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落下,就连旁边一直低头装瞎子的小太监小宫女们都愣住了,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眼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震惊,不少人偷偷竖起耳朵,想要听听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八卦。
李尉是右相的嫡子,是右相最有出息的孩子,也是右相最喜欢的孩子,要说李助是右相喜欢的庶子,那么李尉在右相的心中地位能够彻底吊打李助,让李助彻底翻不了身。
听到萧嘉言的话,右相的脸色当即变了,碍于宴九千在场,他不能直接威胁,只能咬着牙道:“萧大人说话可得注意些。”
“实话实说而已。”萧嘉言根本没有被他威胁到,他虚弱地反问道:“右相大人觉得说实话也有错吗?还是说右相不相信九千岁英明神武的决断?”
右相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当即对着宴九千道:“九千岁明鉴,吾儿宴会当日在城外军营训练,根本不在府内,又如何能推萧大人入水。”
“是吗?”萧嘉言早料到了他有这么一句话,意味不明道:“在与不在右相大人不知吗?当日他不是在厢房内做某些事情吗?那女子似乎还是抢来的,下官只是出言制止,却不料他怀恨在心,竟然趁着下官不注意把下官推入水中。”
他说的当然是假话,当然,宴会当天说是在城外军营训练的李尉确实在府内,也确实是在和自己的侍女做某些事情,这事是后来李尉和朋友喝酒的时候自己说出来的,曝出来已经是两个月后了,但现在并不妨碍他借用一下,提前曝出来。
萧嘉言手指虚虚握拳,虚弱地咳嗽了两声,配上他那张苍白的脸信服度无疑高了不少,毕竟本来出生就体弱带着病的人就算是诬陷别人也不可能在这么冷的天自己跳水里去,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更别说萧嘉言还因为这事昏迷了三天,光是看这三天靖王在宫中带走多少太医和御医就能看出来,这么多太医也不可能哪个都替萧嘉言一个三品官掩饰。
一时间周围的小太监小宫女心中都已经有了偏向。
右相的脸黑了,一时间也说不上话来,说是大儿子没有回来,那么大儿子真回来了岂不就是表示他在欺骗九千岁,说大儿子回来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但他确实听过李尉提及,他只能匐匍在地道:“请九千岁明鉴,吾儿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萧嘉言见右相又匍匐了下去,稍稍移开了目光。
说实话,萧嘉言其实有些看不上右相这样性情的人,当年右相并没有随着宴九千一起夺权,但却能在宴九千面前露脸,不仅仅是因为他右相的身份,更是因为他不要脸,宴九千夺权当天便暗中倒戈了过去,如今堂堂一国右相在宴九千面前和一条狗没什么两样。
即便是那些一样倒戈宴九千的朝臣也做不到右相这样的地步,而且右相不仅自己跪,还带着自己一族都跪在了宴九千面前,可谓是不要骨气至极,可偏偏这样一个把文人风骨丢到脑后的人,却真在自己活着的时候护住了自己那个拖后腿的家族。
但右相到底也没有活多久,不到一年他便成了宴九千的挡箭牌,为宴九千拉了无数仇恨,也害死了无数人,自己最后惨死在牢狱之中,他死之后他一心守护的家族也倒了下来,没到一个月就被瓜分殆尽,李家往年背靠着右相做的恶终是落回了他们自己身上,只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萧嘉言觉得若真到了没办法的地步,他或许也会为了保护在意的人变成右相那副鬼样子,当然他更觉得他在意的人不会让他落到这样一个人人可以轻贱的地步。
盯着宴九千,萧嘉言心底有些无力,如今的宴九千是一座横跨在他面前的高山,高山太强大,他太弱了,他什么都做不了,即便是告人也只能等着宴九千的决断,或许宴九千还会在心底嘲笑他不自量力,萧嘉言思及此处,只觉得自己这个脑袋挂在裤腰带子上的三品官一天都当不下去了。
不如尽早离开好了。
早些把辞官的事情办完,还有靖王那边也要透透口风,至于洛氏其他人只能让靖王去办了……
萧嘉言思索间,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道目光带着探究,似乎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来,萧嘉言抬眸对上了宴九千的视线。
“咳咳。”
他装做虚弱地咳了几声,躬身道:“下官所言句句属实,皆是下官亲眼所见,还请九千岁彻查。”
装柔弱谁不会啊!更别提他这幅身子,装起来更是手到擒来。
说是亲眼所见就来拿人,笑死,当谁不是亲眼所见一样,他也是亲眼所见,要拿人一起拿,反正那右相也拿不出证据,李尉可没有在宴会露面,谁能证明李尉没有推他,不过这一切最终还是得宴九千决断,最差的结果就是他和宋覃帘一起入狱让靖王出手捞而已,现在的宴九千还没疯,应该做不出挑动洛国内斗的事情。
宽敞明亮的御书房内,所有人都陷入了安静之中,右相明知道萧嘉言在倒打一耙,用同样的招式对付他,但也不能多说什么。
御座上的男人打破了这份安静,他不怎么走心的应道:“既然如此,那便彻查。”
“这件事就交给右相了,萧大人可得好好配合右相调查。”
他探究的目光一刻都没有从萧嘉言身上移开,此时眼神更是沉了几分,“京中洛神花茶会在即,萧大人为礼部侍郎,今年的洛神花茶会便由你来操办吧。”
洛神花茶会向来是礼部尚书操办,如今宴九千让他操办岂不是在给他树敌,萧嘉言的心中微凉。
明人眼里都能看出来宴九千把他落水的事情交给了右相,意思便是让右相全权做主,而给他操办洛神花茶会的职务,看着是明升,实则暗贬,日后朝堂中怕是会多许弹劾和他的奏折,就连他的顶头上司也怕会给他穿小鞋。
这妥妥的杀人诛心啊!
萧嘉言刚想拒绝这份差事,但系统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伪宿主,洛神花茶会中只要有人受到你的影响就能产生情绪值,这一次的花茶会我们能收集许多情绪值。】
【只要耗费一万情绪值,你就可以去见你家小九。】
萧嘉言到嘴边的拒绝顿了顿,稍稍合眸心底默念,“为什么不早说?”
本以为随时可以见到小九,但现在……一时间萧嘉言皱起了眉头。
【我出去后系统有过损伤。】系统解释道:【现在能力不够,能量不够无法送你去见小九,当然只要情绪值到位一切都不成问题。】
睁眼迎上宴九千探究的目光,萧嘉言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洛神花茶会,那可是一年一度的茶会,若真能在这里收集情绪值那将是何等恐怖,少说也能有一两万,他也能见到小九,他的身体可以慢慢来,时隔几年,如今他只想见小九,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只怕见小九的日期还要推迟许久。
机会就在眼前。
萧嘉言握紧拳头,心底当即有了决断,垂眼躬身行了一个礼,“下官遵命。”
此话落下就连右相也吃惊了,萧嘉言感觉到自己身上审视的目光更加明目张胆,他绷紧了身体,“若九千岁无事,下官就先去准备花茶会事宜了。”
“德全,送萧大人出宫。”这句话是宴九千说的,说话的时候尾音中带着几分兴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
萧嘉言依言退下,宴九千身旁的德全公公送他出了御书房,出了御书房,萧嘉言这才发现自己背后已经浸满了冷汗,风一吹整个身子都凉飕飕的,掌心也布满了黏糊糊的汗水。
他果然还是怕宴九千那个疯子啊!
萧嘉言眼底闪过一丝苦笑,冷风吹来,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
“萧大人可还好。”德全公公见萧嘉言脸色苍白,忍不住关心了一句。
“咳咳……没事。”
又咳了几声萧嘉言这才收起放在唇边的手,青绿色的长袍上的那抹鲜红格外明显,德全公公看见了心底咯噔一声,看着萧嘉言的目光满是复杂,但碍于这是宫里,他到底也没说什么。
两人走着,一路无话,萧嘉言的目光更多的是落在周围,像是想要把这里的一切都给记下,半晌眼见着能看见宫门,萧嘉言停下了脚步从腰封中拿出一块圆鱼玉佩。
玉佩光泽极好,青绿色的,是一块难得的暖玉,看上去极为水润,质地也是极好,左右两边角落甚至能看见两个极小的字,一个安,一个岚,两个字刻得极为传神,明显是出自大家的手笔。
萧嘉言摩挲着玉佩,心中有些不舍,稍稍把玩了一下还是递给德全公公,“劳烦公公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九千岁。”
瞧见这个玉佩,德全公公的目光更复杂了,他没有第一时间伸手接玉佩,而是放缓了声音对萧嘉言道:“这是安公主殿下留给大人的遗物吧,大人这又是何必呢。”
“以您和九千岁的情分,只要求了九千岁,九千岁必定不会因为这等没有证据的小事为难您。”
萧嘉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或许吧。”
旁人都以为他和宴九千有什么情分,只有他心中清楚,他和宴九千根本没有情分可言,而他手中这个玉佩就该用在有用的时候,留久了可就没用了,毕竟当年他也不是没有求过。
再者,这本就是宴九千的东西,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此事怀瑾无法冒险,还得麻烦德全公公。”萧嘉言朝着德全公公行了一晚辈礼。
“好吧。”德全公公苦笑一声,收起玉佩,而后又关切地看向萧嘉言,“你身子如今……”
萧嘉言摇了摇头,“暂时还……”
话音未落,他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甚至就连脚下也有些站不稳,忍不住扶住了朱红色的宫墙才稳住了身形。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来,德全公公只见萧嘉言头上满是汗水,嘴角不断有鲜血落下,见状他赶忙上前两步搀扶住萧嘉言的手臂,“萧大人。”
萧嘉言浑身都像是没力气似的,勉强借着德全公公的手臂站稳,对德全公公道:“公公放心,我暂时还死不了。”
咳嗽声落下,他唇角染上了血线,袖口更是染红了一大片,看上去极为狼狈,德全公公见这样的萧嘉言,眼中划过一抹不忍。
萧嘉言朝他勉强一笑,不甚在意的用袖子擦了擦唇角的血线,又缓了好一阵子才站直了身体。
“老奴会把玉佩带到九千岁手上,萧大人放心。”
再次朝着德全公公行了一个晚辈礼,萧嘉言道:“怀瑾谢过德全公公。”
他断断续续又咳了几声,而后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偷偷塞到德全公公袖中,“一点小心意,就当是感激德全公公这些年在宫中诸多照顾。”
犹豫了一下,萧嘉言的声音更低了:“若公公觉得为难,就当怀瑾什么都没说吧。”
说完他没有再停留,一步一步朝着宫门走去。
瞧着那显然是早就备好的布袋,德全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见着那瘦弱的人走上一段稍稍休憩一下,一步一步走出宫中,瞧着那背影,依稀间他似乎看见了许多年前那个蹦蹦跳跳朝着他跑来的孩子。
那孩子拉着他的手,仰着脸看他,手上还拿着一个草编的大蚂蚱,稚嫩的脸上满是笑意,奶声奶气道:“德全公公,这是怀瑾送给你的礼物哦,娘亲说德全公公喜欢蚂蚱,怀瑾就编了一个大的,德全公公看看喜不喜欢。”
说话的时候,那孩子还张大着手臂,一副夸张的模样,稚嫩的脸上满是欢欣。
——那时他是安公主宫中的大太监。
稚嫩的脸和如今虚弱的容貌重叠,回过神,德全默默看着那道远走的背影,心中闪过一个许久都没有出现的称呼:小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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