硬生生吞咽几口。

    许襄君横眉:“你要觉得难受我让白衡去准备、平珠去准备都行,反正我不要。”

    她腆笑贴近:“我就只给你准备,也只能给你准备不是。”

    话到这里,黎至收敛神色:“好,我去准备。”

    交给白衡,白衡太尽心,难免出个‘情深’吉利。

    交给平珠,她这副身子也不好四处走动。

    宫内其他人更是没个准。

    数来算去还真是他合适,黎至疾首蹙頞好一阵堵心。

    他提手钳住许襄君身来的小脸,虚眯眸子:“奴才做这儿事是真不痛快,还请娘娘给予奴才等量宽慰。”

    黎至扣紧她下颚,目光寒凉地贴在她身上每一处。

    许襄君正要往前倾,楼下白衡敲起门骤然打断他们,“按时辰娘娘可听完了?陛下又送了补品,说是让娘娘趁热用。”

    两人动作适时停得堵心。

    她再次往前还没凑到,楼下木制阶梯响起声再次打断动作。

    许襄君龇牙咧嘴一副怨怪,鼓起的脸让黎至忍俊不禁笑了一声。

    黎至闻声数算着阶梯,朝前倾贴下,点水后迅速站直,清嗓行礼:“奴才告退。”

    正巧白衡从楼梯冒头,时间一息都不多,卡得正正好。

    黎至与白衡一上一下错肩。

    许襄君摸摸唇哼笑,余光飞瞥,黎至消失在她眸底。

    待黎至离开,她在白衡盯梢下一口一口喝完补品,期间整理寻思了几段黎至方才话下深意。

    黎至所有心机筹谋也不敢让她知晓、让她涉险。

    她亦然。

    许襄君温吞喝完补品,走到窗边朝下看,上辰宫角落不起眼的那间是他的居所。

    她推推额角,显现疲惫:“白衡,席嬷嬷送平珠一同入宫的另一位嬷嬷在哪里?你替我送封信去。还有,陛下身边的康公公近些时日可有打发人来寻黎、小黎子?”

    许襄君别扭生硬地改口。

    白衡点头:“寻过。”

    许襄君缓慢转身:“他们见过?”

    白衡:“见过。”

    黎至做事足够小心谨慎,能被白衡瞧看便是没打算遮掩。

    两个字,足矣让许襄君头疼不已。

    黎至为了能在宫中多掌控些局面,是要走到政权中去吗。

    他一个入仕过的文人同阉人一党如何混在一块,行事作派目的手段均是不同,怎能一道有行。

    黎至糊涂。

    她却奈何不了黎至想法,因为他全是为了自己。

    许襄君半身倾出窗台,撑着臂看远处夕阳。

    傍晚轻风拂面,带着夏热独有的燥热划上面庞。

    她顶摁太阳穴,目光却始终紧盯着楼下那间小屋,心中复杂难纾。

    “白衡,你在宫中高兴过吗?”声音寂寥许多。

    这问题实实在在难住白衡了,她认真细想:“刚入宫有过。”

    许襄君茫然,想了这半年多的每个日日夜夜,忽然一句:“我也是。”

    这日之后许襄君闷头在房间两天没出门,随后一向贴心的平珠在某日被许襄君大声训斥。

    平珠撕心裂肺哭饶呈情也没用,无人知道原因,只知她转眼就被许襄君贬离了上辰宫。

    次日清晨殿内一切如常,好像平珠从未出现在上辰宫过。

    平珠走后好像时间被拉快了进度,日日过的紧密如一。

    要不是许襄君肚子逐渐显怀,好像过的都是同一日。

    陛下常来上辰宫,但从未留过宿。

    次次不是这位不适、便是那位有事,没多久便将陛下拉走,婕妤有孕不能侍寝,陛下就再也留不下。

    宫内微语被白衡尽力挡在门外,也拦不住飘到许襄君耳里。

    白衡老是垂叹:“娘娘,我们出门走走?”

    但许襄君依旧。

    高卧、静坐、试茶、阅书、临帖、诵经,过的有滋有味,可谓将不出门发挥到了极致。

    风雨欲来总是静得别致。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第35章 我护着你

    ◎我能求你怜悯我这仅剩无几、男人在妻子面前所需的尊严吗?◎

    “娘娘, 康公公的人又带走小黎子了。”白衡在黎至跟随一名内侍出门后,压低声在她耳边说到。

    许襄君掀眸:“看见了。”

    白衡瞧了眼她连日来青白神色,抿了抿嘴闭上。

    与其说是康灯找黎至, 不如说是夏明勤找他,或者说是黎至主动攀求到夏明勤眼前。

    她侧肩从二楼垂看下去, 黎至正回头扬颈, 两人平淡对视后,他抿唇转身毅然离开。

    许襄君支手撑着下颚, 目光追随。

    他是从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怎么一直没看出来。

    黎至已经在陛下面前露过脸, 现在无有回转余地。

    许襄君挑眉‘啧’声, 心口闷得一堵。

    黎至出了视线,她微微侧头问白衡:“李婕妤在何处可有打听清楚了?我们出门‘偶遇’她去。”

    白衡敛眸, 这是哪门子偶遇。

    “打听了, 今日李婕妤与顾贵人一道听戏。”白衡看她也有几分难言、神色缤纷精彩, 随后怯糯糯问, “娘娘还去吗?”

    许襄君倒‘嘶’口凉气, 顿了顿:“去, 怎么不去。”

    白衡心忖:这还去啊,顾贵人最近跟疯了一样四处围堵, 今日送上门这算什么事, 贵人能饶了她?

    许襄君招手:“去给御前的李嬷嬷传句话, 让她这样做 ”她附耳在白衡耳边轻叙几句。

    白衡脸色一青,惶惶惊了脊梁, 肩胛有几分泛僵。

    “等你回来我们再去就见不到顾元菱了, 李婕妤一人听戏寂寞, 本宫人美心善去作陪。快去快回吧。”

    许襄君松腔, 目光放远,像是在看些什么,可眸底茫白一片,什么也没抓住。

    白衡闷声‘是’,匆匆下楼出殿。

    一场戏结束,与许襄君并肩而坐的李婕妤捏着一块黄玉面色不慎地离开。

    她走后,许襄君由挺直的肩变为松靠在椅背上,指尖‘哒哒’敲着桌面,瞧不出情绪。

    白衡走近见她眉眼暗藏疲态,启唇要开口,许襄君将戏折子扔给她:“去点《西厢记》的‘张君瑞庆团圆’,本宫只想听最后一折戏。”

    这出戏讲张生与崔莺莺历经所有,最终夫妻团圆的一幕。

    许襄君指节撑顶着太阳穴:“本宫不喊停,这一折子就让他们重复不停地唱。”

    白衡不明缘由,只道是她家娘娘钟爱这出,便捏着戏折子去吩咐。

    这一折子戏从未时二刻一直唱到申时四刻没停过,直到一截素蓝衣袖递上盏茶,许襄君才微微提了精神。

    “白衡,去吩咐这遍唱完就停,天色晚了,本宫乏了要回去。”

    一曲落声,戏停台散。

    许襄君指使前头回上辰宫的路,冲白衡说:“你走前面,本宫有话问他。”

    白衡目光在她与黎至间游离几遭,闷头应‘是’,便往前与他们拉开距离。

    白衡刚转身几步。

    黎至温声:“我来接你回去了。”

    许襄君瞥他一眼,阔步往前,一身衣裙带着娇飒翩跹越过,黎至慢半步抬腿跟上。

    她心里绞着混,几次欲言又止。

    黎至抬起臂膀:“前面鹅卵石铺的路不稳,还请娘娘扶着奴才,奴才带着您走。”

    “ ”许襄君胸腔狠狠起伏一阵,思来想去心绪一片复杂,抬手抓紧他腕子。

    少顷,黎至垂声到她耳畔:“襄君莫恼、也勿忧,我不会有事。”

    许襄君心涧深处骤然一紧,政权漩涡之中怎会无事,那里是绕开风雨也会沾一脚泥的苦境。

    黎至知晓她全部纷杂心绪,微微抿唇垂眸看向身侧许襄君:“反倒是娘娘该忧心自己不日后的处境才是。”

    许襄君懒得与他说话,恨极黎至当下所选所行,哪怕是黎至为了护她偏疼她,她也憎恶不理解。

    许襄君掌心失力,狠狠掐了把他,怨怼情绪十分具象化。

    她恶狠狠瞪眼黎至,咬了咬后齿,再次无话可说,只觉得胸口要炸,疼得很。

    黎至喉头闷声笑意,温温轻声:“奴才即将高升,而娘娘会被陛下厌弃,整个宫里能照顾你的便只有我。”

    这里尾音他略微提了调,透着满足。

    黎至突然反扣住她腕子,将人扯进一座假山之下。

    他将人牢牢抵在山石上,欺身拢住许襄君:“届时娘娘困锁在上辰宫,一应供需皆由奴才负责,一茶一饭都要求着奴才,你会朝我开口索求吗。”

    “襄君。”轻轻呢喃下,掌心扣紧了她的腰。

    终于切实听出他的打算,许襄君闭目,连日来的心绪喷薄而出,呜咽出嗓,脑袋埋进他胸口,肩胛颤抖不矣。

    “这一切是我选的,你为什么要去夏明勤面前赔身下气。我进宫是来护着你、给你撑腰,是我想费尽心力让你远离那些不堪,与我无忧欢喜共度一生。”

    “不是让你去那群阉人中间屈尊就卑、去朝政污浊泥潭浸着邀名射利。”

    许襄君咬牙,手揪紧黎至后背,心口万分不忍:“你为什么要典身卖命到夏明勤跟前儿任他糟践?我千疼万爱的舍不得,你竟让自己至于此 ”

    她痛心疾首到几近呕血。

    黎至抿唇,听着她幽咽抽噎,心被钝刀绞杀,疼得无以复加。

    抵住她的手颤了又颤,继而掌心握实,将人狠狠扣紧。

    “所以今日李嬷嬷在我面前向陛下献言,让顾元菱到含元殿伴驾,你再主动找李婕妤直面下战书宣战,是为了让我知道你一直有掌控权么。”

    他顿顿:“我知道,知道你能掌控你想要的局面。”

    许襄君扶紧人,嗓子絮絮绵软。

    靠倒在他怀里使不上什么力。

    黎至佝颈,由衷说:“我的襄君真有本事。”

    “只是宫内险境重重,我也想护着你。还记得我说过的么,我若连你都护不住、任人委屈苛责你,有何用!我的体面尊严、性命远没你重要。”

    他身体给他带来痛不可忍的难堪,许襄君却一直小心翼翼护着。

    捧着这样支离破碎他的许襄君,黎至无法心安理得的承接这些。

    不被算计伤害、无忧无虑只是基本,不够,他想要的远不止如此,想让许襄君得到也不止眼下方寸。

    “襄君,看看我。”手揉揉她后脑,千丝绕手,钩颤得黎至意乱心慌。

    许襄君现下心绪放闸情难自抑,脑袋狠狠顶在他颈侧。

    黎至手抚到她颈侧掌心叩实,拇指顺着下颌线往前划,肌肤细腻摩挲,他指腹用力挑起她下颚。

    垂眸,许襄君两眼润红,面颊粉得晶透。

    看得黎至心口骤紧,他徐徐温声:“我不会有事,只要你在我就永远不会有事,我省得。”

    许襄君摇头:“天子喜怒无常,我不希望你去,现在还有回旋余地吗?”

    她知道以黎至的手段是没余地的,但许襄君还是想竭力求一求。

    求一求黎至不要去危地。

    夏明勤在众人眼中是神,是天下的圣人,他掌握着世间极致的正确性、他不会犯错,也不会有错。

    如果有,那便是身边奸佞作祟。

    她盯紧黎至,细声强硬道:“你安安心心在我身边,即便下个月夏明勤生辰我惹怒他,我的上辰宫依旧是一所庇护,我能保你安然无恙自在快活,你不要去 ”

    黎至垂颈,猛地咬含住她的唇。

    温润一触便无法遏抑疯涨的占有欲,他将人抵在冰冷坚硬是山石上,手细致地护住她的背,以防硌得许襄君难受。

    喘息下唇齿间他缓挤出几个字:“该是我护着你,我能求你怜悯我这仅剩无几、男人在妻子面前所需的尊严吗?”

    “许襄君,让我护着你,你在我目之所及的地方欢喜怡乐、长命百岁。”

    “求你了。”

    “我求你。”

    许襄君满腔心绪崩塌,嗓子深处的呜咽被黎至吞了个正好。

    她流着眼泪紧紧嵌在黎至怀里,踮起脚仰着头与黎至交付最后的气息。

    黎至此刻吻得更深。

    白衡走了许久回头骤然没见到人,连忙折回找。

    “娘娘,娘娘你在哪里。小黎子,小黎子——”她边走心边惊得慌,“怎么一个没回头人就没了。”

    天已经黑了下来,找人还真不好找,她现在只求小黎子能安然送娘娘回宫。

    听着耳旁第三人的呼喊,这种撞破禁忌的紧张使人血.脉.喷.张。

    许襄君伸手推搡。

    黎至骤然眸子涌出浑色,一手圈紧人,故意松开她的唇,唇角贴着肌肤往下,一口咬在她肩上。

    许襄君疼的惊慌一颤,颈子高高扬起,求生本能让喉咙适时吞回要叫出的声。

    她指腹战栗地揪紧黎至衣角,潮.息没规律地扑在他发间。

    黎至心里涌出了一种怪异满足,他想被白衡发现,又不想被发现。

    基于这种心理,他对许襄君此刻的呜咽透出兴奋。

    黎至沉嗓压声在她耳边:“此刻外面就算是陛下,我也不想松开你。”

    “怎么办。”

    齿下细细碾磨游动,许襄君闭眼倒吸、却没有气息往胸肺里去。

    话语短促结束,烧起周围空气。

    许襄君觉得身上又燥又麻,生怕这非比寻常的温度引起白衡注意。

    她颤了颤嗓子:“黎至,我站不稳,你救救我。”

    黎至提了提臂膀、莞尔出声:“奴才抱着您,不会摔跤。”

    此时白衡正巧从这旁过,高声一喝:“娘娘——小黎子——”

    许襄君惊得‘啊’出声,黎至像是有所预测,在她出声瞬时哼着笑又封住她的口,将她的慌措惶悸吞下。

    指尖扣紧她虚弱无力腰肢,怕人掉倒地上。

    待白衡身影飘远,许襄君衣衫已湿了一背。

    黎至松散的笑饱含餍.足愉悦,拇指挑弄她下颚:“回去吧,我们回去。”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实在抱歉,上次日更已经是两年前,现在日更还没适应过来,我努力。

    真对不住。

    第36章 佛说因果

    ◎你动手杀我,我逼你去死,这是礼尚往来,做人该是如此。◎

    “襄君今日真好看。”长长睫毛投落下来也遮不住他眸底情浓。

    黎至捏着紫云步摇在她发髻上比划, 碎碎响绕上他指腹。

    对着镜中影像问她:“这里?”可又觉得头上钗环整体不协,他皱眉换一个位置,观镜比划:“要不簪这儿?你看如何。”

    虽然合好位置, 但黎至并没有簪进发间。

    目光擦蹭她额角发丝看向镜中许襄君的眼睛:“你喜欢哪一处?这里还是那处。”

    满腔满意是想按她的意来,他万不敢随自己喜好定夺。

    许襄君展眉瞧他, 腕子朝上一翻便握住他的手, 推力借他的手簪进去。

    “你选得就很好,歪了我也喜欢。”

    她支着下颚缓缓斜扭过身, 碎玉流苏带着酥麻触感从他指尖慢慢钩走神智,黎至喉结急涌两下。

    许襄君媚眼如丝地凝着他, 娇嗔:“今日又去含元殿?你已经有几日没诵经给我听了。”

    她伸出指尖钩住黎至腰封边角, 圆弧指甲尖悄悄顶了两下他腹部。

    黎至腰身绷紧,下意识伸手按住, 肩颈带着魂颤了颤。

    “你还未被夏明勤招走便这样难见你, 你真去了御前我岂不是要被你弃之度外?”

    软哝娇腔犹如凌迟人的刀, 专挑人柔软的地方片。加上许襄君这般委屈神情, 黎至很难心里平静。

    他瞳孔一紧, 胸腔一阵急促起伏:“不敢, 这些时辰稍后补给你。”

    黎至垂眸,看了看自己按在腰带的那截莹透, 实在让人色昏, 身子不免燥了两分。

    他咬了咬牙, 忍住摩挲她指腹的动作,缓缓敛下神情。

    补?

    许襄君一下子来了兴致, 歪身撞进他怀里:“这你如何补?说来我听听。”

    气息卷着高温尽数喷在他喉结上, 黎至余光瞥眼大敞的殿门, 慌地伸手将她扶起, 自己往后退半步与她保持距离。

    在许襄君颦眉瞬间,黎至抿唇:“补时娘娘便知道了。”将她指腹钩出腰封,实在不敢与她有所沾染。

    门前白衡身影闪过,抬手要打竹帘。

    黎至再度拉开距离,跪伏在地向她叩拜:“奴才告退。”

    许襄君听到门帘声便掐紧眉头,生看着黎至素蓝衣袍离她越来越远,她却留不下来。

    闷得一掌挥掉了两盒胭脂,‘啪’一声跌碎在身旁。

    白衡进门看见黎至跪退那幕腿脚都不好使了,与他擦肩时还特意往旁挪了半步,肩颈不自觉便佝了佝。

    她悻悻走近,只见许襄君抬手摸了摸一支紫云步摇,自顾自对镜牵强抿了下笑。

    白衡惊一口气,说:“娘娘,黎少监还肯这样跪您呢,看来他也是知道如今这身份是得了娘娘您提携。”

    她若有所思瞧着门前消失的身影怔愣。

    小黎子近些时候不知在御前怎的得了脸,陛下越规制赐封他为内谒者监,一夜间小黎子从宫内下等内侍一跃为殿前正六品。

    如今在宫内也算是炙口上的人物,人人听见他的风都会聚在一块儿说他几句,想效仿他的人比比皆是,却无人能是他。

    白衡寻思到什么,心头慢慢泛起奇怪。

    小黎子都升成陛下贴身内监之一,却依旧住在上辰宫荒僻的小佛堂,没去御前值宿处,每日还要辛苦来回奔波在上辰宫与含元殿之间。

    许襄君听到黎至获封的职称倏得白了脸。

    提携?她如何提携过黎至。

    指尖一个失力,妆台上一柄齿梳扎疼了她的手。

    白衡没看见许襄君脸色,单纯皱眉发出疑问:“按说小黎子,哦不,现在该改口叫黎少监了。”

    “他明明六品,为何赏下来的服饰却是九品青袍?陛下这是何意。”

    “ ”许襄君抿唇,笑意彻底死在皮相之下。

    白衡看向她,生被许襄君周身冷戾寒峭惊地跪伏在地,所有话反噎回胸腔,白衡整个脊背僵住。

    “娘,娘娘是奴婢失言妄议陛下,求娘娘恕罪。”

    听到白衡这话许襄君心口又被堵了下,她无法光明正大以黎至角度分解什么,只能遮掩在其它之下,比如陛下名头下。

    “陛下所行之事莫去揣度,不是我等能过议的。去吩咐,上辰宫内不许对此事有妄言,在他离开之前谁都不要与他相交过密,与他说话者用杖打出去。”

    “今日他回来同他说,日后不用来本宫面前诵经,他这尊大佛本宫供不起。至于何时搬走全看他,不用管。”

    白衡垂头:“是,奴婢这就吩咐上下。”

    她不懂,小黎子从上辰宫去到御前,娘娘又有身孕,这等互利关系日后多好在陛下面前得好。

    为什么要冷拒小黎子呢。

    许襄君看眼镜中自己,她现在‘有孕’,再与御前的黎至再过密,日后平珠一朝得子,黎至风头愈盛起来,夏明勤面前难免有人挑拨。

    届时风言风语不会放过她,更不会放过黎至,流言诬告只要有出口便会生根,发芽早迟就看人促成速度罢了。

    她想杜绝这一不利于黎至的状况出现的可能。

    黎至要往夏明勤面前走,她可以给他铺路、让路。即便万是荆棘,也有劈尽的一天,但一定不能绊着他。

    她看眼时辰,与李婕妤的五日之约时间到了。

    许襄君宣了软轿打算前往枍诣宫,她上了轿发现有位抬轿太监像是在朝她虚眸?

    白衡一嗓‘起轿’将她思绪斩断,那人连忙佝背抬起轿,又看不出任何怪异。

    枍诣宫突然冲进一名太监,慌里慌张跪下向李婕妤报:“襄娘娘来的路上跌了轿,抬轿的太监当场撞了宫墙、血溅三尺而亡。”

    李婕妤因惊惧退了半步,她颤了下唇:“跌轿?那襄婕妤人如何了?”

    那太监叩头,满脸慌张:“轿中不知道是何情况,只是,只是轿下晕出了血,周围宫人都吓得魂飞魄散,现下怕是陛下皇后都知晓了。”

    攒眉心忖:这是出自谁的手笔。

    李婕妤眼睛瞪大,实在惊愕:“怎么会如此。”脚下步子一紧。

    “是啊,怎会如此,今日这场好戏可是姐姐费尽心思安排的?”

    门口高声顿挫冷腔适时接住李婕妤问出的问题,声音下的娇媚凶戾横冲直撞,犹如一柄暂时收着杀气即将要乱杀的利刃。

    李婕妤循声扭身,门前一道昌容色身影翩然走近,裙角翩飞好不飒气凌冽。

    许襄君双眼戾气破重得直击她面门,冷霜般的神情实在教人胆寒。

    看着愈近的身影,李婕妤挺直脊背,紧张下她脱口:“不是我。”

    殿上太监瞧着这幕。忙地跪到角落里。

    殿中所有人垂头跪下,每个人都想往殿外去,却无主子发话,皆惊得不敢动弹。

    李婕妤瞧眼许襄君,这是要续上五日前了。她连忙挥退了大部分人,徒留一二心腹在殿上。

    许襄君走近,冲她抿笑:“不是姐姐,那必然是你身后那人做得局,今日妹妹半条命差点就交代在长巷中,李姐姐可否怜悯襄君年纪小、独身在宫内无友无伴的可怜,告知背后那人是谁?”

    音调去掉娇媚,变成恶狠狠的寒:“是谁、因何由要置我、与腹中皇嗣于死地?”

    许襄君字字铿锵凶厉,哪里有她话中那可怜样。

    李婕妤瞧了眼她小腹,目光顺着往下随后又整个人打量一番,悻悻问:“你没跌轿?”

    那来报的是假消息?她虚瞥了眼报奏的太监。

    许襄君瞧见她小动作,勾唇,眼底凝层寒意。

    “哦,今日上了轿不知怎得突然口渴,便回去喝了盏茶,让白衡先行上轿给姐姐送我前些日子才酿好的杨梅酒,哪料路上跌洒一地,可真是浪费了。”

    话里揶揄混含着其它意思,叫李婕妤直感不善。

    “我随后赶到时还亲眼瞧见一名太监撞墙而亡。”

    许襄君往李婕妤眼前儿踩近半步,倏得一把钳住李婕妤手腕,压身凑近:“姐姐可见过血溅当场的壮烈?红墙颜色更浓了呢,你喜欢红色吗?我带你去看看。”

    拽着就要往外拖拽,李婕妤吓得脸色惊白,喉咙破风般‘呼呼’两声:“你干什么,疯了吗!松手,松手。”

    挣扎力气过大,许襄君差点被颠翻。

    她骤停步子,虚眸瞧着李婕妤:“我有孕在身,你若不小心推倒我,姐姐在宫内日子便到了头。你不顾自己,顾不顾你膝下六岁的宣邑公主?”

    “陛下四年未见宫内有子嗣降生,姐姐这是要狠杀了陛下的心啊。”

    “ ”李婕妤当即就不敢动弹,脸色青白。

    眼眸接连闪烁几下:“殿上有人看着,是你扯拽我,你若真摔倒与本宫有何干系!许襄君,你赶紧松开。”

    这话也就是强撑,许襄君如若真摔倒,是不是她动的手,她都脱不了干系。

    李婕妤咬唇,眼中惊恐:“许襄君你当真有本事,不过尔尔时日便让你摸了个清楚。那你既然能查我这处,你该查到其它不是?我 我并无害你之意,我是身不由己、被人挟制不得不为。”

    她神色慌张又委屈:“你入宫大半年,除了五日前我与你戏台前就近见过,我都不识得你,对你更是知之甚少。”

    这牵强得让许襄君愤然甩手,生将李婕妤甩开两个趔趄:“李姐姐这话可谓是妙极。”

    她冷咧了咧嘴:“对啊,你都不识得我。我未出阁时奉令承教从未逾矩失于人前,如此循规蹈矩的我,或许你身后那位也不尽识得我。”

    许襄君拧眉:“既是如此,你们为什么要害我性命?宫内争宠是常事,总不能谁得宠你们便杀谁吧。”

    她嵌满疑窦地问:“所以我是哪里挡着你们的道儿?还是碍着你们眼了?”

    “你既身不由己,我也是给了姐姐五日时间想想清楚,如今你可愿与我道个一二,究竟是谁想要我性命?他日我若不是对手,也好让妹妹死个明白不是。”

    李婕妤趔趄的钗环脆响,面上挂上狼狈色彩。

    狠狠瞪眼许襄君:“你觉得我这处境如何与你言说,许襄君,你这是在逼我死。”

    许襄君扬起下颚,舒展眉角,轻轻笑出声:“你动手杀我,我逼你去死,这不是礼尚往来、佛说因果么,我们做人该是如此。”

    娇柔一个温吞神色,却让李婕妤步步后退几近站不稳。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等着我狂补字数,几天没写,又病了。

    第37章 最后机会

    ◎我行事向来等报相还,我对你是杀还是留?◎

    李婕妤煞白脸色.欲要强辩, 许襄君又笑出一声斩断她的口。

    “行必有迹,其实我大可再蛰伏一段时间通过你慢慢查,只是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快刀斩乱麻。”

    她眼底漫上一层薄雾:“我与你不同, 我有资本、能光明正大摊开胁迫你,而你只能夹在两难之地求生。五日前你便知道我这处讨不到生路, 何必妄做挣扎。”

    “我行事向来等报相还, 如若不是你们无故想要我性命,我这个人也是好相与的人, 主动与人交恶多累人啊。”

    末尾小转音娇俏清扬,实在让人难想她说话内容多可怕。

    李婕妤眼中全是慌颤, 指尖搓得衣角皱起一片。

    许襄君淡淡抿口, 轻声:“为人所用必为人所弃。今日我来就是一句话,要么你给人, 要么等我来杀你。”

    “姐姐不言不语我不是也难为么, 我对你是杀还是留?”

    李婕妤瞥见门外远处有人形身影, 她咬牙朝许襄君跪下:“求你饶了我, 我出身低, 熬了这么多年也就是一个婕妤, 不像你出身那么显贵、又得陛下宠爱,我真是无法 ”

    她‘哐哐’磕起头:“我生存不易, 求你, 真的求你放过我。我真没有想过害你一分一毫。”

    眼泪顺着精致面庞流下来, 颇几分弱柳扶风之姿。

    许襄君冷眸瞧着她的作态:“我承宠第一日的那碗雪耳与你无关?虽我不在乎有没有龙嗣,但你是在下毒, 其心多恶呀。那日是伤身的药, 日后会是什么, 鸩毒?还是其他。”

    “无论你想没想, 荷花池那两人是出自你的手笔,你即便不是握刀之人,也是杀向我的刀。既要害人,被人所仇有何不对,你再三狡辩我便要头疼了。”

    李婕妤咬唇,深吸两口气质问道:“许襄君你不是没事吗?你甚至连任何不适都没有,那你还要做什么计较,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许襄君倏然瞪大眼,简直被李婕妤这句话震惊到瞬时噎嗓。

    胸腔本能多颠了两下。

    许襄君这才认认真真看李婕妤一眼,她生的花颜月貌,哪怕现在二十有六,孕有一子,风韵在阖宫也是上乘的,眉角一丝倔强显得她格外清质。

    她家世确实不好,只是上京一个县主的女儿,朝中几乎无依无靠,难怪宫中要依附与人。

    李婕妤在宫里素来净交,基本与她别无二致,大多时候都是闭门不出的状态。所以要不是那一块黄玉,她与黎至是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眼泪挂在她这般品貌的脸上,眸底冰冷还有一丝遮不上的疑问。

    没有实质性求饶、没有悔过,仿佛她只是理直气壮提出理所应当下的不解。

    许襄君‘噗嗤’笑出声,随后眸中阴冷:“我没死是我聪慧厉害,和你有什么关系,因为我没死你便没有错?”

    她摇头,不禁发自肺腑感叹:“那你可真是该死。”

    李婕妤这样究竟害过多少人,择她为刀的人也是厉害,眼光当真毒辣。

    离夏明勤生辰越近,她便越没时间还击,不然她为什么冲上门打草惊蛇这般手段强逼,这是无奈之策,用运来赌一局罢了。

    她虽有黎至,但也不是只会靠人的软柿子,要受人庇护疼护。

    她自有自己的性子,吃不得亏。

    许襄君觉着自己疲了,走到一方椅子坐下,随意挥手指使名宫女:“你去,帮本宫斟盏茶来,本宫口渴了。”

    李婕妤瞧算着殿外行程,她不顾尊容地跪行到许襄君脚边,略带诚心地臣服。

    许襄君单手撑着下颚瞧着她这副做派,谨慎提防着她异于常人之态。

    冷静轻声说:“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是谁,不然我就让你看看我的手段了。”

    “梅又回来可有将我的话传达给你?恶心便用恶报偿。”

    那名宫女一盏茶温温吞吞斟过来,李婕妤接过手两手呈递,细声抽噎:“是我错了,还请妹妹雅量饶了我这一回,真的,我求你宽容大量。”

    宫女速速退走,不敢贴近她们。

    许襄君余光撇到门外,觉得李婕妤简直是死性不改。

    她垂声叹气:“那我大量好饶你一次。”

    李婕妤笑着送盏递茶,许襄君先她一步握住李婕妤指尖。

    随后腕子一甩便将滚烫的茶水掀了李婕妤一身,她当即被烫的叫出声,身子挣扎直直要起。

    许襄君顺势借着她的力在桌子磕破茶盏,然后将一块锋利的茶盏碎瓷抵住自己小腹。

    “姐姐不要,你为何!”惊惧声音撕裂,许襄君提声呜咽:“救,救命。不要。”

    两声惊措朗脆的声音坠到李婕妤耳边,她才垂头看向自己的手,惊得一愣,嗓子黏糊出声,“不是我 ”

    想到什么,她尚来不及松手便听到殿前一声叱咤:“李素月你给朕速速住手,休要伤到襄君!”

    李婕妤闻声不敢扭头,先去松手。

    可她的手却被许襄君牢牢握紧,根本挣不开分毫。

    许襄君狠握住她的手抵在自己腹部上,盯紧她眼睛:“是谁。”语气中的凉薄血气实在吓人。

    李婕妤惊得抬头,嗓子滚涌到害怕,可她依旧难开口。

    许襄君捏住她的手再往前顶一分,李婕妤实在害怕,抖着嗓子说:“顾元菱,你是惹了她。剩下的我不能说,不能说。我真的求你放过我。”

    许襄君皱眉。

    顾元菱?

    初次动手顾元菱都还没入宫,和她有什么干系。

    许襄君看她张口胡诌,这种情况都问不出来,眼见夏明勤要几步阔近,便只能随着时机甩手一松。

    锋利瓷角按照计算划上她右臂,衣袖撕裂好大一个口。

    李婕妤手上瓷器脱手,清脆‘啪’一声落地,分溅好几处。

    有一块碎瓷甚至飞撞在夏明勤靴子上,一下子惊气夏明勤的火,步子踩得愈发吓人。

    李婕妤现在心神不稳,许襄君轻松一把推开人,佯作掩头胡乱跑的样子,实际瞧准了夏明勤方向。

    没几步便被夏明勤一掌接住。

    她勾唇挣扎叫着:“不要害我孩儿,不要。”两手环死在略微显怀的小腹上。

    夏明勤听得揪心,将她牢牢按在怀里,赫然出声:“襄君,是朕,是朕,你莫怕,朕来了,是朕来了。”

    掌心顺着背轻抚:“你看看。”

    许襄君听到声音颤颤巍巍抬头,看见夏明勤那张脸。脑袋狠狠砸进他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声音里全是委屈,简直是像遭受了什么泼天大冤。

    只言片语未明,却又像说了许多。

    李婕妤此刻才晓得自己反被许襄君算计了,身上惊出的冷汗现下让整个身子冰凉。

    本想着她跪着斟茶认错让陛下瞧见,同级不当此行,她一顿哭求说许襄君以皇嗣帝宠迫她服软,她娇哭几声不委屈,陛下多少会训斥许襄君怙恩恃宠。

    毕竟许襄君在宫内张扬行事这也不是第一次,上次她对顾元菱宫殿放火,陛下虽然没有怪罪,但这行为怎么都能拿出来辩一辩,结果没想到自己反被许襄君将一军。

    李婕妤摁住上瞟的目光,心下胆战。

    许襄君何时发现陛下在门外的?明明从头至尾都没朝外看过一眼,她怎能及时做出应对的 心口上的急促比她想到还可怕。

    她适时佝背跪在夏明勤面前,颤着嗓子尽力为自己辩:“陛下,方才是误会,臣妾并没想伤害襄婕妤,真得没有。”

    她清楚明白夏明勤看到的是哪一幕,她自己张口都觉得这话牵强。

    李婕妤往这一扑跪下,夏明勤直接将人往身侧揽,生怕再惊着许襄君。

    手上也忙着安抚。

    冲李素月压声低喝:“你告诉朕看见的是误会?何种误会让你能谋害朕的皇嗣!你好大的胆子!”

    夏明勤抬腿一脚将她踹倒,李素月‘唔’得一声扑倒在一旁,模样狼狈却又端着一丝皇妃应有的温雅。

    夏明勤还是心疼美人的,可见的力气不大。

    其二是李素月会配合,摔得精彩,不疼还漂亮。

    许襄君眸底平静地看戏,她不想李婕妤有任何辩驳机会,小手揪着夏明勤衣角瑟瑟发抖,嗓子哽咽的声音扩两份,声声砸在夏明勤心口上。

    “姐姐您解释,妹妹还是信你的,刚才是襄君哪里出言不逊犯上气着姐姐了?”

    李素月一口气噎。

    直直看许襄君这柔媚矫作呜咽腔,撑着委屈求问的样子才明白她为何得宠

    就许襄君这样,活该她得宠。

    蛇蝎美人真是好毒。

    李素月后悔不曾对许襄君多做了解便对她贸然下手,许襄君太难对付,只是现在知道已晚,今日她必要折些东西。

    她顶着青白的脸,深吸口气:“明明是 ”

    耳边突然响起许襄君方才说得话:看看我的手段。

    原来如如此。

    她一下子塞口,是什么样的由头能说清,那片瓷器顶着许襄君肚子不是为了伤害她?

    由头编的再好,也抵不上许襄君此刻的黄雀在后。

    李素月塌下肩,几乎不想再辩这场死局。

    死得不是局,而是她即将黔驴技穷,许襄君还有大把游刃有余的后招。

    许襄君瞧她,微微抿笑:“姐姐你快辩啊,陛下会听的。”

    “ ”李素月直起背,两手握紧里袖,再狠狠扣在地面上:“陛下,是臣妾昏了头做出如此伤害襄婕妤的事,妾身不敢辩,请陛下责罚,臣妾领罪。”

    伏地叩拜,一句一意,一举一动都是慢慢恳切。

    许襄君眸子晦涩一凝。

    李素月是个聪明的,不辨便不会累加罪名。

    可惜她不辨,不然今日能一举钉她个半死。

    啧。

    不喜欢与聪明人对局,费工夫。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第38章 今日休沐

    ◎有你在我无忧。◎

    直到回上辰宫, 夏明勤也一直拎着心惊不知所措,死死捏紧许襄君的手片刻不敢松。

    看见康灯,夏明勤一声爆喝:“御医呢!怎么还没来, 再去请!”

    看夏明勤发怒,许襄君敛神:“陛下 你, 你莫气, 襄君是没事的。”

    这话也不知道是哪个字词刺这夏明勤,他一个拧眉愠瞪了眼她, 许襄君背盯得后背发毛,嗓子呜咽了下。

    看许襄君闪动的睫毛, 夏明勤便知自己吓着她了, 连忙将人拢进怀里。

    “朕不是气你,襄君莫怕。”他抱紧人, 手带着无限依恋缱绻、温柔地抚上许襄君小腹。

    “朕是不知李素月居然是个毒妇, 她竟然想害你。”

    话头语腔有些不对的方向, 果然下一句便是许襄君预知的走向。

    夏明勤:“你怎么会去枍诣宫的, 襄君不是不爱四下走动的么。”

    “还有, 你知不知道今日朕正议事, 听闻康灯来报说你跌了轿,朕当时是何种心境吗!朕吓得当即便宣退他们, 立刻去寻你。半路听闻只是碎了坛酒才安定了些。”

    “襄君, 你当真吓死朕了知不知道!”

    他纵然抱紧了她, 可字字句句逢场作戏的冰冷让人心里犯寒,真是连黎至一半的一半都没有。

    许襄君翻个白眼, 摊上这样的‘夫君’真是作了十辈子孽, 今世来还的吗?

    夏明勤顿了顿:“朕瞧见素月跪着向你敬茶, 你们可是有何矛盾?你身子重不能在心里闷着事, 有什么说出来朕自会予你做主。”

    许襄君几番欲言又止,垂颈咬唇,嗓子上上下下凝噎。

    夏明勤手拨开她鬓角碎发,温煦地浅道:“襄君大胆说便是,朕会替你与孩子做主,你可是朕最喜欢的襄君啊。”

    “ ”许襄君一阵胆恶,作呕得想住嘴。

    但眼下局面,她伸手慢慢钩紧夏明勤衣袖,扯拽两下,缓缓钩紧夏明勤食指。

    夏明勤对许襄君一切小动作都没有抵抗,心口又酥了块。

    缓声轻带,循循善诱道:“襄君,能告诉朕吗?你们发生了何事?”

    许襄君仰头,满面梨花带雨,眼泪湿了脸。

    夏明勤一下子无措起来,忙的用手去擦,许襄君一头栽进他怀中:“因,因为陛下好久未在上辰宫留宿了。”

    委屈的人哼呢到抽噎不停。

    他顿时怔愣在许襄君这娇娆心思上,一种极大的愉悦疯涨将他牢牢裹住。

    夏明勤按住嗓子,问出了他大概已知晓的问题:“这和你去素月那里有何关系?”

    许襄君敛眸咬唇,面颊上晕了一片大晶透晶透的粉。

    这等漂亮的颜色直直透到颈子上,看得夏明勤心驰荡漾,伸手抚上她颈子,指腹在肌肤上蹭擦,希望自己指尖也染上层这等漂亮色泽。

    许襄君小声却音线坚韧:“白衡说李婕妤虽孕有公主,陛下也一直喜欢去她殿里,那必然是有过人手段的。”

    “李姐姐这么些年即便不是盛宠,可这么多年陛下每月都会去看她。我,我才去枍诣宫找李姐姐学习如何与陛下相处。”

    许襄君羞而大方,静观下她实在勾魂摄魄。

    夏明勤胸口欲望膨胀,抬指钩起许襄君下颚。

    看着许襄君水光震荡的眸底:“那襄君学到了什么?”

    她再度咬唇,眼下颜色更红了,羞答答细声:“姐姐教我如何跪陛下、如何斟茶、如何 ”她张口哑了声,倾身到夏明勤耳畔:“如何伺候陛下。”

    “李姐姐跪是看我身子重示范而已。”

    夏明勤听的身上烧了把火,磨着后槽牙一把摁住许襄君腰肢,浑了色的眸子愈发深邃。

    “襄君是想朕留宿上辰宫?”目光朝下看了眼许襄君微微显怀的肚子,唇线绷紧,“倒也不是不可。”

    许襄君龇牙,软软泣起声,猝不及防转起调:“明明学得好好的,李姐姐教得格外细致。也不知为何突然那样对我,还好妾身外祖教过防人术,臣妾防备的快,不然臣妾与腹中龙嗣今日就要 ”她顿口大气,“当时可妾身吓死了。”

    她哭抖在夏明勤怀里:“陛下,你说李姐姐为何突然那样?是不是襄君哪里做得不对?”

    这话意倏然天翻地覆,夏明勤浑身瞬间凉下去,燥热退的猝然,他一个不适应引得浑身难受,又说不出一个具体的地儿难受。

    脑子就一个念头,他只想将许襄君放远点,煞得心口凉。

    他皱眉,肃穆说到:“朕今日已经将她将为贵人,位份太低也不易抚养宣邑,孩子暂且送去丽妃处抚养。”

    “你所惑的明日朕着人审问缘由,定给襄君一个解释如何?你莫再因此害怕了好不好。”

    许襄君看他愈发冷淡的肢体,缓缓钩唇。

    太医此时正好被康灯请进门,只是往往后看,许襄君瞧见黎至身影,神色当即敛进皮相里。

    五名御医一同诊脉,异口同声说她身子没事,只是有些许受惊,心绪可能杂几分,安眠几晚便可根治。

    夏明勤听到无事心里彻底踏实下来,喝声吩咐上辰宫上下照看好许襄君。

    白衡却因给许襄君出‘馊主意’而被罚了一顿板子,不过许襄君求情:“白衡照顾臣妾舒坦,求陛下饶饶她。”

    夏明勤瞧她模样,就草草打了五板子示警作罢。

    “陛下今夜留下吗?”许襄君拽紧夏明勤袖口,目光却擦过夏明勤袖边看向门前的黎至。

    黎至抬眸草草一对,挑眉收了眼中底色。

    夏明勤刚起声“留”,黎至适时出声:“陛下,方才因娘娘打断的议政还停在那处,几位大人在宫中未走,可是要奴才去通传今日不议,更宿宫中?”

    康灯愠眸扫了眼黎至,暂时抿口没说什么。

    夏明勤想起议到一半的政事,看眼许襄君,呈现了两难之色。

    他确实负许襄君许久,今日许襄君都为他学习那些,再离去确实让宫内不好看她。

    黎至没张口,只是乖乖跪退:“奴才这就去通传圣意。”

    在夏明勤迟疑下,许襄君伸手:“陛下若有政事便去忙吧,襄君过两日亲去含元殿瞧您,臣妾不是祸国妖女,不敢与陛下政事相论。”

    她跪伏在床上:“臣妾恭送陛下。”

    “ ”这给他一架不走都不行。

    夏明勤瞧眼黎至,又看眼康灯:“起驾。”

    许襄君恭送了夏明勤。

    黎至随陛下出门时扭头看眼许襄君,唇边抿着清冷,颇有算账之意。

    许襄君龇牙冲他一笑,目送他离去。

    待那熟识身影消失再眸底,许襄君将自己埋进被中,心口透心凉,那番做派不知又被黎至瞧去几分。

    待黎至伴驾结束,回到上辰宫已是半夜。

    房门推开,榻上正是许襄君身影。

    他抽出袖中帕子擦拭手掌手背,将染了血的帕子塞进抽屉,这才缓缓走向许襄君。

    刚走近床榻,许襄君转身。

    神色朦胧地牵住他衣角:“回来了?休息吧,你抱抱我。”她鼻腔深带的哝语一下子就碾磨上黎至神智。

    黎至捏紧她指尖,温声:“嗯,我抱你休息。”

    白日那些惊心,替陛下解决事情的疲惫此刻烟消云散。

    他全身心放松地拥紧许襄君,许襄君将头顶进他颈子,慢声呢哼:“白衡不在,明日是其他人服侍我起身,你要早些喊我起床。”

    黎至揉揉她肩颈:“你好好睡,有我在别绷着,那些都由奴才来解决。”

    许襄君眯眼笑出声,人往前一凑,吻在黎至喉结上:“嗯,有你在我无忧。”

    几个音从他喉结颤上脑子,黎至瞬时绷紧全身。

    他僵硬的掌心摁紧许襄君肩背,喉结在她唇角一阵急涌。

    黎至嗓子里全都‘许襄君’三个字,但又不敢唤,颈子炽热气息要了他一半神思。

    次日许襄君略微清醒有神智就觉得不对,耳边为何这么安静,宫内出事了?

    她茫然睁开眼睛,看见黎至如同上次那般坐在床边,手捏了本《傅说传》正看得入神。

    她笑了笑盯紧人,黎至梳洗整齐,束好了发,浑身打理的一丝不苟。

    这段时间也是养好了点,面上见了点肉,便比宫内初见要俊朗许多,眸底澄澈清净,一如那时读书求学的风流倜傥,如此静|坐也是天质自然。

    她瞧着瞧着,不禁觉得心下暖意涌动。

    “黎至。”她轻轻喊。

    黎至闻声扭颈垂眸,许襄君如同小女儿的娇俏,满是明媚的在他身侧。

    “怎么?”

    他搁下书,伸手理了理她鬓发。

    这样的清晨要是能再多些就好了。

    许襄君颦眉:“你怎么又不送我回去,不怕被人发现么。”

    黎至指腹流连,不忍收回,便在她面颊上揉了揉:“有我在,不会有人发现,平珠替你休息着呢。”

    话下之意是她不需要回去。

    黎至俯身,盯住许襄君烟波含情的眸子:“娘娘昨日好大的阵仗,宫内可有不少言语。”

    许襄君伸手虚捂住他耳朵:“可不许听人瞎说我坏话,我还来不及做什么,真做了才轮不着被人论。”

    黎至眼中只是她,笑了笑:“陛下放奴才休一日,因娘娘在上辰宫下令不许有人与我过密,我这处今日不会有人来。”

    他再压近两分:“请问娘娘今日能赌气闭门不出吗?”

    许襄君瞪大眼睛,两手攀上他脖子。

    笑说:“那就让‘襄婕妤’赌气闭门不出,谁敢进门便杖责,而许襄君在这里陪你一日可好?”

    黎至轻轻吻在她鬓角:“奴才就是这样吩咐平珠的。”

    “今日就请许小姐陪我在这里关上一日吧。”

    许襄君捏住黎至下颚,张口便咬上去,“是黎夫人,你叫错了。”

    黎至听到这个称呼心里一阵搅涌,不知如何回复,便装聋作哑,只是顺着情愫将怀里的人抱紧。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别跑,还有!

    第39章 落子无悔

    ◎其实这种棋局最好解,解了相思便能破局。◎

    “襄君, 落子无悔,棋盘上不许耍赖。”黎至伸手将她挪走的白子放回原处。

    许襄君拧眉,伸手在棋盘上按住他指尖:“你连夫人都不让?”一股岂有此理的样子。

    黎至指腹一顿, 温目看向她,想也未想便依了许襄君, 松开手替她将子摆好。

    随后浅笑一声:“那你想我输多少子才合心意?我从现在开始盘算着子输, 不然一会儿该来不及。”

    许襄君龇牙咧嘴,娇看他一眼, 扬音:“我自然想要你满盘皆输,一处都不能吃、杀、打、堵我, 可否?”

    黎至不觉着为难, 恭恭敬敬道:“遵命。”点头后便开始认真看起棋盘。

    不过一炷香,许襄君直捣黎至棋局阵心, 将他杀的溃不成军, 是真输的丢盔弃甲, 彻底完败那种。

    她看着棋盘犯愣, 手上这枚子尚未来得及放呢。

    黎至也认真看着棋盘, 数算自己输的够不够。

    他用指尖戳戳自己几处死得最难堪的棋阵:“啊, 襄君现在好厉害,我竟都赢不了你半个子。”

    话音下全是宠溺笑意, 没有半点揶揄。

    “ ”许襄君口中无语, 不知道说些什么, 直直抬起目光看他。

    黎至眸底晕着浅光回望,勾唇说:“我在上京城引以为傲的绝术竟被你杀成此境, 要不我拜你为师, 你教教我这种棋局该如解?”

    笑意此刻藏也不藏, 眼中尽是她。

    整个上京城棋局能与黎至杀上一盘得真是少闻。

    如果谁赢下他半子, 可是能四处吹嘘被人请坐上宾的。

    今日黎至却输的如此心甘情愿且利落。

    许襄君‘嘶’声,吊眉:“不跟你贫嘴。”随手捡起棋盘的子扔出去,正巧砸在黎至肩上。

    黎至肩上一撞,却如同撞在心涧一样,‘砰’得一响。

    他温厚地笑出声:“其实这种棋局最好解。”他顿了顿看向对面那双眼睛:“解了相思便能破局。”

    黎至从衣袍上捡起许襄君扔来的子,捏在指尖旋个儿:“只是我身在你的局中破不开,而且我又观了观,怕是此生都难解你的局。”

    许襄君胸腔一跳,被黎至说得面红耳赤。

    她敛眉,龇牙嘲谑道:“去了御前倒是开了窍,是看夏明勤跟哪位娘娘一起讲情话学的?竟如此油嘴滑舌。”

    黎至清清嗓:“那你可要听好是哪位娘娘,那位娘娘你认识。”

    端看黎至一本正经回答,许襄君闷了个心紧,还真是跟哪位娘娘学得?她瞪起眼睛。

    我认识?

    顾元菱?她能想到得只此一人。

    天,顾元菱能说出这么恶心的话去哄逗陛下。

    黎至抿笑,一个劲隐忍:“跟你啊。你在陛下眼前说得那些 嘶,我牙疼,说不出口。”

    许襄君倏然羞红脸:“黎至,你太坏了!我没有!”她拍桌子起身就要去拿人,黎至含笑躲开。

    闻声算与她相隔的距离,黎至适当转身,许襄君刹不住直直撞进他怀里。

    他将人死叩在胸前,让许襄君挣扎不得:“你没有,是我胡诌。但襄君投怀送抱可别怪我不松手。”

    手再使两分力将人圈紧,许襄君有些呼吸不了,讨饶的话卡在嗓子即将出口。

    他佝颈,一口咬上她耳尖:“我确实有一事想问你,心底绞得太难受了,求娘娘解答,好教奴才释然一二。”

    ‘娘娘’称呼出来便让许襄君浑身一惊,加上黎至这个动作,直叫她想死。

    许襄君嗓子绵绵:“你问就问,别这样喊我。”

    黎至齿下细细碾磨一番,如同惩治。

    许襄君在他怀里颤栗:“你 ”手攀在他肩上,生将衣料捏得皱乱。

    两人贴得近,布料也悉窣蹭擦出细声,点缀了此刻莽撞又共振的心跳声。

    “娘娘每次在陛下面前做戏时想得是什么,是我吗?”他伸出手卡住许襄君下颚,将她目光提起来:“我能求到心中的答案吗。”

    许襄君看他一丝狭长眼眸,里头嵌得东西太多,她数不全。

    但惊惧、讨求她看出来了。

    “是你,只能是你,我在他面前都是在想你。”许襄君声音格外斩钉截铁,手却更加紧地揪住他衣裳,生怕黎至胡乱想一分出去。

    黎至垂颈将额头贴她额角:“所以你不用怕被我看到在陛下面前做戏的模样,御前神色不稳被人瞧出端倪你会有危险。”

    “日后奴才在与不在,那般做派都不会让奴才看低你,你护好自己才是真。”

    “那些 ”这里无法不停顿,但黎至尽可能缩短:“我在乎,但比起你可以不在乎。”

    他提唇笑了笑:“你在陛下面前却满心都是我,我还求什么?再求多了岂不是我不知好歹。”

    许襄君摇头,嗓子却哑然说不出话。

    那不是不知好歹,那是应当。一声急急窜出嗓:“你能求,你求什么我都想应你。”

    黎至微微侧头,唇角贴着太阳穴往下滑,潮热落她耳边:“所以日后你看见我跪人也不要心疼好不好。”

    听到此处的心被人生用刀尖搅了下,疼得气息被抽尽。

    这个她做不到。

    黎至摁住她颤抖的身子,沉声:“我知晓你不由己,你能知晓我的不由己并去放下么,万不能替我出头。”

    在人前,许襄君一位妃嫔,没有身份替他求情。

    这些话越来越让人窒息。

    许襄君一头扎进他脖子,半响出不了气。

    黎至长吁一口,轻轻揉她的脑袋:“我就知道你是这样所以我才开口,权当我求你了,见我跪人不能生气找人麻烦。”

    以许襄君性子

    黎至轻叹:“在你能护住自己不受伤前提下,如果你能替我出气,我求之不得看你护我的样子。但如果你自身困险,你就当看不见,绕远走,听到没有。”

    许襄君明白,什么都明白,但她不想明白。

    嗓子翻哽半响,才吐了一个轻声:“好。”

    呜咽上头,她揪住立即肩头衣裳,赤红着眼看他:“我一定会做到能护上你的位置,总有一天我不要你跪任何人。”

    这句笃定咬得铿锵有力,固执生根,已然扎牢。

    黎至笑着揉揉她的头:“那我们襄君也太厉害了。”

    许襄君:

    眼泪‘唰’得流了满脸,全都蹭在他衣服上。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明后天再补,狂补,补上那几天生病的。

    第40章 闺中好友

    ◎陛下生辰你装病莫去!千万千万。◎

    顾元菱从院中瞧见外头轿撵上的模糊身影, 当即判断是谁:“快快快,关门关门。”

    她忙慌扔了瓜子,指使人:“动作再快点。”

    许襄君老远瞧见顾元菱的惊慌, 掩口笑得开怀。

    到紧合的殿门前她没下轿,撑着下颚往里问:“顾贵人, 我若在门前久站不适该怎么办。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朝你这处来, 本宫若出事你必逃不开,现在满宫可都盯着我。”

    许襄君展眉噙笑。

    话音未落尽, 门里一声晦气:“你赶紧走,我这处不留你。”

    顾元菱满腔满意的厌恶直言不讳, 简截了当。

    许襄君轻晃腕子, 哼着笑:“落轿,你们都先回去吧, 放本宫在这里便可。”

    白衡行了板子, 便没什么人好带出门, 今儿她就独身出门钓鱼, 希望有收获。

    轿子落地撞得一声闷响, 几人异口同声:“是, 奴才告退。”

    顾元菱一掌抵在门上,眉心拧紧:“没用的, 你赶紧走, 我死也不开门。”

    许襄君轻轻叩响门环:“御医说我这是男胎, 若真出事,你顾氏满门怎么算, 怕不怕有人借刀杀人你替人顶罪。”

    许襄君正要再叩, 门‘哐啷’被两位宫婢打开。

    迎眼撞看顾元菱满是怒气的脸, 许襄君掩口一笑:“果然是闺中好友, 陛下纳你可真是我的福气。”

    “我同你在闺中并不好,你别造谣。”顾元菱速速澄清关系。

    脸上青紫搅在一起难辨,伸臂拦住许襄君身形:“有事就门前说,说完你走,别逼我找你茬。”

    下颚微扬,两眼愠怒直白。

    确实,在闺阁她们并不熟。

    顾元菱是八面玲珑学识渊博受人追捧那一位,而她喜欢静在角落‘与世无争’,在顾元菱眼中她就是纯靠脸博来青睐者与声誉。

    许襄君自惯无人时独身,有人时应付,只做到不失礼,这个度从未有偏。

    她有黎至,便自觉断了那些无用交涉,行事说话从不显于人前、不落于人后。

    她一手扶着肚子,根本没人敢拦:“哦,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胎,御医没说过。”

    顾元菱浑然一瞥,龇牙咧嘴像在说:知道!

    每个表情都自带语气似的,看上去颇得了些趣。

    她拨开顾元菱腕子:“你不开门便是知道我找你做什么,你拦不住我的,不如沏壶茶让我们坐下聊。”

    顾元菱拧眉,明显不想与她有过多纠缠。

    等顾元菱反应,许襄君都进了院子。

    她忙的两步追上:“你一盏茶让李婕妤成了贵人,公主也交给了他人抚养,我位份低跟你喝不起。”

    听她揶揄,许襄君抿笑:“你要老实交代李婕妤,哦不,李贵人背后是何人,我们也可以去只喝茶。”

    她满眼清淡,并无太深谋算,仿佛今日就是简单的好友相聚,说得也只是日常闲语。

    “ ”顾元菱顺着她身边走,寒声道:“我这处没你要的答案,经过李婕妤那件事,现在谁还敢招惹你。”

    “不如你莫要冤冤相报,就此作罢?”

    许襄君歪头看她,眉眼平静得如同死水:“不敢招惹就结束了?那当初她们想要我性命、这泼天委屈是你要我吞下?”

    “顾元菱,你饱读诗书经文十几载,竟也只学了慷他人之慨,让受屈者尽释前嫌?看来读书不如学会做人来的重要。”

    许襄君捏过她衣角一处摩挲在指尖:“我其实挺好奇的,我将你送给陛下、斩断你大好年华,你怎么好像并不恨我?”

    “你为什么迟迟不对我动手。”冷眸下尽是探测。

    顾元菱如果也跟那人为刀刺向她,许襄君自觉还会查的简单些。

    顾元菱攒眉,斜挑着目光瞧许襄君。

    “恨你能解决我的处境?能让我按照我的心意生活?能的话,我必然违背我数十年所学所持,杀了你扭正我的处境、我的人生。”

    “可是恨你不能解决这些,不光不能,你还会乱我心智、乱我自身修养。”

    顾元菱挥手断了许襄君指腹间她的衣袖:“人生逆风局便更要逆向而行,我的大好年华不会因为在什么地方而不好,我要做得是无论在任何地方,都要更好、更坚定的过完我精彩舒适的一生。”

    她缓缓抬目,与许襄君从容对上:“不对你动手,是因为你在我生活里不足一谈罢了。许襄君,你莫要高看自己。”

    许襄君指腹一滞,眸光缓缓顿在她脸上。

    顾元菱五官依旧是那副她熟悉的模样,只是许襄君好像是第一次看她的眼睛,竟然那么柔顺且坚毅,一种温和劲挺交融在她骨血中。

    “是吗?那你当时还挑衅我。”许襄君搁下手,从空中收回顿停的动作。

    顾元菱斜睨她精致的五官,许襄君柔弱神色是媚骨天成下的晕染,一点也不娇柔做作。

    真的,许襄君吃尽了这张脸给她带来一切张扬资本,入宫后尤为甚。

    紧眸:“我是那时挑衅你?我不是一直看不惯你么。”

    两人并肩进殿,顾元菱随便指使人倒茶,毫不客气地推到许襄君面前,急哄哄道:“喝完赶紧走,别找事。我这里你什么也问不出来,我也不受你胁迫。”

    只差将‘滚滚滚’抬出来轰她走。

    奉完茶,顾元菱一个动作清了殿,但殿门大敞,徒留这道门。

    好似要做给谁看。

    许襄君看桌面溅出星点茶水,将顾元菱脾性具象化了个十成十。

    她信手端起,用茶盖撇开上层茶沫:“早知你是这个性气当初就该拉别人了,你误了我事。”

    顾元菱跟着喝茶,听到她这话动作一顿,目光从茶碗边沿斜出去。

    “我方才说得话并非慷他人之慨,板子不到我身上,我即便疼也疼不上几分。”

    她郑重地顿了顿:“只是许襄君,做人留一线予你不好吗?”

    许襄君动作迟凝了分毫,半盏花茶下肚,她甜津笑道:“我从不主动惹事,只是相还时利落绝决罢了。怎么不是他人做人留一线,反倒劝我一个受害者留人一线?你们好不讲理。”

    许襄君说到这里攒眉蹙额,面呈不快。

    她长吸口气:“从你劝我不出门便知道你有道心善,也知道你与她们相交过。今日我来就当还你一句善意吧,免得你不好与她交代。你替我再去警醒警醒那个人。”

    许襄君抬手将盏子砸向地面,‘嘭’得一声引得门外几道悄摸摸目光射进来。

    许襄君抬腿便要出去,几步后倏然转头,冲着她说:“你莫要不识时务。”

    顾元菱瞧她做戏,突然觉得额角有些疼。

    几步上前捏住许襄君的手,将人提到门后没人看得见的地方:“许襄君,这种拙劣伎俩陛下能被你哄逗?你莫过火害了自己。”

    许襄君平视她一时凝噎,目光往下打量,顾元菱与她可谓是极其亲近了。

    许襄君忍不住啜笑:“他又不蠢,自然不会,只是我们陛下不喜有烦心事闹出。所以李素月明明没有伤害我的契机缘由,但有那个动作,陛下为了不闹出事,就会按照所见做出惩戒化小、化了。”

    笑容里是全盘拿捏那种从容。

    “他事后会回想,但不愿去解决,因为我也没理由会这样做还怀有龙嗣,权衡下来,他找不到缘由就会不想、不作为。”

    “所以我即便伎俩拙劣,对付陛下是够的。他如若不是这性子,我便会再周全些。他不傻,我也不傻啊。”

    顾元菱听得直皱眉,许襄君盯紧她。

    开口之际,顾元菱敛眸,少见地嵌了几分厌恶:“别以为陛下现在宠着你你就能肆无忌惮行事,真当陛下喜欢你,还不是你这张脸!”

    许是觉着这话伤人,顾元菱声音自觉低两分:“别抱着天真,日后有你好哭。”

    想到黎至总提醒她属垣有耳,许襄君到嗓的话咽回去。

    冷眸贴近,费解道:“你怎么对我好起来了。”

    顾元菱瞬间被恶心地龇牙咧嘴:“你有病?我这是对你好?”

    她囫囵瞪眼,觉得许襄君肯定是眼瞎心盲,被人捧着现在成天胡思乱想。

    许襄君伸手比划两人将将一尺的距离:“我们关系有这么近过么,数载头一遭呢。”

    揶揄腔刺耳划心,顾元菱立即后退同她拉开距离:“今日不用你做这出戏我也好的不得了。没事安心养你的胎,别到到处晃。”

    话里话外又在提醒她不要随意出门。

    “哦哦。”许襄君掐眉细瞧,敷衍回应着。

    见她不当回事儿,顾元菱面上又开始狰狞,许襄君连忙讨笑承她人情:“谢谢提醒。”

    顾元菱脸上刚平一分,许襄君吊着诡腔:“黎至还挺好用,下次有人害我我将他推出去,你会不会来救我?”

    顾元菱赫然揪紧许襄君手腕,将人往殿外拖:“赶紧滚出去,快。”

    许襄君忍俊不禁的一直涩笑,朗声整个殿都听得见:“顾元菱,我怎么今日才发现你这般有趣,以往怎得没瞧出来。”

    顾元菱虽然拖拽她,可每分力都顺着许襄君步子来,可谓是十分细心照顾。

    将许襄君一把甩出门外后,顾元菱悄声速速一句:“陛下生辰你装病莫去,千万千万。”

    话刚落就接了声厉色:“本殿受不住娘娘大驾,不要再来了。”

    门合上后,许襄君脸上笑意渐敛,盯着门上兽环发怔。

    陛下生辰不过十来日,她已经来不及找李素月背后之人

    本她希望那日安安稳稳被陛下‘厌弃’,且他日误会解清能翻身的那种谋算,这个尺度一旦被人破坏,与她日后不利。

    顾元菱这一句,怕是那日有些难为。

    这皇嗣平安诞生一路真当险之又险,果然自己作死就是要搭半条命进去。

    许襄君不知不觉抚上略微‘显怀’的腹部,步子愈发沉重起来。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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