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湛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那个女人吐血昏迷、生死未卜,他应该高兴轻松才是,这不是他一直所期盼的吗?
但他心底却没有半分喜悦。
反而非常不悦。
在看见她毫无生气地倒在哪里,他的情绪甚至更加暴躁。
邵湛觉得他之所以会不悦,会烦躁,是因为他要杀的人,只能他杀,其他人杀,冒犯了他,打乱了他的计划。
这个女人若真就此死了,邵湛因为她做了半个月不堪的梦无处发泄,他才更加暴躁。
邵湛为他的情绪找到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
那个女人就算要死,也只能被他杀死。
奉顺麻利地跑去太医院传太医。
而这场盛大的生辰宴也以贤妃吐血结束。
邵湛将冉鸢抱进房里。
毫无生气、小脸苍白的女人再没有了平日里的嚣张气焰,乖巧又安静地躺在邵湛怀里,现在只要他随便动动手指,这个女人就会彻底没命。
但邵湛没动。
而是传了太医来救治她。
敢在他眼皮底下动手脚,就要承担后果。邵湛虽不关心后宫之事,但却也不会放任事情发生在他面前还无动于衷。
皇上传召,太医很快便来了。
来的还是太医院资历最深厚的汪太医。年过花甲,医术高超,一直是专为皇上或者太后把脉医治的太医,后宫妃嫔根本就没有资格请他。
奉顺也是专门请的汪太医来试探一下皇上对贤妃的态度。
果不其然,在汪太医请安后,邵湛并没有任何不悦。而汪太医也在皇上的示意下,拿出医箱上前把脉。
见状,角落里的奉顺默默地低下头,在心里重新思考起贤妃的重量。
金兰将太医把脉的红绳穿过鹅黄色的床帘系在冉鸢纤细柔弱的手腕上,汪太医坐在屏风后静静把脉。
这个过程,屋子里等待的众妃嫔心思各异。有希望冉鸢就此便一命呜呼的,也有一直都是一种看好戏的态度的,更有心里惴惴不安的人。
尤其是叶常在。
她家世卑微,所以在后宫中不得不倚靠淑妃,今日这事她自己还处于懵逼状态,若是皇上彻查,贤妃是受害人排除嫌疑,所以就一定会加大力度,如果查到她身上,淑妃一定不会保她。
她要想法子自救。
关键是皇上方才便下令在场所有人都不许离开,派护卫封锁了整个昭阳宫。
这让叶常在就算想做些什么都没有办法。
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把脉讲究望闻问切,但后宫中的妃嫔们养尊处优,身子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所以太医们平时把脉,也就没有深入探究。
可今日,汪太医手下的脉象却并不寻常。
他皱了皱眉,把脉的时间越来越长。
邵湛坐在一旁,哪怕他什么都未说,但他的气息却已经让众人不寒而栗。
不知过了多久,汪太医终于放下手,跪下道:“回皇上,贤妃娘娘的症状是中毒。”
这话众人并不惊讶,因为从冉鸢方才的症状便能猜出一二。
但汪太医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众人有了疑虑,只见汪太医接着道:“但却又不仅仅是中毒,娘娘的脉象有些怪异,还望皇上能批准臣可不用红绳直接诊脉。”
只有这样才能让汪太医确认他心中猜想。
邵湛的神色阴沉难辨,他点点头:“去吧。”
汪太医上前,跪在床榻前,金兰从床帘里拿出一只手,覆上丝帕,汪太医静静把脉,须臾,他微微掀开床帘,从里探视一眼,看了面相后,才将床帘放了下来。
随后,他起身,走去邵湛跟前,躬身道:“回皇上的话,贤妃娘娘确实是中毒,但却不是一种毒,而是两种毒。”
话音落下,殿内众人神色各异。
而叶常在和徐修仪两人就更是懵圈了。
她们明明只下了一种毒啊。
就连淑妃,也有些拿不清现在的情况。
只听汪太医继续道:“不知贤妃娘娘方才所食之物在哪里?”
“在这里。”银兰将那碗八荤锦端了上来。
汪太医细细查看,随后又低下头轻闻。
叶常在的心提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汪太医放下碗,整理语言后道:“臣猜的没错,这八荤锦味甜而浓,但细闻里面却有一股淡淡酸涩的味道,乃柴藤之毒,但臣方才把脉发现,贤妃娘娘体内柴藤的毒剂量并不多,不足以致死,食之只会让人腹痛难忍,却不会像贤妃娘娘这般吐血昏迷不醒。而之所以造成娘娘如今昏迷不醒的原因,是因为娘娘体内有两种毒。”且毒性相克。
听到这话,叶常在竟松了口气,因为她下的毒不是柴藤。
在叶常在看来这是有别的妃嫔也厌恶冉鸢,所以比她的动作还快,抢在她之前下的毒。
而淑妃也想到这点,但冉鸢的身体里有两种毒,一种是柴藤,那另外一种呢,所以她不可以掉以轻心,便问:“难道是有人下了两种毒?”
汪太医摇头否认:“不。”若是两种毒同时下,毒性相克,症状反而会轻一些。
随后他看向冉鸢身边伺候的宫人金兰问:“你们娘娘可曾还中过毒?”这种情况就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贤妃体内残留有之前的余毒,所以在碰上剂量微弱的柴藤之毒时,才会如此。
金兰的身体在发抖,显然她处于害怕之中。
汪太医安抚她一句:“只有你将你所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我才可以救你家娘娘。”
闻言,金兰“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哭着道:“娘娘一月前是中过毒。”
“有什么症状?”汪太医问。
金兰红着眼回想道:“先是吐血、昏迷,然后是全身发黑、发冷,像冰块似的,有一段时间,已经差点儿没气了。”
这话让汪太医有些不解,他问:“那是哪位太医诊治的。”
“没……没有太医。”金兰摇头悲痛道:“是娘娘自己扛过去的。”
按照金兰所说的症状,那毒性已经是侵入贤妃娘娘的五脏六腑,这种情况下若是没有服用解毒药是不可能自己扛过去的,但汪太医却也见过有这种病例,所以没有起疑。
但一国后妃中毒后竟请不到太医救治,这多少有些损害皇上的颜面。
汪太医不便多问。
邵湛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看。
显然他也想到了一个月前贤妃中毒后为何会自己扛过去,而不请太医,因为根本就请不到太医。
但他却早已忘记,一个月前,银兰在四下求助无门后也曾去承乾宫跪着哭着求见过他,祈求皇上可以下令指派太医救治她们娘娘。
可当时的承乾宫有多冷。
邵湛现在的脸色就有多冷。
其实就算他记得,但一个月前的邵湛,对当时的贤妃,那是半点情绪都没有,所以哪怕是死,他也不会有一丝恻隐之心。
不会像现在这般动怒。
毕竟他给冉昌的女儿一个贤妃之位,不就是为了让她树大招风,成为众矢之的,然后在后宫里耀武扬威、为非作歹,他才更好找出错处惩治冉昌吗?
可谁知从前的那个贤妃却是胆小怕事,谨小慎微,从不招惹是非。
她并没有发挥邵湛想让她发挥的价值。
一个没用的人,邵湛自然不会留恋。
但是此时,邵湛心中有怒,所以他冷笑几声下令:“给朕彻查,今日内,朕要知道是谁下的毒。”
看吧,在这后宫之中,谨慎胆小、沉默低调是没用的,要想活得好,要么成为有权利的人,要么依附有权利的那个人,否则,就连死,都不会掀起一丝波澜。
而有权利,甚至连一个月前的案都能彻查。
奉顺心里苦,一个月前下的毒,也不知现在去查还能不能查的到。
但皇上下令他只能应下来:“是。”
不过淑妃这时却开口道:“皇上,一个月前下的毒这会儿恐怕不太好查,不如把这事儿交由臣妾,三日内,臣妾一定给皇上一个交代。”
话音落下,叶常在和徐修仪两人都带着希望的目光看向淑妃,若是皇上把这事交给淑妃,那就好办了。
她们也不用担心她们自己的事情败露。
但邵湛看向淑妃的眼眸却毫无温度,阴冷到让人毛骨悚然:“淑妃还是别插手了,一个月前,你不就没有管吗?”
后宫妃嫔中毒要请太医,势必会惊动淑妃,尽管没有请到太医,但淑妃肯定知晓,这些邵湛不会想不到。
这还是皇上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儿不给淑妃留情面。
淑妃的父亲在朝中是皇上的得力助手,所以淑妃一入宫便位居妃位,且执掌凤印,皇上就算不重女色,不常进后宫,但却也会给这位后宫之主留几分颜面,从不会像今日这般,如此冷厉。
闻言,淑妃的心瞬间坠落下去。
不知为何,她突然慌乱起来,她好像失去了什么。
淑妃动了动唇,想解释什么,便听见皇上道:“传令下去,贤妃中毒那日,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全部杖责三十,撵出宫去。”
邵湛冷笑:“朕这太医院可真有脸面,连朕的后妃中毒都请不动他们,既然如此,那朕这太医院太小,也容不下他们这些大佛。”
这件事若是没有摆到明面上来,那就不算什么。可若是拉到明面上来,贤妃再怎么不受待见那也是皇上的后妃,那些太医不给贤妃诊治,那就是不给皇上情面。
皇上这是彻彻底底发怒了。
汪太医去开药方。
金兰、银兰跪在地上,两人眼里都含着热泪,皇上威严发怒的嗓音还在她们耳边回旋,但她们两人的神色却并不是方才的担忧和悲痛,而是一种欣喜,是扬眉吐气,她们不停地流着泪,释放着她们长久以来积压的情绪。
这一日她们真的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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