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昀原有其他事处理,日夜兼程赶回来的,今早才抵京。
外任官员回京后不能立即归家,需先面圣述职,他出宫时听说二皇子来了国子监,便有些担心,立即赶了过来。
他深知二皇子是个笑面虎,近来又因争夺太子之位失利,而与谢家颇有嫌隙。
谢宁昀沉声道:“二殿下那边我自会去处理,至于你们,便在这里跪着罢。”
这群仪官没成想谢宁昀已回京,还被当场逮住,早已吓的磕头如捣蒜,极端恐惧之下,竟都把额头碰出了血。
原本他们与二皇子的计划可谓天衣无缝,他们出宫后均已易容,只压着谢宁曜跪到今日放学即可。
国子监的“雍和殿”没有祭酒允许不能入内,祭酒已被二皇子请到府上,自然再没人能来。
等放学后,谢宁曜回家告状,他们早换下易容回宫,宫里的仪官众多,谢家再权势滔天,再想报复,哪里还能找得出他们来,现在却如意算盘全落空。
谢宁昀抱起弟弟往外走,谢宁曜兀自逞强:“哥,放我下来吧,我能走。”
他想着这会儿大约是午休时间,外面到处都是学生,他作为京都鼎鼎有名的谢霸王,可不愿被瞧见,这么大了还让兄长抱着,就算腿断了,也要自己走。
谢宁昀不用猜也明白弟弟的心思,安抚道:“我早让随从清出一条道,保准没人看见。”
果然他们出去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周围安静的落根针也能听见。
国子监后门,早已停好马车,上车后,谢宁曜立马追问:“哥,他们能自觉罚跪吗?万一偷跑了呢。”
谢宁昀道:“我派随从盯着呢,他们跑不掉也不敢跑。”
他这才放心,又想着,二殿下果真好手段,竟选在学里整治他。
作为学生他不能带任何仆从进国子监,但凡是在外面,他早让仆从围殴那群死老太监仪官。
他哥作为国子监出来的状元,随时都能带着扈从到学里视察,自然能安排人盯着那些仪官罚跪。
谢宁昀轻轻撸起弟弟的裤管,柔声说:“忍着点,先揉开淤肿,好的快。”
如今已是仲春时节,穿的较为单薄,谢宁曜身下就穿了一件松花绫裤,倒也方便。
可即便丝绸裤子再如何柔软,碰到红肿不堪的双膝,仍旧疼的谢宁曜丝丝吸气,忙说:“哥,别揉,等上药慢慢好也是一样的。”
谢宁曜被娇养的太白净,寻常只是磕碰一下,红肿淤青的伤都格外明显。
更何况被罚跪这么久,双膝早肿的老高,红的仿佛快出血,看着吓人的紧。
往常他在学里犯事,也要罚跪,但他都带着护膝,还会贿赂学监,装模作样跪一会儿就躺着休息,哪里受过这等苦楚。
谢宁昀满目心疼,却说:“养几日便能行动自如,靠我身上,别乱动,回家就上药,你也该吃点教训,胆子越来越大,竟敢叫人代写功课。”
他唬的急忙告饶:“哥,我都这么惨了,你就别再为这个罚我了,求你。”
谢宁昀含笑道:“我的罚就那么可怕?”
他不住的点头说:“每天被你盯着写功课练字,写不好不许离开书案,比杀了我还难受!”
谢宁昀无奈道:“可见你从不学好,真真是被纵的太过。”
他见兄长没反驳,那就是默许,顿觉跪这一遭也不算多亏,忙又合计:“哥,回去就说是我与同窗打架斗殴,被学监罚跪,别让祖母和姑妈担心。”
二皇子城府极深,若是祖母和姑妈知道他是被二皇子针对,定然日日悬心、寝食难安。
他见哥哥眼里满是自责,忙宽慰:“哥,其实没多疼,我装的,这样你就会百般迁就我。”
谢宁昀抚摸着弟弟汗津津的脸,用手为其仔细擦去额上密密细汗。
他想让兄长留京任职,复又抱怨道:“哥,都怪你,非要外任,你不在,我可怜的很,在家被爹打骂,在外又被人欺凌……”
被弟弟埋怨一通,谢宁昀心里反而好受了一些,他笑着说:
“我外任也知你每日种种行径,在家就连爹也拿你没辙,在外大权在握的皇子亲王都只能拐弯抹角找你麻烦,平日里只有你横行霸道的。”
谢宁曜笑道:“千里马还有失蹄的时候,我再不会吃这种亏。”
弟弟这样宽慰自己,愈加让谢宁昀心疼,他郑重其事道:
“阿曜,往后再不会发生这种事,你也别听那些胡言乱语,只需记住谢家根基深厚、福泽绵长,况且你还小,只管吃喝玩乐去,其余用不着你来操心。”
谢宁曜亦知自己没有算计,更无城府,若硬要帮家里做事,定然会被有心之人利用,还莫若当个富贵闲人。
他笑道:“那我便奉兄长之命做纨绔,以后你不能再为此罚我。”
谢宁昀轻捏着弟弟的耳朵,说:“从小就这般油嘴滑舌,讨人嫌,再敢不学好,看我怎么打你。”
他赶紧卖乖讨饶:“哥,你长的真好看,本事又大,我生生世世都要做你的弟弟。”
……
两人抵家后,谢宁昀不让惊动家人,先仔细的为弟弟双膝上了药,看着弟弟吃了午饭,又叮嘱了许多,随后才去向祖母、姑妈问安。
谢宁昀亦按照之前与弟弟商量好的说辞,告知祖母和姑妈,两人急忙就赶来看望谢宁曜。
原本谢宁曜在学里就经常闯祸受罚,她们倒也没疑其他,只是心疼的直掉眼泪。
老太太坐在孙儿床边,哭着说:“不读了,哪有罚成这样的道理,那地儿究竟是读书的,还是审人的!我看家里的私塾就很好,昀儿,你现去国子监给曜儿退学……”
谢启十分重视族中子弟的教育,谢氏旁支或远亲多有请不起业师的,他便办了家塾,也算是义学,谢氏家塾还出过探花郎,可见其办学质量极高。
老太太说的也不是气话,她是真觉着在家塾读书更好。
谢宁曜自然不肯退学,他安慰了祖母许久,保证从此听话再也不受学里处罚,谢瑾又宽慰了许多话。
老太太哭了一阵,有些疲乏,谢瑾多番劝说下,她才肯回去休息,还命锦春在此守着,时刻来报。
谢宁曜双膝上药后便有些困,只是疼痛难忍睡不着,待药效渗透肌理,那药原有止痛作用,他方迷迷糊糊的睡去。
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疼痛时不时袭来,稍微一挪动更是钻心的疼,纵有云舒坐在床尾抱着他的双足固定,仍没多大用处。
仲春时节,天气和煦的很,他倒出了一身的汗,等困劲儿过了,便索性不再睡。
他慢慢睁开眼睛,朦胧之中看见床尾的云舒竟变成了李及甚,定睛一看,还真是!
只见李及甚将他的双足抱在怀中,深怕他乱动多受疼痛,他正要起身,李及甚急忙说:“别动,我扶你。”
谢宁曜笑着说:“这伤看着可怖,几天就能消肿。”
李及甚走到床头,将他扶起,云舒早拿了引枕靠背放好,他便斜靠着坐起来,李及甚仍旧紧挨着他坐,用绸帕时时为他擦汗。
谢宁曜笑着说:“阿甚,你也不嫌我满身臭汗。”
李及甚道:“伤成这样还只顾玩笑。”
几个大丫鬟见主子醒了,都进来伺候,飞琼端茶倒水,莺时轻摇罗扇,衔蝉点上醒神香。
这会儿天色尚早,谢宁曜见屋里洒下一地春晖,外面更是阳光灿烂,突然来了兴致,说:“我要去廊上坐着沐浴春光。”
云舒急道:“小爷,您消停些吧,这伤不宜多挪动。”
谢宁曜却说:“我在屋里闷不住,干躺床上只想着疼,不如出去消磨消磨,倒好些。”
云舒还要拦,李及甚已抱起谢宁曜往外走,并说:“不妨事,我看着他。”
飞琼忙命外间的小丫头们将躺椅抬到廊里能晒着太阳的地儿,莺时拿了锦裀坐褥铺上。
小丫鬟们又端了矮几放置一旁,将茶水、宁神香等置于其上。
李及甚将谢宁曜放在躺椅上,他自己却不坐一旁的躺椅,随意捡了廊上的一个小杌子坐在谢宁曜身旁。
今儿太阳大,晒了一院子的被衾锦褥毛毯,小丫头们正拿着藤拍子打松软。
莺时急道:“你们也是没眼力见的,小爷在廊上呢,别拍了,绒毛乱飞。”
她们晒被之地与廊上隔着一带假山,因此没注意到主子在廊上晒太阳,忙不迭收了藤拍。
谢宁曜却说:“院子这么大,离的远着呢,游廊又在上风位,绒毛飞不过来,我正无聊,看着解闷。”
他就这样闲躺着晒太阳,竟舒服的睡了一觉,还是被尿给憋醒的。
醒来时只见大哥拿着绸帕,细细的为他擦额上的汗,李及甚为他轻轻扇着风。
他顿觉心情大好,又想着被称为“谢李峥嵘”的两人相遇,不知有多少话说,他们定怕吵着自己睡觉,才没闲聊。
这些都不重要,他急道:“快扶我起来,我要出恭。”
李及甚忙说:“昀大哥,我抱他去即可,您舟车劳顿,多歇歇。”
谢宁昀道:“怎好麻烦你,他从小就是我照管,我来方便些。”
三人都长的极为好看,又聚在一起争这事儿,一旁侍立的丫鬟们都不免羞红脸低下了头。
谢宁曜无奈道:“你们别整虚礼了,赶紧的,一起也行,我快憋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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