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媛同沈怀星刚进门就看到一片狼藉的大厅,佣人来来回回不知道在折腾些什么,源源不断的水从中央旋转楼梯口往下流,二楼的玻璃护廊处甚至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瀑布,配上偏欧式风格的室内建筑还莫名挺搭。
“德叔!”她朝着楼道口喊了一声,“这是怎么了?”
“夫人。”管家急匆匆的淌着水往下跑,“二楼客房水管出了点问题。”
水管出问题搞成这样?
景媛眼神质疑的望过去,管家无奈的抹了把汗:“是……是叶少爷——”
“是要来家里暂住的客人么?”边上正跟狗亲昵的沈怀星突然开口道。
“星星。”
眼看管家要说些什么,景媛一口打断然后望向沈怀星语气温柔,“坐了一下午的飞机肯定很累,过几天还要去医院检查,早点回房间休息吧。”
“好的妈妈。”沈怀星乖巧应声。
看着人背影消失,景媛才一脸复杂的看向边上噤声的管家问:“那个孩子在房间里么?”
“对,在三楼外面那间空置的房间里。”
怎么安排到三楼去了,景媛脸上闪过一丝紧张,沈怀星的房间也在三楼,而二楼则都是客房,原本她跟沈建林说的是让他暂时先把人安置在二楼的。
“因为——”
“算了,我先去看看他。”
景媛再度打断,她攥了攥拎着包的手指踮起脚往前走了两步,像是想到什么,转头严肃的对管家叮嘱道:“德叔,亲子鉴定还没出来,现在暂时对外就说这孩子是建林的远方表侄,来h市上学所以暂住在家里,特别是星星那,你别说漏嘴了。”
说完顿了一下,又道:“但其他方面都精细一些,前十八年也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肯定受苦了,像今天水管这种事情别再出现了。”
说完绕开水坑从冰箱里拿了一罐牛奶这才心事重重的蹙着眉往楼上走去。
德叔:……
因为叶少爷把浴室连带着管道全拆了现在二楼所有房间都没法住,妈的,为什么不让他把话说完。
此时耳边佣人惊呼:“亚力克!别玩水!”
德叔默默转头刚好对上硕大的狗头邪魅一笑,下一秒狗头像电风扇似的甩动起来,细密的水点一股脑的全甩在了他脸上。
“德叔!德叔!你别晕啊!”
另一边,景媛站在乳白色房间门外迟疑了半天才抬手敲了敲门。
咔。
一束暖光率先从里面钻了出来,随着房间门打开,一个穿着病号服容貌昳丽的青年出现在她眼前,这一刻她突然就明白为什么一向严谨的丈夫在鉴定结果都没出来的情况下就决定把对方带回家。
毫无异议这是他们的孩子。
“我可以进来么?”她放缓声音问。
叶语迟直接往边上站了站,她往里走了两步,房内的一切都整洁有序,甚至连电视都没有打开,沈建林告诉过她叶语迟似乎是山里来的,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仅有的一个包还丢在事故现场了,她猜这孩子恐怕是突然来到新的地方有些害怕了。
跟比较有攻击性的气质不同,景媛其实是个很心软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在得知沈怀星有心脏病后选择从公司退下来的原因。
她眼眶有些湿润的朝叶语迟走去,“老沈也真是的,怎么还让你穿着医院的病服,晚些时候我让人给你送几套衣服过来,喜欢什么样的都可以给我说。”
怕他拘谨,她拉着叶语迟直接坐到边上的小沙发上然后将牛奶递给他,“你叫叶语迟对么?别紧张,我是你妈妈,之前的苦日子都过去了,以后就在家里好好住下。”
想到之前沈建林让他问问叶语迟学籍的事情,她开口道:“你现在是大学还是高中?户口是在哪?迁过来在这边上学好不好?如果之前成绩不好也没事,重新学就是了。”
既然是山里,那教育资源肯定是比不上h市的,景媛都做好了叶语迟是个文盲的准备。
老实说,叶语迟一句话有半句话没听懂,但上学这个还是理解的,大概猜到她问的是学业方面的事情,他溜出来前其实就已经出师了,甚至比霍祈都要早一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司垣不让他下山。
于是自动略过了不理解的部分道:“都已经学完了,不需要重新学。”
因为是亲生母亲,叶语迟难得多了几分耐心强调道:“我成绩很好,其他人都比不过我。”
妖更比不过,虽然他们大多不愿意跟他打,叶语迟在心里补充,没想到话说完眼前的女人表情反倒更奇怪了一些。
没回答她户口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黑户,听说那些被拐卖的孩子有些终其一生都走不出大山,更别说上学了,景媛一脸心疼的直接将叶语迟的话当成了他在逞强,顺着应道:“真棒,那往后去h大上学好不好,成绩也不重要,就当是去玩的。”
叶语迟:?
看叶语迟没说话,景媛瞥了一眼他握在手里的牛奶,对方接过去后就没有再动过,也不知道是舍不得还是什么,她拿过来直接将盖子打开,“喝啊,喜欢的话再去拿,星星就很喜欢这个口味。”
话音刚落景媛立马反应过来,她习惯性提到沈怀星了,不过叶语迟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只是专注的盯着牛奶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这让景媛越发有些犹豫接下来要说的话。
但沈怀星的心脏病着实不能受刺激,毕竟是养了十八年的孩子,心里多少有些偏向,景媛顿了顿道:“小迟,妈妈跟你商量个事情。”
看到叶语迟眼神懵懂又湿润的望向她,她狠了狠心道:“当年跟你抱错的另一个孩子沈怀星,他有心脏病,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但他也是无辜的,过段时间还要做手术,所以能不能等手术后再公布你的身份,他身体不好你让让他,身份的事情先委屈一段时间,姓也迟些时候再改,以后爸爸妈妈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她提着口气将话一股脑说完,心里却是明白叶语迟刚回到家,大概就算是有情绪也不会发泄出来最后还是会同意她的建议,没想到眼前的青年只是双唇紧抿着一言不发。
不等她再说些什么,只见对方突然呕出了一大口红得发黑的血,赤红的颜色衬得他原本就格外白皙的脸愈发毫无血色。
“你这是怎么了!”景媛脸色大变,拿起手机就想要打救护车,只是指尖发颤抖了好几下都没点准。
叶语迟随意的拿手背一抹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身体不好,老毛病了。”
怎么又会身体不好……
景媛面上有些慌乱,当初产检的时候明明指标都好得不得了,后来沈怀星检测出心脏病她还有些奇怪,今天知道孩子抱错了后她还回忆过当时检查的结果,也默认叶语迟的身体非常健康。
“真的不用去医院么?”她紧张的问。
医院这个他知道,毕竟从湖里被捞起来就被带到了医院,叶语迟回想起在病房里短短半天就有无数人过来想要拿银针戳他的经历就有点不太舒服,一口否决道:“不去。”
对了还有刚刚提到的改姓,叶语迟接着说:“我不改姓。”
他是跟司垣闹别扭才偷溜下山的,跟着沈建林回来也是对所谓的父母好奇而已,姓氏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具有特殊的意义,改姓是不可能改姓的。
而景媛只当叶语迟是伤心了,忙道:“那就不改。”
本来就是想让他在沈怀星手术前保持原姓,这样一来也算殊途同归,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
“那身份……”看叶语迟似乎真的没受那口血影响,景媛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话题掰了回去。
“哒哒哒。”脚上传来一阵怪异的敲击声。
景媛奇怪的低头望去,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正嚣张的拿爪子敲击她的鞋面,看此路不通又灵活的往另一边横过去。
螃蟹?
三楼怎么会有螃蟹,景媛奇怪的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正蹑手蹑脚的往边上躲,但手腕上挂着的编织袋子里正一个劲儿的往外伸出一只只蟹脚,她一边要手忙脚乱的把蟹脚按回去,一边还要将越狱试图往房里窜的青蟹抓回来,整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她脚边这螃蟹的来历自然也不言而喻。
“枝枝……”景媛沉默半晌出声,“你在做什么?”
女孩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抬头若无其事的道:“晚上好啊姑姑。”
她举了举手上的袋子讪笑:“我爸最近不是迷上了钓鱼么?鱼没钓到倒是抓到一篮子螃蟹,就让我带过来让你们尝尝。”
螃蟹还在坚持不懈的往外爬,景枝轻咳了一声道:“他公司有急事要飞a国所以让我明天跟着你们一起去陆家吊唁,楼下这不是没法坐么?我就上来找你了。”
楼下那确实没法坐人……想到那水帘洞似的客厅,景媛沉默了一下。
倒是叶语迟好奇的盯了一会儿地上的螃蟹,突然弯腰两手捏住螃蟹的一个钳子就将它提了起来,那螃蟹明明在景枝这凶得很,不知道为什么在叶语迟手里却跟死了似的一动不动。
叶语迟晃了晃手里的螃蟹又觉得有些没意思,起身朝景枝走去,没想到随着他的靠近就连袋子里原本十分躁动的螃蟹都变得安分起来。
景枝惊讶的撑开袋子惊叹:“哇哦,堂弟你也太厉害了,简直是螃蟹王子。”
景媛:……
景枝都这么说了很明显她就是听到刚刚有关叶语迟身世的事情了,景媛叹了口气道:“枝枝,小迟的身份暂时保密,你先别叫他堂弟。”
景枝看了一眼景媛又看向似乎完全不在意的叶语迟突然问:“那明天小迟也去陆家么?”
她看向景媛道:“就算暂时不公布身份但以后总得公布的,明天去陆家刚好可以让小迟先熟悉熟悉这个圈子认个脸熟。”
景媛欲言又止,景枝说的是明日陆家家主陆慎的葬礼,叶语迟这事发生得太突然还被直接给带回了家,她原本确实没打算带他一起去,但叶语迟是她亲生儿子,本来让他暂时隐瞒身份已经是委屈他了,明天再把他一个人落家里……
“去,一起去。”
景媛揉了揉额角对叶语迟道:“这是你表姐景枝,也在h大念大三,到时候在学校里可以让她照顾你。”
说完往外走了几步招呼景枝:“行了,小迟刚回来,你让他今晚好好休息吧,有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景枝朝叶语迟眨了眨眼,“小迟弟弟,那明天见。”
关门的时候,景媛望着他嘴角那抹干涸的血渍没忍住关心道:“不舒服就喊人,我们立马去医院。”
看着景媛将门合上,叶语迟慢吞吞的返身坐回到沙发上,脑中阿衡语气有些担忧:“快月中了你这情况怎么感觉更严重了?之前没吐过血。”
“下了乌山就变严重了,不过吐血应该是喝了这个东西的缘故。”叶语迟嫌弃的将茶几上的牛奶又往外推了推。
他月中那天身体会出现点问题不仅力量全失还会浑身剧痛,一般来说前一天就会出现征兆,只是即便如此也从来没有吐过血,没想到下了山这种情况变严重了,再加上吃了奇怪的东西双重负面影响这才导致气血逆流。
司垣没有告诉过他原因但是不准他在这天睡觉并且要求他保持绝对的清醒,叶语迟怀疑司垣是怕他睡梦中直接痛死过去,但又觉得这要求有毛病,毕竟痛成那样谁还睡得着。
也是因为痛意蔓延,刚刚景媛噼里啪啦跟他讲了一大堆他其实都没怎么听,耐心告罄下只想着让她快点说完出去,而且目前接触下来所谓的父母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叶语迟有点不太乐意待在这里了。
没意思,拿到包联系上师兄后就走吧。
“迟崽,你有没有感觉到这个屋子阴气很重?”阿衡突然道。
他是叶语迟请神出来的存在,虽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对阴气煞气这种东西格外的敏感,而叶语迟天赋摆在那里,更不可能察觉不到。
果然叶语迟道:“感觉到了,阴气挺重的,怨气也不轻。”
说是这么说,但他完全没有想要找一找的想法。
要找自然也能找,但关他屁事,他现在肚子不饿全身还疼,再过两天就不能睡觉了还不如趁现在好好补个觉,叶语迟嘟嘟囔囔的起身走向大床,余光却好像瞥到了什么绿光一闪而过。
“窗帘下面。”阿衡提醒道。
这屋里装的是那种厚重的落地窗帘,别说藏个东西,就算是藏个人大概也不容易被发现,叶语迟应了一声探手摸去,片刻后掌心中是一个薄薄的长方体金属物,中间的屏幕上还有一行小字——
正在通话中。
窗户上开了一个小口子,凉爽的晚风正徐徐吹拂在他脸侧,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打开的。
“这是手机?”阿衡奇怪的问了一句。
叶语迟的手机他见过,是很厚实的类似砖块一样的东西,跟这个不太一样,但正在通话中这几个字他还是认得的。
“也许?”
叶语迟好奇的举起来放在耳侧,“喂?有人么?”
下一秒,“嘟嘟嘟嘟嘟”的忙音传来,被人挂断了。
叶语迟:?
“被挂了。”他遗憾道。
不过这倒是证明了这玩意儿是手机,刚好屏幕回到了拨号界面,阿衡道:“谁让你不记得霍祈号码,不然这会儿就能打给他了。”
师兄号码是不记得,但他记得另一个啊,叶语迟想了想,无师自通的拨出那串唯一记得的号码,也就是他每月交流一次的网友兄弟艾尔,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联系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thecallyoudialedisnotansweredforthetimebeing,pleaserediallater.”
没人接,叶语迟有些不开心的戳了戳幽绿的屏幕,他只是10号那天忙着溜下山所以没打给他而已,还想着等下山后可以跟他见一面的,可现在对方电话都不接难道是生气了?
那这也太小气了。
身上还在一突一突的疼,叶语迟眼不见为净的随手将手机往墙角一扔,手机啪的一声碎成两截,他抿着嘴往床上一躺不再理会。
隔壁。
随着开关轻响,原本明亮的卧室顿时陷入一片漆黑,沈怀星面无表情的轻轻阖上阳台门将自己埋进被子里,这才拿出手机在搜索页面打入乌山二字,但什么都没查到,复又输入:什么人能感觉到阴气怨气?
出现的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小说以及怪谈,他又打道:死人什么情况下会产生阴气怨气?
惨白的屏幕光在一片黑暗中将沈怀星原本俊秀的脸映衬得宛若鬼魅,他一遍一遍调换相似词组搜索,自然也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被子里正缓缓拱起一个人形鼓包,从俯视的角度看去就好像是有人在背后抱着他似的。
潮意涌动间,一双惨白且湿漉漉的手从被子中伸出来缓缓搭上他的肩,沈怀星只感觉脖颈有些发痒,烦躁的挠了几下毫无缓解后又烦躁的继续看回屏幕。
他没发现的是他指尖挠到的不是自己的脖颈而是双青白的手背,一张肿胀腐烂的人脸正痴迷紧紧贴在他后背上,滑腻作呕的暗绿色粘液不断溢出牵扯出一串绵密的沫子犹如虫卵般浮现又炸开。
*
陆宅灵堂: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自正中央的玻璃棺中响起,周围烛火忽明忽暗,原本昏昏欲睡的守灵人惊恐的瞪大了双眼连滚带爬的往外跑,边跑还边惨叫着:
“救命啊!诈尸了!”
“快来人啊!是鬼来电!家主打电话回来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