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家车一路飞速朝郊区疾驰而去,目的地是一处有些年岁的联排别墅区。


    陆慎的灵堂没被设在陆家老宅,他是被奶奶一手养大的,祖孙俩感情极好,据说陆老太太被他的死刺激得吐血昏迷现在还没醒,陆庭川怕设在老宅触景伤情,干脆就办得远了一些。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如今陆家的掌控权自陆慎死后没交到他爹陆庭川那反倒是又回到了陆老太太手里,这导致陆庭川跟那小三上位的夫人以及二少爷陆从泽在陆家不尴不尬的。


    大家表面客客气气,暗地里都在猜怕不是他把自己老母亲给软禁了,毕竟陆慎死后陆老太太就没有再出来过,谁都不知道这昏迷是真是假。


    而随着车驶入别墅区,景枝望着怪异的外墙愣了愣。


    里面那排围墙应该就是陆家的灵堂,外头挂着黑白的祭幛,灵幡在微风的吹拂下簌簌摆动,气氛既肃穆又庄严,但隔壁紧贴着的墙却缠着鲜红的布幔跟绢花,里头似乎还隐约有唢呐声传来,被边上的黑白一衬喜庆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这是在办喜事?”她奇怪的问道。


    哪家人这么不讲究,隔壁还在奔丧呢,这就是再好的黄道吉日都得改改吧,她什么都不懂的还听说过有红白双煞呢。


    “不是。”叶语迟随意的瞥了一眼窗外道,“也是死人了。”


    这话一出景媛讶异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点了点头,“对,隔壁这家也有人走了,不过是喜丧,他们不是h市本地人,习俗跟我们有点不一样,喜丧得挂红布。”


    h市这世家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虽然不熟但哪家人走了还是听到过点消息的,刚好这时车停了下来,景媛便也止住了话头。


    因为早餐那出闹剧导致他们到的有些晚,说是灵堂但对活人来说更多的是交际跟利益置换,沈建林过来领着众人去外堂上了香后就又忙着生意上的事情去了。


    景媛倒是想要领着叶语迟在朋友面前走个脸熟,但沈怀星突然身体不舒服,无奈,她只能叮嘱景枝让她照顾好叶语迟。


    “枝枝,你照顾好小迟,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没问题。”


    景枝一口答应下来,她意有所指的看向一副快要昏过去的沈怀星,“姑姑你快带他去找医生看看吧,不然等会儿也不知道会不会更严重,万一吐血了可不是小问题。”


    说完就看到紧闭着眼睛的沈怀星眼皮抖了抖,景枝心里翻了个白眼,恨不得拿相机给他录下来。


    而随着景媛跟沈怀星的离开,边上一窝看着跟他们差不多岁数的年轻人开始频繁看向叶语迟的方向,其中几个有些眼熟,应该是同沈怀星比较要好的几个世家子弟。


    “诶,他就是昨天怀星在群里说的要借住在他们家的亲戚啊?”


    “这种算什么亲戚,怕不是来打秋风的,我跟你们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我琢磨着是看怀星身体不好想着鸠占鹊巢来了,也不知道后面会使出什么下作手段。”


    “你们儿子死了,以后我来给你们养老。”一个参加葬礼都倔强的穿一身黑色潮牌的男生阴阳怪气道:“这不沈家就到手了么?”


    学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下次爆剧男主不是你演我不看。


    而另一个带着眼镜比较斯文的男生迟疑了一下道:“他看着还挺正常的,你们别把人想得那么坏吧?”


    “你还是太单纯。”潮牌男生道,“别被他这张脸给骗了我跟你们说,我之前听说有一户家里……”


    景枝:……


    所以说不管什么家世教养该碎嘴子还是碎,也不知道沈怀星昨天跟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她无语的半晌有些担心的看向站在一边的叶语迟,自己的人生被人偷走十八年也就算了,现在不仅要隐瞒身份还要被人这么指指点点,估计心里不会好受。


    “你别把他们的话放心上,姑姑姑父就是太心软才糊涂了点,后面等想明白了就好了,你别怪他们。”


    她小声安慰着但半天都没听到叶语迟的回答,扭头看去,想象中委屈伤心的小可怜并不存在,只见她这位新晋堂弟正定定的望着不远处陆慎的遗像一动不动。


    “小迟?”她伸手在人眼前挥了挥,然而对方毫无反应甚至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


    “小迟弟弟?”


    “叶语迟!”


    “怎么了?”发了半天呆的青年终于抬眼看向她,景枝无奈的道:“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我差点以为你中邪了。”


    葬礼盯着遗像目不转睛,景枝别的不说恰好想象力丰富了点儿,刚刚那一瞬她差不多把讲座摸鱼听的恐怖电台都给回忆了一遍。


    “还没有东西敢让我中邪。”叶语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回道,说完又瞥向那张遗像,“那是谁?”


    他今早才知道葬礼的事情,景媛也没有说其他的就直接带着他们过来了,所以他对葬礼的主人是谁可以说完全不清楚。


    “你说他啊?”景枝惋惜的叹了口气,“这是h市小辈自小的噩梦,长辈口里别人家孩子的指定人选,陆家最年轻也是最有作为的家主陆慎。”


    “好看吧?”


    她说着顺着叶语迟的视线看过去,陆慎的遗像应该是陆庭川直接从公司介绍那随便截的,跟身份证照片一样,这角度换大部分人都是死亡视角,但照片里的男人五官深刻眼神冷冽,俊美得仿佛跟所有人有壁似的。


    喔,她这位新晋堂弟除外,可以跨过次元壁跟陆慎站一起。


    反正陆慎这哪是遗照啊,直接拿去当明星的门面照都绰绰有余。


    “我之前跟我爸在一个酒会上见过他,真人比这照片还好看,他除开人高冷了点外完美得都快赶上纸片人了,也没听说身体有毛病,谁知道会英年早逝,所以怎么说世事无常呢。”


    这么说着她又想到了叶语迟那动不动吐血的毛病,虽然他自己说不算什么大事,但看着至少比沈怀星那假模假样的心绞痛可严重多了。


    景枝掰过叶语迟的肩膀认真道:“要不我带你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吧,吐血不是小事。”


    其他无所谓,医院对叶语迟来说简直就是雷区,他条件反射的吐出两个字:“不去。”


    说完抬脚朝遗像的方向走去,这会儿该祭拜的人也祭拜完了,供案前空荡荡的,叶语迟直接探手朝照片伸去。


    景枝紧张的一把把他手捞回来,“你干什么?”


    “我想要这个。”叶语迟无辜的指了指遗像道。


    景枝:?


    我知道陆慎好看,但你直接在人灵堂上拿人遗像这不太合适。


    直觉叶语迟似乎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景枝张了张嘴试图劝说,下一秒小腹突然就抽了一下,好痛!


    她默默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后恍然,这是姨妈来了。


    她包里倒是带了更换的东西,但叶语迟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景枝瞥了一眼那几个被沈怀星哄得团团转还在窃窃私语的蠢蛋,留他一个人在这还真挺不放心的,而且——她默默瞅了眼仿佛在发光的遗像,她还真挺怕叶语迟直接上去把照片给拿了的。


    真要拿也得等人走了再偷偷拿。


    不管了,她龇着牙揉了揉肚子道:“小迟弟弟,你陪我去一下厕所。”


    反正先把人带上再说。


    叶语迟莫名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所谓表姐,山下的厕所原来是男女一起的么?


    不过他现在心情好,入乡随俗也不是不可以,叶语迟思索了一秒后矜持的微微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他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告诉景枝两人想的大概不是一个问题,但直觉又告诉她最好别问,小腹此时又是一抽,景枝果断一把牵过他的手往外廊跑去,谁知道这会儿厕所满员,没办法,最后两人被佣人领着去借了隔壁的厕所。


    ·


    “嘻嘻。”


    “这位先生,您可以去休息室里等呀。”一个偏尖的孩童的声音突然响起。


    叶语迟正站在厕所外等景枝。


    这会儿人都在前厅,回廊里空荡荡的,两边垂下来的血色帷幔莫名开始无风自舞,不远处的唢呐伴着这诡异的声音一重接一重的形成回音又反弹回来,耳膜鼓动间,刚刚还一直在的蝉鸣声却骤然消失,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两种声音。


    很吵。


    叶语迟低头望去,前方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冒出了个穿着红色绣喜褂子的小男孩正仰头看他,乌黑的眼珠大得有些夸张几乎填满了眼眶,白得晃眼的两颊各点着坨又圆又红的胭脂。


    小男孩见他低头朝他咧了咧嘴,里头是一口漆黑细密的尖牙,看着十分瘆人,谁知叶语迟视线却丝毫没有停留的直接划了过去,表情不见丝毫惊恐。


    “一个小鬼。”


    怕叶语迟自言自语太过奇怪而闭了一路麦的阿衡突然开口道:“就站你前面,也不知道是哪个傻蛋给纸扎人点了眼睛点成精了。”


    “喔。”


    叶语迟慢吞吞的应了一声,视线依然没有定格在小鬼身上。


    纸灵听不到阿衡的声音只当叶语迟这声喔是回给它的,又嘻嘻的笑了两声,但叶语迟面上并没有露出他期待的恐惧反倒越过它头顶看向前方的地方。


    这会儿它就是再蠢也察觉到叶语迟看不见它了,还以为找到了个有趣的玩具呢,纸灵无趣的撇了撇嘴打算转身走人,谁知下一秒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就精准的钳住了它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


    纸灵:?


    不是说看不到么,这人怎么还骗小孩的!


    无耻的大人!


    前一刻还在吓人的纸灵顿时两眼一闭哇哇大哭起来。


    吵死了,叶语迟皱了皱眉望着前方道:“休息室在哪?”


    手里的纸灵不知道哪根神经被戳到了,张嘴开喷:“直视我崽种!你为什么不看我!你还在装,装尼玛呢装呜呜呜呜呜呜——”


    叶语迟:……


    听不太懂,但感觉不是什么好坏,叶语迟紧了紧手指开始考虑要不要直接友情超度算了。


    好在阿衡及时出声纠正了叶语迟的动作,“它脑袋小,你头再往下低十五度或者手再举起来一些。”


    是的,乌山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弟子叶语迟居然没有主角标配阴阳眼。


    除非是修炼出实体的妖物精怪,其余类似鬼魂之类的存在他是一概看不到的,平日打这类存在也全靠阴气感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任何诸如柳叶擦眼、牛眼泪之类的见鬼的手段也对他不起效果,玄学角度来讲可以说是个瞎子。


    瞎子叶语迟微微低头垂眼道:“领路,我腿酸。”


    景枝估计出来还有一会儿,叶语迟向来是不愿意委屈自己的主儿,本来就不太舒服自然是能坐着就不乐意站着。


    他眼睛一但耷拉下来就显得有几分凶戾,刚刚还骂骂咧咧的纸灵顿时又萎了下去,“前……前面左拐。”


    于是叶语迟拎着哭得抽抽搭搭的纸灵朝它说的休息室走去。


    这应该是一间用来暂时放纸扎跟花圈的房间,因为是喜丧的缘故,这家人收到的花圈跟纸扎还不少,质量也颇为不错,纸人做得格外逼真,密密麻麻的挤在两边面朝外摆着,写实的眼眶中是空洞洞的一片惨白,明明什么都没有但又仿佛在盯着进来的人,场面一度极为阴间。


    “还好这些没点睛,不然这家的喜丧怕是得换个字。”阿衡嘟囔着对叶语迟道。


    叶语迟不置可否,十分自来熟的走向一个纸扎沙发将上面的纸人拎到地上坐了下来。


    地板上那个原本还笑眯了眼的纸人嘴角瞬间往下撇去,男童纸灵同情的瞥了一眼后又默默装死,只希望这煞星休息够了赶紧滚蛋。


    而得到了休息的叶语迟这会儿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刚刚灵堂里的那张相片,他歪着头想了想道:“阿衡,我看上了个人。”


    阿衡:?


    “那你这速度还挺快……”他顿了顿问,“谁啊?”


    虽然出门后就没开过口,但叶语迟下山后他基本一直在,自然也借着叶语迟的眼睛看了一路,最近叶语迟遇到的人满打满算应该都没几个能入他的眼的,阿衡眉头一皱——


    难不成是那个叫沈怀星的,那跟他在山上看上过的那些妖族比,迟崽的审美降级也跌得太过分了吧。


    还是说刚刚灵堂里的路人,阿衡细细回忆后选择放弃,没见有哪个长得格外出众啊,抛开叶语迟自己不说最好看的应该是他刚认的那个表姐。


    你看上景枝了?


    还没等他把这句话说出口,叶语迟道:“照片里那个。”


    ??


    阿衡沉默了一下道:“如果我记得没错……这里有照片的就一个,人在棺材里了。”


    叶语迟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就是他,咱俩今晚来招魂。”


    阿衡沉默半晌道:“行。”


    随便吧,他想。


    反正叶语迟的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还记得最短的记录是只刚化形的孔雀精,叶语迟喜欢上了人家漂亮的尾羽甜言蜜语的把对方从洞府哄了过来,谁知没过几天就赶上了孔雀一族的脱毛期,叶语迟当时天天哄着对方开屏给自己看自然看到了对方掉毛后光秃秃的尾椎以及几根将掉未掉的杂毛,当场说了分手,听说后来那孔雀在自己洞府里自闭了三年都不愿意出来。


    而这次这个不过是个刚死的新鬼,能不能有足够的阴气回到他自己尸体上都两说,回不去的话叶语迟没法看到对方就不提了,就算回去了,估计照他过往的情况过一段时间也就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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