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栖在心里闷声道:【这人真讨厌。】自我安慰能力很好的小漂亮转瞬又说:【看在同样是玩家还在同一个副本的份上我勉强忍他这一次,等出了副本我才不要理他呢。】


    他没注意到对面的陆景忽然不说话了。


    等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陆景面上的神情已经平静下来,不冷不热道:“你愿意和npc在一起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过来只是想问你在资料里看到什么了吗?”


    这场争锋才刚起来没多久,转瞬便偃旗息鼓。


    晏栖收拾好情绪,打定主意要做一个公私分明的人,翻开了手中的资料档案。


    “这栋楼是叶家的,叶宅最早也是在这附近,后来搬迁了,原因不明。叶大少是个体弱多病的人,出生那一年正好是他母亲去世的那一年,第二年,他的父亲也去世了。”他有些纳闷,“这本册子里夹了几张族谱的复印件,写明了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乱放啊……”


    “档案最后一页还有叶家某个长辈的批注。”晏栖将书翻到最后一页,“他说,叶家小儿是克亲命、是天煞孤星。”


    “——其一生,至亲不可活,所爱不可得。”


    晏栖动作微顿,心里生出不小的惊诧。


    他正要往下念,目光忽然被夹在册子里的一张相片吸引了。


    那是张已经泛黄的老相片,似乎是张再普通不过的大家族合照,顶多是人数多了些。


    ——唯一不同的是,相片上所有人的脸都被涂黑了。


    他下意识想将相片拿给身旁唯一可以讨论的人看,却又想到对方什么都看不见,于是只好把相片举到灯光下,试图透过光看见笔迹下的人脸。


    昏黄的光影摇曳,晏栖从漆黑的墨色印记中隐约窥见了一对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相片中唯一坐着的那个。


    晏栖蓦地升起一股怪异感,好像真的透过这张泛黄老旧的相片,和三十年前的人对视了。


    前面的叶家人说叶大少天生体弱,坐着的人难道是他吗?


    “这张纸上写了什么?”陆景问。


    晏栖摇摇头,“是张相片。”他把自己看到的都和陆景描述了一遍。


    “叶家早逝的大少爷……”他小声喃喃道:“总感觉他会是关键npc,可他早就死了呀。”


    晏栖忽地住了嘴,后知后觉联想到副本的特殊性,以及不久前濒死时的表白,登时觉得浑身不自在,手里的相片也变得烫手起来。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将相片塞回册子里。


    系统的话打断了他。


    【请玩家遵循卡牌规则。】


    晏栖身子微僵,捏紧了相片一角,硬着头皮举起相片在光下又看了一眼。


    那双眼睛几乎被模糊成了噪点,又被墨汁压得死死的,要很努力地去分辨才能看清。


    他久久地注视着相片上的眼睛,忽地发现了不对。


    照相的人都会习惯性地注视前方,晏栖刚才觉得相片里的人在看自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此刻,他却是把相片高举过了头顶,自下而上地透光观察。


    按理来说,刚才那种错觉会因此消失。


    可是没有。


    相片里的人仍然在看着他。


    ——从始至终。


    晏栖身子骤然僵住,指尖无法克制地开始发颤,相片也由此滑落,犹如羽毛般,轻飘飘坠落到地面上,沾染了尘土。


    离开了光,那漆黑的墨汁重又覆住相片上所有的人。


    一片又一片墨痕像窗户纸般,隔着这层轻薄的、几乎没什么遮掩能力的痕迹,相片上的所有人都好似在沉默地、隐秘地注视着他。


    这些目光如同雪花一般无处不在。


    向来怕鬼的晏栖惨白着一张脸,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正撞上一旁的陆景。


    怕极了的他伸手攥住了近在咫尺的袖口。


    “你怎么了……”


    陆景话音骤然停住。


    小漂亮抬头望着他,巴掌大的小脸上布满恐惧与害怕,粉白的五官皱着。


    漂亮的眸子里染上了淋淋水雾,拨开这层雾,藏在底下的是害怕和祈求,泪在他眼角聚集成一颗饱满的珠子,很快又随着他身体的轻颤滑落。


    这滴泪来得又快又急,滑过绯色的眼尾,猝不及防滴落在陆景那只打了绷带的手背上。


    苍白的绷带中晕出一点猩红。


    这点猩红又被泪洇湿,涟漪般往外扩散。


    明明几分钟前才说讨厌眼前人,现在却又不得不抓住对方的袖子,哭得眼角通红。


    晏栖怕得想现在就离开档案室,咬了咬下唇,带着哭腔道:“那张相片……相片里的人在看我。”


    陆景拿起那张被他丢弃的相片,垂眸看他。


    晏栖既惊又委屈,“你把它拿过来干什么?”


    对上陆景毫无波澜的冷漠视线后,他才想起除了自己,别人都看不见纸上的内容。


    “……我没骗你。”小漂亮张了张嘴,有些呆呆地道:“相片里的人真的在看我,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感觉到……”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说辞可信度太低,他抿紧唇,努力把自己看到的都描述出来。


    陆景听后一言不发,晏栖实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有些惴惴不安地望着他,像是等待宣判的羊羔般。


    男人冷淡的目光落到被葱白似的手指攥出折痕的袖口上,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晏栖,你和谁都靠得这么近?”


    晏栖:“?”


    他这才察觉到自己此时的姿态,猛地收回手。


    搭在深色袖口上的指尖撤走了,折痕却还是留在了那上头。


    一如那滴恰好坠落的泪。


    晏栖解释道:“我只是被吓到了。”他脸上斑驳的泪痕还未干,让他此时做出的所有表情瞧着都像极了委屈。


    陆景盯着他红通通的鼻尖,冷冰冰道:“我和那些npc不一样。”


    晏栖疑惑。


    “——我和你以往遇见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不要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也不要妄想用你的脸在我这里获得好处。不论你的手段多高明,我也不会上当。”


    话是这么说,陆景却始终没有把相片的正面朝向晏栖,更是在说完后径直将相片夹回书中。


    晏栖的恐惧和害怕都被升腾上来的恼怒冲干净了,在心内愤愤不平道:【系统先生,他这个人好自恋也好讨厌哦。】


    他不解道:【他为什么总是认为我是在……他?】中间的词难听到小漂亮甚至没办法就这么说出来。


    这个灵魂太过干净了,由内至外都干净得像张白纸。可越是这样,越让人想弄脏他干净的灵魂以及……


    那漂亮的身躯。


    晏栖把册子放回柜子里,又把其他几本标注着叶家的资料都拿出来挨个看了看,得到的信息都不算多,直到翻开最后一本标注着叶家的书册。


    这竟然是本相册,和先前那张合照完全不同,相册似乎是独属于叶大少的。


    ——两者唯一相同的是人脸部分都被涂黑了。


    晏栖想这应该是副本不想让他这么快找到线索,心下有些失落。


    相片共一十八张,每张的人都是不同的年岁,从四五岁的孩童时期开始,到青年时期结束。叶大少似乎很喜欢蝴蝶,好几年的相片身后都有蝴蝶为背景。


    副本给出的线索到此为止,晏栖不死心地把柜子重看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新的线索。


    恰在此时安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只能锁好柜子离开。


    走到档案室外围时,晏栖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陆景,心里有股说不出的不舒服。


    安溪道:“一个小时前管理员过来了,但只是在门口看了眼,问我你去哪了,我应付过去了。”


    晏栖闻言立马朝她道谢,而后把看到的东西都和盘托出。


    “天马上黑了。”安溪朝窗外看了眼。


    傍晚应当是这一天当中日光最强烈的时刻,却仍然被厚重的阴云遮着,只偶尔能看到惨白的光,瞧着像是要下暴雨了。


    管理员在刚开始下小雨时过来了。


    他穿梭在一排排柜子间,确定文件都归位了才略一点头,朝他们索要钥匙。


    晏栖有些心虚,归还钥匙时刻意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他低着头也因此没注意到管理员的眸色沉了沉,像是没得到主人赏识的大狗一般,表面不动声色,背地里却连毛茸茸的大尾巴都垂到了地面。


    晏栖抽出手,指腹轻而快地擦过管理员的指腹。


    这一下触碰轻得宛若蜻蜓点水,却在触碰的瞬间让管理员眸色骤亮。


    ——好像背后那条无形的尾巴都跟着不停摇晃了起来。


    管理员收手,借着口袋的遮掩攥紧了被碰过的手,藏在碎发下的耳尖已然通红。


    回去的路上晏栖落在了最前头,想尽快回去,踏上最后一阶楼梯时他动作一顿。


    平时空无一人的走道上突然出现了两个背对他的小孩。


    他的停顿自然被身后的陆景察觉。


    “那里有两个小孩。”晏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下意识看了眼两个小孩身后有没有影子。


    有影子。


    他松了口气,靠近后才发现两个小孩分别是一男一女,其中的小女孩赫然是不久前才见过的小月亮,而另外一个小男孩有着一张和小月亮相似的脸。


    是对龙凤胎吗?


    晏栖唤了声,“你们在这里干嘛?”


    小女孩看见他后双眼微亮,“漂亮哥哥!”她话音落下,又看见了晏栖身后走来的人,本能往旁边靠,做了一个躲避的动作。女孩指向身旁的弟弟,“我在和弟弟找猫,之前楼里一直出现的那只流浪猫忽然不见了,明明今天早上我和弟弟还摸过它的,我和弟弟都可喜欢它了。”


    晏栖脑海里回忆起管理员说的野猫,难道就是他们说的那只吗?


    小男孩扯了下姐姐的衣角,和她说起悄悄话。几秒后,女孩眼里冒出希冀抬头看过来。


    “哥哥,你可以帮我们找猫吗?”


    晏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压低的声音。


    “——别答应她。”


    晏栖虽然不理解,但还是下意识照陆景说的话拒绝了面前的两个孩子,并叮嘱他们快点回家。


    两个孩子不太情愿地照做了,临走时,小女孩抬起头似乎是想再说些什么,却又顾忌有外人在,只能畏惧地走开了。


    关上出租屋的大门后,晏栖看向陆景,不等他开口,对方便漠然道:“她在撒谎。”


    “她全身都沾了猫毛,如果只是单纯的抚摸,应该只有袖口有。而鞋后有一滴血迹,躲在她身后的那个男孩手臂内侧有猫抓痕。”


    陆景目光冰冷。


    “——她说的喜欢,和你理解的喜欢可不是同一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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