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
◎【三合一】“分手,让垃圾男人滚。”◎
夜半时分, 下垂的空调冷风卷起翠绿色的窗帘勾晃成不知名的裙摆,从超白玻璃的一角缝隙得以窥见窗外的林荫小道和高楼矗立。
屋内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眼前所及皆是干净纯粹的白色。
很安静, 隐约能辨别出一点往下滴水的声音。
逢夏手指轻动,手背贴着医用胶带挂着针在输液,微微泛红。
她环顾四周,以前跳舞受伤经常来这里, 看得出来这里是学校西南间的医务室。
病床边, 林意眠趴伏着入睡, 她估计是急匆匆来这儿忙了半天, 妆没卸就睡着了。稍稍侧着脸, 骨感分明,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框的全透明眼镜。
她安静不笑的时候, 总是带着疏离感。
逢夏第一次见到林意眠的时候就感觉,她眼神很淡, 什么都不关心、欲|望极低,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冷自成一派。
林意眠总和她玩笑说, 她这身气质就是家里死板的家规教化出来的产物。
她实际上也就是个拆家的二哈。
逢夏轻手轻脚地拿起身边的薄毯盖在她身上, 很轻微的动作,林意眠眉头微皱, 慢慢眯起一只眼睛看她。
“狐狸,你醒了?”
“嗯。”逢夏帮她盖好,“还早,要不要继续睡?”
林意眠摇头,起身, 活动了下酸麻的手腕。
“你还好吗?”
“接到少爷电话的时候我都被吓到了, 低血糖加中暑晕倒, 你知道室外温度是几度吗,就这样在宿舍楼下等了一下午顾泽西?”
逢夏的记忆就停留在宿舍楼下那一段,眼前自动浮现朝阳夕落。
透过郁郁林荫,她跌进男人那双深邃黑沉的眼眸里,那时那双漂亮眼眸里温和又难以接近的神色。
怎么会是他送她来的……
她微愣:
“宋疏迟打电话给你的?”
“对,用的还是沈舟渡那狗贼的手机打的。”
逢夏见过几次沈舟渡送她回宿舍,他们青梅竹马。
林意眠说:“少爷让我来照顾你,等我来了他才走的。”
逢夏记起自己下午就已经低电量的手机,在口袋和床边找了一圈。
“阿眠,有看到我手机吗?”
“光顾着照顾你,我也没看见。”林意眠帮忙找。
“狐狸,这儿在充电。”
不远处的床边柜上,她的手机连接这着一个深黑色的充电宝,暗红色的兔子手机壳安安静静地贴在黑色边。
“宋少爷的充电宝,我之前看他用过。”林意眠把手机递给她,感叹,“他这个细节好苏啊。”
“……”
手心压在沉黑的充电宝上,连同手机上的热度都已消散殆尽,只见屏幕上那个已经绿色的满电充电显示。
似乎能看见,男人那双漂亮骨节分明的手轻而易举掌着这沉黑色的反差感。
她钝钝的收回视线,指腹摩挲着充电宝的金属表面。
没有宋疏迟的联系方式,她又不知道这次的人情该如何谢了。
他那样如清风朗月的人。
家世显赫的世家少爷,什么都不缺,想得到什么大抵也如唾手可得那般简单。
思绪跑的很远。
她真的在思考,能有那样绅士和温柔,也难怪那么多女孩子为之狂热。
逢夏解锁手机看还未处理的消息,经纪人催得很急,一打开震动声音前仆后继而来。
点开语音消息。
“夏夏,让你问微电影的事情确定了吗?你和顾泽西吵架了?不然男女朋友问个消息,怎么会这么久没个准信。”
她不介意林意眠听,直接开的免提。
边上的人脾气也跟着上来,没好气道:“我真的明天带人去揍他一顿吧夏夏?”
“我就不相信他不知道微电影对你意味这什么,嘴上答应好,背地把角色戏份全删减了,要不是你朋友送样片,是不是要被骗到上线?”
“换角色还换的邵可儿,他当初哄着你拍戏的时候恨不得让你去半条命,看看你腿上、手上,那伤疤愈合了吗?”
“你看看,他这种垃圾男人,就跟这种短视频说的PUA男一模一样。嘴上甜言蜜语,实际对你全是贬低利用。”
室内荡着短视频的背景音,男声讲解得绘声绘色的,似乎还很为这件事骄傲自满。
“——情感PUA的第一步,开始的时候你要对女生非常的体贴细致,然后在慢慢引导她愧疚。”
“打击她的自信,提及她的家世、性格上等等缺点,对比彰显你的优越感……切记要及时表达你对她赞美。”
“完成以上的步骤,恭喜你,已经获得了一个只对你言听计从的真人玩具。”
“……”
等到讲解完开始自动循坏播放,逢夏都没能回过神来。
似乎视频每说一句,她的过往就已开始自动匹配出相关片段跃然于眼前。
字字句句,顾泽西对她的。
全部都能对上。
她也真是那个,玩具。
仔细想来,竟然只剩下无边的荒诞和好笑。
看看狼狈地吊瓶,蜷缩在病床上的自己,慢慢的,她也不自觉淡笑出声。
“狐狸,你没事吧?”林意眠过来握住她的手,“冷吗?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没事。”
逢夏低敛着眼眸,继续给华希回消息。
【主角换了,上映期在这个礼拜。】
她猜等华希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她的手机应该跟被雷电轰炸无异。
回头看见林意眠捂着她另一只手给她取暖的画面。
满眼担心,小心翼翼的。
逢夏眼眸稍弯,狐狸眼变成两道小月牙,亮莹莹的。
她轻轻捏了捏林意眠的手,语气轻快。
“都是小事。”
“我会好的。”
……
从医务室回宿舍,由于时间太晚,宿舍大门早已关闭,连看门的宿管阿姨都进去睡了。
林意眠问:“你这身体,怎么能翻墙?”
少女狭长明亮的狐狸眼,朝她wink。
“魔法。”
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跟变戏法似的,插进去转圈。啪嗒一声,宿舍大门自动弹开一道缝隙。
逢夏:“学长上次偷宿舍钥匙,一起打了新钥匙送给我的。可别说漏嘴了。”
林意眠竖大拇指:“……你是有东西的。”
刚准备上楼,逢夏的手机响动。
她没想到这个时候华希会打电话给她。
怕把舍友吵醒,她把钥匙抛过去:
“阿眠,你先上去,我接个电话。”
“那你快点回来。”
等林意眠上楼了,她才走到草坪角落去接电话。
“喂?”
华希质问的声音传来:
“你刚刚什么意思?顾泽西把你微电影的戏份剪了?”
“嗯,配角。主角是邵可儿。”
逢夏听到很明显华希倒吸气的声音,大概再也装不下去了,破口大骂。
“顾泽西到底是几个意思?有点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是吧。”
“逢夏,我知道这件事问题不在你,但我真的想劝你跟他分手了,你玩不过他们那种二世祖的,你知道你是怎么被封杀的吗?”
“……”
一个月前。
经纪公司为了彻底让她往娱乐圈,华希带她试镜电视剧的女五号。
制片人对她的长相和演技赞口不绝,直升为女三号,戏份更多、更为出彩。对方打包票他阅人无数,像她这样的必定大爆。
确定选角之后便是没完没了的名为存人脉的社交酒局。
纸醉金迷的名利场,圆桌上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不断劝女演员喝酒,咖位够高的男女主角不需要再这样的场合被欺负,几杯便走了。
她原本坐在角落,不知谁哪位高位的大佬点了她一句“你们的女三号也太漂亮了”,周围人向献宝一样将她推搡到正中央。
倒也还好,她的酒量早就练出来了。只要小心避开混酒,怎么灌都无所谓,喝倒这一桌没问题。
可怜的是他们转战目标是被新选上来的女五号,说吃药不能喝酒,被怒斥是不是不给领导面子。
年纪还小,显然没经过这样的场合,快哭出来。
拿着药片盒子给他们看,说真的不能喝。
对方下通牒不喝就换角,女孩白着脸,将酒杯抵在唇边喝进去一口。
纯白烧喉的烈酒,横空生出一只秀气粉白的手。
少女垂下狐狸眼,干干脆脆地一饮而尽。
“嘭——”
酒杯被倒扣在桌上。
语气松松懒懒,最是能激怒人的调子。
“灌倒我,比灌她有意思。”
“都来试试?”
“……”
后来她真的喝趴了一桌人,把大佬被灌到趴着狂吐,最后摇摇晃晃地撞墙,得了个轻微脑震荡。
为此拿她出气,理由是他脑震荡她没去陪床。
华希骂她是没用的英雄主义,当晚那个女五号是某位品牌方的女儿,事后自有人来撑腰解决,用不着她在这当好人。
逢夏说事后她万一死了呢。
华希瞪着眼,满眼的让她事不关己。
她警告她,要想进娱乐圈混,就收起她这一身的臭毛病。
逢夏到现在都记得华希讥讽的语气。
“你要是能找个给你撑腰的金主,你也能横着走路。没有,你就给我学会乖乖听话。”
她当时是宿醉后,脸颊泛粉,还在笑,又媚又娇的。
“我不喜欢横着走,我就喜欢蹦蹦跳跳的。”
“这多好玩。”
“……”
无妄之灾后的事情,皆如所知。
华希再出声:
“记得雪藏你的那位吧?他背靠的就是顾家的商业资源。我偷偷听见过顾泽西和他说话。”
“他根本不在乎你的处境。”
“他说雪藏了也行。”
“……”
听筒里传出微弱声音,在这个黑夜响彻得震耳欲聋。
逢夏举着电话的动作到手臂一阵阵地发麻,连带着锁骨那抽搐的神经阵痛感传来,她疼得低吟。
她甚至不知道华希是什么时候把电话挂了的。
肩颈的抽筋疼得她半蹲在地上。
盛夏夜的习习长风走过千八百里的风月,该是燥热的,依旧吹得她浑身发凉冒冷汗。
跳舞拉筋骨折的时候没这么疼过。
军训拉练,中暑晕倒也没这么疼过。
现在只是一个抽筋,却疼得她眼睛止不住的酸涩。
夜深人静,连半夜的蝉鸣都已消停,下沉的世界孤孤单单到只有她一个人。
也不是只有她一个。
宿舍远门外的跑车轰鸣。
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车牌号。
如同从南美洲的热带雨林里随意扇动翅膀的蝴蝶效应,这一连串的繁琐的、毫无关联的夜晚,终于成为了她和顾泽西之间淋漓暴烈的飓风。
敞开的跑车,两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后视镜里还放着她亲手做的毛毡玩具挂饰,所有的画面像放大镜的细节处理一帧帧的几乎要刻进她的骨血里。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回宿舍了吗?都关门了。”女孩抱怨。
“忘了,我们出去开个酒店?”
“行吧。”
低低的轰鸣声渐行渐远,摇摇晃晃的毛毡玩具被邵可儿摘下来不知是扔到了哪个方向。
逢夏看不清了。
看见的好像是今晚林意眠说的“PUA”,又或者是华希说的“你们分手吧”。
抽筋的麻痹好像还在疼。
又好像已经不会疼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想要一个干脆利落的答案,似乎所有的问题都在这个夏日的漫漫长夜有了最清晰明了的决断。
逢夏在屏幕上轻按,发送给顾泽西:
【明天是很美好的一天。】
【分手快乐。】
/
明天确实是美好崭新的。
红日初升,林鸟初啼,包括从车水马龙的人间响起的第一道车鸣人声,陈旧腐烂的事物都能随着时间洗涤肃清。
分手后的两天是周末,林意眠因为连着两个礼拜没回家,怕被老爷子骂,邀请她去她家玩。
逢夏嘴甜,会哄老人家开心。
正巧她不想再看见顾泽西,整个周末她都在这儿。
宽敞雅致的四角亭台楼阁,小湖碧波清荡,偶尔能看见从鱼池里冒出来的锦鲤,跳出的高度似乎都能到翠竹松柏的底部。
阳光大的满窗的落地玻璃涌入,满屋古香古色的红木,中式暗红的大气色调,琳琅的奇珍古书。
逢夏站在窗边环视整个庭院。
能听见池里伶仃作响的流水声,好像周遭的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大概这就是金钱的声音。
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建出一座庭院来。
“醒了?”
林意眠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她身着旗袍,语气比起在学校时慢上许多。
“在看什么?”
逢夏和林意眠高中就认识了,来过多次她家,对她这模样见怪不怪。
她家家规森严什么食不言、早晚问安、声不能高、衣不能乱……胡七八糟的一大堆,也难怪她宁愿住宿舍都不愿意回家。
“你家院子。”逢夏说,“真大。”
“我家这不算大,有机会带你去看看少爷家了。”
宋疏迟。
逢夏视线稍动,慢慢回眸。
“嗯?”
“他家在那,看到了吗?”林意眠在窗边指了个方向。
最是引人注目的高楼环立,红墙绿瓦的四合院群落古筑,遥遥一看都觉得气势恢宏。
“后面一整片都是他们家,真的大得离谱。我只跟沈狗贼去过几次,次次都走到迷路得摇人来接,”林意眠笑着,“别说,放眼整个京圈,宋疏迟还真是从小被喊着少爷长大的。”
想起军训时。
烈日炎炎下的喧闹方阵。
从冷硬的军靴踏过的那瞬开始,周围频频侧注视。
在迷彩服下也难掩一身矜贵出尘的气质,长身隽立,淡淡睨过。
凝聚的人潮无一不敬畏。
有的人,生来便是令人臣服的天之骄子。
窗外阳光婆娑,照得室内通明古雅。
“你手机,要用吗?”林意眠问。
来之前逢夏就把手机给林意眠了,整个周末她不是泡着练功房,就是在哄老人家开心,没管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稍顿。
“给我吧。”
“都给你充满放这儿了,我得下去练琴,你记得把早饭吃了。”
林意眠叮嘱了几句便又轻手轻脚地走了。
逢夏静静听了会流水的声音才去看手机。
不出所料,顾泽西发了很多消息和电话,从疑问到确定到想要找她当面聊,他说是微电影不是他一个人决定的,说真的喜欢她,不想分手。
列表里还有几个朋友来问她和顾泽西怎么了,一直看到顾泽西在找她。
挑选着几个话多且是顾泽西的朋友发去消息,明确说他们分手了。
发完消息,不管别人再怎么劝,她一个也没回。
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开始的轰轰烈烈,结束也要断得干干净净。
等处理完这些糟心事,逢夏才看到顾泽西拍的微电影已经在两天前正式上线了,作品的播放量作为评奖的标准之一。
她指尖稍停。
视频平台的播放量已经有两百万,高居首位,遥遥领先于其他。
不管顾泽西砸钱营销没有,新人账号第一支视频破两百万,这个数据其实非常高。
她已经提前看过样片,知道自己的戏份被删减只剩下零星几个片段,和她的翻红毫无希望。
只是抱着想再去看看姜灿的心思。
她走神的间隙自动播放是她的跳舞的戏份,满屏弹幕。
【首页通知书,好专业的作品,第一次看到这么成熟的镜头语言。】
【三刷上头中,我真的为姜灿哭红了眼,她的舞蹈怎么能有这么强的表达力。】
【这个女孩儿真的太会演了!那种浓颜和破碎的反差感,真的看得我好揪心。】
【这个闺蜜演的怎么只知道瞪眼?】
【官方能不能只放姜灿的单人故事线,这不香吗?】
【……】
极为令她意料之外的。
微电影的弹幕大部分都是在夸赞她的,甚至于点开评论区,热评第一条就是关于她的个人评论。
【按广大网友的要求我来了。这位@逢夏就是微电影的女主之一,保送A大,现代舞专业第一,从小做模特出道,盛世浓颜大美女,微电影的花絮指路她第一条VLOG——我以为这姐的伤是化的,我没想到她真的跳得浑身都是伤。】
逢夏零散飘动的头发往后撩,露出那双清透如琥珀珠的眼眸,眼底稍动,似乎盛满了潋滟的水光情意。
她记起之前拍摄跳舞那场戏,林意眠帮她拍摄记录过,后来她当做VLOG剪辑进去,只不过当时被雪藏,视频只有孤零零的个位数播放量。
现在竟然涨到五十几万。
【靠靠靠,她的眼睛真的好像狐狸。谁懂,她睁眼看镜头,我心跳都停了一拍。】
【小姐姐真的会用跳舞说话吧!!】
【话居然是真伤?那微电影下雨那个镜头,流着的真的是她身上的血吧,这也太敬业了……】
后续都是热烈在讨论她身上伤口的事情,有的发现了她当时在看的一页剧本和现在播出的版本不同,角色被删改了。
整个视频的话题围绕“她这么敬业却被换角”,热度直线上升。
评论还在继续上涨,她的账号活跃度比以往正常时期更盛。
屏幕接二连三地跳出消息,末尾一通电话。
是华希打来的,她点了接通。
“微电影看见了吗?”
逢夏懒懒嗯了声,问:“公司下场了?”
她也算混这行快十年了,华希的公司本就有签约明星这块,看得出来后面拿她伤和换角在带头挑事的多半是水军。
“是。”华希冷哼了声,“雁过还要拔毛,不出手还真当我们公司是白干的?”
逢夏习惯性地卷着发梢玩,轻轻笑着,说话时声显得像慵懒的小猫。
“这回干得挺好。”
她向来睚眦必报。
顾泽西既然能这么做,就不怪她能拿着这条来炒作,这世上哪儿有眼巴巴让人欺负的道理?
“放心吧,该让他们还你的,一个都不会少。”华希显然也是被这件事气到了,放完狠话才道,“有几个品牌找你接推广,《IESY》来找你拍摄,跟以前一样你自己挑,发到你手机上了。”
《IESY》是业内五大时尚杂志之一,出场的不是顶级明星就是国际知名超模。
即便不是去拍分量最重的封面,只要露脸,是对于她这样的履历无疑来说是洒了金的浓墨重彩。
闻声,呼吸都稍稍停滞,随即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的雪藏结束了?”
电话里华希的声音也终于笑起来,坚定地喊着她。
“逢夏。”
“有的人,命里带红。”
“藏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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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就是所谓的“情场失意职场得意”,逢夏这一天都在被各种各样的好消息砸得头晕,还额外收到了老段发来的条条语音长达五十九秒的好消息。
老段表示她旷课不道德,但是微电影拍得还算不错。陈彦老师亲自发信息给学院,邀请她去参加他编创费心三年的舞剧,不用参与试镜,直接录用。
并表示,她是整个A市,唯一一位被邀请学生。
陈彦是学现代舞无人不知道的灵魂人物,名声响彻国际,多次被多国重金邀约前去编舞,能参演他创排的舞剧不必多说是何等荣耀。
更何况目前参演该舞剧的全是精锐舞者,更不乏青年艺术家,可以说是近两年最强大的舞剧班底了。
机会难得到好像老天爷也看到了她的苦,便一下撒了好多颗甜蜜的糖。
老段让她下午三点要到学校负一楼的音乐大厅详谈。
要出门的时候,逢夏站在镜子前面挑选衣服,手几乎是本能动作地选到一件短袖T。
她盯着看了几秒,果断地挪开手,重新选择了一件红色的碎花吊带裙。
贴身,腰线和胸型的曲线都展示得淋漓尽致。
两条纤细的红色带子挂在圆润泛粉的肩头和深凹的锁骨小池边,粉白的皮肤画布上是最浓烈鲜艳的红。
从凡尘里盛开的富贵花。
今天开始的她。
想穿什么,天王老子都管不着。
逢夏出门的时候林意眠还在练琴,没特意打扰,发微信说有事先走了。
下午时分的阳光最是毒辣,她却一反常态慢慢悠悠地走着,晒着太阳,也不觉得热。
大概是微电影最先在学校宣传上线的缘故,遇上来要合照的人比往常都要多些。
如果来要微信的是女孩儿,她也会同意加微信。
华希总说她这样对进娱乐圈不好,逢夏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只不过是做个娱乐艺人,加个微信和加个微博又有什么差。
逢夏是提前走的,到达的时候才两点多,今天还是周日,校园安静不少。
A大多为艺术学院,音乐厅常常承接各种表演或者大型活动,学校专门挪了三层来坐单独展厅,和音乐演奏会的规模无异。
逢夏来的时候还担心太早没有人给她开音乐厅的门,正巧黑墨起笔的入户门落出一道微敞开的罅隙。
没关。
像音乐厅这样的贵重地方都是专人看守的,估计是陈彦老师那边提前打过招呼。
逢夏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四周空旷且黑如硕大的幕布,只有遥遥的中央舞台边绕着一圈明黄色的小灯。
窗户没关紧,路过的风窸窸窣窣敲打着窗沿。
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排的座位空余,环绕深陷的半圆建筑设计像将人如蛹包裹。
太暗,看不清。
逢夏打开手电筒照明,找到第一排显眼的位置坐下,好让陈彦进来的时候能在第一眼看到她。
等迈开步子她才发现音乐厅的音效是真的好,玛丽珍鞋跟叩击地面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安静得她都下意识地轻手轻脚。
方才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坐稳,手机铃声像小炸弹一样的叮铃铃地响起来。
逢夏手忙脚乱划开接电话。
“喂?”
“狐狸,你到音乐厅了?”林意眠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到了,但还早。”
“那我问你个事儿,跟顾泽西怎么回事儿?怎么连张尧都来问我你是不是真的单身了?”林意眠稍顿,“这两天其实顾泽西也发消息给我了,但他没说清,就说要找你。我看你烦我就没告诉你。”
逢夏笑起来:“嗯,分了。”
“哦——”林意眠拖着长音,随即兴奋道,“分的好啊,让垃圾男人滚啊。不对,你不是跟他闹别扭的那种分吧?”
“别过两天就又复合了。”
逢夏说得认真:
“没可能了,我和顾泽西是真分手了……”
她的话音刚落。
“砰——”
好像是右手边的黑暗里发出来的声音,像是叩动的动静。
不大,但在这个静谧的氛围里显得异常突兀。
逢夏激灵站起身,往声音的方向照过去。
窗沿边卷进来一道猛烈的劲风,将大半个烟灰色的窗帘都吹得飞扬。
灼阳趁着空荡肆意挥洒进这个黑暗而密闭的空间。
在那阵偶然的光里。
地面覆下黑沉而立体的的阴翳。
男人优雅靠在椅背上,漫天翩跹的金色落在他一丝不皱乱的白衬衣上,双腿交叠。
漂亮修长的手指叩着边上的琴盒。
“砰、砰、砰”的声响快主导得和她的心脏共振。
稍顿,他徐徐偏头。
漆黑幽暗的眸光睨过,径直朝她而来。
对上视线。
似乎。
直白又不加任何掩饰侵略感。
逢夏不自觉地攥紧几分手里的物件,指节泛出些许白。
烟灰色的长帘归于平静。
那阵风却像仍旧留存那般,在这个逼仄如鱼缸的地方掀起跌宕的风浪。
刚刚她对话的内容。
他好像,听见了。
/
室内重新沉入黑面,窗帘最后摇摆的弧度也渐渐恢复成平直长线。
偌大的空间好像在此刻变成用手能丈量出的鱼缸,狭小、逼仄、漆黑。
安静到连听筒里的声音好像都清清楚楚。
“喂?狐狸,你怎么了?”
“你说你和顾泽西真什么了?”
“……”
电话里的声音唤得逢夏记起松开力道,回过神来,她轻捂住声筒一侧,急速道:
“我晚点再打给你。”
话毕,便快速挂断电话。
最后一点动静的来源也被掐灭。
没有再来的猛烈长风,音乐厅已经变成刚进来时那般沉暗。
只是刚来时觉得地方大得自在,现在却截然相反。
逢夏没开手电筒照过去,低垂着眼估量着四周,已经看不出对方现在在做什么了。
暗乎乎的一片,他如果刚才不出声,她是真看不出有人在。
男人没有在叩着琴盒,过道的距离像天堑隔绝出的两方天地。
须臾,才听见他清润的音色。
在漫长的黑色里显得如大提琴般低响起的磁:
“眼睛。”
“要开灯了。”
没有丝毫犹豫,逢夏下意识跟着他的声音做,抬手遮挡住眼睛,手指间的缝隙里看出去。
男人背对着,端方玉立的身型破开这片暗沉沉的影。
环绕的半圆形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接二连三的迎接光色,亮堂起来。
她放下手,眨了眨眼睛适应。
再睁眼时,宋疏迟已然站回自己的琴盒前,实木和丝绒制的琴盒,黑金色的花纹繁复而大气,穹顶亮起的光点都偏爱地流转于他的琴盒面。
逢夏想起学校里广为流传的那句话。
宋少爷一曲更胜千金。
他的琴是斯特拉迪瓦里的古董名琴,他的那把更是在国际上闻名遐迩,木质透出如宝石般沉稳透的红调,音质浑厚也明亮,琴的灵魂就像是最为优雅的绅士。
想起第一次见他拉《Der Erlkonig》凌冽而耀眼的画面。
这样顶级得只活在历史见闻上的琴,光是放在那儿都觉得让人不敢相近。
偏偏在他那双漂亮的手上,清凌凌泻出的每个音符,都让人为之屏息。
不压音色,不被琴掌控。
只觉他生来该用这样高雅难得的器乐。
逢夏只觉遗憾地叹气。
只有在他的演奏里,她才明白什么叫做“小提琴是天才演奏家玩的游戏”。
室内片刻静谧。
女孩儿看过来的目光停在他的手上。
粉白肤色上那抹热烈的红,微微低着头,乌黑卷起的长发在纤瘦凸起的锁骨间轻摇慢晃。
宋疏迟余光扫过,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刚才,不想偷听你讲电话。”
逢夏抬起头看他,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刚才发出声音那件事。
她眼尾上扬,笑着说谢谢。
“太暗了,不好看到人。”
过道的距离。
男人不疾不徐地关上琴盒,细微的声响消失。
逢夏想起前两天那个闷热头晕的下午,从随身小包里拿出充电递过去。
“这个谢谢,那天也谢谢送我去医务室。”
稍顿。
察觉到男人声音里带着清浅的笑,问:
“刚见面就有这么多句谢谢吗。”
他的笑很轻。
却像蛊惑那般沉沉浮在耳侧。
她耳尖泛起点红,好像他都见证了她近来每个窘迫促狭的时段。
“那谢还是该谢的……我请你吃饭吧。”
逢夏说完才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妥当。
谁不知道宋疏迟是家世最为优越矜贵少爷,隔着如凡尘到银河的这段数也数不清的宇宙长河。
她这样微薄不足轻重的谢,估计他都不能看入眼的半分。
而且……好像在搭讪。
逢夏想着改掉措辞,和刚才隔着一个过道的位置不同。
宋疏迟太高,即便她是站在比他高一阶台阶的位置,也彻底地被裹挟在他带来的阴影下。
她仰着头才勉强能的触及他的视线。
这样的居高临下和角度,她似乎像被轻而易举掌控的小宠物,起伏心绪如何全部不由自主。
有些局促。
她正要开口时,对面声线响起。
天生上扬的桃花眼勾着浅浅弧度,轻描淡写:
“好。”
“……”
逢夏怔愣几秒,如同在回答互相打招呼时“你好”那般客气的语气。
他礼貌的回答像极成年人之间默契礼仪里的熟知的客套话。
不等她仔细分辨。
他的目光已越过她,重新回到琴盒的位置,未再开口。
淡然到似乎比那阵消逝的风更难以捕捉。
她神色稍顿。
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来不及细问,音乐厅的大门吱呀被拓开,逢夏看见常年在宣传册出现的陈彦老师款款迈步而进,中年依旧挺拔身姿,毫无大腹便便,神色威严不可侵。
身后还跟着位女孩儿慢步走进室内。
陈彦声音豪迈。
“阿迟怎么来这么早?”
等打招呼完,半晌才看到她,和刚才热切的问候声截然不同,锐利的审视和判断打量,威压感直直逼迫:
“你就是逢夏?”
逢夏点点头。
没闪躲,径直迎上陈彦打量的目光。
他要一直看看,她便一直不闪躲。
只是姜还是老的辣,那样锐利的视线,如刃高悬,将人剖析得一干二净。
幸不过几秒,逢夏好像隐约看见前面的人少稍移半步距离。
视线范围从陈彦老师审慎探究的目光变成男人宽阔的肩颈,白衬衣不染纤尘,仰起头,能看见他后颈冷白的肤色和沉黑的短发。
线条笔直挺阔,清隽至极。
“陈老师,谱。”
他说话的声音总是很温和。
衬得简单的字眼都浪漫了几分。
“拿好喽。”陈彦递给他,“你也给人留点面,季老头儿好歹也混了五十几年拉琴的,让你改个曲谱,每次都画得红通通一片,那叫给他憋得呀。”
逢夏悄悄看着宋疏迟的表情。
他似乎不大在意,视线侧睇,慢条斯理地问着:
“可以悠着点改。”
“那他能不走音吗?”
“……那你还是随便改吧。”陈彦有些嫌弃起来,连连摆手,“他那琴技和你放在一起,你们俩拉的都不像是一个曲子。”
陈彦不放心地又嘱咐。
“记得千万别按你的水平改,到时候校庆表演再让人出丑喽。”
宋疏迟在翻看谱子,没抬头,声色礼貌笑:
“您放心,一直没按我的要求改过。”
“……”
逢夏听得有些想忍不住笑意。
若不是知道宋疏迟性格儒雅,这话听起来就像完全腹黑的温柔刀。
刀刀致命这是。
僵持的氛围被打破。
陈彦老师终是没在用刚才那样的眼神看她,转回来,只是始终是点评的态度。
“你这姑娘不错,胆大气质好,身上的伤也够多,跟我预想的一样符合角色,就是——你好像不怎么上镜啊。”
逢夏从宋疏迟身后探头,只露出一双清透弯弯的眼睛,笑起来,音色轻灵:
“您是说我就是真人比电视好看吗?”
“正巧您的是舞剧,选我的话效果多好呀。”
“……”
见过选角被挑剔吓懵的,没见过被批评后还敢变着法儿自荐的。
选角的古怪的,被选角的也古怪。
场上大抵都被她说蒙了,突然静默起来。
逢夏不大在意,笑着耐心的等陈彦老师的回复。
她深知自己有什么优势,并不会扭捏自谦,她想要的就会自己去努力争取,也从不会为自己的野心而感到羞耻。
这是她自小就信奉的道理。
只是。
好像是她的错觉一般,她身前在改谱的人,忽笑了声。
低低的。
像含着些饶有兴趣的玩味。
她下意识想挪开到身边去看,便听见陈彦反应过来的爽朗笑声。
“你就不怕我不选你?”
逢夏像拿着免死金牌,乖巧摇着头:
“不怕的,老……段老师说我免试。”
陈彦这才朗声笑起来,满意道:
“嘚,你段老师还真没骗我啊,你这皮丫头果真就适合我这剧目。”
“过来,我跟你聊聊剧目。”
逢夏诶了声,松懒地迈开步子下台走到陈彦面前。
见他对着身边的女孩儿打了个手势,她便去找宋疏迟了。
逢夏见过她几次。
是学生会的副主席,叫方欣。
据说也是艺术世家出身的大小姐,温温柔柔,米白的纱裙和吊带,乌黑浓密的直长发飘摇,举手投足总有几分江南温婉女子的气韵。
陈彦给她一份资料,亲自在讲解关于她要扮演的角色。
逢夏快速翻阅着,舞剧和歌舞剧、音乐剧等不同,舞剧单纯以舞蹈来感受故事和剧情,而现代舞,更侧重舞蹈演员的个人风格和对角色的表演。
只有充分理解,才能展现角色。
她共情力强,对角色领悟是独一份的快,大概听几句就能摸索出人物心路历程和陈彦讨论起来。
陈彦满意得连连夸赞,对她的态度又好上几分。正逢手机来电,示意她先接着看,走到边上去接电话。
这电话等得有些久,逢夏已大概翻阅完,存着几个问题等等会向问陈彦解惑。
音乐厅的空调和灯的线路是连在一起的,没有特地调试的话就会一同打开。
她的位置正好是风口,从刚才商讨资料到现在已过了大半个小时。
十六度的冷气连连从头顶下泻。
她只穿了吊带裙,冷得有些在发颤。
不知道具体位置在那,也不方便蓦地出声打扰。
逢夏抿着唇,试图找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她稍侧着眼,眼神不由自主被不远处所吸引。
方欣不知道在和宋疏迟说什么,她站在他身侧,角度是略显恭敬地俯着身,面上笑得很温婉。
身边人却没什么反应。
男人有些散漫地靠着椅背,手抵下颌偏头,另一只手闲散地转着笔。
敛着眼,漫不经心地批阅一叠黑白相间的五线谱。
似乎老是看到不满意的地方,转而拿起黑色的钢笔圈写,下笔的力道很凌厉,好像要划破纸面的声响。
眼睫覆下一层浓密的阴翳,懒怠的眸光仅不偏不倚地落到纸间,未对身旁人有毫厘停留。
猜不透现在的心情是如何。
似乎总是如此,他眼底的情绪沉如不见底的深潭,晦暗淡漠。
总叫人琢磨不透。
“——阿迟,你先把手里另外那文件拿给夏夏看。”
在门口打电话的老陈突然高声道。
这触不及防的一声引得对面的视线都往她这里看,宋疏迟徐徐侧目,她探寻的目光正巧被抓个现行。
轻咳了声掩饰尴尬。
不过几秒,对方的阴影如笼覆盖着她,冷冽的雪松气息也随之摇曳侵袭而来。
冷白的手拿着要给她的文件。
刚刚被抓包,逢夏没敢仔细看,匆匆接过。
她的动作有些快,拿文件的时候被冻僵的指腹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背。
冷硬的骨骼触感停在指尖。
对方灼热的温度似乎侵略包裹着她的指纹四处攀爬交错,占据过每一根手指的脉络。
意外的接触让逢夏本能抬眼。
他浓黑的眉似乎还轻轻皱了一下。
她惶惶错开对方的眼神,提前一步开口想结束这个乌龙。
“……谢谢。”
能感觉得到。
男人的视线仍停留在她身上半秒,略带审视思忖的。
她第一次觉得这半秒好像更胜过光年成为最漫长的计量单位。
好在这焦灼的半秒之后并未发生什么。
宋疏迟大概已走回位置上。
逢夏攥着那页文件,没再抬头看过去。
只是阻挡不住对面的声音。
“会长,要遥控器做什么?”
一阵连续几声“滴滴滴”的机械电子音传来。
逢夏没听见他的回答,视线从对面镜子的呈现略过。
宋疏迟人还是同刚才那般散漫坐姿,只是白衬衫改挽到小臂处,从手臂侧面明显凸起跳动着的青色纹路,缓缓没入衬衫重叠起的折皱里。
冷白又极具爆发力的手。
他的声音好像越过头顶已经变暖的冷风,遥遥飘到她的耳际。
完全意料之外。
男人垂着眼,温和道:
“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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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
◎“牵着手。”◎
中央空调从严冬过渡到暖春, 急速被吹动的碎发只剩微不可查的小幅度飘摇。
逢夏摩挲着手背,冻得发白的手背慢慢恢复常温。
轻轻松了口气。
陈彦打完电话进来的时候还一脸疑惑:
“这空调开这么高?阿迟不热?”
对面的宋疏迟未抬眼, 清冽的语气缓缓:
“冷。”
“你哪儿冷你?”陈彦啧了声, 似乎要好好讨论讨论的架势。
宋疏迟转动着手里的钢笔,嗓音温和:“怕您冷。”
逢夏发现他说话的尾音并不会压得低沉或是短促,不疾不徐,听起来如轻灵泉水汩汩, 丢下一颗石子, 泛起万般温柔碧波。
斯文又清润的。
逢夏视线下意识被那边所吸引。
泼墨似的黑钢笔在漂亮冷白的手上勾出一圈又一圈的痕迹, 几乎没有转掉在地面或纸面上, 偶尔磕碰骨节快要摔落, 却依旧被削瘦的手指轻而易举地禁锢入正确轨道。
连笔在他掌握里。
都不会有丝毫地偏离轨道。
正是如此。
陈彦无趣的刨根问题也烟消云散化作欢声笑语。
“在下这等小事着实是劳烦您惦记了,您继续改啊。”
“那关于我那事儿——”
转瞬的功夫。
对面的男人已换了姿势, 长腿交叠,手抵着流畅分明的下颌, 优雅地、微微偏头。
深邃的眉眼弯起淡淡的弧度。
“什么?”
须臾。
陈彦连连摆手:“嘚, 当我没问。”
“……”
逢夏不自觉地联想到几分钟前, 明明身处盛夏却冷如寒冬的氛围, 莫名和刚才他的举动有种相像感。
她摇摇头,打消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奇怪念头。
只觉他该不会如此。
他那, 怎么看都是浓绿色的春天。
/
江城还是分外炎热的盛夏,从音乐厅一路散步回宿舍楼,橙黄色的灼阳铺成一道迅猛又磅礴的江河,无处可逃层层热浪将人彻底覆没。
逢夏的舍友都是江城本地人,周末大多不在。
关掉宿舍阳台的落地窗, 隔绝掉外面的温度和声响, 她转身回自己那张书桌伏案而作, 手边碰到空调遥控器,动作有了一瞬凝滞。
须臾,空脑海里浮现的身影,重新将空调调到25度。
她其实不怎么怕热,她更怕冷,也更喜欢生活在闷热灼烧的夏天。
回宿舍前陈彦老师嘱咐她要阅读理解剧目,她喜欢准备齐全,自己找了些相关资料做参考,加上陈彦给的几部待看的电影名单,看完再和他汇报个人感受。
陈彦大概是很注意情绪感知和人物塑造这一方面,若是寻常剧目,她现在则该泡在练功房研究舞步,而陈彦却丝毫没交代这方面的相关内容。
他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采用她跳这剧目。
逢夏垂着眼,随手用鲨鱼夹将长发盘起,将注意力集中在整理阅读。
电影篇幅长,有的文艺片晦涩难懂,笔记也越发的多。
她越往后看越觉出几分不对劲。
陈彦老师让她理解的和下午跟她讲的,像是两个剧目的故事。
前者分明是团舞,她负责某一个角色去对接整个舞蹈情节,而后者分明是独舞,一整个人物故事线完整分明,以人物为舞蹈剧情。
以她的资历,远远不能作为独舞出场,更何况还是陈彦老师编排的剧目。
她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陈彦老师当时意味深长地说“你看完再做决定”,原来抛售给她的,是一道难言的选择题。
粗浅地看完这些资料已经差不多八九点了,天色完全暗淡,室内只剩一点从罅隙里跑进来的嗡嗡蝉鸣。
将桌边炽亮到晕眼的笔记本电脑屏关掉,彻底被裹入黑暗。
总算可以歇息了。
逢夏把掉落的碎发别到耳后,资料在脑海里打转,有些头疼地往后一靠,仰头盯着天花板发愣。
不过片刻的功夫,放在桌角的手机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
她才注意到是很多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从下午就开始没完没了的。
点开清一色的都是夏夏。
【夏夏别闹了,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沟通,你别耍小性子。】
【就算死也要让我死得明白吧?我不同意分手,我今天就在你宿舍楼下等,你什么时候来见我,我什么时候走。】
附带着一段热闹至极的视频。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逢夏打开到阳台边上去看。
果真就在大门不远处,人群乌泱泱成团,隐约能看见一大簇的玫瑰花和哄闹着她名字的声响。
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她好不容易的休息时间又称为泡沫。
顾泽西就喜欢搞着这种没用的形式主义,磨磨唧唧,越不搭理他他还越来劲。
幼稚还无语。
逢夏熟练地拨开宿管大爷的电话,举报门口扰民。
她下楼的时间掐得很准,宿管大爷正清理完乱局。
宽敞的行人道上多得是散落破败的玫瑰叶,来往的人一踩,在喧闹的夏夜里甚至听不见任何痕迹。
顾泽西就在其中。
带着几个和他关系好的狐朋狗友,拿着扫大街的笤帚正在清理自己制造的垃圾,公子哥们显然对这事儿不上心,扫帚空扫,笑作一团聊天。
什么顶奢、超跑、女人。
说像她这样的,花点钱很好哄。
逢夏视线扫过去,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漠然出声。
“顾泽西。”
见到她来,起哄声瞬时大起。
顾泽西把扫把扔给身边的人,跑到她面前喜笑颜开。
他的视线似乎逡巡到她身上那件热辣的红色吊带裙,下一刻眉头皱起,便说话便想脱外套盖在她身上。
“夏夏,我就知道你会来,你——”
在那件厚重的外套狠狠下压之前,她闪躲开。
她审视地看,捕捉到对方满面笑意的神色里一闪即过的烦腻和错愕。
以前不觉。
原来他对她的掌控存活在每一个无孔不入的细节里。
自嘲的笑笑,没再管顾泽西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她自顾自地往前走。
“不想被看笑话,跟过来。”
“……”
他们沿途走出学校,地址是顾泽西自己选的,大学城边上那家最奢华的名为“M”的奶茶店。
一进门,满屋原野青葱的绿意的原木调装潢,甚至栽种了几株名贵的盆栽摆设,据说连餐具都是某某家的顶奢产品。
顾泽西点餐,选了M家的招牌饮品,春绿撞奶白的抹茶拿铁。
端在她面前,茶杯的水痕荡开圈圈涟漪。
“夏夏尝尝,他家的抹茶——”
逢夏卷着垂落的发梢,直截了当打断他话里话外的絮絮叨叨。
“我不是来听你品茶的。”
“夏夏,你别闹脾气了,有什么事情好好说清楚,别分手。你也知道最近微电影上线我事情很多,周五那天我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再说,我提前告诉你不用等我了。”
到现在还在说机房的事情。
逢夏狐狸眼稍抬,透亮的眼瞳落进淡绿色的暖光,她没笑意,便只显得这样一双锐角多的眼瞳满是逼人的压迫感。
“你说,你在机房?”
“是不是别人说什么了?他们肯定看错人……”
她的语气很镇定,不温不火,声线平直,如同读台词那般清晰。
眉眼一挑,似冰冷的审判。
“我拍照了,你要不要看看?”
利落地把手机扔到他面前,笑起来。
“顾泽西。”
“你敢不敢看,周六凌晨,我在宿舍楼下拍到什么了?”
“……”
逢夏没去观察对方顿时泛白的脸色,将手机拿回来,百无聊赖地打开消消乐的游戏玩。
“夏夏,你相信我我可以解释的。那天我只是送邵可儿到酒店,我们分开睡的,一清二白!不行我可以给你看记录。我和邵可儿是家里的关系,我根本不喜欢她。”
“你能不能相信我?”
顾泽西的解释其实很多,很诚恳,但她只听进了前面几句。
后面的话好像捕捉不住的水流,零零落落的从耳畔边擦肩而过。
可能感情都是如此。
过了,便该过了。
在他着急忙慌口不择言的解释里,逢夏极其平和地开口打断:
“骗你的。”
“我来得及没拍照。”
顾泽西一愣,又下意识地开始解释:
“夏夏,我真的不喜欢她,我们很清白……”
也许是他的“只是”触动她脑海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又也许是他每次落空成幻影已经让她感受到彻底厌烦。
她忍无可忍地出口打断。
“我们的问题就算没有邵可儿也会分手!”
逢夏接上他的话,剖析他的话语越发直白。
“是,你不喜欢邵可儿,你也不喜欢我。”
“你喜欢的是权势。”
“你喜欢的是你指东她就不敢往西、带出去有面子的漂亮娃娃,喜欢的是一个能帮你上位的,家世显赫的名媛淑女。所以——”
逢夏直直对上他错愕的眼。
“你看不上我,把我当做消遣。”
她冷笑弯眼,一一细数。
“你认定像我这样的人不会离开你奢侈的权势。”
“所以你不在乎我到底介不介意你有婚约,我有没有职业,我喜欢和不喜欢什么,在你眼里,我只要当好一只漂亮的金丝雀,对不对?”
顾泽西骤然提高音量,解释却越来越生涩。
“……夏夏,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没有。”
“那你能解释吗?”
逢夏手指叩着冷白的陶瓷杯,过往的画面细节、每一个将她淋得狼狈不堪的下雨天浮现在眼前。
和他在一起后,夏夜,她想起来却只剩下湿冷。
“拍微电影,明明可以改期,你要在我生理期的时候,让我跳到浑身是伤、是血。”
“一次次的骗我,不让我问你的事情,却要来管我穿什么衣服、做什么视频,甚至像看笑话一样的雪藏我……”
要顾泽西解释的问题太多太多,每说一句,反倒像在问当初的她为什么像个傻逼,喜欢上这种PUA的渣男。
说到最后,只觉着无趣。
她淡下声:
“我性子野,学不来做谁的金丝雀。”
“我们玩完了。”
“别再来我宿舍、来烦我朋友之类的。”她看过去,冷眼警告,“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还有。”逢夏不想再和他掰扯,将那杯拉花已融化掉的抹茶拿铁嫌恶地往前推,“我说了很多次,我对抹茶过敏,顾泽西。”
“……”
氛围霎时沉寂,茶室蒸腾上的袅袅热气散做云烟,手机游戏和他们的对话一样行到终点。
逢夏望向窗外。
千万里黑沉压下的天穹如硕大的掌,纵使耸入天的成群高楼都屈折半截,更莫谈渺小如蝼蚁的芸芸众生。
行人于路,多如尘埃。
偏偏有人与众不同。
人潮簇拥,谑浪笑傲,狂热又放肆的夏。
一身纤尘不染的衬衫黑裤,衣扣到顶,身形隽立,温和撩人的桃花眼稍弯,几分浅淡的笑意便似在这漫长无边的黑色,多出一抹破开天地明亮高悬的月。
遥遥,隔着厚重的超清玻璃。
他浓墨重彩似的五官也清晰入目。
逢夏指尖微动,视线还未挪回。
手掌上传来异样的温度。
顾泽西神色固执又哀求。
“夏夏……能不能别分手,再给我一次机会……”
几乎是同时。
她略带慌乱的眼对视上窗外那双似要刻骨的浓黑眉眼。
四目相对。
那双桃花眼还带着温润淡然的笑,弧度微微,看过来时像蓄着一窝深不可测的沉渊。
同往常还要疏冷,看起来比那阵袅袅萦纡的白雾还要无迹可寻。
只是瞬息。
宋疏迟按下手机的亮面,神色淡薄无波。
余光是长街正对面的顾泽西,和略显无措的少女,他周遭还是吵嚷。
“那不是舞蹈学院的系花吗?顾泽西什么福气,这姑娘也太漂亮了吧?”
“不是说他们分手了吗?”
“这算什么分手?没看人是牵着手呢,小情侣谈恋爱呢吧。”
“——你看是吧,少爷?”
“……”
作者有话说:
是谁醋了我不说: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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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
◎“情人湖的情人。”◎
大学城附近的夜生活大概从不落幕, 几处转角隐藏的清吧,交错街巷石板的小吃摊贩, 暖黄街灯的深浅光斑和着烧烤架子上漫起的阵阵炊烟, 混杂着三五成群年轻人狂热放肆的说说笑笑。
沿街十里,青春皆有声响。
抹茶色调的奶茶小馆。
有人推门进,星月样的水晶风铃叮当作响,连带外头闷热躁动的热浪、声色扑面而来。
“没看人牵着手?小情侣谈恋爱呢吧。”
“你看是吧, 少爷?”
“……”
风铃复逢归宁静。
没听到任何只言片语的回答。
门外那道身影早已举步远离, 像从未停留过那般, 淡薄漠然消失不见。
逢夏垂着眼, 抽回手。
“我们真的结束了, 顾泽西。”
“夏夏……”
顾泽西紧蹙着眉,掌心里的温软落空, 她的手向来很冰,冰到连一抹温度都留不下。
攥紧手心, 一无所有。
少女冷静无比看向他的眼神, 如利刃、如温柔刀, 就是再无半点为他跳动的情绪。
无力感在此刻蜂拥而来。
他低声乞求:
“几天前我们明明什么都很完美, 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我向……我向你保证, 只要等我处理完我们家的事情,我一定会给你想要的,你想做什么事情,要什么人生,我都不会拦着你……你再相信我一次。”
情真意切的话语, 字字句句都只剩下难堪的回忆。
她也曾经很相信他, 曾经也觉得他对她是真的好, 他们之间会走得很远很久。
可她曾经的一腔真心早就被他用点点滴滴拆解践踏成粉碎。
她甚至变得不自己都觉得自己陌生。
她轻轻拿了旁边的湿纸巾擦手,把刚才被碰到的地方慢条斯理,仔仔细细拭得一干二净。
将那废纸放在桌边,已是她最明了的回答。
随后,逢夏拿起手机头也不回,不管背后的人究竟还有怎样的保证和乞求,她坚定地走出这间从头到尾都不符合她口味的抹茶小馆。
隔壁街烧烤摊的烟火气吹到她脸上。
辛辣和闷热的,是她喜欢了很久却因为顾泽西再没尝过的味道。
她停在小摊贩自带的木质桌和塑料椅上点餐,地上还有些随处可见的签子,烟熏雾绕,是和刚才那高端的原野绿截然不同的环境。
坐下,大大方方仰头看满天高楼星河。
不自觉在一口金黄啤酒里淡笑出声。
或许都是如此。
选择自己爱的,比变成别人爱的样子。
更加畅快淋漓。
/
舞蹈学院的课表大多都是满满当当的早八人,晨起时分炎日初升,遍地青草露珠香时,他们就已在操场上晨练出早功,直至大汗淋漓,今天一天的课程方才伊始。
在正课教学楼和练功房里来回穿梭。
忙忙碌碌一早上,本想着这下午没课,可以回宿舍剪辑VLOG素材,结果最后一节课都还没下,就收到陈彦老师发过来的消息,让她去舞室报道看剧目的舞蹈。
她没想到陈彦老师的答复来得这么快,昨晚才把她整理的角色感悟和分析发过去,今天便可以去看编舞了。
她这也大概算是通过考验了。
陈彦给的时间急,她一下课便急急忙忙往专用的练功房去。
她敲敲门,门上的透明窗往里面看。
练功房的空间本就大,四面皆用落地镜铺满,一字排开的扶杆似乎长到没有尽头,灰色地砖和黑色音箱,不开窗和灯。
里面便像漫画里的囚笼,一小抹黢黑的影子都被肆无忌惮的蔓延。
她视线在空荡的屋里逡巡。
陈彦老师和位金发碧眼的美女在里面,现代舞教科书上出现的大佬,她认得另一位女人是国际上赫赫有名的现代舞编舞师。
音箱正播放古典小提琴曲,女人的舞步优雅而缓慢,舞蹈动作复杂繁琐,她却跳得很轻盈温柔,好像将她昨晚总结了无数遍晦涩难懂的资料轻而易举地跳在她眼前。
所谓翩若惊鸿。
不过如此。
逢夏轻轻吸一口气。
越看,念头就越强烈的在脑海里抗议,遍遍叫嚣——这不是现在的她能掌握的编舞。
那样肃穆又悲情的氛围,要从那样高难度的舞步里跳出来。
太难,太难。
虽说知道陈彦老师这次巡演的阵容强大。
但没想到真会到如此地步。
直至曲终。
“夏夏?进来。”陈彦对她挥挥手,等人进来用英文介绍,“这位就是逢夏,可能参与《茧》的演员。”
女人含笑打量她,说她比视频里还要好看许多。
还沉浸在舞蹈的震撼里,逢夏顿了半晌才礼貌颔首说谢谢。
陈彦拍拍她的肩:“都看到了?”
她点头,面露难色:“我……”
“不用紧张。”陈彦笑笑,“我本来也是给你两个选择的,记得吗?”
正如她之前所猜测,陈彦老师给她的是两个不同的剧目。
群舞压力小,独舞难度虽高,但含金量比起群舞高得也不是一星半点。
没有舞蹈演员会不想在一支惊艳绝伦的编舞里留下自己的名字。
“选择权在你手里,我先说好,两只编舞我都看好你。”陈彦说,“但如果你选《茧》,夏夏,你的水平还需要吃非常多的苦,这对你来说会很残酷。《茧》是我和Jen的心血之作,会作为压台表演,重要性不用我和你多说。”
“但如果你跳不好的话——这支舞将不会正式在剧场上映。”
“也就是说,你的训练没有任何表演机会。”
“如果你选择群舞,不会这么难。你要知道,整个江城,我只看好你参加这次《矛盾》的汇演,我真的很欢迎像你这样优秀的青年舞蹈演员参加。”
……
直至晚上十点多,宽敞到漫无边际的练功房点着几盏明亮的小灯,超白镜面倒映出少女满是汗水的额角和绯红似画的脸颊,如临冬日,镜面被冷热交替的浪潮熏出一层薄薄雾气。
沿着窗摆缝隙卷进习习凉风和吱呀蝉鸣,昏暗的周遭跑进几许皎洁的月色,荡悠簸荡。
最后停驻在少女疲惫的身影上。
逢夏大喇喇地躺在地面上休息,气息还未平,碎发黏在脸侧。
她从中午到现在都待在这儿练习《茧》。
还过不到三分之一的动作,她摔了几次,右手臂磕碰都发麻,左腿的膝盖肿起一大片青紫,在粉白的肤色上分外扎眼。
练舞受伤是常态,她仰头盯着天花板那盏明亮的灯光,眼睛酸涩发晕,满脑子却还是陈彦老师和她说的那些话。
他给了她三天时间选择独舞群舞。
她天生便是逆反心理严重的人,越不可能,越想做。
可《茧》真的太难了。
跳不好她将来几个月付出的一切都要打水漂……
悒闷堵心,思绪比打结的毛线团还要乱,即便已经精疲力尽练了快十个小时,丝毫未解开分毫。
重重舒出闷气,她拿起手机试图减缓自己的注意力,百无聊赖地刷短视频。
她喜欢器乐,大数据推的大多都是演奏视频。
随手滑动,她闭着眼,只听声音。
从轻缓到急促的琴音,明明是很尖锐的高音,听感却是温柔而优雅。
八度揉弦,丝滑到直接推上D、G弦的十度,连弓四指拨弦……好像再高难度的技巧,在这位演奏家的手里不过尔尔。
她的疲惫只被震惊所取代。
究竟得是什么样的大家能拉出这样的琴音。
在视线定格在那块屏幕上的那刻。
所有的不可置信消失殆尽。
中式面孔。
熟人。
男人长身隽立,沉眸闭目,手指的每一次跳动都如精雕细琢的刻画,个个难控的音符串联编织成熠熠生辉的宇宙星河。
曲末,掌声震耳欲聋。
他温和地笑,微微俯身谢礼,满身清冷矜贵的月色。
叫俗世万千骤然沉寂黑白。
她指尖不由自主地打着节拍。
黑色主导渲染的静谧夏夜,清旷空廖的四面环镜,只有屏幕上的那点萤火之光常亮不灭。
那窗棂的那点月,偏爱地将男人优越的五官刻画地分明入骨。
一遍遍地自放循环。
那段游刃有余的帕格尼尼24,成为她这片黑夜里最恢宏不朽的主宰旋律。
不知是第几遍,她才点开评论区细看。
【??懂了,真就帕格lingling是吧?】
【啊啊啊这琴音真的太完美了,给我人都听傻了!一看屏幕,陷进去了,人怎么还这么帅!】
【这少爷本身就是天才选手,拉这场才十七岁,是受邀到美国参加演奏会,三首全部超高难度经典曲目,寻常人这辈子都拉不来。就是可惜少爷是真少爷,很少参加演奏会,要不然加上这张脸,真就视听盛宴。】
【啊,要是能听一次现场该多好。】
逢夏的指尖停在最后一句,指腹滑动时偏差,已在那条评论的末尾点亮红心。
她本能地想去按取消,又在半秒之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是。
如果能再听一次现场,该多好。
也不知道下次得是什么猴年马月,她才有机会能再听到他拉琴。
贵如星月的人……该有多惊才绝艳。
她还沉浸在24号随想曲的震撼里,下一刻却被陈彦老师发过来的消息错愕到迟迟回不了神。
绿背景的黑白消息。
逢夏认识陈彦老师发的每一个字,依旧将这条消息反复咀嚼吞咽。
【对了,《茧》的剧目,我想请宋疏迟来当你的伴奏。】
【现场。】
“……”
原来文字的消息,也会让人震耳欲聋。
逢夏顿了许久,犹犹豫豫在对话框里输入,打出“真的吗?”觉得不合适删除,打出“好的”也觉得不合适。
在她反反复复,磨磨唧唧纠结回复是什么的时候,陈彦老师已经发来了新的语音回复。
“你不用紧张,他还没答应呢。”
“你也知道,那臭小子就是天王老子都难约得很,更何况是剧目伴奏。我提前告诉你这消息,是想让你知道我对《茧》这个剧目的重视,我希望一切都要是最好的。音乐是,舞蹈也得是。”
意味深长,言简意赅。
默默听完,她捏紧了些手机的边缘,半晌思虑才回出好的。
《茧》的难度。
又重了许多……
后续陈彦老师还发了条消息,让她不要再练了太晚了回宿舍休息。
逢夏应是,匆匆洗过澡换下练功服走早回宿舍的路上。
宿舍是十一点关大门,她有学长偷给的大门钥匙,倒是不着急回去,慢慢地散着步。
她还蛮喜欢夜半时分的校园,几乎看不到人,路过的宿舍楼成片万家灯火,发荣滋长的荫翳遮不住树影散碎,长长短短的知了蝉鸣声声入耳。
好像这样的白噪音。
让她的心都安静了。
从练功房到宿舍楼约莫十几分钟的脚程,她半边耳机还重播着刚才那段随想曲,忽而震动。
华希发来的消息。
十几张截图,有营销号炒作,微电影实绩,还有她账号的数据分析和粉丝评论。
总的来说便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打死邵可儿那边都想不到,把你换成配角,反倒还要比主角出彩吸粉。】
【这次真的拍得不错,一整个邻家温声细语的温柔美人的人设立体了,我们现在就打算把你往这方面塑造,娱乐圈就缺这种清冷氛围的美女。】
【这两天策划案就会出来,以后你都要注意一点言辞和人设,千万不要再怼黑粉之类的。】
逢夏眯了眯眼。
美人她还能装一装,温柔美人要怎么装?
她怎么看怎么都和这几个字不沾边吧。
逢夏回:
【我觉得会掉马。】
【一定非要搞点什么人设出道吗。】
估计华希又是在忙,半天没等到她的回复。
她当做消遣时间,仔细翻起华希发给她的那些截图翻看,刚才没注意,实绩图上面配的还是顾泽西和邵可儿的宣传照。
他们今天一起出席参赛舞台宣传。
邵可儿穿着婴儿粉的蓬蓬裙,亲昵地挽着顾泽西,他正好看向她。
很登对。
顾着看手机,才发现已经快走到宿舍了。
从练功房的江北楼到女寝会经过一片小树林,是A大的人造湖,原名情人湖,后来因为约会的小情侣多了才因此得名。
小树林没什么灯,漆黑一片。
风呼啸过来的时候,呜呜的声响似在拍鬼片。
逢夏倒不怕这些,微微皱起眉,只觉好像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
将手电筒打开,遥遥照过去,才发现烟味传来的地方很近。银色垃圾桶上的烟灰缸,折着几根乱七八糟燃尽的烟头。
光线裹挟着青白色烟熏雾绕,丝丝缕缕率,被照得清楚分明。
手机镜头下意识往上扫。
黑色修身裤包裹着的长腿扫不到头似的,顿了好几秒才看到劲瘦腰身,通色墨黑为主色调的宽松衬衫。
一只手松懒插兜,只露出一截冷白而有力的腕骨。
看起来矜贵修长,莫名感觉出几分富家公子独有的游刃有余。
烟味逐渐重起来。
她的光线还想要继续往上走,耳畔蓦地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
“逢夏。”
轻短,没有任何刻意拖长,偏偏在他那儿唤她名字时,唇齿间那点细微的声响,听起来浪漫又缱绻。
太突然。
逢夏被错愕到,手里发着刺眼光线的手机转瞬逃亡,摇摇晃晃地抛物线快坠落到地面。
就在她以为要落地之前,男人骨骼削瘦的手轻而易举将其接入手心。
那道冷色的光,刻画出他浓墨重彩似的五官。
毫无残风,幽然凝寂的黑色长夜,幢幢枝影覆在他们之间。
她耳边还是他十七岁时风华绝代的演出音乐。
一个小时前,她反复在手机上观看的远如天堑的矜贵人物,蓦然出现在眼前。
好像,咫尺之间。
宋疏迟的眼色淡淡,在余下细白烟雾颗粒里,他的视线扫过手机上的的画面。
——是她刚才看到顾泽西的画面。
周遭一片黯色,尼古丁的气息翻涌。
男人似乎很轻的笑了声,听不出什么意味,把手机递向她,温和又像意味深长的预告,问:
“复合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夹子(3.30 星期四)不更新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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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
◎“会长,拜托拜托。”◎
寂静无人的夜半时分, 不知是何时,连那点虫鸣也沉寂起来。
强光明亮到灼眼, 她逆着光看。
枝繁叶茂的挺拔高树都没能压住男人颀长隽立的身形, 那抹亮光将灰暗修长的影拓印入地,如神明睥睨,压迫感浑然天成。
看过来时。
冷黑色的眼瞳里的意味捉摸不透。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今天罕见的穿着暗色的衣服。
模样总比平时更锋利、更……雅痞些,那种漫不经心能将人掌握股掌间的慵懒, 莫名叫人心生颤巍。
逢夏慢半拍地接过手机, 手电筒的余光再次扫过边上银质的烟灰缸。
有三两个烟头还未灭, 猩红色在夜景间一灿一灿。
四周未再看到旁人, 只有他们。
可他, 怎么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抽烟的样子。
逢夏说不出来为什么,感觉他如天上清冷月, 不像会这样。
她犹豫着:
“你……”
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未问出口, 宋疏迟就已道:
“朋友找。”
几个字的回答她已有答案, 之前身边人多少都在说, 宋疏迟的交友圈不分传统意义上的好坏, 能和沈舟渡那样恶劣痞子出入声色犬马的场子,亦能在名流世家谈笑风生。
似乎真就是, 做什么都是完美无瑕的。
他温声问:
“回宿舍?”
逢夏点头:“刚练功房回来,走这儿近。”
“走吧,送你。”
……送她?
还未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已往前走了两步,正巧到路灯下。
暖黄的灯光映得浓密的眼睫投下一片阴翳, 轻缓翕动, 偏头看她, 神色显得温润又绅士。
徐徐,问:
“不走吗?”
须臾。
逢夏下意识啊了声,匆匆关掉手电筒,小步绕过柏树林,慢步跟在他身边的位置。
夏夜西风阵阵,饶是本应死寂无波的人工湖都被吹出千万荡漾浪花,叮铃作响的水声的缓缓。
逢夏走在外侧,为能配合跟上他的脚步有些心不在焉。
“你回宿舍吗?再晚点应该都关门了。”
男寝和女寝在两个方向。
“不回。”
她注意到男人似乎顿了一下脚步,又迈步跟上,角度正好变换。
她走在内侧,他在外。
凉风一吹。
似乎气息间都是他身上浅淡尼古丁和清冷雪松香的味道。
她有意无意地攥着自己的手机,音量渐小。
“学校大门好像也是关了,怎么出去。”
话音落地,宋疏迟似乎很轻的笑了声,眼神浅淡在她身上略过。
仿佛她说话很有趣的模样。
逢夏耳尖稍热。
忘了……他是学生会会长,是宋疏迟。
学校特别给的特权,随意出入不受限制。
情人湖回到宿舍约莫七八分钟的步行时间,路上行人少之又少。
她跟在他身边的位置,时而踩着他影子,时而跟在身侧,亦步亦趋。
一路前行,就在快到目的地之前,动静忽而大起来。
不远处。
男生紧紧抓着女生的手,语气哀求。
“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和她真的没什么。”
“有没有什么,你自己心里比我清楚。”女孩脸色泛白,语气很轻糯,“她发给我了……你们俩每天晚上的聊天记录,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骗我,我什么都知道了”
“宝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因为教授——”
“可你教授不会让你们在半夜三点一起出门去酒店。”女生眼圈泛红,“你上次还骗我,跟我说是家里有事,可结果呢?”
“……”
骤然在眼前上线的画面,男生眼里的慌乱和女生决绝的表情将故事情节表现得通俗易懂,言简意赅。
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出轨的戏码,往前走必然要经过正在吵架的人。
逢夏犹豫,悄然仰头去看宋疏迟的表情。
那双生动的桃花眼里瞧不出任何兴味或是冷漠的动态。
只是,他的脚步似是慢了下来。
彩色地砖蔓延的人行小道,斜侧下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推向他,伸长蔓延,缓缓蔓延到一块儿。
“你就原谅我一次,你相信我,这次以后我肯定会和她划清界限再不往来。我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男声里隐约有了哭腔。
听到动静,逢夏才重新把视线转回对面的直播现场。
不管对方如何言说,女孩轻轻抹掉眼泪。
“我已经相信你,原谅你好几次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很好骗,每次只需要这样哄哄,所有的事情就相安无事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傻傻相信你只喜欢我,你只把她单纯的当妹妹,所以活该我一直被你骗成这样……”
逢夏跟着宋疏迟的脚步,缓慢向前,他们争论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地传入耳朵。
男生的一瞬犹豫。
女孩也含着哽咽:“狗改不了吃屎,我该牢牢记住的。没有什么机会了,请你以后别再来纠缠我了,谢谢。”
“……”
女孩哭着说完最后几个字时,逢夏听得心底泛软。
对方也不过是个单纯的女孩儿,平等的付出爱,渴望获得平等的回报,却要无故接受这种能铭心的伤害。
渣男真的该死。
路过他们身边时,男生还要伸手去纠缠的动作被猛地甩开。
他们约莫是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后退连同手臂的动作幅度很大,逢夏经过时还在想事情,对方挥过来的手几近要砸到她的身上。
蓦地。
骤然多出一道强势冷硬的力道,她整个人被带向他的方向。
她纤细的手腕上紧握住的,是他骨骼削瘦修长的手指。
像掌握一只羸瘦的蝴蝶般轻而易举,桎梏在他漂亮如雕刻的手里。
包裹,紧握。
陌生冰冷的温度沿着她皮肤脉络肆无忌惮的游走交汇,源源不断,热度勾成浓稠翻涌的浪潮。
她抬眼,男人那双温柔的桃花眼的弧度深刻入骨。
厚重暗沉的天色披露,清冷的月露梢头,从他们间经过的风都变得轻缓起来。
不知是秒还是分钟的计时单位里,她纤细粉白的手指似乎快攀进他墨黑衬衫的衣角。
“抱歉抱歉我没看到人……小姐姐你没事吧?”男生询问着。
宋疏迟没回,他的眼神只在看她,从她身上逡巡过,才问:
“没事?”
“没……没事。”
等她回答完,他才睨向对方,不疾不徐:
“别挡路。”
激昂争吵的动作和声音在话音落下的那刻散的一干二净。
强烈的压迫感逼近,对面的男生似乎被吓到了,未再继续纠缠,匆匆朝着男寝的方向离开。
闹剧总算作罢。
他松开手。
逢夏手足无措的往后退开两步,回到安全距离,“谢”字的音节还未从唇边泻出,男人的慢条斯理的语调在耳边响起。
“都看见了?”
她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出轨争吵的事情。
不知为何,加上刚才那个偶然的插曲,总有几分“血泪经验”正摆在她前头的感觉。
逢夏讷讷点头。
正如片刻之前那个昏暗晦涩密闭的小树林,男人眼底是黑沉难辨的色调,轻而注视过来,问:
“你们,复合了?”
逢夏忽然想起前一晚在M看到他时的那个意外插曲,领悟过来他说的是她和顾泽西的事情。
她摇头,果断道:“复不了。”
往前走就是宿舍大门。
逢夏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踩着他迎光的影子玩,慵懒温吞道,“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有的人,大概天生就不合适,只会伤人伤己。”
“昨天彻底说明白,断干净,分手了。”
正说着,前面的影子不动了。
她像跟屁虫似跳来跳去的动作也随之倏然止住。
余光中隐约察觉对方的视线正看向自己,逢夏轻咳了声,本能让自己不太安分的动作收敛起来,抬手将几缕乱蹦而掉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随着她的动作,他似乎微微弯起那双桃花眼。
噙着抹清浅的笑意。
“到了。”
“那……谢谢。”
逢夏从带里拿出宿舍大门的钥匙,准备轻手轻脚的开门前,险些又忘了,学生会就是管查寝的,他们老大正看着呢。
偏头看他。
她声音也有些皮起来,眨巴着亮莹莹的琥珀眼:
“会长,我有钥匙这件事,你就当做没看见。”
“——拜托拜托。”
毛绒碎发落在她精巧的鼻梁间,勾眼笑起来,像只顽劣的小白狐狸。
男人眉梢似乎很轻的挑了一下,带着似有若无的笑,须臾才道:
“去吧。”
得到回复,逢夏笑意越发明媚,熟练无比的偷偷打开宿舍大门溜进去,站在门里面遥遥摆手打招呼。
“拜拜。”
“回去路上小心。”
蹦蹦跳跳上到二楼的楼梯,途径窗户,逢夏的脚步不自觉停顿下来,往窗外的视野看。
万籁俱寂的深夜。
几步栅栏之外,矜贵男人的身影笔直挺立,不疾不徐,优雅得与生俱来,似乎天生就得偏爱,无须点缀也仍一眼叫人为其侧目。
学校宿舍的楼梯夜晚都是声控灯,人走过,小灯便如星闪烁点亮夜空。
他的视线似乎也正好是在她窗台的位置。
像在看她平安到宿舍没有。
眼前遥不可及的身影似乎又和几个小时前她在手机上看到的,那个清风霁月如春涧雪的人物。
只可遥遥远观。
任谁都不可企及。
就这么看着。
不知是哪儿来的想法,犹豫纠结一晚上的随想曲24号自动在耳畔播放,逢夏转身,急急忙忙抛下楼梯。
卷翘的长发和少女的裙摆在风中勾画出缱绻的弧度。
她气息不匀,顾不上重新拿钥匙打开宿舍大门,楼梯口因为她点亮又灭掉的声控灯,因为她这句话,重新亮起。
“——宋疏迟。”
冷白色建筑群,入户前一盏小小的,随时都能熄灭的悬空夜灯前。
她站在那儿,向满身皎洁月色的他问:
“你会为《茧》伴奏吗?”
她想知道他的答案。
“少年艺术家”,惊才绝艳。能再听一次他现场演奏的机会,太难得,太难得了。
分不清是不是因为跑步带来的心脏悸动,她轻抿了抿红唇。
比起她的莽撞、惴惴不安,眼前的男人似乎总是从容,云淡风轻。
那盏声控灯灭掉,重新将她包裹入黑暗。
清润的声色落进她耳际,“啪嗒”一声,她眼前重新浮现昏黄的光影。
“你跳吗?”
“……我?”她怔住。
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
平淡的几个字,扫过她的视线,听起来莫名像若有所指。
手腕上侵略的温度,似乎又开始蔓延,她轻轻按住摩挲,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实话。
“我还不确定。”
男人漆黑深长的眸光侧睇,游刃有余,似一举看透了她所有藏着的小心思。
须臾。
淡淡轻笑起来。
很浅很磁性的声色,像逗弄,又像情人亲昵暧昧的贴耳低语,低低荡在无边夜色里,莫名让她耳朵发热。
她不自然的抬眼,倏然撞进他缱绻深沉的眼波。
好像只一眼。
就能将人无法自拔地溺进在这儿仲夏夜的长调里。
“那,”
他视线停在她身上,唇角弯起又清淡移开,笑,
“我也还不确定。”
作者有话说:
更啦宝贝们。
以后更新时间都在凌晨,【建议正午十二点看必更】啵啵。
顺便回答问的比较多的评论
①关于女主的问题。
她前期被渣男PUA,加上生长环境所致,遇到善意总是想百倍的回报,感情忍耐纯粹是对方每次都能用很完美的理由糊弄过去【女主也没有上帝视角对吧~】,或者是她想说他却拖延着避而不谈,V前后期她对渣男的态度不是重归就好的意思,是因为公事不得不联系。【被PUA本身就是对性格一点点的渗透改变,想明白断了之后会慢慢活蹦乱跳起来的,毕竟也得有个转变时间】
她本身遇到不公不会忍的,明哲保身是聪明人的生存之道,却不是她的。这世上总有人有为了坚守的东西,哪怕被伤害千万次也始终如一。
也算在这里埋了伏笔,后期会写明白会成长的,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这类型的男女主我也第一次写,感谢对他们第一次人生里所有坏毛病的包容啵啵。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慕义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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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
◎“狐狸传说中的男朋友。”◎
按照往常, 每次在大量泡练功房之后,晚上都该是也一夜无梦, 安安稳稳的睡到天明。
独昨夜成例外。
两次夜半梦醒, 她盯着宿舍冷白墙的天花板吊顶发呆。
脑海里还是那将散未散的画面。
如遥不可及的天边月,矜贵男人视线下眄,微微启唇,主宰着她这片逼仄领地的所有光影。
慢条斯理, 蕴着若有似无的笑。
“那。”
“我也还不确定。”
“……”
临近正午, 大教室烟灰色窗帘夹杂着空调口簌簌吹拂的冷风, 小幅度摇摆过成排木质调课桌的板面, 书页被急速带动过两页。
逢夏捋了捋被吹乱的发梢, 懒洋洋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哈欠。
“没睡好?”边上的林意眠看她, “从宿舍出来就看你没精神,这都一上午了还犯困。”
逢夏扒拉着她的手臂, 趁着是后排不起眼的座位, 头靠在她身上, 字音打卷。
“困死了。”
“你昨晚几点回来的?关灯了都没看到人。”
逢夏囫囵道:“忘了。”
“得。”
随着断断续续的上课催眠音, 逢夏已到安安稳稳会周公的时候,靠着的人忽然猛地整个身体往前倾。
她的脖子骤然跌落半空, 茫然地睁开眼,清透的琥珀眼瞳满是雾气。
“……林意眠!我真的会落枕!”
“抱歉抱歉。”林意眠安抚地把她的头放回原来的位置,笑起来,“我这不是看手机里消息太震撼了吗?”
“什么?”
林意眠把手机递给她看。
“你被拍了。”
“——准确的说,是你和少爷被拍了。”
“……”
闻言, 逢夏眼睛睁大了些, 转而看向屏幕上的内容。
A大运营的表白墙账号, 后来乱七八糟投稿私信的多,就变成各种寻找crush和爆料避雷的平台。
配图是拍她和宋疏迟回宿舍路上的时候。
宁谧无人的转角小巷。
繁茂绿茵如盖遮挡住电线路灯半边昏黄光影,白墙投射出荫翳陈暗交错,石板小路汇成一片橙色海洋,短长两道影子相依相偎。
矜贵雅痞的衬衫,简单随性的杏白吊带。
彼时恰逢微风降落,吹起她身侧卷翘的毛绒长发。
她望向他说话,他微低下头。
视线在林荫小道的无声缱绻里碰撞。
好像,自由和爱的模样。
暗色调的照片停在眼前,逢夏忘记误触到屏幕上手指,等跳出“是否保存照片”的提示,她才匆匆反应过来。
林意眠:“别说,这照片拍得好神,这姐们是不是学摄影的?算了算了,你们俩这颜值牵条狗来都能拍出神图。”
“少胡说。”
逢夏指尖稍顿,继续往下滑。
标题:【这是什么天仙配魔鬼配!!这氛围感是我配在三次元看到的吗? 】
照片里宋疏迟的五官轮廓模糊不清,她也只露了个朦胧的侧脸。
PO主最开始大概就是当做分享发的,还在问A大什么时候多了对神仙眷侣。
她和宋疏迟,在A大的热度都能替换成娱乐圈里的顶流看了。
前者名声一塌糊涂的狐狸美人,后者清风霁月的矜贵少爷。
这照片这么一放,几乎在前三十秒就有人评论。
【这不就是少爷和逢夏吗?天上地下CP?】
【看这照片才反应过来,他俩好像还真没有什么交集,这看起来还真配啊。】
【靠怎么轮到他们俩在一起了?逢夏不是有男朋友吗?狐狸精能不能不要祸害帅哥啊!!!】
【楼上什么厕品?你见过淤泥配白雪的吗?】
【宋疏迟什么家世啊什么资本啊?要什么没有?怎么可能会看得上逢夏,这俩一整个云泥之别。都别忘了,金阳资本的大小姐追了他半年,他可是连应都没应过一次。】
【少爷人温柔全A大都知道,估计就是帮忙而已,劝别自作多情来丢人。】
【懂了,这是逢夏准备攀的新金主?这就开始营销是吧?】
【……】
和PO主分享的方向完全不同,恶评源源不断的上涨的。
逢夏饶有兴趣的往下滑,正准备继续刷新看热闹,林意眠一把把手机抢过去,啪啪啪的埋头打字,怒气冲天。
“你等着,姐今天就帮你和这群傻逼血战到底!”
逢夏笑起来:“不用,这不是有夸我的吗?”
林意眠一脸茫然:“哪儿呢?”
“这儿。”逢夏翻翻找找大半天,停在一条快被淹没在大海的回复里,念,“‘逢夏真不愧有狐狸精之名,好美。’”
“……”
“就这?”林意眠深呼吸,“感情这么多骂你的,你就看到这条了?”
“那怎么了?”逢夏弯着眼,懒着声缓缓,“上回被骂都没人帮我说话,说明我现在有进步。”
“……狐狸,”林意眠来回打量她,憋着口气,半晌才比出一个大拇指的手势道,“你牛逼。”
说是这么说,林意眠后半节英语课都忙着在帮逢夏战斗,边上的正主悠悠哉哉的继续趴桌会周公,看起来美梦正香甜。
她还真就佩服逢夏。
初中拍时尚杂志被骂骚,高中二次爆红做自媒体被追骂吃相难看,大学和顾泽西在一起被骂找金主攀高枝,其中掺杂无数不良少女作风不良太妹等等等污言秽语。
连逢夏自己都知道,她的黑粉比喜欢她的人多。
可不管外人说什么。
她一直都在这个操蛋的世界里大刀阔斧地向前。
就是被骂得最惨的黑称“狐狸精”都可以变成随便称呼的“狐狸”的昵称。
可能,她那就是热烈张扬的夏天,不管再暴风疾雨,都浇不灭半分烈阳赤诚的炽热盛夏。
/
逢夏睡饱起床上午的课已然结束,大教室空无一人,边上的林意眠依旧在埋头战斗,桌面放着几盒包装精致的外卖。
这家日料价格昂贵,向来不做外送。
“醒了?”林意眠扶了下眼镜,“让沈狗送来的,吃吧。”
逢夏伸着懒腰,开玩笑道,“有种被包|养的感觉,阿眠,要不你当我金主算了?”
“是我不当你金主吗?”林意眠把透明镜框放到边上,没好气,“是谁说想自己顽强生长的?”
逢夏勾着狐狸眼,无辜眨巴着。
“哇,这好好吃呀。”
“你盒子都没打开好吗?”
“……”
逢夏没再胡扯,正乖乖吃饭,手机收到了华希发来的回复。
除学业以外的时间统一要向经纪公司报备,她昨晚把陈彦老师的邀约和要不要参演《茧》的想法都发给华希了,得等他们那边出一个考量意见。
华希:
【收到,明天给你答复。】
【对了,你最近是不是都没在更新视频了?和被雪藏的时候不一样,你最近要多多营业固粉,看一下有没有什么能发的】
【尽快今天发,给你配合推广。】
她最近还真没有什么库存可以更,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都还没剪辑后期过,今天还要上晚课,怎么算都剪辑不完。
偏偏华希催得又急。
逢夏囫囵扒拉两口寿司。
“阿眠,你带电脑了吗?”
林意眠有剪辑专业的选修,课业要求经常会随身带电脑,她俩勉强算工作性质相同,逢夏偶尔会直接用她的电脑剪视频。
“带了,你要用吗?”
“华姐催营业。”
林意眠递给她:“我下午还有课在思明楼,得先过去,你拿着直接用吧,晚上再给我没事。”
“行。”
林意眠起身的时候才注意到逢夏的膝盖。
一看便知又是跳舞弄得,过了一夜,整个膝盖像打翻的调色盘,青紫黄红,肿起的伤口堆在一块。
她倒吸口凉气。
“我先给你搞个药酒擦擦吧?”
还未来得及回复,隔着狭窄的过道,厚重的玻璃窗传来的震动。
她顺手拉开窗帘。
夏日正午阳光刺眼,接触到的一瞬眼睛下意识半眯,抬手遮挡住才觉适应片刻。
吊儿郎当的男声入耳。
“——林大小姐,味道如何?”
乌泱泱一帮人。
沈舟渡懒散趴在窗边,断眉稍扬。
逢夏的视线本能往后走,声色涌动簇拥的人潮最中央。
即便光线下,细微颗粒似乎都无法侵入,纤尘不染的白衬衫,凌冽分明的下颌线,眼睫的阴翳翕动,略微敛着查看消息。
总有天之骄子。
不言不语,偶尔路过的女孩纷纷侧目,雀跃私语。
似乎是察觉有人在看,对方掀开眼皮,眄视而来。
逢夏闪躲不及,正欲说话,见他的目光像在她身上逡巡过,很轻的,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很短,像她看错了那般。
还是如浪漫初春的温和,斯文的略一颔首,示意打招呼。
“你就是逢夏吧?”沈舟渡蓦然出声,放浪形骸的语气却不会让人生出厌烦来,“久闻不如一见,还真漂亮。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人比上镜好看特别多?”
“滚,少勾搭我姐妹。”林意眠站起身把她护在身后,“你带着狐朋狗友又要——少爷?”
张牙舞爪的锋芒在看到身后人的那刻戛然而止。
林意眠小心地往后退了半步,躲在逢夏身后,赔着笑,“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瞧你那狗腿样,怕他不怕我是吧?”沈舟渡揉乱她的头发,玩味道,“学生会隔壁开会,一起过来玩儿?”
“我等会有课在思明楼,离这儿太远得先走了。”林意眠回眸,“狐狸,你——”
逢夏摆摆手,“没事我晚上回去弄,你快去吧。”
沈舟渡压根也对开会没意思,三言两语送林意眠到思明楼上课,人群解散。
能容纳一两百人的大教室空空荡荡,只剩下逢夏一个人伏案工作,时不时按着键盘输入字幕。
安静得能听清窗帘被风吹起时的哗哗声的。
逢夏眉心微蹙,这时间和工作量今天怕是来不及交内容给华希,思忖着做选择,点开登录网站个人账号,熟练发布消息【营个业】。
随后打开直播。
她一向犯懒,不开什么美颜还是调角度,就用笔记本电脑自带的摄像头囫囵照着半张脸,然后切成小屏幕,继续啪嗒啪嗒的做剪辑工作。
【啊啊啊新粉报道。】
【不得不说,每次点进来都会被骂人主播的草率震惊到,这角度是认真的吗?】
【好离谱,这个角度都好美。】
【今天营业,那不骂人了?取关取关。】
逢夏只是时不时的瞥一眼。
“怕VLOG剪不完,先开个直播充数,偶尔说话,别送礼物。今天没空骂人,改天有缘再来听骂。”
说完这句逢夏真就没管弹幕,专心致志的剪视频,约莫过了半小时,才发现弹幕已然炸开锅。
不同被封杀时,现在弹幕多出许多,想要往上翻都费点力气。
她一条条看得眼花缭乱,视线独被一条与众不同的金色气泡框的对话吸引。
自带花里胡哨的进场特效,如十里桃花林从屏幕上方源源不断的下落,视线几近被淹没在春色里。
几许樱粉掉在她的脸颊边,约莫持续一分钟后,几个字飘在她屏幕正上方。
【在教室?】
这是平台最贵的“桃花岛”礼物特效。
稍愣片刻,逢夏才注意到那个大写的用户ID“S”,她呢喃出声:
“榜一大哥来了?”
【来半天了,又给你砸上热门了,大佬牛逼。】
【这个金主好帅,有钱还对你这么大方,你怎么还不带搭理人家的。】
【错失良机,大哥好像下线了。】
逢夏去查看礼物互动榜,那片深蓝海域是冷灰色,没有跳动的在线标志。
……还真下线了。
逢夏有些无奈往椅背上靠,弄不明白该怎么办,还欠着S一笔巨款还不出去,反倒还直接翻倍了。
虽说免费上热门涨粉的机会很难得,但也不老是这么个上法。
她正沉思着,没注意教室后门微动的声响。
弹幕持续刷出一片“啊啊啊”的文字海,急速滚动翻涌,只觉目不暇接。
【靠,这就是狐狸传说中的男朋友吗?这身形好帅啊妈的。】
【救命,这是什么神颜?】
【这就是骂人主播的福气吗!!】
窗台边是A大每间教室都会放的多肉和小仙人掌绿植,她视线还困顿在长长方方切成双屏的电脑间。
“什么我的帅哥男朋友?”逢夏摸不着头脑,“哪儿?”
话音刚落。
清风微荡的空气里缱绻蕴进点点雪松清冷的木质香气。
“——这。”
盛夏午间的烈阳沿罅隙汩汩流淌,融进湖蓝的天穹,汇成一道深浅不一的光斑徐徐下沉包裹。
忽而。
冷白,骨骼削瘦而漂亮的手,提着一个白色透明的塑料袋。
她仓惶抬眼,骤然跌进男人深邃漆黑的眼波里。
目光相撞。
如引人不自觉深陷的飓风旋涡。
窗外似乎跑过玩闹的学生,咚咚急促的脚步声引得快和她的心脏不安分的躁动,无声的波澜在长短交错的空荡里起伏澎湃。
对面的男人似乎很浅淡地笑了声,弧度淡淡,微不可查的。
略顿,那个白色的塑料袋递到她的桌面上,她才看清是跌打损失的药酒和七七八八的药品。
他视线睇向她的伤口半秒,温柔干净的声音才缓缓落入耳廓。
“药。”
作者有话说:
也不知道某个腹黑少爷说的是药还是男朋友呢:D
说了更新时间到正午十二点来看,不要跑空不要跑空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照此行 10瓶;多吃鱼 7瓶;永远不服输 3瓶;清木青木、酥糖 2瓶;白、宝贝儿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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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
◎“像小妖精。”◎
长风侵袭, 桌边塑料袋发出哗哗碰撞的的声响,机械制造的冷气竖直横流, 慢半拍, 肤感都被凉意包裹。
男人就站在她桌边的位置,黑裤下包裹的长腿,腰线硬生生比桌角还要高高出许多,冷白修长的手指和木质色调的桌面形成鲜明对比。
如伞骨分明, 有一搭没一搭轻叩着。
震动。
逢夏还怔在上一个问题里, 她随口开玩笑问出来的那句“我帅哥男朋友”, 之后跟着的回复。
视线重新回到他那。
他说的是药。
只是个巧合和误会。
压下那些涌动着的不自然情绪, 逢夏佯装无事发生地拿起那药, 她沿着才仔细看到,附带一张便利贴。
男人笔走龙蛇, 笔锋凌厉又漂亮的行书字体。
仔细标注了用法、用量、区别,好像不止是她这次跌打损伤, 连带着包裹一些跳舞会出现的通病扭伤之类的药品, 标注方式一应俱全。
她其实从很小就开始跳舞, 是因为经纪公司想捧她, 认为做明星就得有点艺术相关的一技之长,老板源于利益, 而家里人从头到尾都反对她花钱干这种没用的事情。
所以她练舞不管多苦、多累,是一次又一次摔进尘埃泥泞里,还是浑身是伤的走在人前小巷,明天总要顽强地继续。
伤疤像她的代名词,久而久之, 连她自己都习惯放置不作为了。
这是第一次。
有人这么细心地, 给她送药。
逢夏指尖轻抚过冰凉的白色便利贴, 眸色稍动:“你……写的?”
他轻描淡写地颔首,声色温和:
“别拖,用药要及时。”
想说的话太多,在这一瞬却不知说什么能表达自己的心情。
她轻轻摩挲着那张便利贴平整的边缘,指尖停住在遒劲有力的笔锋间。
“……谢谢。”
“举手之劳。”
他话音刚止,逢夏便听到隔壁教室学生会成员躁动按捺不住的呼号的声音。
“没有会长开会真的好无聊啊!!”
“会长,我那么大一个神颜会长去哪了?该不是哪个小妖精把我单纯的会长骗走了吧?”
“……”
约莫是这两件教室都没有关门,传过来的声音清晰无比。
逢夏下意识看了眼手里的药瓶,耳尖莫名有些发热,她感觉自己现在就有点儿像那个罪过的妖精——
在骗单纯的会长大人。
她能听到。
他也能。
“段老师让送文件。”他说。
逢夏连连点头,找着台阶就下是她认为这是她身上最美好的品德。
“肯定的,还得是老段像小妖精。”
“……”
等目送宋疏迟回到隔壁教室,室内骤然静谧,偶尔一阵微弱无声的风语悄然动摇。
逢夏重新看到笔记本电脑上扇动的直播间弹幕,眼神微悸,她脑海里莫名被宋疏迟离开前的画面占据,在“老段像小妖精”的后面。
他看向她。
斯文,温柔的轻笑:
——“是吗?”
“……”
她轻轻吐纳个来回,才回神看屏幕上的内容。
【这边建议狐狸出本书《如何钓到顶级帅哥》,出,我跪着读。】
【谁懂啊?!又帅又钓!逢夏你男朋友真的好绝!!】
【他说你是小妖精诶!谁能拒绝当帅哥的小妖精啊?】
弹幕为宋疏迟发的“疯”还在继续,大抵是天之骄子的具象化存在。
说几句话,她的直播间观众直接翻了一番,弹幕爆满,满屏都是“帅哥”之类的。
她弯了弯眼,有些无奈的笑起来。
“都别瞎说了啊,虽然我单身,但真不是我男朋友。”
“他?”
逢夏慢半拍的收回看向那张漂亮的便利贴的视线。
“他是我见过最干净温柔的人,你们别在这儿开黄腔了,今天的事情也不准到处胡传!都知道的吧?我没素质这件事。”
“不播了,下了。”
匆匆关掉直播,和往常不同,她怼人直播从来不关回放,骂就骂了她敢作敢当,这会儿特地摸索确认把直播回放关掉了。
他只偶然模糊出镜了几秒,约莫不会被录到屏。
原本直播是用来对付华希的营业要求,现在看来还要继续拼命剪视频了。
手刚碰到键盘的字母按键上,轻顿,还是拿起那袋医用药品里的药酒,倒在掌心搓热,轻轻柔柔在膝盖上推开。
酸痛非常。
她轻嘶了口气,秉着不想揉也得揉开的精神继续对自己辣手摧花。
正巧华希打了电话过来,有助于帮她转移注意力。
接开,女人低哑带着不悦的声音传来:
“我不是再三跟你叮嘱过?不要开直播不要开直播!”
逢夏回答得快,“我没怼人,一句没骂。”
“这次就算了,下次你PanPan再这么莽撞我就扣你工资。对了,你直播里出现的那个男人,是你新对象?我怎么感觉看着他挺眼熟的?”
逢夏一边疼得倒吸气,一边斯哈斯哈地回答:“华姐,就那几秒能眼熟什么?再说你小心别人给你寄律师函,不是我对象。”
“那还行。”
华希打电话过来主要是说参加陈老的剧目与否,公司开完会给的建议是不选群舞,只选择《茧》,能不能出镜无所谓,陈老本身在娱乐圈资源广泛,手握好几个综艺节目,结识好这个人脉比参演剧目来得实际。
关于营业,她最近热度刚上来,是必须要多多活跃在大众视线上。
总结便是,要她抓住陈老这个资源,剧目可以凑活过去,营业必须要用心。
华希问:“逢夏,你在听吗?”
顿了会,逢夏正好揉完膝盖上的伤,长舒气。
“确定让我参加?”
似乎是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华希语重心长教育:
“逢夏,你以后是要在娱乐圈混的,小孩儿才会谈‘我喜不喜欢’、‘我想不想’,你如果事事都不知道权衡利弊择优而先,你走不远。”
华希是从国内顶级经纪公司出来单干的,她手底下带过大爆的明星、大小艺人只多不少,却从来没见过像逢夏这么倔的。
不知世故,撞南墙头破血流也不懂变通,愚昧的执着和没用的英雄主义。
就像她死活都玩不通过的消消乐小游戏,别人热度顶多一两个月便过了,她玩了大半年还在羊羊羊,一整个不通关就不死不休的劲。
偏偏她是要做什么,一旦开始了就必须事事完美的性格。
可人生哪儿是什么一成不变的定式?
良禽择木而栖、分清利害关系,这才是成年人世界里的生存法则。
电话那头的少女估计是在给视频加字幕,啪嗒啪嗒的嘈杂打字声,显得她慵懒笑着的声音格外轻灵。
“华姐。”
“我如果真的是只知道权衡利弊的人,你不害怕吗?”
“……”
/
视频实在剪辑不完,她干脆在后面录了一首流行歌的速翻,就着教室前排空旷的桌椅前,她学舞很快,基本看一遍就能照着扒下来,六分钟完成。
和陈老答复完确认参演《茧》,准备收拾东西回宿舍前,林意眠发来了短信。
【哇哦,你直播里的人是不是少爷!化成灰都能认得出来的程度。】
逢夏好笑回:
【你不好好上课看我直播做什么?】
林意眠:【你别逃避话题!】
林意眠:【但少爷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受伤的?】
逢夏还在打字“昨晚练习回宿舍的时候碰到了”还未发出去,林意眠滴滴答答消息又进来。
林意眠: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给你直播砸榜的那个ID不是“S”吗,全京圈都知道的程度,少爷有很强的……怎么说,领地意识?】
逢夏看到猜想后面的内容就忍俊不禁。
瞎说八道,先不谈像宋疏迟这种清风霁月的人会不会看她一个乌七八糟的骂人主播这个神奇的问题,光是他为什么要给她砸钱,这点就说不明白。
眼前不受控的自动播放和他相关的记忆。
男人矜贵斯文似乎是与生俱来,刻进骨子里的,绅士,教养,别于俗世万千的糟心事,像永不坠凡尘的山巅白雪、云中月。
干净温柔到,像只能用来朝拜一般。
那样的纤尘不染。
约莫,前仆后继的优秀世家大小姐大约才是真正的绕法国几圈。
逢夏想不到,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可不管是谁,答案都不会是她。
林意眠:
【还特别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所以他的物件都会统一有个“S”的标识。你看看你榜一大哥不就是和我们一个IP定位吗。】
想打出反驳的话,指尖动作却猝然停顿。
军训时,那成排成排的大货车送来给学生的物质里,便有一个低调银质,宛若散在星辰里的“S”。
原本想要在对话框输入的后半句忽而失忆似的,删删改改半天,还是重新落下一句。
【巧合。】
【人海这么大,有很多“S”。】
没再看手机消息,收拾好东西迈步准备走出空教室。
此时正巧苍穹泼墨成斑斓七彩漫天飘曳的云霞,晚间一弯独月早早悬挂其间,天色将暗未暗的色调,日月争辉。
隔壁教室也开完会成群涌动,喧嚣非常。
她接着夏日傍晚的月色,遥遥看清走在最后面的人。
才刚刚挂掉电话,神色温和,蛊惑的眉眼里似乎还含着些漫不经心的浅笑,显得背后的无边天幕好像都缱绻了几分。
她手里白色的药袋窸窸窣窣响动,不知是抱着怎样的想法。
在对方迈步走向反方向之前,逢夏倏然出声喊住了他。
沉进那双温柔如碧波清湖的眼睛。
她没头没尾直白地问:
“宋疏迟。”
“——你看直播吗?”
作者有话说:
狐狸:感谢林·福尔摩斯·意眠带来的节奏:D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哎亚xuan. 10瓶;多吃鱼 7瓶;ryou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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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
◎“我喜欢的女孩儿,来了。”◎
“不是吧?逢夏真的和少爷有关系啊?我还以为别人乱PO的。”
“别说, 这俩站在一起真他妈亮眼。没想到看起来真这么配!”
“——喂系花,你看少爷像看直播的人吗?”
恰逢下课时段, 周遭来来往往的人潮交错, 正是常年流传在校园里的风云人物,瞩目而来的浪潮一波更胜一波。
逢夏眼神飘忽转瞬,将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她最近还真是总是犯糊涂, 老是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那个……”
她犹豫着开口, 正在脑海里飞速想着怎么能把话题圆回来, 还得在不给他造成任何负面影响之前。
意料之外的, 整个人如蔽体覆面般沉溺在他带来的阴影下。
那双极具蛊惑性的桃花眼望进来, 连着点漫不经心的弧度都显得分外刻骨分明。
礼貌,又极具耐心的询问。
“你想让我看谁的直播吗?”
他的语气总像诗里百写不厌的浪漫主义, 如同借着世间美好缱绻意象在说“我只会听你的”的中心思想。
不由自主,清润的声音在耳际荡起一圈又一圈的将散又起的涟漪, 几笔余韵似也能叫人念念不忘。
逢夏慢半刻反应, 眨了眨眼;
“我就是随便问问, 好奇世家少爷会看什么样的直播, 帮助我市场调研。”
她在各大视频平台最少的也有五百多万粉丝,学校同地区大数据推送, 加上经常出镜一些学校官方宣传活动,基本都知道她在做自媒体博主这一块的。
这么问,那些胡七八糟的言论一下翻篇。
逢夏揣测出他的言外之意,该是和她最最开始想的那样大差不差。
也是,全江城可以有无数个看直播的“S”。
却没有一个该是看她直播的宋疏迟。
闻言, 宋疏迟也只是礼貌浅笑。
“那希望下次可以帮到你。”
“那我提前谢啦。”逢夏抱紧怀里的笔记本电脑, 指了指和他相反的反向, “我要回宿舍了,拜拜。”
“嗯,慢走。”
她悄悄松口气,正在为了摆脱学生会进一步发酵的谣言而庆幸,也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一直沉暗注视着直到她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的那道目光。
“——少爷。”
“我们走吗?”
/
自从上次之后,逢夏没再见到宋疏迟。
他们生活的圈子本就天差地别如云泥,交集少之又少,只是和往常相同,经常能在身边听到关于他的名字和近乎传奇一样的事迹——受邀与旧金山交响乐团合作演出,登上纽约卡内基音乐厅,在日本和澳大利亚进行为期六周的巡演。
校公众号、荣誉墙,甚至于是江城的新闻版面,关于他令人望洋兴叹的荣誉日日都在不断更新中。
“少爷真的好牛,听说没有,他这次整个成绩刷新这个年纪的中国人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了!”
“他可是宋疏迟啊!只是名字就能让人如惊弓之鸟的存在,你肯定不知道,以前在柯蒂斯的时候,若说冠绝能人有十分,宋疏迟就是拽到独占九分鳌头。”
“他是柯蒂斯的?那怎么要转入A大啊,古典音乐各种氛围柯蒂斯都比A大好吧?”
“谁知道呢,听说都快提前修完本科学分,SONY都要签人了,他就这么转学回国了。不过谁能知道大少爷在想什么……A大能有宋疏迟,上辈子祖坟冒青烟。”
“难怪大家都说宋疏迟谁都高攀不起,他已经完美到到像假的的感觉了——”
“……”
逢夏疲惫地躺在练功房的木质地板里,刚刚因为跳舞摔倒,脚踝关节肿得飞起,她曲着一只腿,合着眼小憩。
只是隔着一道门,关于他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的传进来。
她无奈睁眼,明明身体已经万分疲惫,却没有半分能休息的睡意。
这已经是她参加陈彦老师《茧》剧目的第五周,正式《矛盾》舞剧官宣,时间已经确定,各个渠道也都在大肆宣传陈彦老师时隔三年重新开幕的剧目。
开票后一秒售罄。
距离演出时间还有两个礼拜,可和陈彦老师说的一样,重复重复的考核没达到要求,她若跳不好,直到最后一刻都不会官宣有她的舞台。
想翻个身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却因为动作压迫到左臂,大腿的淤青,疼到她不由自主地嘶了一声。
和其他舞种相比,跳现代舞,不青紫才是一种奇迹。
《茧》以纱为舞,本身舞步难不说,在跳舞时纱随时都会绊在身上脚下的动作和步伐,这一个多月没日没夜的练习,她摔得浑身是伤。
偶尔还要抽出时间上课,再负责账号上固定的营业量。
累疯了,但生活依旧要大刀阔斧地往前走。
逢夏站起身准备继续跳,点开《茧》的伴奏,优雅温润的小提琴声音缓缓响起,如在闷热潮湿的夏日涌进一阵薄荷味清凉的朔风。
她眼神空了一拍。
是他在参演前,提前录制好的伴奏。
还记得陈彦老师把音频给她做练习用的时候,说宋疏迟近期都会在国际重大舞台上活跃,这原本就是早早定好的行程,相比之前,为一个舞剧做伴奏演奏,已经算是相当冒昧无礼的请求了。
本以为他不会答应,没想到这少爷在出发前第二天连夜就把曲录好了。
他的琴音很独特,再没有人像他。
所有人料想不到的——宋疏迟真答应了为《茧》伴奏。
放下那些复杂的念头,她独自一人,在灰暗无垠四面皆是镜面的空间里翩然起舞。
白纱如遮天蔽日的伞盖扑面而下,彻底将她的步伐如蚕茧包裹,寸步施展不开,只是分毫没踩对地方——
她的膝盖直直砸下冷硬如磐石的木质地板,疼得一下眼眶泛红,几分钟之内右腿都如失去知觉那般酸麻。
可也不过是几分钟之内的事情。
爬起来再重头继续。
无论白纱遮腿摔倒,或是做不出连续的高难度技巧动作,摔了,便再果决地爬起来。
从天明到夜班,独独一人空守着空寂的练功房。
直至卡着闭馆时间,逢夏拖着疲惫的躯体洗漱离开,才得空闲查看这一整天的消息。
陈彦老师那边本身就出演过好几个舞综,在娱乐圈也具有不小影响力和知名度,这次《矛盾》虽未官宣逢夏的名字,参演人选保密得极好。
却不知是从哪儿传出的小道消息,说有A大的流量新人作为压轴登场。
未指名道姓,却极其好猜。
A大无非是她和邵可儿,同为舞专,且后者还比她早一段时间出道。
这次的机会有多难得,对艺人实绩有多重要不必多言,于是最近官宣之后,邵可儿的团队开始带头舔饼营销。
到处都是“震惊!知名舞蹈艺术家陈彦的压轴舞剧究竟是由她出演。”、“大胆启用新人,邵可儿荣登艺术殿堂。”、“娱乐圈启明星,00小花时代开启人。”等等等。
营销通稿目不暇接。
就连她的微博主页都是邵可儿粉丝过来的炫耀的痕迹。
【营销换角却没能阻挡住我家姐姐的飞升路,狐狸精再怎么抢资源也是个不入流的十八线网红,都不配与我们可儿在一个赛道。】
逢夏手指滑到这条的时候情不自禁的笑出声,险些想给她点个赞。
想起来华希交代的,准备立温婉大家闺秀的人设最不能得罪的就是爱豆粉,容易闹出大问题来。
她倒是没给这粉丝点赞,她换了个思路,转战去邵可儿的微博。
【可儿V:最近有个好消息想跟你们分享,还要保密一段时间哦。】
她倒是会配合营销。
逢夏饶有兴趣,慢悠悠地,给邵可儿点了个赞。
不得罪爱豆粉,还是得罪爱豆本人好玩点。
逢夏还不忘把截图和原委跟华希说清楚,让她请水军大哥们出山掰头。
就算她跳不了《茧》,她也是《茧》唯一出现的主人。
当什么温婉大家闺秀,别人想碰她的东西,她忍个屁。
顾泽西那种冤大头,遇到一次就够了。
做完这些,逢夏心情颇好地走出场馆大楼。
今日月明星稀,绿树草垛里藏匿着的虫鸣一声比一声响亮悦耳,浮动的夏风把落叶吹得起伏打卷,昏黄路灯映得水泥路间的影子悠长。
长风引得枝叶沸沸扬扬动荡,影子便在夏夜枝绿的光斑里游荡。
她特别喜欢和享受这样感觉,好像漫步在静谧无人的萤火之森,只要在这儿走一遭,沿路欣赏高校建筑里的声色嚷嚷,这一整日的苦累对她来说就不过过眼云烟。
正没规没矩蹦蹦跳跳地走着,耳畔倏地传来几声女孩纤细柔婉的说话声。
“——你在这儿等人吗?”
本能视线就往那个地方探究。
枝叶扶疏如巨形生长的长天,香樟树龟裂如刻篆文的纹规整纹在暗弱晦暝的夜里深沉似沟壑,从顶部自下道道交错延伸。
直至停住在那道矜贵冷白,与之截然不同的规整身影前。
下颌线画出的线条凌厉分明,桃花眼漫不经心下眄,荫翳都未能挡住树影在他浓密立体的眼睫画出的跳动的蝴蝶影。
优雅,又游刃有余的模样。
几个小时之前,还在别人口中高不可攀的存在。
一个多月没见,他似乎比之前还要好看了几分。
不知是不是出国游历的缘故,介于意气风发的少年气和成熟禁欲男人之间的转换气场更加明显,隐约的,不止是敬畏,总更引得人想上前肆无忌惮地暧昧探寻。
看他模样,也不知是在等谁。
“少……少爷。”
逢夏方才注意到,这就是刚才吸引她看过来的那道女声。
靓丽青春的天蓝色百褶裙和衬衫,带着圆框眼镜,笑起来似乎还有两个甜甜的小梨涡。
只是这时因为紧张,面部肌肉走向有些僵硬。
“我喜欢你,我、我彻夜苦读复读考入A大,选择专业,甚至进入学生会就是因为你,我就是想和你……”
“谢谢你的喜欢。”
温和的男生提前一步响起。
他总是让人心甘情愿如飞蛾扑火的温柔魅力,连拒绝时浅淡的话语都显得斯文而刻骨的绅士教养。
“——很荣幸我能作为优秀的你的前进动力,只是希望你选择的是你想走的路,而不是把我当成你人生路上唯一的顶点。”
“谢谢你的喜欢。”
不知告白的人在想什么,只是连作为局外人的逢夏,都为这样一番话感到心潮悸动。
礼貌、耐心、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的进退。
她突然想到前段时间网络上一直流行的那句——永远臣服与温柔的男人。
初时不懂,再忆起只觉宋疏迟天生该是如此。
阳光和煦的春日。
谁又能不为之深陷。
“可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女孩含着眼泪,哭腔分明。
逢夏只是误入,没有打算在别人的告白现场停留,迈开碎步变想走,却未曾注意到脚下是不知从何处临时飘来的塑料袋。
鞋底一踏,吱呀碰撞的声音在无声的黑夜显得分外清晰。
她也被吓到了,仓惶抬头。
猝然撞进来自对面的视线。
彼时手足无措尴尬在原地的她,像窥探人家私生活被当场抓包,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儿逃亡,像个做错事的委屈小猫。
男人就这么不疾不徐地侧目看她,幽微难辨如深不见底的黑潭,眼神似乎在也暗淡的光里反射出些许饶有兴趣的玩味。
浅淡,却莫名勾得人心口漾动。
他似乎很轻的笑了声。
低低的,缱绻非常。
又像在一下一下拉扯逗弄着要乖乖上钩的单纯小猫,看过来的视线不动,宋疏迟轻轻笑着:
“抱歉,我喜欢的女孩儿。”
“来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我也来了来了: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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