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枝甩着水滴推开卫生间的门,她生理期第一天姨妈经常会带着腹泻这个好朋友一起来登门,就算是马桶不是蹲坑整个人也感觉快虚脱了,况且明明该是她陪着叶语迟,这会儿让人在外头等自己这么久还怪不好意思的。
“等久了吧?我们几个小辈上完香不用一直待在这里的,你要是觉得无聊咱们就去跟姑父说一声,姐姐带你出去玩儿。”她充满歉意的朝安静的靠在墙边的叶语迟道。
本来主要也是长辈之间的应酬来往,他们也不是陆家人,到过礼数尽到也就可以了,没有说必须在这待一整天的道理。
一阵微风拂过,庭中杨树的枝杈像拍掌一样哗哗作响,她刚刚急着上厕所没注意,此刻才发现这栋宅子是仿古式的木质风格,回廊空无一人,耳边还能听到不远处和尚念经的声音,阳光透过赤色帘布照在地上莫名带了几分冷意。
古宅、灵堂、红绸、往生咒。
要素过于齐全,不发生点什么都有点对不起这现成的场景,景枝呸呸两声将越想越离谱的画面扔出脑海朝着叶语迟招了招手。
住脑!先回去再说,景枝试图回忆毛概老师那张正气凛然的脸,心神不宁间也没注意到叶语迟压根没回她,正要抬脚,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吱嘎声。
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可后面就只有一个卫生间,私人住宅也没分什么男厕女厕,她在里头十来分钟了压根就没发现还有其他人在,景枝背脊僵了僵。
这种时候回头就是作死行为,想到叶语迟还在身边呢,她强撑着淡定道:“我们快回去吧,人家办丧事我们不请自来不太好。”
说着一边抬手往边上伸去抓住叶语迟的袖子一边小声道:“后面有东西,我数三二一你跟着我一起往前跑,别回头。”
话音刚落身后脚步声就重了一些,景枝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倒数了,大喊一声“三”!
抓着人就往前冲。
身后那东西似乎也跟着她们跑了起来,好在没像鬼故事里那样怎么都甩不掉,听着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远直至消失,景枝这才捂着肚子气喘吁吁的停下来,“跟我比,姐姐高中时可是练了三年的马拉松,就算来姨妈了跑赢个鬼也是轻轻松松的事。”
“不过你小子体力可以啊,这都不带喘一下的。”景枝一边弯腰捂着肚子调整呼吸一边笑道。
“我还一直等着你问我为什么刚认识就帮你跟沈怀星作对呢,你这一直没提都快憋死我了。”
“你帮我跟沈怀星作对?”前方一个充满困惑的声音响起。
景枝:?
她硬着头皮抬眼望去,叶语迟正从一间侧门走出来,穿的是她早上送过去的黑色西装,大概是不太舒服的缘故,他衬衫扣子自领口被解开了三颗,使得原本普通的版型硬是被他穿出了几分慵懒随意。
但叶语迟在她前面的话那边上这个是什么……
景枝牵着对方的那只手指尖下意识捻了捻,似乎是摸到了什么湿滑的东西,一股阴凉触感传来,同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她心往下沉了沉,这不是正常布料该有的声音反倒像是某种纸张摩擦会发出的,而葬礼上会有这种材质的衣服往往只有一种——
寿衣。
斗大的两个字浮现在景枝脑海。
偏偏这时叶语迟还好奇的问了一句,“你怎么牵着具尸体来遛弯?你们什么关系?”
景枝:……
有个锤子关系!
再也没绷住,景枝尖叫着将手狠狠一甩想朝叶语迟的方向跑过去,谁知下一秒一只僵硬冰凉的手就将她给拉了回去,这下她也终于看到了跟她跑了一路的东西:
是个八九十岁的老妇人,青白的脸上长满了尸斑,也不知道死了多久,再加上这几天气温有些高,肌肉挂不住脸皮,层层叠叠的聋拉着往下掉,有些地方已经破皮往外留着尸液,浑浊干瘪的眼珠子似乎下一秒就会掉出眼眶,又似乎仍旧拥有视力在望着她。
刚刚不知道是被迷惑了还是因为注意力在身后,现在清醒过来怪异的尸臭一股脑往鼻子里钻,熏得她大脑直突突。
不行,胆子再大也经不住这么玩的,景枝两眼一翻就要向后仰去,一只手却突然扶住了她的肩膀。
“奇怪,喜丧不应该出现这种事情才对,更别说起尸了。”
景枝满含热泪的望过去,叶语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只见他抬手在那老太太的脸上轻轻划过,刚刚还瞪着眼睛的尸体顿时安详的恢复了闭目状态。
这具尸体上精美的唐制寿衣以及对方的年龄外貌很容易就能得出她就是这场喜丧的主角这个结论,叶语迟奇怪的绕着尸体走了一圈。
尸体身上气息祥和平静不见丝毫怨气,这代表她死时并不痛苦,细细感知还能隐约见到些许紫气腾腾萦绕,证明死者身前应该是经常矜贫救厄广结善缘,是货真价实的喜丧没错。
“你看那小姑娘的背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阿衡突然开口道。
叶语迟正专注的盯着尸体看没注意,闻言抬眼看去,因为参加葬礼的缘故景枝今天穿的是一条黑色连衣裙,只是背面有一块不规则的米色图案点缀,而此刻米色那块赫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手印,就像是有人摸过煤炭然后拍在她背上似的。
“黑煞。”
叶语迟眯着眼睛看了片刻淡淡道。
“你在卫生间遇到什么了?”
景枝这会儿也差不多冷静下来,她默默朝叶语迟的方向走了一步才道:“我上厕所的时候一切都挺正常的,但后来我出来看到你……”
余光瞥到直挺挺杵在地上的老人家,她顿了顿改口道:“看到这位婆婆然后嫩眼昏花把她当成了你,还没说两句话呢就听到后面门开了有人走出来。”
“我之前在里面那么久可以很确定里头压根就没人,所以看都没看拉着你……不是,拉着阿婆就跑了。”
经过这一遭她也猜出叶语迟大概是懂一些这方面的东西的,好奇的问:“黑煞是什么?”
说着反手去扯后背试图看看叶语迟说的黑煞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但裙子过于合身怎么看都看不到,怕最后一丝作为姐姐的威望也消失只能遗憾作罢。
“通俗意义上讲就是死气,参加丧事或者去坟场之类的地方如果身体虚火气低有可能会被缠上,轻则走几天霉运重则大病一场,一般不会有性命之忧,而喜丧的主人家会庇佑来客,被脏东西缠上的概率更是接近于零。”
他说到这语气古怪的停顿了一下然后补充道:“除非特别倒霉。”
景枝:……
算了,她这不是来姨妈了么,勉强算个体虚火气低,倒霉就倒霉吧,好歹不会死。
然而叶语迟紧接着就道:“一般确实不会死人,但你这个不一样,这掌印的主人挺凶的,估计在厕所的时候就跟上你了,刚刚要是被追上你肯定会死。”
能不能说得委婉一点,长得人模狗样怎么就不说人话呢?景枝哀怨的瞥了一眼叶语迟漂亮的脸蛋。
一想到她坐马桶上时有个东西贴在她背上盯着她,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而叶语迟则若有所思的瞥了眼不远处,随后嘴里念了一串类似咒语般的让她听不懂的话。
“喏。”
他朝着景枝跑过来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只见离他们不远处浮现出了一长串漆黑的脚印,从形状看是人脚的样子并没有穿鞋,脚尖朝后,一路往卫生间的方向延伸去,而从距离看则几乎跟刚刚景枝站的位置相重叠。
“这是走掉了?”看着朝后的脚尖她充满希望的问。
“不是。”叶语迟用平静的语气说着残忍的话,“大部分鬼的脚尖就是朝后的,这是跟着你跑过来的证明。”
景枝:……
这话总让她感觉那东西就在周围,想到刚刚脚步声不见了她还沾沾自喜,现在看哪是不见了,有可能那玩意儿直接贴到她背上来了自然不用跑了。
她顿了一下颤颤巍巍将背朝叶语迟的方向侧了侧问:“那……那现在呢?你能看到它么?”
当然,重点是有没有在她背上。
她可爱的弟弟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想到他这一通科普以及对着尸体都沉稳镇定的气度,景枝眼带水光的盯着他一眨不眨。
叶语迟理直气壮:“不能。”
还不等景枝开口,叶语迟继续道:“但我有办法,等我一下。”
他说完朝外看去道:“阿衡,你能看到那东西跟过来了么?”
这话不太像是对她说的也不像是对阿婆说的,周围景色越发阴森,看着叶语迟朝着空气自言自语,景枝丧着脸强装淡定,脑子里一直在试图给自己洗脑:
高人自言自语很合理。
很合理。
理……个屁!
我特么就差昏过去了,为什么我没有昏过去!
叶语迟不知道景枝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朝脚印走了两步,“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还有点熟悉,那东西还在么?”
跟世人的认知不同,普通的阴魂厉鬼其实并没有瞬移的能力,顶多是速度快了些让人以为会闪现,所以这里既然只有跟过来的脚印那应该就是还没走,毕竟要是真强大到能瞬移的地步景枝也不可能会活到现在,但奇怪的是叶语迟也没感觉到额外的阴气。
“没看到。”阿衡也有些困惑,“那掌印上的气息没到能瞬移的地步。”
于是叶语迟回头道:“不在这了。”
这话让景枝顿时心又提了一下,一想到背上还有个不知什么玩意儿留下的掌心,她哽咽:“那这个掌印不会有什么标记作用吧?就跟那些贼一样,白天留个记号晚上跟着不请自来。”
“你有什么办法么?”景枝充满希望的问。
叶语迟神情诚恳,“不然你回去换件衣服?”
掌印在衣服上嘛,换件衣服自然就看不到了。
景枝:……我觉得不太行。
刚好这会儿手机突然响起,她整个人顿时又被惊了一下,拿起一看才发现是沈建林的短信,问这么久他们去哪了让他们赶紧回去。
她倒也想回去,但就算暂时不管那个什么黑煞,景枝默默瞅了眼边上存在感极强的阿婆,把人扔这好像也不太好。
别看这的布置像是古宅,但她敢肯定周围一定存在摄像头之类的东西,鬼能不能被摄像头照到不好说,但尸体可以,到时候他俩跟人阿婆尸体站了半天怕不是会被当成偷尸体的变态。
她把这事儿同叶语迟说,叶语迟随意的摆了摆手,“没事,我们回去吧。”
“那这……”
“有人会帮我们把她送回去的。”叶语迟笑眯眯的道。
这会儿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主要是景枝也没胆子把人搬回去,闻言松了口气招呼道:“那我们快回去吧,姑姑打算让你去h大跟着一起念书,我还想着下午带你过去看看呢。”
“哎小迟弟弟,你手上怎么还拿着只毛笔,做什么的?”
“帮人重见光明的。”
树影婆娑,两人身影渐行渐远。
而此时刚刚叶语迟出来的侧门却突然悄无声息的再度打开,几个制作得惟妙惟肖的纸人从里面鱼贯而出。
跟寻常的纸扎不同,这些纸人眼眶中都被人用墨笔点了眼睛,这让它们原本死气沉沉的脸上莫名多了几分灵动,只见它们动作轻柔的将老太太的尸身缓缓抬起,随后动作灵活的朝远处走去直至消失在拐角。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