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补军训的通知很快就下达到各个院系,大约也是天公不作美,前几日绵绵小雨不断,等到今日军训天气却全是快向四十度逼近的高温。
林意眠一边穿迷彩服一边抱怨:“这么热的天气还要穿外套,军训半个月,我的皮都要被脱掉一层吧。”
“里面穿吊带吧。”逢夏说。
林意眠叹长气:“穿不了,老段交代过了军绿外套里还得把军绿t给穿上,不然罚跑十公里。”
闻言,逢夏被逗笑了,弯了弯亮莹莹的狐狸眼。
“外套扣到顶就好啦。”
“可别,”林意眠啧了声,“听上上届的学长说,他们的带训学长就是脱开一个个查的,被发现了怎么办?”
“被发现,”逢夏将头发全都扎起,慢条斯理地,“就跑圈呗。”
“……”
她刚好扎完头发,转身看向林意眠,玩味道:
“我更愿意赌没有那么变|态的带训学长。”
林意眠无可奈何:“狐狸,论胆子大你是真没输过。”
逢夏就是那种百分之九十九对上百分之零点零零一的赌局,只要她想,无论多离经叛道,她都会去做。
莫名固执,又破釜沉舟的坚定。
逢夏:“走吧。”
军训集合地点在a大的西南操场,各个院系的辅导员早早就在那儿等着了。
早上六点多,阳光已是火辣辣的烙在人身上。
逢夏还未到,在大老远就听见老段喊她的声音。
“逢夏!就你呢!大家都到了你怎么还磨磨蹭蹭的,快!给我跑过来。”
逢夏也不着急,她先看了眼时间,才慢悠悠地小跑过去。
“您少唬我,这不好几个同学都没到呢吗。”她眨了眨眼,“再说六点半集合,现在还有两分钟呢。”
“……”
老段没好气道:“你给我过来!”
逢夏知道是因为上次旷课被抓的事情,跟过去,老实挨骂。
老段瞪她:“这次旷课是不是顾泽西又拉你去拍电影的?”
逢夏微微低着头,罚站似的。
老段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没好气道:
“顾泽西到底拍什么这么紧急,等你一两节下课的时间都没有吗?”
“哦,这样他自己的任务倒是交差了,那你的课业呢?就不管不顾了?他这心用上了,脑子怎么用不上?”
“逢夏,不是我说你,你要知道你到大学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的,别给我一天到晚本末倒置。”
逢夏应:“没有下次了。”
“还没有下次,你想造反——”老段突然反应过来,顿了顿,略带不适应地问,“你今天不回嘴了?”
“我错了,没话说。”
逢夏点点头,还不忘小声补充一句。
“以前那是您说得不是那么有道理。”
“……”老段翻了个白眼,“我能听得见!就你这鬼丫头一天到晚都是道理。”
他心里是真担心逢夏被带坏了,这从被保送开始就是专业第一的好苗子,好几个来授课的业内泰斗认可,她多得是大好前程。
何必赔在一个顾泽西身上。
长舒口气。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老段说:“等下老实军训少给我惹事,晚训罚你站军姿半小时,让你们带训学长监工,别想给我跑。”
逢夏也没讨价还价,点头说好,老段又嘱咐了她几句“别跟顾泽西带坏了”之类的,便让她回到队伍里准备军训。
/
军训第一天通常都是下马威,教官都是往狠了练,光是“站军姿、稍息立正、齐步走”都罚了一上午。
舞蹈院系的学生比较倒霉,站位刚好是在操场正中央,四周空旷无遮挡的,正好暴晒在烈阳里。
正午十二点,日头如毒。
“你们学跳舞不该体力很好吗。”教官怒斥,“怎么一个个都病恹恹的!三排左二,要不要我去拿个板凳请你坐下啊?都给我站好喽!!”
汗如雨下。
别的院系的方阵早已中场休息,约莫半个操场都是逢夏他们方队挨训的声音。
林意眠站得腿止不住发抖,她用余光打量逢夏。
少女额头、脸颊、鼻头被太阳晒得粉扑扑的,细汗滑落,她却依旧站得笔直,微仰起的纤长脖颈像要翩翩起舞的白天鹅。
虽然知道她练舞的时候也是这模样,但仍忍不住小声膜拜。
“狐狸,你可太狠了。’
林意眠压抑着声音:“再这么练下去我就去了。”
“能不能有个天神来下凡拯救一下我们啊……”
逢夏目光未动,视线斜后方似乎有人朝着他们的教官挥了挥手,像是有话要说。
短短一分钟,教官回来后便高声宣布:
“立正!原地休息半小时!解散!”
方阵齐喊“散”字的声音震耳欲聋,一时间都是接连不断的长吁短叹。
逢夏松了劲坐在地上休息,这样的强度对她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饶有兴趣地托着下巴,听同学们闲聊。
“啊!我看这个军训是想让我死。”
林意眠环顾四周:“我看别班的带训学长好像都来了,不知道我们的是谁。”
逢夏也随着扫视周围,百无聊赖地闲看。
红黄橡胶跑道包裹着大片青绿,大批大批四散的迷彩服在灼阳下瘫开,闷热又拥挤的潮浪不断。
在这样穿川流不息的画面里,她的视线却不由自主的被一抹身影吸引。
同样的迷彩服,却好像比别人都要高挺耀眼几分。
宽大的帽檐遮挡住大半,只露出一道分明刻骨的下颌线。
接过身边人毕恭毕敬递上来的文件,修长的手指缓缓翻阅着。
她驻足的目光想继续探寻,手腕忽得传来抓力。
“我只希望是个好说话的学长行。”林意眠问,“狐狸,带训学长你有消息没?”
微微晃神,眼前那抹影子已然不知去向何处。
顿了几秒,逢夏才慢慢地摇头回应周围人的问题。
“最近忙,没去问。”
“啊!”有人大声感叹,“我做梦都希望是宋会长来,看着就养眼,人还特别温柔,肯定不用受罪了……”
“醒醒!宋少爷正事儿都快忙死了,怎么可能来带训新生啊。”
林意眠问:“狐狸,你说是吧?”
宋疏迟。
刚才那道模糊影子。
应该,不可能是他。
逢夏手心开始漫起点点湿意:“……嗯,是。”
“诶!我刚刚偷瞄到了,好像是有人把教官喊走让我们解散的,这就是传说中心软的神吗!”
还不到几句人群突然爆发一阵喧闹,欢呼声分外明显。
银白的专用货车大批货物陆陆续续出现,长型桌板拼接成海,全都是必需的饮品、毛巾和小风扇等一应物件,“需要自取”在大红幅衬托下分外扎眼。
“这什么情况这?”林意眠发愣,“心软的神……真来了?”
逢夏望过去。
她判断大约都是学生会的成员,见到顾泽西没带帽子,站在前面尤为显眼,他拿着喇叭:
“学弟学妹们训练辛苦了,我是学生会代表顾泽西:今年是江城这十多年来最热的一个夏天,学生会特批这些必须物品,会先分发给同学们。”
“以后有需要的同学或教官们,来自取就好,无限量供应!”
“希望大家军训快乐。”
话音落下,激动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不少欢呼“心软的神”“顾泽西”的声音。
逢夏轻皱了皱眉。
她看着顾泽西如孔雀开屏似的一路应着鲜花掌声分发,直到他们这。
顾泽西拿了瓶绿色的无糖抹茶饮,像献宝似地递到她面前,
“夏夏,不会发胖的这个。”
逢夏盯着饮料两秒,移开眼没接。
不少人知道他们在谈恋爱,起哄的声音大了起来。
“阿泽,以权谋私啊~”
“阿泽是特地过来送水的吧~”
她还未反应及,周遭的视线已被强横地覆盖。
顾泽西配合她的高度弯下|身来看她,带着的笑意明亮又亲和,他将那瓶水放到了她手心,亲昵哄着:
“夏夏,你看——他们都该看我笑话了。”
逢夏径直对上他的眼神,是真诚,温柔,满心满眼都是她。
手心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瓶抹茶味道的饮料,冰凉的触感如那几场没完没了的大雨浇下,让她猛地回神。
她已经猜不透顾泽西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她反复思虑时候,顾泽西已经将她从原地拉起来,儒雅道:
“夏夏,我们过来聊聊。”
一路被带着向前,逢夏匆忙判断这大概是学生会特地的休息之处,凉棚宽大清爽。
“夏夏,你要给我个解释的机会。”顾泽西说,“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是投资商的女儿喜欢喝那家奶茶,我们才临时把会议开在那的。”
“我是怕你多想,就像闹成现在这样。”
逢夏淡淡睨他,字字清晰地答:“不是因为你告诉我,我们会闹成现在这样。”
“顾泽西,是因为你没有告诉我,我们才会闹成这样。”
“对不起夏夏。”顾泽西轻轻柔柔地按着她的手腕,体贴地帮她打开饮料的瓶盖。
“我真的错了,你也知道圈子里投资人一锤定音,我也没办法不给人家面子……微电影那边我都安排好了,不用补拍了,我也绝对不会再放你鸽子了。下回有什么事情我一定会直接告诉你,不会自以为是的替你思考。”
“我保证,夏夏。”
“你相信我好不好?宝宝。”
逢夏兀自抱着那瓶浓绿色的茶饮,视线定格,大写的“抹茶”两个字里是他们之间无数次的“下次”。
原于她成长环境里的各种冷硬锐刺包裹的污言秽语,她更格外珍惜感恩于别人的温柔善意,大抵是人敬她一分,她便想还十丈。
而与之截然不同的,顾泽西很会说话、哄人。
所以每当他们感情有裂缝出现时,他总会先一步察觉体贴温柔用各种手段、面面俱到地来安抚她,让她那些抱怨怒气甚至是分手的话提前哑火,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时间长了,裂缝只多不少。
她忽然不明白,这样的感情方式真的对吗。
“夏夏,我听说你最近遇到了点麻烦。”顾泽西突然道。
她有些意外。
顾泽西不关注她的私生活,还跟学校里的那些什么她靠着顾泽西套资源的风言风语不同,他分外不喜她这份工作。
“你不用担心那些,成天抛头露面的你太辛苦了,又没有多少钱,天天跳舞跟个戏子似的,谁知道在网络上看你的都是什么人。”顾泽西说。
逢夏打断道:“可那是我为之喜欢、也已经习惯热爱的事情。”
“比起喜不喜欢,人更需要找合适的工作不是吗?”你觉得你能在名利场站稳脚跟吗?顾泽西说,“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你可以直接辞掉这个经纪公司,我可以养你啊……”
她已经习惯一聊到她现在的工作,顾泽西就会开展没完没了的长篇大论的模式,叨叨叨的话没完没了。
他还在继续,她本想迈开步子离开,耳畔远远传来两道议论的声音,音量很小。
“宋少爷是真少爷啊,说要帮助新生就全他妈送了,还是无限量……是真帅啊!!”
回答的人满是惊讶:
“啊?是会长啊?我以为是顾泽西送的。”
“怎么可能啊,顾泽西纯纯是去出风头的好吗,真要发也是方欣这个副会长发——而且都算不上学生会什么事,从想法到供应都是宋少爷个人手笔,他是真低调……”
“你没看见吗,刚才舞蹈学院解散也是他说得情,这位才是真正‘心软的神’。”
声音渐行渐远,逢夏的注意力已完全落在那几辆成排的货车上。
银白底色的右下角,沉黑色的“s”标注显得微不可查。
她仔细看。
单薄的字母,更似庞大燎原的清风,再灼热的夏天也变得无所遁形。
“夏夏,我给你说话你听见了吗?”顾泽西略带不悦地问。
逢夏收回眼,不在意地回:
“没有,你要不再说一次?”
“……”
“你呀……”顾泽西咂舌,“我等下去方欣说换班,你们班的带训我来负责,一看就知道你们教官不好相与,我去才能照顾你,免得我的宝贝被人欺负了。”
逢夏随口道:“带训学长能说换就换吗?”
“别人当然不能,我能。”顾泽西自信道,说着自顾自地拨打通方欣的电话,“阿欣,我要多带一个舞蹈学院的班,帮我重新安排。”
“换班?”电话里的女声稍顿,斩钉截铁道,“不行!其他的随你,舞蹈学院的换不了。”
顾泽西:“为什么?”
“舞蹈学院是宋疏迟亲自带,您说为什么?”
“……”
顾泽西讶异道:“什么情况?少爷不是从来都不带班吗?”
空气似乎都陷入沉寂,这几秒安静地出奇。
逢夏眸光微不可查的闪动。
几秒后,女声回答的声音清晰入耳:
“不知道。”
“是会长自己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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