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字落下,傅长青沉默了许久,最终他拍了拍萧嘉言的肩膀,带着手中的栗子糕离开了,萧嘉言目送他离开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公子。”宋覃帘的声音有些担忧。
萧嘉言目光移到出声的宋覃帘身上,只见宋覃帘脸上有些纠结,一副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
“我没事。”
他知道宋覃帘担心的是什么,但已经无所谓了。
“无论傅爷爷是站在我们这一边还是站在宴九千那一边。”萧嘉言压低着声音,声音中并没有宋覃帘预想中的纠结,甚至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都没什么关系的,我们反正不是要走了吗?”
“只是日后见的次数会少一些,或许再次见面就是洛氏和宴九千开战的时候了。”
宋覃帘张了张嘴,看着自家公子,明明他公子脸上没有任何伤感,他却硬是从这短短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无奈,可听着这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着。
见宋覃帘的表情,萧嘉言也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多说也无益。
他沿着原路回了茶楼,到门口时忽然顿了顿,萧嘉言察觉到一道视线从对面看向自己,那道视线明目张胆,没有半丝隐瞒的意思,转身回望之际,萧嘉言只见对面的茶楼包厢处大开的窗子后面宴九千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掌心下意识出现了冷汗,恐惧的情绪自心底而起,让萧嘉言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回过神来察觉到心中恐惧的萧嘉言唾弃地嘲笑了自己一声,转眼只见对面茶楼上的宴九千移开了目光,没有再看他第二眼。
萧嘉言深吸了一口气,收敛了心底的情绪,带着宋覃帘回到了包厢内,只见包厢内刚刚被毁掉的门已经修好了,洛南封此时坐在窗边,旁边站着的是刚刚那个白衣护卫。
“回来了?”洛南封笑着看向回来的萧嘉言,对自己的护卫挥了挥手,“本王交代的事情都记清楚了吧,先去办吧。”
白衣人朝着洛南封抱了抱拳,运起轻功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萧嘉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洛南封的话,而是侧头对旁边的宋覃帘道:“小帘,我与靖王有些事谈,你帮我看着周围。”
支开了宋覃帘,萧嘉言这才进包厢,包厢内,见萧嘉言的举动,刚刚表情还挺轻松的洛南封脸色凝重了起来,他打了一个手势清退了身旁的影卫,随后替萧嘉言拉开了旁边的凳子,待萧嘉言入座后他这才问道:“怀瑾,你今日约我出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刚刚傅长青在不好说,此时只有两人在,洛南封是再也忍不住了。
“你还是第一次如此急着找我。”
而且以往的事情怀瑾都不会刻意避开他那侍卫的,今日却如此反常。
洛南封想起今日一早收到的萧嘉言派人送来的纸条:十万火急。
也就是那张纸条,让此刻本该稍稍收敛行事的他大张旗鼓的从王府内跑了出来。
十万火急四个字算是密令,是他和怀瑾之间的密令,除非触及到性命相关的事情不会动用,洛南封不由得猜测道:“是宴九千对你动手了吗?”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皱起了眉头,眼底闪烁着凶芒。
“不是。”
萧嘉言的目光落在洛南封的脸上,他重生后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一直护着他的表兄,此刻的洛南封看上去比前世年轻了些,比起两年后行事内敛小心,如今的洛南封多了几分锋芒与张扬。
回来可真好,在意的人都没变呢。
说起来洛南封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很好,再加上他母亲是极为受宠的安公主,皇帝舅舅对他也是极好,导致洛南封也会时常护着他,在宫中的时候就经常给他带一些小玩意儿,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至交好友,也正是洛南封时常护着他的举动,让他在前世最后的时间里甘愿用生命为洛南封谋划出一条生路。
“我……”
本是胸有成竹的话到了嘴边却成了犹豫,凝视着洛南封那双疑惑的眼,萧嘉言眼眸微垂,避开了那双带着关切的眼神,“南封,我打算离开京城。”
轰隆——
这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萧嘉言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一落下,身旁一阵恐怖的气势袭来,他惊讶地抬眼,只见旁边洛南封的脸色难看的可怕,手中握着的白色瓷杯更是直接被他一手捏爆了开了。
“谁欺负你了?”
洛南封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怒火,“瑞王吗?还是哪位大臣?或者你的父亲。”
“还是京中的哪个家族?”
“你说出来,我来解决。”
“无论是谁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萧嘉言见洛南封暴怒的模样,迅速摇了摇头道:“南封你误会了,没有人欺负我。”
“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你是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洛南封注视着萧嘉言,一字一顿道:“我了解你,怀瑾,你只是不愿意说。”
萧嘉言一直都知道洛南封此人活得通透,也知道生在皇家的他不会是如今表面的那副样子,但却没有料到自己只是短短几句话就被人看了个透。
前世的事情他怎么也不可能说出来,但他也不想再留下来成为洛南封的软肋与拖累,也不愿再落到前世那般境地。
面对洛南封的注视,萧嘉言只能继续摇头,“真没有,只是突然间有了这种想法,想去外面看看。”
洛南封知晓萧嘉言的性子,他不愿意说就是真不愿意说,勉强压制住内心的怒火,沉默了片刻后洛南封也不再坚持询问,“不说就不说吧,我会自己查。”
话落他接着道:“你想离开便离开吧,只是我不能带人随你一起离开,到时候你要保护好自己。”
“不问吗?”萧嘉言问,满腹话语到了嘴边却被洛南封的几句话给压了回去,一时间他眼睛竟然有种酸涩的感觉。
于他来说,洛南封是挚友,是不可割舍的亲人,他本以为洛南封会刨根问底,甚至埋怨他不讲义气,在这关键的时间离开这里,他更是已经准备好了后面的话,但他没想到的是洛南封给他的只有短短几句保护好自己。
即便他用了那个十万火急的密令,甚至给洛南封带来了危险,洛南封也没有问,只是叮嘱他保护好自己,他何德何能?
“你有自己的想法。”洛南封稍稍叹息了一声,“既然想好了就去做吧,别等到来不及的时候。”
萧嘉言眨了眨眼,驱散了眼底的涩意,随后他听见了自己干涩的声音。
“一起离开吧。”
这话不合时宜地响起,萧嘉言只见洛南封刚刚放松下来的表情顿了顿,而后笑了开来,接着他感觉到头上一重,一只手在他头上揉了揉。
“虽然知道你是念着我,但是怀瑾。“洛南封叹了一口气,遗憾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哪里能走。”
他挥了挥手中的扇子,又成了那个骚包到迷倒万千少女的靖王爷。
洛南封朝着萧嘉言灿烂一笑,“我是皇子,靖王这个身份已经把我困死在了这里,我怎么都还得为那些追随我的人想。”
“想去哪里玩?说不定我有时间也去呢。”他语气轻松了些,似乎真的在规划某一天能去找萧嘉言似的,但两人就知道这不可能,就如同洛南封所说,随着宴九千夺权,洛南封已经被皇子的身份困死在了京城。
萧嘉言拿起刚刚的杯子,慢慢品尝着杯中的酒,那酒本来带着一股梨香味,有点微微的甜,味道还算不错,但此时他喝起来却有种说不出来苦味,即便如此他还是抿了一口酒,捧着杯子道:“凉州城。”
“去见你家小九?”洛南封问。
心底的沉重被打断了,萧嘉言用狐疑的眼神看了洛南封一眼,又喝了一口酒,“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十四五岁的时候洛南封就常用小九来打趣他,萧嘉言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怎么发现的,问了许多次,这家伙就是不肯说。
“不是和你说过小时候嘛。”洛南封笑了,朝着萧嘉言打趣道:“当初某个家伙病得迷糊了,我端着药走进去,那家伙不仅不领情,还一个劲说讨厌我要赶我走,哭着喊着要小九。”
“有吗?”
萧嘉言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仔细想想,他确实没有在记忆中找出这个片段,不由道:“你又在诓我。”
“你就当是吧。”洛南封顺口接道。
说起来对于小九这人,他也确实是小时候知道的,但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而是因为小时候他和怀瑾一起长大,姑姑死后那一年他一直关注着怀瑾的情绪,毕竟他好不容易有了个漂亮到可以拿出手的小表弟,可不想小表弟就这么没了,那时他和怀瑾几乎到了同床共枕的地步了,有几次他听见了怀瑾的梦话,于是知道了小九这个人。
本以为只是怀瑾太想姑姑了,一开始他没有在意,但之后那个小九时常出现在怀瑾的梦话中,更甚至有一段时间怀瑾情绪十分差,他去找怀瑾的时候瞧见怀瑾缠着太医询问草药搭配,问过之后几日一直昏昏沉沉,直到后来清醒过来后怀瑾一直压着的情绪好了许多,于是他这才有了怀疑,之后的一些事情更是让他证实了怀瑾的梦中应该是有一个人,一直陪着怀瑾长大的人。
长大后怀瑾时常借着他的人去查一些东西,他就意识到怀瑾在意的人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意识到这一点后那时早就做好了怀瑾会去找对方的准备,现在不过是预料之中而已。
只是——
洛南封眼睛眯了眯,他家的小表弟他最清楚,怀瑾最看重的可不是那个梦中之人,京中这么多亲朋好友,要不是有人伤他至深他是不会愿意离开的。
而他在这期间居然没有收到半点消息。
看来他得好好查一查了,还有手底下那堆吃里扒外的家伙,也是时候该清理了,皇族血脉可不是谁都能动的,动了总得付出代价。
“我想离开也不全是因为小九。”萧嘉言把早就打好腹稿的话说了出来,”南封,你若信我的话还是尽早做好准备。“
萧嘉言斟酌着前世的记忆道:“宴九千手上不仅有宴字军,还有一支更为精锐的言字军,言字影卫就是言字军的一部分,平常言字军以查探消息为主,分布在京中各个角落,或许街头一个乞丐也有可能是言字军中的一员。”
“言字军的前身是江湖中的百闻楼,掌管天下情报,早在宴九千踏入皇宫之时,百闻楼就是宴九千的部下,如今只怕京中的所有消息都摆在了宴九千的御书房内。”
洛南封听着,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他眉头皱起,思索了一番道:“百闻楼么。”
“怀瑾,你这些消息是哪里来的?”
萧嘉言摇了摇头,“这点我不能说,但你可以去查,京中的醉馆就是言字军最大的据点。”
这些消息都是来自前世,瑞王和太子联手经过一次次试探之后才查出来的,为了这个消息,洛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甚至就连边境的闲王也都被言字军的事情牵连了。
“好。”洛南封深深的看了萧嘉言一眼,“若是真的的话,我们本就不大的胜算会更低,我会让洛氏早做准备,把一些血脉送出京城。”
萧嘉言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有什么事情可以寻我。”
洛氏和宴九千必定有一战,胜者只能有一人,不成功便成仁,只是前世他到死的时候洛氏都没有足够的人力对宴九千发动战争,这一世若真要战,还有几年呢,萧嘉言也不担心,到时候若是未能寻到小九,大不了再陪着洛氏死一次罢了。
”不谈这个了。“眼见着气氛逐渐朝着沉重转变,洛南封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语气松了一些,”怀瑾,你那父亲如意算盘真是不错。“
“那些田地账本有很多问题吗?”
萧嘉言对账本的事略懂一些,但他身边除了宋覃帘就是影卫,也没人看的懂账单,在萧承安让人把账本送给他后他直接让人送给了洛南封,让洛南封派人帮他理清楚,以他和洛南封的关系,对于洛南封他很放心,同样他也相信洛南封不会让他吃亏。
“大问题。”洛南封冷冷一笑,”你那父亲给你的田地账本漏洞颇多,我那几个账房先生弄了两天都还有些没弄清,而且如今左相府经营极好的几家店铺本该在你的名下,你送过来的账本中根本没有。“
“那家白眼狼吃相简直太难看了。”
“怀瑾,要我出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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