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春吓得不轻, 直到把蒋以声送进学校旁的诊所,还有那么些惊魂未定。
“灰尘过敏,”蒋以声单手按在柜台, 咳得满脸通红, “不严重, 但是咳咳…”
虽然相较于之前咳得没那么剧烈,但说话还是断断续续,呼吸道连着嗓子,痒完之后跟火燎一样, 一呼一吸都让人格外难受。
医生看蒋以声湿了的袖子,问道:“已经清洗过了吗?”
蒋以声点点头,哑着声说:“拿点药就行。”
临春跟个小兔子似的, 一会儿站他左边, 一会儿又跑去右边。
怕自己凑近了碍事,可走远了又不放心。
蒋以声捂着嘴, 她也看不见说了什么,临春还以为有多严重, 眼眶都红了一圈。
其实蒋以声灰尘过敏也不是特别严重,除了雾霾天气都不用太过担心。
可能是桐绍这个地方天生跟他犯呛,从踩上这片土地开始,蒋以声的呼吸道就觉得不舒服。
“你别着急, ”医生把药给了蒋以声, 话却对着另一边说,“他没什么事。”
蒋以声听到这话,才想起还跟来了个尾巴。
拧着眉偏头看过去, 对上姑娘家红彤彤的眼睛,更像兔子了。
“哭什么?”他又笑着咳了一声。
嗓音粗得厉害, 听着都剌耳朵。
不过好在临春听不到。
她只是半张着嘴,双手一起摸摸自己的脸,摆摆手证明自己没掉眼泪。
蒋以声清了清嗓子,低头拆药盒。
临春拿了一次性水杯,去饮水机给他接来了一小杯温水。
“谢谢。”
蒋以声坐在诊所休息区的塑料凳子上,把手心里的药片吞下去。
喉结上下活动,温水灌下去一杯,忍忍还是想咳。
临春拿过他手上的杯子,又去接了一杯。
再回头,看蒋以声大岔着双腿,躬下上半身,把脸埋进掌心。
咳得头疼。
临春连忙过去蹲在他的身前,想像对待临冬一样拍一拍后背。
但少年体格比他大出一圈,她举着手臂几乎要高出自己头顶。
也就这么一个动作,临春突然意识到对蒋以声和临冬不太一样,她这样做实在是有点不妥。
所以只好又悄悄收回胳膊,手指点点对方的小臂,把水给他。
蒋以声的咳嗽闷在手心,从指缝中看见临春蹲着,小小的一团。
他又有点想笑。
于是咳得更厉害了。
临春不明所以,脑袋上往下掉着问号。
大少爷怕不是把脑子也给咳出来了,一副面红脖子粗的狼狈样,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她把温水塞进蒋以声手里,示意他多喝点。
“你怎么就这么点啊?”蒋以声用手比划了一下临春现在的高度,尽量自己说话平和一些,“再团团就没有了。”
临春把他的手打开,撑着膝盖站起来。
看来这人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她准备回去。
“别生气,”蒋以声拽着临春的衣袖把人拉回来,“坐会儿。”
临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陪蒋以声在这个小诊所里坐着。
升旗仪式估计也结束了,赵老师看不到他们指不定要着急。
临春想想还是不行,掏出本子写下一行字。
【我回去和赵老师说一声。】
“不用,”蒋以声把手机拿给她看,“我说过了。”
临春眨巴眨巴眼,蒋以声在两分钟前给赵老师发过信息了。
【我要回去上早自习。】
临春还是想回去。
“哪这么热爱…咳咳,热爱学习的。”蒋以声买了袋口罩,确定没什么异味后才戴在脸上
他往椅背上靠了一些:“英语单词背完了吗?”
问题问出去半天没有回应,蒋以声偏过脸去看临春,对方也眨巴着眼睛看他,片刻后低头写了几笔,把小本子送到他的面前。
【你说话了吗?】
蒋以声才意识到他带了口罩。
他捏住口罩下方,过滤布从鼻尖划过,嗓子痒痒的,眼睛一弯又想笑。
临春干脆把口罩又给提了回去。
蒋以声愣了一下。
真的是…还没人敢招呼到他脸上。
【笑什么?】
临春问他。
蒋以声眯了眯眼,屈起食指。
临春以为他比了个ok。
正疑惑呢,蒋以声抬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当天回到学校,蒋以声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可晚上猛一降温,不仅喉咙难受,就连头也昏昏沉沉。
他还以为是早上那一扫帚余力未散,晚上洗完澡吞了几片药就睡觉了。
结果第二天闹钟猛然响起,声音宛如电锯般从他太阳穴那里捣了个对穿。
张姨早饭做好了半天没人来吃,去蒋以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对方才顶着一头乱发,把自己夹在门缝中睡眼惺忪。
“张姨,有退烧药吗?”
蒋以声吞了药片出门上学,出门前给自己戴上口罩。
他的两边脸颊起了一小片红疹,丑,还很痒。
不过好在范围不大,症状也不严重,猛地看过去也就红了那么一块,口罩稍微遮一下什么也看不出来。
“加件外套吧,”张姨追出了门,把衣服递给他,“在学校少吃凉的。”
蒋以声微怔,抬手把衣服接过来:“谢谢。”
到了学校,刚出楼梯间就看见临春正拎着垃圾桶出门倒垃圾。
两人都靠着边走,隔着一米多宽的走廊无声地打了个照面。
临春:“……”
她从蒋以声那凌乱的头发和要死不活的目光中察觉到对方似乎状态不佳。
“哐哐”倒完两桶垃圾,回教室看蒋以声背躬得像架桥,就搭在桌边和椅背之上。
临春过去点点他的肩膀,想问问人是否正常。
蒋以声头也没抬,只是比了个ok的手势。
临春有样学样,在他后脑勺上弹了个脑瓜崩。
蒋以声:“……”
脑浆都给弹糊了。
好不容易熬过一节早自习,耳边嗷嗷直叫的读书声小了许多。
只是没一会儿肩膀又被点了几下,蒋以声抬起自己重若千钧的脑袋,决定如果临春还弹他脑瓜崩就把这小丫头扔垃圾桶里。
临春递过来一杯水。
蒋以声:“……”
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发烧了?】临春把草稿本给他看。
蒋以声端着一次性纸杯,摘了口罩抿了口热水:“嗯。”
临春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右脸上一小块红疹:【你脸上红了。】
蒋以声睨她一眼,淡淡道:“我害羞。”
临春在草稿本上画了一排句号。
然后又写道:【昼夜温差大,你多穿点。】
小小年纪怎么讲话跟张姨似的。
蒋以声拿起笔:【我跟这里犯呛。】
【你来这里要干什么?】
【找你玩。】
临春:“……”
她把干脆草稿本收回来了。
蒋以声抿唇笑了出来,把口罩重新带回脸上。
下了课,临春拿空了的纸杯去赵老师办公室给蒋以声倒热水。
“别去了,”蒋以声拉下口罩,“不渴。”
临春摇摇头,指了指杯子,比了个拇指。
大概意思是:多喝热水。
蒋以声按了下椅背,站起身:“一起。”
赵老师的办公室在楼上,要过去就得走半截走廊再上楼梯。
也就是说,必须经过三班。
临春个矮,仰着脸看蒋以声,摆摆手表示没有关系。
自从上一次蒋以声为她出了个头,三班的那些男生明显收敛了许多。
而且临春本就不招惹他们,其实没什么好跟着的。
“走你的。”蒋以声扯扯她的发梢,把人转了个面向。
临春只好捧着水杯,出了教室。
蒋以声把口罩往鼻梁上一提,双手插兜跟在她的身后。
临春习惯性靠墙,现在人都躲着她走。
一米多宽的走廊仿佛都成了星光大道。
狐假虎威大概就是这种感受,临春算是明白了。
老师办公室有烧水壶,这次他们来的不凑巧,水壶的热水倒完了。
临春拎着壶要去接水,蒋以声不耐烦地从她手里接过水壶,皱着眉出门接水去了。
对于大少爷突如其来的热心,临春跟出办公室,还挺惊讶。
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回过头,看赵老师打着手语问她:{你和他熟悉了吗?}
临春点点头。
赵老师蜷起手指,看着临春呆了几秒,又问:{他怎么样?}
临春:{很好的人。}
赵老师笑了一下,但临春总觉得这个笑容不是那么开心:{多向他学习。}
临春点头。
蒋以声拎着水壶回来,顺便弯腰把电插上。
上课铃在此刻打响,他蹲着身,摘了口罩抬头问临春:“还要等它开吗?”
临春弯下腰,仔细看着蒋以声脸上的红疹。
{严重了。}
“什么?”蒋以声看不懂。
临春推推蒋以声,跟他回了教室。
蒋以声屁股一挨板凳人就往桌上倒,脑子晕晕乎乎的,还得追着一只兔子往楼上跑。
他有点儿管不住手,隔着口罩想往脸上挠。临春捏住他的一根手指头,使劲掰了回来。
蒋以声半阖着眼睛看过去。
【你为什么不去看医生?】
临春眉头也拧起来。
这种红疹临冬也起过,她小时候花粉过敏,除了这种还会起风团之类的,又疼又痒。
蒋以声叹了口气,写道:【老毛病,不用管。】
他以前觉得北京空气质量不好,结果桐绍这小破地方更差。
再加上夏末秋初温差过大,引发低烧其实也并不意外。
大概是早上吃的两片退烧药,搞的整个人都没精神,挺烦的,早知道不吃了。
临春放任蒋以声熬了两节课,肉眼可见对方侧脸带着不正常的红。
她去和赵老师报告了情况,强行把蒋以声拉去了校外的诊所。
熟悉的地方,挺好。
蒋以声找了个舒服的硬座,给自己手背扎了一针。
“渴了,”他使唤临春得心应手,“倒点水喝。”
临春屁颠屁颠拿着水杯过去了。
赵老师:“……”
她半道上从临春手里把水接了过来:“你先回去吧。”
临春看了看蒋以声,虽然不是很放心,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赵老师把水递给蒋以声,对方道了声谢。
诊所里没有其他病人,她端了个凳子坐在蒋以声左侧方:“通知家里人来接你吧。”
“不用,”蒋以声伸着两条长腿,人往后仰靠着椅背,“您也不用在这看着我,我吊完就回去。”
他戴着口罩,额前的碎发盖着眉骨。
低烧烫的他眼尾有些发红,夹杂在一片乌黑之间,像极了另一个人。
赵老师瞥开眼,没再吭声。
一瓶吊水打了有一个小时,蒋以声昏昏沉沉睡了几轮过去,走马灯似的做一些杂乱的梦。
一个不像家的家,在蒋以言去世后分崩离析。
父亲的沉默,母亲的哭喊,一帧帧一幕幕全都浮现在他的脑海。
孟雨柔因为伤心过度进了医院,要不人二十四小时在身边看着,恐怕早就跟蒋以言一起走了。
“妈,我也是你儿子,”蒋以声疑惑了十几年,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也是我儿子?”孟雨柔披头散发,捧着蒋以声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脸,泪流满面。
她冰凉的手指擦过少年湿润的眼尾,颤抖着,突然不正常地笑了起来:“言言啊,你回来啦?”
她疯了。
口罩闷着红疹,脸上痒得厉害。
蒋以声猛地偏头,在挣脱开自己母亲双手的同时一把扯掉口罩。
扎着针头的手连带着输液管在临春面前一晃而过,她瞪大了眼睛,看蒋以声眉头紧皱,连呼吸都格外沉重。
她赶忙放下手上的单词书,抓住那只手腕重新拉了回来。
蒋以声下意识地回挡,临春被抓住小臂往后一推。
她的腿撞在板凳上,差点摔个屁墩。
血液开始回流,临春再一次抓住蒋以声的手腕,按在一边的扶手上。
天花板上的白织灯直对着眼,蒋以声抬手挡了一下。
眼珠转动,看到是临春,这才蓦地放松下来。
“几点了?”
嗓子火燎似的,哑得厉害。
临春比了几个数字。
十点四十。
第三节课刚下。
【赵老师第四节 课有课,我在这里看着你。】
蒋以声“嗯”了一声,后知后觉闻到一股淡淡的苦味。
他用手指抹了下脸:“……”
药膏?
他看向临春。
临春低头掏掏口袋,拿出来一管莫匹罗星软膏。
“谁让你抹的?”
蒋以声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有些发沉。
他不喜欢被人接触,尤其是在自己未经同意且无意识的情况下。
可惜临春听不出来,还一脸天真地指指医生。
严格来说,是她和医生一起抹的。
蒋以声:“……”
算了,跟个小哑巴生什么气。
他自己拔了针管,看得临春目瞪口呆。
按着手背去买了包湿巾,然后冷着脸一点一点擦掉脸上的药膏。
临春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还是好心提醒着:【医生说抹一抹好得快。】
蒋以声垂着睫,也不去看她:“别在我不知情的时候碰我。”
临春即便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对方的冷淡,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她原地懵了会儿,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轻哼,攥着手里的软膏放进口袋。
这样的蒋以声有点陌生。
临春去收拾蒋以声用过的一次性水杯,再和护士打了声招呼,让对方来回收输液管。
蒋以声用掉半包湿巾,也一并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缓了一会儿,起伏不定的情绪也静了下来。
临春又给他倒了杯水,不像之前那样递到手里,而是放在了桌上。
蒋以声侧过去目光,对方已经转身去了收银台。
没什么交流。
他喉结上下一滚,后知后觉到自己似乎把梦里的情绪带进了现实。
等临春去而复返,蒋以声这才犹豫着出声:“我刚才…”
可临春低着头,压根不看他。
蒋以声拽了一下临春的衣摆:“哎…”
临春瘪了瘪嘴,手指并拢,举于额际,然后放下用小拇指在胸口点了几下。
蒋以声虽然看不懂,但是通过第一个动作多半猜得出来——她在道歉。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临春耷拉着脑袋,一直没看蒋以声的嘴巴。
她想了想,在本子上写道:【医药费我给你垫上了,就当还你那十根棒棒糖,行吗?】-
临春有点难过。
难过到她自己都有点诧异。
蒋以声这种连放学都不愿意跟别人挤着走的大少爷,不喜欢被人碰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
她怎么敢直接在对方脸上涂药膏的?
这事儿是她做的不对。
可是…临春想到早上她在蒋以声脑袋后面弹的那一个脑瓜崩,少年无可奈何地一声叹息,肩膀都跟着垮了一半。
是她的错觉吗?
或许是吧。
她的心绪混乱,参杂着酸涩和难过。
低头背单词书,看见被蒋以声写满讲义的一页,心头猛地一跳,赶紧翻过去。
那之前的呢?也是错觉吗?
正想着,一张白纸越过三八线推到了她的面前。
蒋以声的字写在正中偏下,都不用挪动视线,直接就能看见。
【生气了?】
临春眨了眨眼,心里“咕嘟咕嘟”冒着委屈。
她浅浅吸了口气,又把那些泡泡一股脑都压了回去。
【没有,这次是我做得不对,在抹药前应该先询问你的意见,下次我不会这样了。】
蒋以声看着这串生疏到极致的回复,抿了抿唇。
最后一节课下课,临春收拾好课桌,准备把单词书拿回去背。
刚起身,蒋以声却捏住她的衣袖,又把人给拉回凳子上坐下了。
他摘了口罩:“等会儿。”
临春不知道蒋以声要做什么,但也乖乖等了一会儿。
偷偷瞥了一眼对方的脸,红疹明显比早上淡了许多。
其实就该听医生的话,抹抹药膏还是有用的。
大概十分钟后,走廊上哄闹的人流消失不见,班里同学也基本走得差不多。
蒋以声拿起笔,在临春那句回复下写道:【你询问一下我的意见。】
临春有点不明白。
蒋以声继续写道:【我现在想抹了。】-
临春中午牵着边牧回家,脑子还是晕的。
蒋以声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想让她…再给他往脸上抹一次?
临春感觉自己脸都要起红疹了。
而教室里,蒋以声看着放在桌上的药膏,垂眸沉默。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写下这么一句话,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想要干什么。
脑子很乱,让他想起徐拓的话。
“你不会是,那什么慕残吧?”
蒋以声现在想把对方揪到面前打一拳。
可对于临春,最初他的确是因为对方聋哑而产生好奇。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掏出手机想搜索一下具体的概念。
但浏览器都点开了,却又实在打不出那两个字来。
不该这样-
临夏最近忙着奶茶店的装潢,没空管她们姐俩。
临春回家随便炒了个菜,马马虎虎吃上一顿。
自从临夏和梁峻离婚后,临冬一直都没什么精神。
她的胃口本来就小,碗里的饭就那么两口,吃半天还得剩个底。
“七。”临春指指她的碗。注①
临冬哭丧着脸,宛如受刑般往嘴里塞。
“啊啊啊啊啊啊?”临春用着自己的腔调,一边打手语一边说出来:{晚上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临冬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饭,“三姐,我们去找姐夫吧?”
临春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临冬会有这种想法。
她皱了皱眉,走过去双手握住临冬肩膀,严肃地摇了摇头。
临冬咬着下唇,一低头眼泪就掉了下来:“可是…”
临春拇指擦过她的眼下,把人抱在怀里哄了哄:{好好学习,少让大姐操心,以后赚钱给大姐花。}
临冬吸吸鼻子:“我还有以后吗?”
临春猛地一愣。
“我怕你们钱也花了,我也活不了——”
临春抬手,对着临冬的肩膀就是一巴掌。
临冬抽抽两下,不说话了。
临冬缩着肩膀:“可是——”
临春又打她一巴掌。
临冬呜咽着,眼泪直直往下掉。
她哭了会儿,再拉过临春的手,把脸埋在她的腹部。
“我心疼大姐…”
托临冬的福,临春今天的心情跌落谷底。
家里有个负能量散发机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却能让人清醒。
——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
也不过是一个多小时前的那些粉色泡泡,现在“砰砰砰”全部碎了个彻底。
临春甚至不敢回想,自己都觉得丢人。
蒋以声…
怎么可能-
下午课前几分钟,蒋以声日常踩点,拉开凳子坐下。
临春今天换了套数学卷子写,因为背单词她总是会不经意间分神。
大概是中午的对话太过暧昧,两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下午四节课上下来愣是没有一句交流。
可这种没有交流的沉默却让气氛更加奇怪。
像是反向证明了真有什么似的,摸不清道不明,但的确存在。
临春难受了一下午,终于熬到放学。
她其实挺担心蒋以声的烧有没有退下来,可是一直都没勇气抬头去看一眼。
放学铃响,蒋以声刚把笔帽合上,临春“刷啦”一下站起来,拿着单词书闷头就往外走。
走廊上的人又多又挤,临春见缝插针,贴着墙缓慢移动。
她其实也不爱第一时间出门,这些人大多是去食堂抢饭的,走得快不说,还喜欢横冲直撞。
但是她又实在害怕蒋以声又跟中午一样说点什么。
她不知道怎么回复,或许就不该回复。
狭窄的楼梯间里塞满了人,临春挤在最边上,一步一步往下挪。
嘈杂的噪声中,有人闲扯:“梁阙,你哥是不是离婚了?”
梁阙扫了对方一眼,是三班的王凯杰。
“少打歪主意。”他沉着脸警告。
“能打什么歪主意?”王凯杰笑笑,“人家有更牛逼的护着。”
梁阙没再搭理他。
只是王凯杰非要继续凑上去:“那个蒋以声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梁阙有些烦了:“你想搞他就去搞,别在我这阴阳怪气地试探。”
“有你这句话就行,”王凯杰嘲讽似的笑笑,“别到时候你又歪屁股。”
出了教学楼,人群自然散开。
梁阙低头划着手机,突然被人点了下手臂。
临春走在他的身边,给他看本子。
【王凯杰找你麻烦了吗?】
梁阙瞥她一眼,摇头。
临春松了口气,收起本子。
之前王凯杰跟临春告白的事,虽然明面上是李瑶瑶压下来的,但主要是因为梁阙表了态。
碍着对方有个警察哥哥,校里校外那些混混痞子一般都不愿意跟梁阙起冲突。
王凯杰放学和梁阙的那几句话,一是想看看他是否和蒋以声交好,二就是试探梁阙还乐不乐意再护着临春。
毕竟他哥离婚这事,闹得还挺丢人。
如果梁阙没有表示,临春可能就得遭殃。
也不全是。
就算没了他,临春也有人护着。
思及至此,梁阙皱了皱眉:“离蒋以声远点。”
临春瞪着一双大眼睛,不明白。
梁阙面无表情:“他会被打。”
“……”
临春脚步一顿,扭头就走。
梁阙回头看了一眼,对方瘦瘦小小的背影被逆着的人流撞了一下。
临春揉着肩头,在教学楼下等了一会儿。
直到放学大军不是那么拥挤,这才贴着墙往楼上走。
一班的人都忙着吃饭,教室今天走得干净。
临春看后门开着,闷头就往里进。
突然有人握住她的小臂,把她给拽了出来。
临春诧异回头,竟然是梁阙。
对方给她比了个“嘘”。
临春缓缓眨了下眼,立刻就明白了——教室里有情况。
她蹑手蹑脚趴门框上往里看,最后一排的座位边站了个女生。
高高瘦瘦,穿了条短裙。
有点眼熟,应该是三班的…段幸。
临春:“!”
李瑶瑶的朋友!
段幸位置很巧,三点一线把蒋以声遮了个彻底。
临春只能看见男生微翘着前腿的板凳,还有那一条几乎要横跨整个走道的长腿。
要个电话也不至于这么久吧?
难道是…告白!?
梁阙拎着临春的卫衣帽子把人拽回来。
临春一脸兴奋地晃晃梁阙的手臂,示意他往里看。
梁阙:“……”
就该放任这玩意儿被撞死算了。
梁阙转身就走。
临春一路小跑,屁颠屁颠追上去。
半截走廊不长,但也有三个教室的长度。
蒋以声被迫听了一通罗里吧嗦,皱着眉刚出后门,就看见走廊尽头两道相伴而行的背影。
临春正追着梁阙,抬手胡乱比划。
少女马尾轻甩,是他没见过的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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