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萧嘉言离开后右相猛地把脑袋磕在地上,头上被磕破鲜血顺着破裂的皮肤流出,他也毫不在意,声音颤抖道:“九千岁明鉴,犬子李尉绝非那种会把人推下水之人,把萧大人推下水更是无稽之谈。”


    顿了顿,他满脸沉痛扫了眼自己庶子,接着道:“萧大人是李助推的,这点下官可以以性命担保。”


    “李助推萧大人之前下官并不知情,若是知情肯定会直接打断这逆子的腿。”他意正言辞,好似刚刚对萧嘉言怒目而视,一心维护自己儿子的人不是他似的。


    其实右相今日主要是来请罪的,本来自家儿子一个劲说萧嘉言是自己掉下水的,见宴九千对这件事没有反应,他也没在意,但是昨日挨了那么一顿打,这逆子今天一早就改了口,说萧嘉言是他不小心推下去的,也就是怕被揍才没敢说真话,听到这话右相当时就急了。


    想到萧嘉言和九千岁有婚约,如今两人又未有婚嫁,右相哪里还坐得住,一大早就带着儿子跪在了这里,直到刚刚才被九千岁放进来,还没等他请罪,九千岁就让他激怒萧嘉言。


    没错,就是激怒。


    虽不明白为什么,但李家游知道听话的才是一条好狗,所以也没敢问。


    京中之人都知道萧嘉言最在意的就是他那个侍卫,于是他拿了那个侍卫说事,于是才有了刚刚那一幕,至于真假……他那个蠢儿子根本没看见是谁动的手,哪里来的真的。


    右相此话落下,右相身旁的李助脸色大变,忙不迭道:“九千岁,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不小心,而且我之后有叫人去救萧大人。”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被我爹打过了,求九千岁饶了我这一次。”


    他磕头求饶,鼻涕混合着眼泪落下,好不狼狈。


    御座上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瞥了他们一眼,轻而易举的看出了两人的恐惧,他挑了挑眉,“所以你们在怕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打开一本奏折,不在意地翻了两下,随意在上方批了两个字后道:“今日这戏演的不错。”


    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夸奖让右相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右相只觉得自己要完了,世人皆知左相嫡子萧嘉言与宴将军嫡子宴九千不合,但却少有人知道他们有个婚约,虽然这个婚约只是两人母亲的玩笑之语,但到底还是交换过信物的,只要有信物在,说是假的也难。


    真不真假不假的才是最磨人的,随着宴九千强势回京,两人的婚事在权贵圈子频繁被提起。


    右相喉咙艰难地动了动,把脑袋贴在地上颤声道:“逆子李助动了九千岁的人,下官把李助交给千岁,任由千岁处置,只求千岁不要祸及李家。”


    旁边听到这话的李助吓得僵住了,他哆哆嗦嗦地看向自己父亲,似乎根本无法想象这是自己父亲说出来的话,难以置信间,他只感觉股间一股温热袭来,感受到股间的温热和周围突然出现的冷气时,他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翻看着奏折的人听到右相的话手指倏地僵住了,没有在意被侍卫拖死狗一样拖走的李助,他把目光从奏折上移到右相身上,目光在右相苍老如树皮的脸上停顿了一下,“本王的人?”


    右相以为他在明知故问,贴在地上的脸直接带上了恐惧,“京中都知道萧大人是您未过门的……夫人。”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奏折上点了点,似乎终于记起了这件事来,原本淡然的目光因为突如其来的记忆变得危险了起来,他眯起了眼睛,“未过门的夫人……”


    奏折带着破空声砸在右相的额头,不过几息右相的额头便上冒出了鲜红的血液,宴九千冷冷瞥了趴伏在地冷汗直冒的右相一眼,“口头玩笑岂可当真,本王可没有什么未婚夫人。”


    “是……下官懂了。”右相抖着身体应道,就连额头上再次落下的血都没有胆子擦拭。


    就在此时送萧嘉言离开的德全公公走了进来,在走到宴九千旁边的时候德全公公朝宴九千呈上了鱼形玉佩。


    他一边把玉佩呈在宴九千面前,一边陪着笑脸道:“九千岁,这是萧大人托老奴交给您的。”


    圆鱼玉佩圆润饱满,在这金碧辉煌的御书房中似乎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美丽非凡,右相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一下,目光在触及玉佩之时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迅速收回,就连周围偷偷转动目光的太监宫女们瞥见这枚玉佩也忍不住愣了一下,年轻的还好一些,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一些年长的宫人们心脏一个劲突突跳个不停,不少人甚至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年老的宫人们对视着,眼底带着惊骇,不自觉回想起近二十年前的事情。


    当年安公主和宴夫人给自家孩子交换的玉佩都是宫中打造的,口头的娃娃亲随着玉佩的出现传遍了宫中,萧大公子字怀瑾,玉佩上随意雕刻了两支竹子,九千岁字握瑜,匠人就雕了一个小圆鱼,而如今这个被送回来的玉佩恰巧是圆鱼玉佩。


    宴九千的目光在触及到玉佩的时候也顿了顿,伸手拿过玉佩,入手的温润让他眯了眯眼,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问,“他说了什么?”


    德全公公摇了摇头,“萧大人并未说什么,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只是在离宫的时候有些站不稳,还……吐了两口血,袖口都被染红了一片。”


    “吐了两口血。”宴九千指节敲了敲桌子,眉头微微皱起,半晌后他眉头又无所谓地松了开来,“居然这么禁不起折腾。”


    宴九千扫了右相一眼,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李家游,你先让他们把爪子都收敛着点,暂时别把人弄死了。”


    随后又把手中的圆鱼玉佩抛给德全公公,德全公公手忙脚乱地接过玉佩,只听耳边传来一道声音,“玉佩赏给你了。”


    德全公公盯着接在手中熟悉至极的玉佩,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右相看着这一幕,苍老的眼珠子动了动,若有所思,周围的太监宫女们也转动着目光,还未等他们想什么,宴九千便冷冷道:“都给本王滚出去。”


    一群人屁滚尿流地离开了御书房,宴九千微微阖眸,揉着太阳穴背靠在御座上放松了身体,眉间满是外人眼前没有的疲惫。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宴九千身侧,那人情绪没有任何起伏,提醒道:”主子,萧大人不是阿言公子。“


    回答他的是宴九千含怒的一个滚字。


    ……


    这边的萧嘉言出了宫门,脚步立马轻快了少许,正蹲在车夫位置上数蘑菇的宋覃帘见萧嘉言出来,赶忙迎了上去,但还没走到萧嘉言身边,他就闻见了萧嘉言身上的血腥味。


    “公子,你怎么了?”原本脸带轻松对宋覃帘脸色瞬间变了,他一步直接到了萧嘉言面前,眼尖的在萧嘉言袖子上发现了血迹。


    宋覃帘眼底带上了愤怒,压低了声音,“他们对您动刑了?”


    “没有。”萧嘉言也压低了声音回答,说话间他对宋覃帘使了个眼色,“回去再说。”


    宋覃帘强行按耐住自己心底的怒火,用比起刚才更加小心的动作搀扶萧嘉言上了马车,萧嘉言上马车时宋覃帘目光在扫过萧嘉言袖子上大片血迹的时候顿了顿,眼中怒火更浓了。


    他把萧嘉言安置好,又细心地拿了一个暖手炉放在萧嘉言手中,这才扣上了萧嘉言的脉搏,习武之人都会粗浅的探脉之术,宋覃帘在察觉到萧嘉言的身体并没有出现大问题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公子,你都吓死我了,宫中到底出什么事了?”


    十月的天并不那么冷,萧嘉言看着忙上忙下,生怕冻着他的宋覃帘,哭笑不得的同时心底也出现了一股暖流。


    “没出什么事。”


    “小帘。”萧嘉言看着安置好他后便满脸担忧地询问他的宋覃帘,低声道:“我要离开京城,你和我一起吗?”


    “啊?”宋覃帘惊讶了一下,下意识反问,“公子要离开?”


    “嗯,也该出去看看了。”萧嘉言应道。


    “我……”


    宋覃帘眼中带上了纠结之色,手指也不自觉捏紧了袖子,一脸犹豫不决。


    过了好一会儿,宋覃帘眼中的纠结没有了,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公子要离开的话我自然要跟着,公子在哪里小帘就在哪里。”


    “公子要去哪里?”


    萧嘉言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没出过京城,去哪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于是随口报了一个地名,“凉州城吧。”


    宋覃帘皱起了眉头,“凉州城太偏僻了,而且又热,还是流放罪人的地方,公子去那里做什么?”


    听到这熟悉的介绍,萧嘉言愣了一下,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与其留在京中,还不如出去见见世面呢。”


    宋覃帘沉默了,许久后才道:“公子是为了他吧。”


    萧嘉言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宋覃帘深吸了一口气,违心道:“去那里也好,刘叔他们定然能护好公子,公子,我先送你到凉州城,到了凉州城后我要回来一趟。”


    “灭了我一家那些人现在还活着呢。”宋覃帘低低的笑了笑,和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样子不同,此时他声音带着悲意,“公子,我小时候就发誓要让他们后悔,还差半年……半年后我会在他们以为家族发达的时候让他们跌落泥潭,然后看着他们被问斩,到时候我再去凉州城和你团聚。”


    萧嘉言张了张嘴,半晌只吐出一个字,“好。”


    灭了人家一个家族几十口人,如今还多活了这么多年,萧嘉言是怎么也说不出来让宋覃帘不要记恨的话,这份仇恨宋覃帘已经背负十多年了,五十几条人命,七八年的算计,即便他想帮忙宋覃帘也不肯,坚持自己动手谋划,如今也不可能因他轻飘飘一句话放弃,更别说萧嘉言不觉得宋覃帘有错。


    命债只能拿命去补,没有其他的办法,那个家族要怨只能怨动手灭宋覃帘满门的人。


    “如果有流放的不记事的孩童的话,你……”萧嘉言还是有些不忍心,他知道宋覃帘是打算灭了对方满门,但孩童到底无辜。


    不记事的孩童终是没错,萧嘉言虽然知道宋覃帘恨,但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


    宋覃帘听见此话转身朝着赶车的位置走去,就在萧嘉言以为他生气了的时候,只听外面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我知道的。”


    “稚子无辜,公子教过我。”


    萧嘉言哑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这么做?】


    直至宋覃帘消失在马车内,系统的声音才从萧嘉言脑海中响起,【你吐血不应该对着宴九千吐吗?】


    这样以后想起来大反派才会心疼,系统暗自想着,看着眼前的光屏,光屏中正是端坐在马车上的萧嘉言。


    萧嘉言垂眸解释道:“他是习武之人,容易看出我的破绽。”


    “宫中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会传到他耳中。”


    所以当面吐血的背后吐血没什么区别,就算德全公公不说,总有其他人说,后面他对德全公公说的不用说也不是以退为进,而是说不说真的无所谓。


    反正该知道的人会知道。


    【还能这样的吗?】


    “为何不能?”说话间萧嘉言想起宴九千看他的目光,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感觉,宴九千在他面前总是不同,宴九千看他的目光更像是在透过他看什么人,前世他就有这种感觉,重来一世那感觉似乎更明显了。


    所以,宴九千到底在看谁?


    系统突然让他重生回来到底又有什么目的?


    皇宫离左相府不远,萧嘉言的马车很快就从左相府的小门进了相府之内,宋覃帘去栓马了,萧嘉言先一步进了院子,然而刚进院子他就停下了脚步。


    他的小院子中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的父亲!


    萧嘉言缓步走了过去。


    他的小院子靠近后门,是左相府最小的院子,这小院子本是下人居住的,总共也才五间屋子和一个灶台,除了主屋偏大一点外,其他的屋子都只有主屋一半大小。


    院子也不大,主屋旁边种了十多棵竹子,竹子旁放了一套茶桌,这就是这个小院子所有的装饰,剩余的地方三分之一留着用来晾衣服或者做其他用,还有三分之二的地方铺上了石头方便用来练武,再加上中间一条路,就是小院子的全部。


    此时本该无人的院子中靠近主屋的茶桌旁坐了一个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看着儒雅,头发已经染上了点点花白,他身上威严的气息有些重,光是模样就能让人感觉出这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人。


    似乎听见萧嘉言靠近的脚步声,背对着萧嘉言的男子转过头来,露出了一张和萧嘉言有三份相似的脸。


    “孩儿见过父亲。”


    萧嘉言上前走到男子面前行了一个礼,一礼完毕起身后询问,“不知父亲来此所为何事?”


    他的父亲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这还是十多年来第一次踏进他的院子,萧嘉言不由的想他到底是什么才把他父亲吸引了过来。


    想了想,却没有结果。


    “听说九千岁召见你。”


    萧承安站起身,看着比自己都高了半个头的大儿子,沉着脸道:“九千岁召见你所为何事?”


    萧承安对萧嘉言说话就像是对待下属似的,没有一点温情可言,目光看向这个儿子的时候更是冷漠。


    “因为孩儿落水一事。”萧嘉言如实道,没有半点隐瞒,听见萧承安的话时心底也有了些预料。


    “我听说了,是右相三儿子做的。”萧承安瞥见萧嘉言的脸色,顿了顿道:“这次确实是他们的错,我带了些补品过来给你调理调理身子。”


    萧嘉言挑了挑眉,他的父亲什么时候有这么好心了?不会是在补药里面下了毒吧?


    不是他阴谋论,而是这种事情他在左相府真遇到过,只不过当时被揭穿了而已,至于是不是他父亲下的毒谁知道呢。


    “孩儿谢过父亲。”


    虽然不相信这个父亲会关心他,但萧嘉言脸上还是露出了感激的表情,若是仔细看时就能发现他的眼神是冷静的,冷静到一眼就能看穿人的心思,萧承安被萧嘉言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他干咳了两声道:“言儿,关于这次落水的事情,为父希望你不要追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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