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送入碧血
李藏名从未想过十层灵台是什么样的状况, 那对于他而言,该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然而大师兄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是全然信任的语气, 这叫李藏名也不由得怀上了一些前所未有的自信, 而忍不住试探的问道
“大师兄, 我真的能修行到十层灵台么?”
白尽欢:……
这个问题,该怎么说呢。
白尽欢当然不可能告诉李藏名, 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在主动或者被动的生阶,到了后期, 楼上掉下一块招牌,十个人里都能砸死两三个十层灵台的人。
此刻白尽欢只是走到李藏名的面前,对上少年人茫然无知带着一些期许的目光, 模棱两可的说道
“人人都能,区别在于能发挥出来的天赋。”
天赋?
李藏名心中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大师兄的意思,是说他的天赋很好吗?
在他幻想的时候,白尽欢又道
“这都是以后的事情, 说回原题吧——我讲了,你若要进入碧血阁,那不但你的面容, 你的名字也要变, 就叫白烟好了, 如烟雾转瞬即逝的存在,没必要多费心思, 另外一件事情——”
白尽欢的手指在空中挥动,一线灵气从他手中的拂尘上被引出, 落在李藏名手腕上,形成了一道灰色蝴蝶的印记,而后又缓缓消失不见。
“灰色的蝴蝶,这是你的法相,你要牢记在心——你的真正法相也如你的外貌,你的名字一般,被短暂的隐藏,唯有等你十层灵台之后,才能挣脱这层束缚,明白吗?”
李藏名直直的望着眼前之人,若法相,相貌,名字,全都不是他,那他的存在,还是他吗?
李藏名闪烁目光,垂下头颅,声音有些飘忽的说
“我明白。”
他隐约明白大师兄的意思,是说,从今日起,他就是真正的藏名,埋姓,若他的实力不够,他将连以真面目示人的机会也没有。
“你如果真的明白就好了。”
白尽欢叹了一口气,而后道
“试着将灵气注入你手腕上蝴蝶的位置,然后喊我一声。”
李藏名眼中露出疑惑,不知道大师兄这是何意,但也依言照做,看着手腕上因为注入灵气而渐渐显出形状的蝴蝶,最后一道痕迹连接上的时候,李藏名心中便生出一种特殊的感应,这让他不用再问什么时候出口,便下意识的喊道
“大师兄?”
“我在。”
李藏名话音落下,他的心中便响起来一声温和的回应,那是从他的心中自然而然生出的声音,而不是眼前大师兄的口中——不,其实同样都是大师兄发出的声音。
李藏名略微睁大眼睛,惊异的问道
“大师兄,这是什么?”
“一个打发时间的小秘术,我想,你在碧血阁里修行的日子,会有想要和我说话的时候的。”
白尽欢朝他眨了眨眼,温柔的说
“你可以找一个安全的时间,告诉我你都学了什么,或者其他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你想找我,我会回应你,甚至——如果你真正需要存在的时候,我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白尽欢伸手揉了揉他细软漆黑的发丝,李藏名一动不动,虽然那一瞬间他的身躯绷直了一下,但是他还是什么也没有做,任凭白尽欢抚摸他的发丝,那叫李藏名感到一种久违的,分明陌生,却又熟悉的亲切。
白尽欢看着他老老实实的站在自己面前,好像是真的一件完全信任自己了一眼,心中不由得想小孩子果然真是柔软脆弱的存在啊,好像他略一用力,就能捏碎眼前的少年一样。
不过他还没这种变态的爱好。
白尽欢歪了歪头,想起了什么,说道
“对了,还有一样东西,既然你不打算跟随我回去碧虚玄宫,那么提前给予你也无妨,伸手。”
白尽欢朝李藏名的手心弹出一道冰凉的东西。
那东西如一道碧绿色的水滴落在李藏名的手心,叫他只感觉一凉一痛,那水滴便融入到了他的手心之中,只留下一点绿色的,如同小痣的痕迹。
“这是什么?”
李藏名觉得大师兄今夜给了他太多的意外——然而,大师兄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意外呢。
白尽欢吐出一个字
“血。”
李藏名看着手心那碧色的一点,更加不解的抬头看向大师兄
“血?但他是绿色的。”
“你要进入碧血阁,对一滴碧绿色的血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白尽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缓缓地起身,而后转身离去,拂尘在空中划过一道流光的弧线,尘须如长雪在风中飘荡。
李藏名站在原地,站在寒风之中,看着大师兄越走越远,清晰地身影成了一团白色的光影,渐渐地全都消失不见,那温和的声音也随之散在长夜寒风之中。
“当血被埋在土下千年不见天日,就成为了碧色,长怨不得发,大仇不得报,深埋千年恨,朱血化碧潮,他日破土出,应叫天下老啊。”
冷冷孤绝之峰,寥寥百丈之崖
潇潇埋血之竹,薄薄夺命之刃
沉沉无光之处,郁郁萃生之地。
碧血阁开门之日,浓雾散了还聚。
一百二十名少年走过独木桥,爬上百丈崖,进入孤绝峰,站在斑斑血竹之中,双手托起薄如蝉翼的双面轻刃,对于没有经验的他们而言,只是稍不注意微微一动,手指上便被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一滴滴的血落下,浸入斑竹根下。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以及痛苦的低吟,然而又在一瞬间声音被尽数剥夺,重归死寂。
地上流出的血已经汇聚成血红一片,李藏名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张与无声中陷入扭曲痛苦的稚嫩脸庞——有的人已经满手鲜血,沾染衣襟,甚至支撑不住倒下。
“你们有一百二十个人,三个月后,你们中间只能活下来十二个人,当然也可能一个活命的都没,毕竟有的人甚至连今天也活不过去。”
站在最前面训诫他们的老师,对眼前这群少年的痛苦无动于衷,甚至为其如此薄弱的承受能力,感觉到鄙夷与嘲弄
“而三个月后活着的十二个人,唯有亲手杀掉抽中的目标,才算真正成为碧血阁的弟子,至于如今的你们——
只能算是碧血阁的奴仆,忘掉你们的所有过去,包括你们的名字,现在,我会告诉你们,你们叫什么,日后你们也就只有这一个名字,只有碧血阁一个出身,只有手中这一片碧血刃,只有诛杀万灵承天会一个目标。
别打听你们彼此的过去,来历——若被发觉,当场诛杀,扔下悬崖,相信我,悬崖下面的毒蛇,已经饿的要沿着山壁上来了。”
老师一步步的从这些少年人中间穿行,身后跟着一名弟子捧着一本书册,每念到一个字,就代表一个人的新生,他走到李藏名眼前时,落下的正巧也是一个“烟”字。
此后世上再没有素霓山庄李藏名,只有碧血阁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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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山脚下,往山上看的时候,就算是再怎么拼命去看,也只能看到浓郁的缭绕烟雾,与若隐若现的沉郁楼阁,至于其中究竟有什么,却是再望不到的。
“就这样?”
“就这样了。”
白尽欢收回视线,转过身,一步步的往山下走去,山林之中并没有路,他只能凭借感觉往山下行走,天道在他身侧漂浮着,若有所思道
“让李藏名隐瞒身份进入到碧血阁,是为了未来减轻他发现真相时的痛苦吗?”
白尽欢耸了耸肩,顺着他的话说
“你要这么想,我也无法反驳。隐瞒身份应该是可以的吧——应该影响不了他在碧血阁中修行的地步,这点,你刚才没阻止我,想来应该是赞同的。”
“你的剧情,你的人物,你比我了解。”
天道只能这样说,谁让他过来的时候白尽欢已经手快的完成一切,而后他看着白尽欢,又看了看他怀中的拂尘,忍不住说
“他应该不会主动找你诉苦的,你做了一件白费功夫的事情——突然想起来,当初你还那么嫌弃这只拂尘,现在你倒是把它用的淋漓尽致了,甚至远比我设想的用途广泛,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其实我还是很贴心的,给你的东西,都是很有用处的。”
“你的成语系统建议重新装修一遍,还有不要趁机自卖自夸。”
白尽欢挑了挑眉毛,而后慢悠悠的说道
“既然甩不了,我当然要物尽其用了,不必太佩服我,毕竟,我就是这样务实的人嘛。”
天道:……明明爱自卖自夸的是你才对吧,在你面前我只能是自惭形秽!
天道默默腹诽,又听见白尽欢问
“李藏名他要不要用,那就是他的事情,暂时和我无关了,说起来,姬彻天和宣浓光他们两个——这段时间没人看管,应该有在好好地修行吧?”
天道点了点头,说
“你可以自信的说出来这句话,他们都快到三层灵台——这是属于天选之子的实力,你难道不相信他们的实力和天赋,可是比你预计的修行更快。”
白尽欢轻哼一声,说道
“我当然相信他们的实力和天赋,但我不相信他们会老老实实的除了修行什么也不干,你觉得我的直觉是对的吗?”
天道:……
天道诡异的沉默,让白尽欢生出不好的预感,在他直直的注视下,天道才慢慢吞吞的回忆说
“其实也没有做什么,碧虚玄宫里空空如也,除了他们连个人影都没有,他们能做什么呢,除了将莲池通电殃及池鱼,修行功法之后,把碧虚玄宫里弄得到处都是毒蛇,以及两个人用尽灵气与功法切磋打架,毁了几处宫殿外……”
白尽欢:……
“你不必再说了……”
天道还没说完,白尽欢便无力扶额,觉得已经完全不需要接着听了。
果然,他的预感是没错,他就知道放姬彻天与宣浓光在一起,不会那么平静。
天道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试探的问
“所以——你要现在回去吗?”
“我回去做什么,我又不能守着他们过一辈子。”
白尽欢只是苦恼了那么一瞬间,便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走,天道看着他,又问
“所以你决定不管他们咯?”
“你觉得把碧虚玄宫改造一下,变成修为不空则永无止境的考场如何?”
白尽欢看向天道,微微一笑,诚心实意的说
“不是喜欢动用法力切磋修为么,那就让他们玩个够吧,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师尊。”
天道:……
他很确定,白尽欢在喊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一定是咬牙切齿的,不然,他一个不应当有任何外界干扰的系统,为什么会有一种背后生阴风的感觉呢。
第032章 论道会上
王朝有王朝的律法, 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
每年一次的论道会,便是江湖上坐下来谈规矩的地方。
虽然在打打杀杀的地方,说大家一起坐下来和平谈事好像有些可笑, 然而总是有些事情, 不是谁修为高便能裁决一切。
刀剑断得了性命, 却断不了恩仇。
更何况,是偏私的刀剑, 蒙尘的恩仇。
央州永明府,长空禅宗内, 齐聚千百名门世家,是为论道会的开启。
本以为这次论道会如同往常一般枯燥无味,不过是论一些扯了八百遍也扯不清楚的陈年旧事, 又或者是早就拍板定案,不过在论道会上走一趟过场的繁杂琐事,然而这次,却多了一些叫他们感觉到了有趣的东西
因为那高台之上,站着一名他们以为早就死掉的少年。
齐世明的儿子,齐经霜。
一个月前, 齐世明不顾至交情谊,带着万灵承天会的人,一夜烧尽素霓山庄, 只为了一本聚龙化神策, 那场火结束的时候, 齐世明也藏身不见。
讨伐诛杀令遍布天下,却没有人知道他藏到了哪里去。
半个月前, 齐世明隐居之地被人翻了出来,他自己藏匿行踪, 却把弱妻幼子忘了彻底。
没等名门世家想好如何料理他的妻子家人,便有名为百折门的势力如法炮制,带人将其全家杀了精光。
虽说是打着为素霓山庄报仇的名义,但是一北一南,百折门与素霓山庄八竿子打不着干系,谁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为了聚龙化神策而挑起的私仇——不少人都以为齐世明将聚龙化神策藏在了家中,聚龙化神策这巨大的诱惑近在眼前,由不得人不双目发红,心中发痒。
只是真正动手,且如此残忍的,只有百折门一个而已——或者说,来得及动手的只有这一个,且完全断绝了后来者的路。
屠人满门,此举虽然并不仁义,但是百折门咬死了齐世明之言行天下当人人尽诛,他也不过是行了义举,只是手段过于激烈了一些,其余人也无可奈何。
到底勉强也算师出有名,况且齐世明无有依仗,要细究起来——嗯,连他本家玉州大齐世家都没人出面为这桩血案出头,其余人等,自然也懒得细究。
世上之人生生死死,不是谁的命都值得被人在意的。
却没有想到,齐世明的儿子竟然活了下来,不但活了,还能从玉州跑到了央州,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妄图求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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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经霜从小听他的父亲讲,圣天子不管名门世家,江湖恩仇,江湖上的事情,自有论道会评断一切。
于是他逃生之后,听说论道会要在央州开启,便不听任何人的劝告,一路跋山涉水,日夜不停,终于到了央州,终于到了长空禅宗,终于到了论道会上。
齐经霜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与乞丐无疑,站在论道会上,简直与周围一众光鲜亮丽的名门世家,高人尊者格格不入。
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的怯懦,因为他有满腔怒火,满心仇怨。
他就是想来论道会,问一问江湖上的规矩,是不是人可以枉死,却不可以伸冤。
“我过来的时候,听别人都说,都说……我爹带人去杀了李叔叔,烧了素霓山庄,这是胡言乱语,这是有人诬陷我爹!我只想告诉你们,我爹离开家的时候,是因为听说有人要害素霓山庄,要害李叔叔一家,才急急赶去救人,他不是杀人凶手!”
齐经霜的视线从眼前姿态不同,神色各异的名门世家上掠过,这些人他一个人也不认识,心中也一点底气也没有,但是他必须强迫自己站直身躯,将自己的冤屈,血仇说出来,因为他只有这一个地方,可以为他的父亲伸冤,为他的家人血仇。
他缓了一口气,接着说
“我还想问问你们,有人杀了我娘,杀了瑞婆婆,平叔叔,你们管吗?我爹说江湖上的事情,论道会都管,我,我想问,论道会能不能让血债血偿,让——百折门为我家人偿命!”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几乎是拼命喊了出来,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他语气中的愤怒,都能听得见他剧烈的喘息声,都能看得清楚他眼中的悲愤与期望。
但是没有一个人为他开口说话。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个误入进来的小孩子,在胡言乱语而已。
百折门的弟子自然也参与论道会之中,门主冯成仁听见这突然冒出来的小乞丐,竟然自称是齐世明的儿子,几乎当场吓得半死,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做事都做不利索的弟子,不是说全杀光了,怎么偏漏了最不该漏的人?
然而此刻实在并不是追责门人弟子的时候,那门主冯成仁战战兢兢等了半晌,发现并没有人愿意为这个小子出头,心中才放心下来,而后猛地站了起来,手中运转灵气,看向站在高台上的少年人,不无阴冷的说道
“满口胡言,当真放肆,罪人之后,岂能多留,今日你这小小余孽,竟然主动前来伏法,倒也能留个全尸。”
话音未落,那一线剑光便朝着齐经霜飞顿而去,然而,却在半道被一道凭空飞出的长袖轻飘飘的挡了回去。
那是稳坐十大名门世家排行之上的朝云香居,此刻在众人注视之中,朝云香居的香主花思云也只是慢条斯理的收回长袖,对着冯成仁轻轻一笑,说道
“门主如此急切做什么?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也不放过吗?”
冯成仁道
“罪人余孽,自然要斩草除根。”
花思云轻哼一声,不以为然道
“斩草除根,也轮不到你们百折门啊,于情,大齐世家的人可还在这里,于理,越俎代庖在论道会上惩戒他人,你是不把长空禅宗放在眼里咯?”
冯成仁立刻看向那首位的中央,最中间自然是本次论道会东道主长空禅宗,左边握着一只折扇的年轻人,便是出自齐家。
大齐世家前来参与论道会的,乃是他们的大公子,此刻也只是轻摇折扇,并不看高台上那小子一眼,只看着周围同样名列十大的名门世家道
“我来的时候,家父曾言,此次论道会难免会谈及齐世明,因此早叮嘱在下,齐世明十多年已经被逐出家门,不算我齐氏子弟,其一应言行,与我齐氏无甚干系,按江湖道义,该当如何,便是如何,我齐家绝不干预。”
长空禅寺的位置上,是胡子花白的禅师,待齐公子说完之后,便慢吞吞的说道
“齐世明畏罪潜逃,不知去向,此事本想押后再议,但他的儿子既然现身,少不得此刻论上一论,齐世明火烧素霓山庄,此行此举,实在罪大恶极,罪不容恕——”
“我爹没杀人,没烧素霓山庄!”
他还没讲完一句话,齐经霜便立刻朝着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大喊起来,他怒气冲冲,双目怒瞪,不准那白胡子的老头再说下去。
但是长空禅宗的禅师不说,还有其他的人说,他阻止不了任何人来随意的污蔑他的父亲。
“自小景仰的父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你的心情,我等能理解,但是,事到如今,你也该认清现实,不可再执迷不悟,为你父亲开脱,”
“我说了我爹没杀人——更不可能害素霓山庄,你们没听到吗?!”
齐经霜在高台上大呼小叫,手脚并用,奋力摇头,他看向每一个人,只觉得每一个人的面目都扭曲的厉害,他们好像没有眼睛耳朵,任凭自己怎么解释,都听不进去。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爹杀人,放火,可有什么证据,单凭你们说——难道我爹就是坏人了?他明明是去帮素霓山庄,凭什么你们要说他是去害素霓山庄?!”
周围的声音低了下去,无数人看着他在高台上发疯,不知是谁,发出一声轻叹
“到底是小孩子……”
“小孩子不是借口,正因为是小孩子,更应该叫他知道他的父亲是怎样的道貌岸然之徒。”
“也罢……你要证据,就给你证据。”
那是带着痛惜与怜悯的目光落在齐经霜的身上,让他感到无比的抵触与嫌恶。
随后再没有人说话,一片法镜被弹送到高空之中,扩散十倍之大,将其中的景象完全的展露出来。
那是一处灵堂,一名浑身缟素的漂亮少年跪在殿中,他眼中有不加掩饰的悲切与仇恨。
从小在一处玩的好友,齐经霜自然认出来那是谁。
李藏名……
齐经霜在心里默默地喊出那少年的名字,而后他便仰着头,看着从来只会跟在自己身边傻笑的好友玩伴,露出阴郁悲怆的神情,有交谈的声音从其中传出。
“有人在素霓山庄起火当夜,在清曼山下见过齐世明的身影,他当夜去没去过素霓山庄,你应该心知肚明,你在那一夜见过他吗?”
“我见到了他……”
我见到了他……
轻轻地,缓缓地四个字从李藏名的口中发出,听在耳中,却无比清晰,无比清楚。
还有什么证据,比素霓山庄的公子亲口说出的言语,更加有说服力吗?
齐经霜一瞬间动也不动,他的视线里,只剩下李藏名的身影,他的耳朵里,只剩下李藏名说的这四个字。
他觉得自己应当是出现了幻听,不然,不然……
不——那,不,可,能!
“李藏名你在说什么疯话,我爹,我爹——!”
齐经霜瞪大眼睛,通红双眼,立刻就要朝着那空中的幻想奔跑过去,但是他只跑了两步便整个人朝前扑倒下去,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锁链晃动声音。
齐经霜只愣了一瞬,不可置信的朝后看去,便见他的双手双脚,不知何时被束缚上了细密坚韧的锁链
什么意思??
他惊慌失措的看了四周,好像谁都是动手的人,又好像谁也不是。
为何要锁他?齐经霜从地上想要爬起来,然而那锁链的长度,却只够他跪坐在高台上——或许,那该是叫他跪在高台上的长度,只是他却不可能跪下。
齐经霜看向更远处,更高处的位置,他看得出来,那一排的人才是能说话的人,看到那镜子被人收回,于是他朝着那收回镜子的人大喊
“藏名——不!这都是你们的谎言,你们不是说素霓山庄被大火烧的干干净净,李藏名他也应该死了,怎么可能会——”
“同样是灭门,你能活,为何李藏名不能活?”
……
齐经霜瞠目欲裂,却无法反驳这句话。
“我不信,李藏名!李藏名你出来——”
一瞬间的静止之后,齐经霜奋力想要挣脱那捆绑他的锁链,然而却无济于事,他想要迫切的去找李藏名问清楚为什么他要污蔑自己的父亲,然而他却再不可能见到李藏名。
认清这一点后,齐经霜也已经精疲力尽,他瘫坐在高台上,心中绝望的想,所有人,所有人都误会他爹……他浑浑噩噩,视线与人群之中的百折门对上,他认出来那飘扬的旗子是那一夜杀他家人的旗子,于是又立刻激动起来,指着那旗子,大声喊道
“我爹……你们要杀我爹……那你们为什么不杀他们——我家人也被他们杀尽了,为什么他们还能出现在这里?他们也罪不容诛,我也要他们血债血偿!”
那是一阵又一阵熙熙攘攘的议论之声,时间却并没有太久,讨论的结果便已经出炉,有人压下诸多讨论之声,说道
“百折门之举……固然过于手段激烈,但……到底也是为江湖除害,不过是失了一些分寸,既是如此,那便罚了此后百折门,不可再对人出手。”
齐经霜:……
什么意思?
齐经霜迷茫的看着所有人,看着他们点头,附和,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就这样?
不用血债血偿?
不用下诛杀令?
不用罪不容诛吗?
“这就是论道会,这就是公平正义的论道会——哈哈哈哈!!!”
齐经霜双肩颤抖,而后笑出声,又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笑的五脏六腑全都疼痛起来,却无法停止,直到他笑的一丝力气也没有了,他才猛地抬起头,又要奋力站起来,却只换来一阵锁链响动。
于是他也只能身躯匍匐在高台上,尽力挺直了身躯,满目血丝恶狠狠的看着台下所有的人,扫视一圈之后,最终落在高高在上的那群人身上,他大声喊道
“你们不杀,那我自己来杀,我自己报仇——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我要杀了你们所有污蔑我爹的人,为我爹,为我娘……为我家陪葬啊!!!”
他的声音穿透心神,让不少人都感到心中不适,那仇怨已经远超一个孩子该有的情绪,所有人的视线分别落在齐经霜与长空禅宗的禅师身上,那是在无声的催促禅师做出有关齐经霜的决定。
一个想杀天下人的孩子,果然遗传他父亲的狠毒……是绝不可能放过,当做无事发生的。
————————
“接下来,齐经霜会被关入长空禅寺的净心塔内净心赎罪——直到他能认清他父亲犯下的罪过,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而后诚心向善,才会被放出来,可惜——他被塔中的魔僧传功,顺便种下魔心,叫他的仇恨愤怒之心更加根深蒂固了,乃至于怀着满腔仇恨,径直破塔而出……你觉得我现在报名,成为长空禅宗的弟子,然后找时间去净心塔内干活,趁机赚他的好感可行吗?”
白尽欢轻衣缓带,独自一人坐在屋檐之上,背上背着一只剑袋,里面没有剑,只有一只拂尘——那拂尘到底太显眼了,他带着出现在这里,只怕要为他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第033章 忽降少年
白尽欢低头看着论道会上发生的一切, 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天道闲聊,天道并未现行,只是寄身在一只橘色的长毛猫上。
他一说话, 附近因为没有位置, 于是只能同样挤在屋檐或者树枝上的人便忍不住朝他看过来, 一个人坐在屋檐上自言自语,怎么看都觉得太奇怪了。
不过当看到他身边探出一个猫头的时候, 虽然仍然觉得这人有什么毛病,到底没有那么害怕了。
世上也不是没有喜欢宠物喜欢到了和宠物说话的人。
和宠物说话, 总是没有和空气说话诡异。
虽然和一只猫说话,也不见得多正常就是了。
天道听到白尽欢的话后,倒是诧异的抬头看了看他, 不敢相信的说
“你要剃头?”
白尽欢看了它一眼,莫名问道
“我为什么要剃头?”
天道便说
“长空禅宗可是天下禅宗之首,不收俗门弟子,至少俗门弟子不会被允许在宗门内担任什么职责,就算是小小的看门弟子也不行,你想进去, 不就是要先剃头吗。”
白尽欢:……
白尽欢想了想自己剃光头的样子,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然自己长得也还行,但是果然剃光头还是需要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 显然, 他这方面的承受能力不怎么行。
“那还是算了。”
他才适应自己长头发的样子, 并不想立刻就去体验做光头是什么滋味。
而在白尽欢沉思如何能不剃头的前提下,进入长空禅宗内接触到齐经霜时, 下面之人也已经走到了要带齐经霜往静心塔内去的流程。
只是,却出现了意外。
就在长空禅宗的弟子要上了高台将齐经霜带走的时候, 却忽而砰砰几声,随着几声哀哀惨叫之声,那些弟子便一个接着一个的从台阶上滚落了下去。
“这就是名门世家,我看不过如此。”
一声清亮含着嘲笑的声音响彻天地,随后,便有一道人影像是一只轻巧的燕子一样,落在了高台之上,落在了齐经霜的身边。
那是一个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人,青襟白衣,扬眉明眸,又穿着轻衣窄袖,手里倒提着一只短剑,站在高台上,颇为意气风发。
“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人群之中出现一阵的骚动,无人看到他是怎么出现的,似乎也没人认出来他的身份。
那少年人听到有人问他的来历,便哈哈一笑,说
“你们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至于我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一顿,而后朝着齐经霜半蹲下去,手起剑落,捆绑齐经霜手脚的锁链便被齐齐砍断,而后他一把将齐经霜拽了起来,朝着众人眨了眨眼,露出狡黠的目光,而后道
“当然是来救人的,人我带走了,不谢!”
说完,他也不多说其他废话,便脚下一点,拽着齐经霜掠空而去。
这变故来得太过于突然,眼睁睁看着他带着齐经霜逃离了人群,那才有长空禅宗的弟子接到命令去追人,自然也有其他门派的弟子接到了诏令去追,一时间场面颇为混乱。
而下面议论纷纷,屋檐之上,白尽欢与天道也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了意外,白尽欢看着那少年一溜烟的逃跑,显然是计划多时,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是谁,怎么出现在这里,我不记得这里安排有人劫法场啊?”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你又做了什么改变剧情的事情。”
天道看向那人影逃离的方向,声音里也带上了无奈,是说白尽欢嘴里说着要尽量不动剧情,实际上几乎每天都在改变剧情吧!这是又做了怎么,才让剧情发生了变化。
白尽欢也很冤枉——这次他是真的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怎么就突然发生了预料之外的变故。
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白尽欢便道
“算了,跟上去看看就知道是谁了。”
白尽欢不再拖延,便朝着那两道身影逃离的方向追去。
——————
那少年人的修为虽好,然而他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下齐经霜,本就是出其不意,如今要甩开后面跟过来的追兵,而且是带着一个齐经霜,却是明显捉襟见肘了。
长空禅宗本就香火旺盛,平日前来烧香请愿的客人都络绎不绝,更何况参与论道会的人太多,长空禅寺附近的村镇早已经是人满为患,二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乱窜,到底是不如长空禅宗的弟子对这些街头巷口熟悉。
他们两个东躲西逃,是想着往人少的地方跑,或许就好拜托追兵,却没有想到跑到了河边,现下正是摘莲蓬的季节,长空禅宗附近这条长河里,已然是停满了小舟,而河岸边,也是站满了来此戏水纳凉之人。
二人最终被堵在河边,密密麻麻的人群全都看着他们,是逃无可逃,错眼见了那河水上接连不断的船只,那少年人左右看了看,最终下定决心,又低头看向齐经霜,问道
“小子,你会游泳吗?”
齐经霜早已经被他拉着跑的晕头转向,此刻听到问话,下意识便点了点头,而后又立刻摇了摇头,他只是跟着别人去水里捉过鱼,若说是会游泳……他也有些心虚。
但是这不是让他心虚纠结的时候,那拉着他的少年,见他点了头,便一把拉着他跳上了一只装满了莲蓬的小舟。
他二人一踩上去,那小船便剧烈的晃动起来,惹得船上的少女也吓得不轻,拿起来竹竿,甚是惊恐的看向他们,若非看着这两个少年人还没自己年纪大,而且长得眉清目秀的不像坏人,那竹竿便立刻打过去了。
那少年立刻朝她伸手,连忙朝着那少女眨了眨眼,嘿嘿笑了一声,轻声安抚道
“别怕,别——姐姐,你别怕,我们这就走啦。”
还没说完,那少年看中了下一只小船,便拉着齐经霜继续跳了过去,身后追兵虽然也跟着跳了过来,然而到底不比地面平稳,况且只为追一个齐经霜,倒也没派修为多么高深的弟子前来,因此也都只是跟着一条一条的船上跳着追逐。
因此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七八条船的距离,但是船只再多,也不过一会儿便走完了所有的船,眼前只剩下一望无际的河水,再没有可供他们落脚的地方。
那少年深吸一口气,就要拉着齐经霜往水里跳的时候,眼前却又轻飘飘静悄悄的飘来了一只颇为典雅素净的小舟,船上搭着素白的幕帘,静静的停在了他们面前。
这船当然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但是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那少年人只是多看着这突然飘过来的小船一眼,而后还是深吸一口气,就要往下跳的时候,便忽然听到一声轻笑传入耳中,将他吓了一跳,差点从船上跌倒河水里去。
那声轻笑之后,随后便一道温柔轻松的声音从眼前这只船上传出
“二位,这么喜欢在水里逃命吗?上来吧,送你们一程。”
这是:……
二人对视了一眼,是都觉得有些古怪,但是身后追兵马上就要追了上来,再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机会,两个人不做他想,便跳上了船,身后追兵后脚也要往船上跳的时候,脚下却一打滑,“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而后面的人再想跟上时,便有清风催送,小舟立刻飘远了。
自然也有人想要踏水而来,却不知道为何,都像是撞上一层屏障,三三两两的落入水中,是怎么也追不过来。
一大一小两个少年跳上了船,看着身后追兵是真的追不过来了,便齐齐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窃喜,此刻才想起来去看救了他们的人——那是一个穿着青衣薄纱的男人,长发系着一条青色的带子,像是隐居之人,此刻正低头信手拨弄茶炉,好像只是顺手救了他们而已。
他的身侧窝着一只橘色的长毛猫,倒是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们——准确的说,是看着那少年人。
被那只猫这样直勾勾的盯着看,不知为何,竟然让少年心里生出一点无所适从的惶恐。
“你吓到他了。”
白尽欢拍了一下天道的猫头,让它往身后躲去,而后便示意眼前两人走进来歇息。
二人虽然走进来,到底还带着一些戒备,尤其齐经霜,不知为何,眼前之人虽然面带微笑,却让他自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排斥。
然而救他出来的那少年人却是率真洒脱之人,心里对眼前人疑惑,便直接开好奇的询问
“你是谁?”
白尽欢轻轻摇头,也看着他们笑道
“我救了你们,难道你们不该先自报家门吗?而且你们为什么被长空禅宗的人追着跑?——进来坐下说吧。”
齐经霜皱眉,戒备的看着他,然而那少年人却已经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盘膝坐下,而后毫无防备,立刻便说
“多谢先生救命——我叫徐华灿,长空禅宗的人追着我们跑,当然是因为我救了他们要关的人啊——诺,就是他了。”
徐华灿朝着齐经霜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又朝他招手,很是自来熟的说
“不用你站在那里吹风监视,过来坐会儿呗,反正那群秃驴是追不上你了。”
徐华灿……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
白尽欢在心里念了几遍之后,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这个名字熟悉——这不是徐华延的弟弟的名字么。
于是又忍不住“啧”了一声,摇了摇头,轻笑道
“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你。”
第034章 无心有意
白尽欢听到徐华灿自报家门, 已然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劫走齐经霜了。
他当日在蓼州蓝龙王府见到杨含温与徐华延时,看着眼前正值好年华的二人,心中不可避免的想到他们的未来——尤其徐华延, 他不可否认, 写书的时候把徐华延的结局过于惨烈了一些, 因此当时看着活生生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站在自己面前时,心中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觉得若徐华延能在齐家出事之前找到齐经霜,又或者齐家出事的时候, 能救下齐世明的家人——重点是认识齐经霜,说不定能结下一点善缘,来日能让齐经霜帮青龙部一帮。
白尽欢与徐华延提起来这件事情的时候, 也不是没有预料到未来的剧情,会因为这几句话发生改变,然而写小说本就是一个选择的过程,从无数条想写的剧情里,去舍弃其他的无限可能,来选择一条路写角色的未来, 而后落字无悔,再不能更改。
如今他如今亲身经历故事之中,宛若重写一次剧情, 纵然知道未来会发生改变, 明白剧情发生改变对自己是不利的, 却还是会忍不住偶尔心动,试探着去书写另外一种可能。
当然话说回来, 其实白尽欢当日真是随口一说,对徐华延能真的找到齐世明一家隐居之地, 也没有报什么希望,那件事情也是过后就忘了,不然,他也不会在刚才徐华灿出手的时候,完全想不起来谁会突然出手改变剧情。
事实上,徐华延也是真的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亲自出马,当然其中也有没太上心的缘故,所以才会把这个任务教给自幼喜欢到处乱跑的小弟留意,但是到底还是晚了。
不过应该也不算太晚,大庭广众之下英雄救美……不是,把人救出来,也足够让齐经霜对徐华灿印象深刻,感激非常了。
在白尽欢看来,齐经霜其实是最好攻略的人了,他的爱与恨都过于浓烈与激动,尤其被种下魔心之后,更是爱的激烈恨得容易,对他好一点,就像小狗一样贴过来了。
所以前来找齐经霜的时候,白尽欢的心情是很轻松的,至少在他看来刷齐经霜的好感度无疑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当然现在也觉得很容易,只是出了一点小意外——
但是问题不大。
不就是剧情发生变化,他可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把剧情圆回去也不在话下。
白尽欢心情很是乐观,在了然徐华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之后,就放心下来招待两个人。
徐华灿坐在一旁看着他煮茶,是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的,于是便好奇的问道
“原来是哪样?前辈你刚才也在论道会上吗?可是我没看见你啊。”
白尽欢想了那么多,其实也只是过去瞬间的时间而已,听到徐华灿的问话,倒也是笑了一声,很是流畅的接过他的话说
“你来去匆匆,怎么会见到我——说来,你既然姓徐,看起来也不是平常人家出身,我若猜得没错,你应该是玉州青龙部的人,怎么突然跑到央州来,又去论道会捣乱,抢了他出来?”
白尽欢说到后面便看了齐经霜一眼,这后半句话问出来,一则是为了互通消息,二来嘛,也是帮齐经霜问上一问,打消他的顾虑,在白尽欢问出来的时候,齐经霜果然眼睛亮亮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紧张的看向徐华灿。
徐华灿是直率之人,闻言也没多想,就回答道
“是我大哥让我来的,我大哥,我打听到齐家还有一个人活着,跑来了论道会,就一路追过来了——哦,我大哥也是受人之托,他说是个前辈道君拜托他打听的事情,说起来那道君带着一个很是奇怪的拂尘,金玉宝珠,堆得花里胡哨的,很是叫人印象深刻,嗯——我感觉不是什么正经道君,道君不都是清高脱俗的样子么,怎么会留恋金银外物,怕是我大哥被什么招摇撞骗以此谋生的神棍骗了,不过嘛,骗就骗了,我跟过来能救一个人,也是好事。”
白尽欢:……
他哪里像招摇撞骗的神棍?!
白尽欢默默地将拂尘从素绸袋子里取出来,放在眼前案上,悠悠说道
“你兄长所言,是这样一个拂尘吗?”
徐华灿随意地低头一看,便神色不动,静了一瞬,便立刻点了点头,激动的说
“金玉镂空嵌合,镶七只宝珠,好像就是这样的——世上竟然真的有这么浮夸的拂尘,我大哥说的时候,我怎么也想象不出来,没想到竟然——”
徐华灿的声音蓦然停顿,他兴奋地说了半晌,才后知后觉的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他似乎,好像,当着救命恩人的面……说了什么了不起的话。
徐华灿神色僵硬的抬头,对上白尽欢温柔和善的表情。
白尽欢朝他挑了挑眉,微笑道
“我看起来有那么像招摇撞骗的神棍吗?”
徐华灿:……
徐华灿连忙摇头,说
“当然不像!您看起来可太像正经道君了!”
白尽欢:……
徐华灿:……
这样说好像也不太对劲的样子……
徐华灿立刻移开视线,吐了吐舌头,又低头看着那只拂尘,绞尽脑汁的企图挽救
“其实……这么看,这只拂尘还是很,很——”
徐华灿眉头皱了几皱,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夸赞的话,突然就无比怀念教书的老师,如果老师在,一定能把这只拂尘夸得天花乱坠的。
“这只拂尘很好看啊,很有气势。”
一声清脆的少年声音传来,让白尽欢与徐华灿两个人都诧异的看了过去……
齐经霜一脸正经的坐在一旁,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地方不对。
徐华灿心中又感激又觉得太不好意思,于是小声的说
“其实不用你替我这么解围的。”
齐经霜疑惑的看向他,不解问
“解围什么?”
徐华灿:……
这真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无妨,我也觉得这拂尘很没品味,不过它不是重点,跳过吧。”
白尽欢打断了他们的话,将拂尘收了起来,决定结束这个让美好气氛充满尴尬的话题——虽然他还没讲完,身后便传来一声十分不满的猫叫,不过白尽欢当做没听到某天道的抗议。
白尽欢看了他们一眼,说
“你们有落脚的地方吗?”
齐经霜摇了摇头,徐华灿倒是点了点头,而后也跟着摇了摇头,凝重的说
“我原来住的地方肯定不安全了,说不定被那些追兵已经埋伏,唉,早知道住个远一些的客栈——道君,你能带我们出永明府么,总之离长空禅宗越远越好。”
“你们如果是担心长空禅宗的人——”
白尽欢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必如此紧张
“那倒是可以放心下来,长空禅宗的人不会追来的。”
“怎么可能?!”
他这样说,不但是徐华灿不相信,齐经霜也一脸怀疑的看着他,皱着眉说
“他们污蔑我爹,还要把我关进去什么塔内,我是逃走的,他们对我爹下诛杀令,怎么会放过我——刚才您救我们的时候,也是看到,他们追的很凶。”
白尽欢便道
“若今日出现在这里的真是你父亲,我刚才也不一定能救下,追来的人也不会只是长空禅宗的普通内门弟子,追的凶,是因为他们接到的命令如此,并不是真的非要抓到你不可。”
齐经霜仍然怀疑的看着他,觉得他把那群论道会的人想的太好
“既然不想抓我,为什么要用铁链锁我,还要把我关起来?”
白尽欢便无奈的看向他,轻叹道
“你以为呢,你在论道会上大放厥词,讲出要杀天下人的话,那可是以慈悲为重的长空禅宗,你杀气太重,怎可能放你离开,然而说到底你也没做什么坏事,逃出来也就逃出来了,不会花费什么大力气抓你,不然,你真以为几条船而已,能挡得住长空禅寺的弟子?”
齐经霜:……
齐经霜眼神挣扎一会儿,心中倒是真的相信了白尽欢的话,只是因此又想起来刚才在论道会上的经历,便又忍不住生出怒火,气冲冲的说道
“我那么说,是因为他们非要说我爹是杀人凶手,道君,你会觉得对素霓山庄动手的人是我爹吗?”
白尽欢道
“我相信你。”
“我爹真不会——”
齐经霜:……!
齐经霜正要辩解,意思到眼前之人说了什么,便立刻眼前一亮,激动得看向白尽欢,大概是没想到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竟然真的愿意相信自己的话,愿意相信父亲,于是齐经霜便露出感激的目光,又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问
“道君真的相信我爹是清白的?!”
“我是相信你不会说谎。”
白尽欢纠正了他的说法,而后看着他说道
“然而我信不信,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不过是散修一个,我的意见,对于名门世家而言,也没任何参考价值,找不到你父亲清白的证据,其余人对你父亲的态度,不会因为我有什么改变,也不会撤销对你父亲的诛杀令。”
齐经霜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神色肉眼可见的黯淡下来,这道理,他何尝不知,但是他又能去哪里找父亲清白的证据,他甚至连父亲现在在哪都不知道。
而且,他心中仍然愤恨,为什么同样没有证据,父亲找寻不见,这些人宁愿相信他爹是坏人,却不愿相信是好人——等等,不,不对。
他们觉得自己爹爹是坏人,那是因为有人提供了证据。
第035章 夜宿何处
“李藏名——!”
齐经霜忽而愤恨的喊出一个名字, 而后他神色陷入虚空之中,咬了咬牙,充满愤怒与痛苦的说
“李藏名, 你——你为什么要帮着别人害我爹?!”
他突如其来的一嗓子, 倒是让白尽欢与徐华灿都吓了一跳, 徐华灿不知他和李藏名的关系,蓦然一听, 神色颇有些不知所措。
白尽欢却心知肚明,齐经霜与李藏名的误会, 延续一世的仇杀,便是由此开始,而未来许多年, 又因各种人事巧合,最终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至于事情的真相,早已经淹没岁月之中,无人想着去解释,也好像都不在意一切的起源了。
不过,那还在遥远的未来, 至于当下,白尽欢看着齐经霜充满愤恨的表情,到底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说道
“也许是你误会了什么。”
“我才没有误会——”
齐经霜闻言, 便猛地抬头看向白尽欢, 怒道
“不是他说的话,怎么会让别人都以为是我爹害了素霓山庄!”
白尽欢便道
“素霓山庄的小公子, 似乎还没有你大,受人诱导说出那些话, 也不是没有可能,况那幻镜不过显出一两句话,没头没尾的,也不一定是如你所想那般。”
齐经霜神色颤动,闷声道
“那我更要找到他,问个明白,如果他被人诱导,他总是要出来解释清楚,如果他是故意的,我就——”
齐经霜握紧拳头,接下来的话虽然并没有说出口,但是他愤怒的神色已经将他心中的想法完全表露出来。
白尽欢与他对视着,歪了歪头,慢声问了他一个关键的问题
“你想找他,但是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
“我——”
齐经霜当真被这个问题难住,他在论道会上见到的,也不过是李藏名的幻境而已,素霓山庄在蓼州,蓼州……那是很远的地方,而素霓山庄一夜烧尽,李藏名还会在蓼州吗?
这是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齐经霜低下头去,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
“我总会找到他的!”
白尽欢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道
“或许吧,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你现在要想的,是你要走的路,比如,今天晚上要怎么睡觉。”
此刻已然夕阳西下,光辉暗淡了。
白尽欢看了看眼前两个人,对上他们迷茫的神色,显然二人都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徐华灿想了片刻,神色纠结的说
“我是住我一个朋友家中,但是,我们三个一起去,好像不太够住。”
“这里竟然也有好友居住,徐公子真是交友广泛。”
白尽欢“啧”了一声,而后道
“这么晚,而且齐经霜身份特殊,还是不要去打扰你的朋友了,不嫌弃的话,今天晚上就先和我挤一挤吧。”
这也是实话,不是谁都和徐华灿一样古道热肠,见谁都帮的。
于是三个人带着一只猫,便往白尽欢租用的客栈去。
因为论道会的缘故,这镇上早已经是人满为患,大大小小的客栈也是住的满满当当,白尽欢是有先见之明,早早的来了,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一个人住当然是宽绰有余,三个人住很显然捉襟见肘,好在徐华灿虽身形高挑,却也和胖不沾边,齐经霜更还是少年人一个,桑耳勉强挤一间屋子,也能挤下。
只是需要有人打地铺,白尽欢当然不能让两个小辈来打地铺,所以这事也没和两个人商量,径直便站在柜台和小二提了两句,要多一床被褥,结果小二却是漫天要价了,一张席子加上床铺薄被,竟然也要好几两的的银子来押。
反正有的是人住,当然是价高者得。
白尽欢眯了眯眼,正想和小二杀杀价,徐华灿却以为他的沉默是没钱,立刻便插话进来说
“道君,我来付钱吧!”
“请你们两个睡一晚的钱,我还是有的。”
白尽欢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徐华灿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为他这太过直率的心性,一时觉得好笑,又觉得欣慰,便只是摇了摇头,笑道
“别担心,我招摇撞骗的本事还算不错,这么多年行骗下来,这点闲钱还是有的。”
徐华灿:……
徐华灿立刻露出窘迫神色,求饶的说
“道君!我知道错了,这种事情就当不存在,不要再提了吧。”
白尽欢本来只是随口调侃一句,却叫旁边的小二听到耳朵里,立刻戒备起来,还真以为他是骗子了,又战战兢兢地来和白尽欢套话,可惜演技太差,连齐经霜都看出来他不怀好意,立刻又愤愤不平起来。
在他看来,白尽欢已然是救人水火的大好人形象了,怎么能被人怀疑居心不良,这让他立刻就联想起来自己被污蔑的父亲,于是怒火便起,要和小二吵起来。
白尽欢看出来齐经霜的意图,连忙按住了他,让他忍耐下来,事关晚上睡哪这种问题,还是不要轻易得罪眼前这小二的好。
而被这两个人一打岔,他也没什么杀价的心思了,便轻轻敲了敲桌子,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说
“放心,你又不找我算命,我骗不了你的钱——况且现在可是你在要我的钱财,好了,别看了,就这个价吧,快去找人取东西搬上楼。”
小二:……
小二被一句话戳中意图,好生抓耳挠腮了一阵,将东西记下喊人去取,又好奇且有些跃跃欲试的问
“您算命可准?”
这个问题嘛——
白尽欢便趴在柜台上俯身过去,朝他眨了眨眼,微微一笑,然后在小二因为他的动作忍不住紧张认真起来的时候,便轻声和他说
“给的钱多就准。”
小二:……
那小二便立刻露出无语的表情,大概是想,这是可以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的话吗?
而且怎么听着有一种不太对劲的感觉,好像是在说自己一样……一定是错觉!
小二扯了扯嘴角,倒是也不敢多问什么。
不过这么一插科打诨,倒也是缓和了刚才的气氛,叫眼前这小二放心下来,不然,白尽欢还真是怀疑这小二会不会真是以为自己坏人,去报官来抓自己了。
谈好了事宜之后,白尽欢便带着两个人上楼去了房间,那房间在二楼末尾,平常这种位置的房间绝对算不上好,但是在人满为患的现在,倒是生在偏僻清净了,而且因为是在末尾,说是一间房屋,实际上也算是一间半的面积了。
带着两个人进屋之后,白尽欢便道
“你们可以先歇一会儿,再来吃晚饭。”
第036章 睡前谈话
长空禅宗附近的客栈, 饮食自然也以清淡为主,更何况此刻客栈人满为患,客栈也只是普通客栈, 饭菜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好在三个人也都是没什么忌口的, 点了几个凉菜米粥,这便是晚餐了。
到了晚上睡觉时, 又免不了一番争夺,白尽欢是全然觉得自己打地铺没什么问题的, 不过,显然其他两个人不这么以为。
徐华灿等客栈的人将地铺弄好之后,便主动说
“我餐风露宿惯了, 打地铺也是家常便饭,道君和齐小弟睡床吧。”
白尽欢道
“怎么说你们也是客,你们玉州不是礼仪之地么,哪里有让客人打地铺的道理。”
徐华灿立刻“噫”了一声,摇头苦着脸道
“我就是受不了什么事都要讲个礼仪才不愿意待家里的,道君可千万别和我论这个, 而且道君也不是我们玉州人,更不用在意这玩意了。”
白尽欢看着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又说
“话虽如此, 但你在我眼里也是小辈, 自然是要听我的。”
徐华灿想了想,才道
“那我陪着道君你睡地上好了, 我听我大哥说道君你是碧虚玄宫的人,道君不如晚上睡觉前, 和我说说碧虚玄宫的事情吧,我可是太好奇那是个什么地方了。”
白尽欢失笑道
“你还小吗?需要睡前故事才能睡着。”
徐华灿便嘿嘿一笑,不觉得这有什么他这种年龄的人不能做的
“我喜欢听人家讲故事,尤其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地方,道君,我和你说,我的人生目标,就是游历名山大川,去亲自看看那些传说中的地方,是不是真的那么好玩。”
白尽欢看着他眉飞色舞的说起来自己的志向,便也跟着露出笑意,也没出口打断。
一旁,齐经霜却忽然插话进来道
“徐大哥,道君前辈,你们晚上要说话,躺床上说不算更好,我小,我睡地上吧。”
白尽欢:……
这又是凑什么热闹,打地铺是什么很好的事情吗?一个两个都抢着来。
“别动——”
眼看着齐经霜就要从床上跳下来,白尽欢连忙制止了他的行为,又无奈的走了过去,看着他说
“你还是小孩子,抢什么睡地上。”
“我……”
齐经霜有些纠结的看着他,显然是觉得两个救命恩人都睡地上,他自己却躺在床上实在不好,白尽欢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便弯了弯腰,认真的看着他,温和的说
“安心,不必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小孩子总是特殊的,你叫我一声前辈,在前辈面前,你可以任性一些,多些依赖,不用想什么自力更生的事情。”
齐经霜:……
齐经霜没有再说睡地铺的话,只是仰起头定定的看着他,瞳孔漆黑如墨,莹润似玉。
白尽欢认真看了一会儿,竟然奇异的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一些类似泪水的东西存在。
只是并不明显,但这也足够让白尽欢感到意外了,他可从没写过,齐经霜有流泪的时候。
白尽欢神色动了动,才翘了翘嘴角,有些好笑的轻声说
“这是什么表情?不会是感动了吧。”
齐经霜:……
齐经霜默默垂下眼眸,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
“我从玉州到这里,一路上听到很多人说到我爹,但是他们都是说不好的话,说我爹背信弃义,滥杀无辜……还说论道会将我爹的诛杀令九州齐发,我和他们说我爹不是这样的……可是没有人听我的解释。
而且,听到我说我是我爹的儿子,也都不愿意和我说话,甚至驱赶我,也有人会帮我,但是他们不过是可怜我而已,而且,听说我要来论道会帮我爹伸冤,帮我家人寻仇,全都劝我不要来,都说我会白跑一趟,他们说的对,我是白跑一趟……
可是,可是他们说我会白跑一趟,不是觉得论道会不会替我伸冤,而是觉得我爹是坏人,论道会不会帮坏人,我是在做可笑的事情……没有人真正愿意相信我,也没有人真正对我好,前辈和齐大哥,与其他人都不一样,就算知道我是我爹的儿子,也还愿意对我这么好……”
说到中间的时候,齐经霜的声音有些哽咽,然而说到后面,却又慢慢的顺畅起来,他抬起头看向白尽欢,神色倒是非常的热忱坚定,大概是真心觉得,他对自己可真是与众不同的好了。
白尽欢低头和齐经霜对视,那一瞬间他其实想说没必要这么沮丧,像他这么倒霉好像被全世界排挤的人还有六个,不过想想这么说有剧透嫌疑而且有那么一点缺德……
白尽欢还是咳了一声,换了一种安慰方式说道
“外人外物,都没有必要太过在意,你现在年纪小,所以会被这些言论困扰,等你长大一些,有了足够高深的修为,你就会发现,旁人的言行于你而言都是不值得在意的事情,倘若你此刻的你无法无视这些言语,那就把这些难以承受的言行当做一种磨砺吧,人生途中磨砺越多,你才能有坚韧不拔的心性,而能修行到超越众人之上的境界。”
齐经霜:……是这样吗?
齐经霜呆呆地看着白尽欢,那些书上的道理曾经也听书院的老师说过很多遍,都是不以为意的。
然而此刻听到眼前之人这样说,似乎也并没有过分的抑扬顿挫,而是温和轻缓,也好像并不是一定要他记住明白的,但是听着听着,让齐经霜回想起一路走过来的曲折,心中的怨恨竟然真的减轻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不可言明的坚韧与激动。
齐经霜深吸一口气,而后坚定的说
“我知道了,多谢道君,我会记得的。”
白尽欢便歪头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
“时间不早,睡觉吧,不必想太多,至少今天你可以放松的睡上一觉。”
齐经霜便点了点头,慢慢的躺了下去。
白尽欢为他展了展被褥,便转身往地铺的地方走,徐华灿盘膝坐在那里,是已经脱了外衣,只穿着雪白里衣,不过他目光清明,看起来不像是要脱衣睡觉,而像是要起床玩耍。
白尽欢走到另外一边,同样除去了外衣,便躺了下去。
徐华灿扭过头对着他,好奇的问道
“道君以前教过书吗?这些话听着好耳熟。”
“没教过书,总是看过别人教书。”
白尽欢抬眸看向他,
“大道理嘛,听过几遍也就会了,你是青龙部的公子,不应该从小听着这些大道理长大的么,不熟悉才不正常。”
“说的也是,不过我是说不出来的。”
徐华灿认同的点了点头,而后叹了一口气,径直趴了下去,不以为然的说
“我可没好好听过课,老师们的戒尺都不知道敲断多少根了,反正我是不听,我可不想一辈子待在青龙部,只知道听圣天子的话,还要平白无故的对紫龙部发难,好没意思。”
徐华灿晃了晃脑袋,觉得说这个话题是真扫兴,便“哎呀”一声,说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话了,道君,碧虚玄宫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一天接走大皇子的是你吗?”
白尽欢“嗯”了一声,倒也没否认隐瞒
“不是我,还能是谁?我就是苦命啊,整日替师尊做跑腿的活计。”
“真的是你?!道君,你不是和我开玩笑的吧?”
徐华灿却是吓了一跳,立刻挺起来身体,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白尽欢扭头看向他,是觉得他的反应有点过度,便笑道
“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
徐华灿:……
他真的受到了惊吓。
眼前这位道君,看起来好像也没比自己大多少,修为真的能有那么高深么。
“让我想一想——”
徐华灿露出怀疑的目光,不是很敢相信,但是大哥和他说起来和这位道君交手的事情时,却也说了这位道君实力深不可测,虽说当日也不过只用了两三分的实力来试探,但是能那么游刃有余的破了他和杨含温联手做出的阵法,而且说出来他们的来历,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了。
徐华灿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说
“他们都说,当日带走大皇子的人,修为必然是十二层灵台的尊者,但是全九州都有十二层灵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道君,你真这么厉害,为什么以前都没听说过你,也没听说过碧虚玄宫是什么地方?”
“天下有千千万万人,你能听说的,也许连千百分之一都没有,况且我又没出过碧虚玄宫,没听说过才对,至于碧虚玄宫么——”
白尽欢枕着一只手臂,抬起头看着头顶横梁,烛火映照出忽明忽暗的光影,上下浮动的尘埃,与随风飘荡的蛛网。
他轻笑了一下,才慢慢的说道
“那是世上最宽阔无垠,幽深寂静的地方,藏有浩瀚灵宝,无穷玄机,却无从寻迹,若为天下知,或许天下人会趋之若鹜,但真正被选召成为碧虚玄宫的弟子,却不一定是什么好事,那意味着你不再是你,而是碧虚玄宫的弟子,此后需要做,且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远离尘世,不停修行,而后去完成天道的指示,此外再无其他事情可言……”
白尽欢慢慢的放缓了语调,压低了声音,直到听见耳边传来均匀沉稳的呼吸声,才彻底停下言语。
扭头看去,徐华灿已经完全睡熟,白尽欢便慢慢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齐经霜并没有放下床帘,枕着床沿也是早已经睡的香沉。
第037章 深夜出游
白尽欢转身就要离开的时候, 却忽然听见了身后传来轻声呓语
“道君前辈,我能跟着你去碧虚玄宫修行吗?”
嗯?
白尽欢停下脚步,感到疑惑的回头看去, 便见齐经霜竟然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 手臂支在床上, 半趴着身体抬头,眼睛半睁不睁的, 仍在迷蒙之中,好像是在说梦话。
但是他努力看向白尽欢所在的方向, 语气却认真的并不像是梦话。
“我想……成为和道君前辈你一样厉害的人。”
白尽欢:……
他在说起来关于碧虚玄宫的事情时,并没特意避开齐经霜,或许是叫他也听进心里去, 所以,现在才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这让白尽欢有些意外。
说起来……且不论到底是不是在说梦话,倒是第一个主动要求想跟着自己在碧虚玄宫修行的人了。
可惜……可惜,如同李藏名一样,现在还不是他进碧虚玄宫的时候, 但是白尽欢也没打算来打消他的积极性,只是说
“当然可以,但不是现在。不过现在你需要的是睡觉, 等你天明醒来, 我会告诉你, 你什么时候能跟我去碧虚玄宫。”
如果天明之后你还记得的话。
白尽欢看着齐经霜露出开心的表情,然后好像了却一桩心事, 十分干脆的直直栽了下去,几乎瞬间便又陷入沉睡之中。
他多等了一会儿, 确定了齐经霜不会再突然醒来和他说话,才无声又无奈的轻笑一下。
而后转身披上外衣,带上装了拂尘的布袋,便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屋门,天道化成的猫也径直从半开的窗台跳了出去。
此刻已经是深夜,白尽欢走出屋门,客栈里唯有深深浅浅的鼾声梦话,与虫鸣鸟叫,间或一些房屋建材之间发出的吱呀声音 。
那似乎算不上安静,但是这些声响,却奇异的让深夜显得更加的寂静。
白尽欢沿着楼梯走了下去,楼下小二也趴在柜台上睡死过去,大门虚掩着,直到白尽欢走出去,他也没抬头看一眼。
白尽欢直到走出去十几步远,才深吸一口夜间凉气,很有些感慨的说道
“唉,竟然沦落到给人讲睡前故事的地步,我真是要提前适应当爹的感觉了吗?”
“如果都和你讲的睡前故事一样枯燥无味,那这父母做的也太失败了。”
天道也已经沿着屋檐树枝到了他面前汇合,而后几个跳跃之间,已经顺着白尽欢的衣襟攀爬到了他的肩膀之上,白尽欢还没感受完全凉爽,就猛地感到一股温热顺着皮肤传达心中——天道虽然只是个系统,感觉不到冷热变化,但是它化身实体,别人触碰到可是实实在在的活物。
嗯……幸好这客栈就在河边不远,风从河水上吹过来,透着冰凉的水气,浸润夜色,带着寒凉,不然在这炎炎夏日,肩膀脖颈上挨着这么一只长毛猫,那可真的是一种考验了。
白尽欢看了它一眼,想了想还是没赶他下去,不过显然天道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是自顾自的接着刚才的话说
“我都快听休眠了。”
白尽欢耸了耸肩,没打算有所改进,并且觉得效果挺好
“这不正好吗睡前故事嘛,不就是用来哄人睡觉的。”
真是什么情况都能自圆其说啊。
天道哈出一口气,是表示自己的无语。
白尽欢不和他一般见识,左右望了望,见周围无人——他此刻已经走到了河边的树林里,来此地的人虽然多,倒也没第二个人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林子里吹风。
白尽欢抽出拂尘,运转灵气,那本来黯淡无光的拂尘便渐渐亮起数道彩色光辉……无论看多少次,果然还是觉得拿不出手。
不过看的久了,也无所谓了,白尽欢已经过了对这只拂尘吐槽的阶段,径直去看那彩线的长度,属于齐经霜的那条线果然不出所料,是一骑绝尘的长线,几乎快到了末尾。
这好感度让天道感到不可思议,不由惊讶道
“你还没做什么,好感度都快满了——齐经霜竟然这么好骗的吗?”
白尽欢:……
怎么说话呢。
白尽欢收起拂尘,纠正天道的说法
“救人的事,怎么能说是骗呢,况且爱恨随心不掺杂质,这叫赤子之心,你的识海需要更新。”
“我的识海告诉我你其实是在睁眼说瞎话。”
天道才不信赤子之心是这么解释的,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所以你想好怎么把他送回去净心塔走剧情了吗?还是你真要带他回去碧虚玄宫。”
“带回去碧虚玄宫不是彻底改变剧情了,我还没疯。”
白尽欢慢悠悠道
“我正在想,不然你以为我大半夜不睡觉,和你一只猫来钻小树林,是闲的没事干出来喂蚊子吗?”
天道不受控制的伸出爪子精准的拍死一只在它面前晃悠的蚊子,疑惑道
“难道不是?”
“……”
白尽欢懒得和他说话,只一心想怎么把剧情扭回去正途。
若按原剧情发展,没人来劫走齐经霜,那他只需要想个办法混进去长空禅宗,做个净心塔里扫楼梯的小沙弥,然后一日三餐去找关进去的齐经霜谈心刷好感度就行了,
现在可好了,他除了要刷好感度,还要想办法把齐经霜拐回去净心塔走剧情,但人都已经救出来,再送回去长空禅宗,说不好意思救人救一半后悔了,你们还是把他关净心塔里去吧,怎么想怎么奇怪。
白尽欢沉默幻想之际,天道却不想保持安静,反而十分犀利的指出白尽欢今日的烦恼,完全使他自作自受。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你的错,在蓼州蓝龙王府的时候,你就不该让徐华延注意齐家——你口口声声说不想改变剧情,但是你做的事情可一点也没有遵从原剧情的意思——不觉得太过口是心非了么,我真不知道你的言行如此矛盾,到底意义上什么,觉得难度不够,所以要自行为自己增加难度吗。”
“人都是矛盾体,我作为一个正常人,矛盾点怎么了,至于这么做的意义——”
白尽欢呵呵两声,随口道
“好玩啊。”
天道“哦”了一声,顺着他的话凉凉的说
“确实挺好玩的,剧情变了,经历改了,齐经霜成不了魔剑神,你写的书没存在意义,支撑世界的逻辑坍塌,你也就完了。”
白尽欢:……
怎么就快进到世界毁灭自己完了的地步……这也快进太多了吧!
白尽欢幽幽的看着天道,十分真诚的求问
“你除了跟在我身边,来戳我的痛楚,就没其他的事情要做吗?总是跟我身边,会不会显得你这个天道的存在,有那么一点多余。”
“我确实没事做。”
天道点了点头,竟然承认了自己就是闲得无聊。
“我是天道,我无事可做,对这个世界才是最好,我若有事,那就是这个世界秩序出现问题,有大灾大难了——我是说在你设定之外的灾难出现,到时候,我要忙起来,作为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你肯定也是不能清闲的。”
白尽欢:……
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白尽欢将他从脖子上抓了下来,而后双手握着他的两只前爪肋下,拉成长长的一根猫条,和自己视线齐平,然后语重心长的建议道
“闲得无聊就回去碧虚玄宫搭迷宫,师尊,徒弟请你给在碧虚玄宫里那两个人增加点生活乐趣,你真的做了吗?不要告诉我你连这种事情也办不到。”
“每次听到你喊我师尊,都觉得背后一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天道很有些不满的晃了晃身体,开口抗议道
“你不要只有做坏事的时候,才想起来喊我师尊替你背锅,而且我有没有做,你亲自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白尽欢:……
亲自去看……他也能立刻回得去碧虚玄宫才行啊。
不提这件事情还好,提起来白尽欢觉得它简直是故意找抽
“你没做好我又不怪你,何必找这么拙劣的借口,我要怎么亲自去看,还是说——”
白尽欢忽然顿了一下,眯了眯眼,是想到一种可能
“难道你升级系统了,现在我能从任何地方瞬移回去碧虚玄宫?”
“那当然——不能。”
天道摇了摇脑袋,打破了他的幻想,然后又说
“不过,虽然你不能真身回去,但是你可以灵魂出窍啊。”
灵魂出窍……他好像没在原著里设定过吧,但是放在当下这个世界观内,好像存在也能接受,毕竟召唤死魂这种事情也存在,灵魂出窍还不算十分离谱。
白尽欢挑了挑眉,示意它继续往下说。
“十二层灵台已经近乎神明,能修成身魂分离之态并不过分,而且灵魂出窍,可不阻天地,夜行万里,自然也能让你在极短时间内回去碧虚玄宫,只是——”
天道停了一下,才慢慢的说出灵魂出窍的弊端
“只是灵魂出窍时,你的身体将陷入昏死之中,且无知无觉,另外灵魂出窍只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回不到身体内,灵台就会开始溃败,灵体修为也会很快削弱。”
“……”
这听起来真不像是一个好主意,不过——
白尽欢想了想,觉得好像也不是不可行。
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然有些距离的客栈,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打扰已经睡着的两个人,于是便直接去了河边,找了一条船,便往河中心而去。
他不想打扰齐经霜二人,但是也不可能去信任陌生人来替他看身体。
第038章 迷宫之因
在想了又想之后, 白尽欢还是决定划船到大河中央,远离人迹,而后设下阵法禁制, 又留下天道化身在一旁看护。
将这一切布置完毕之后, 白尽欢便开始了灵魂出窍。
那并非是一个好受的过程, 第一次灵魂出窍,白尽欢感觉像是有一种抽筋拔骨之痛, 然而彻底脱离身躯之后,便感觉到了何为彻底的自由, 神识魂魄太过轻忽,如风似影,不过几个踏步, 已经跨过山川江河。
白尽欢漂浮月色之中,群山之上,一阵风吹,便飘动他的身影。
本来还有些担心一个时辰来往一趟时间会不够,现在白尽欢甚至觉得他可以在一个时辰内游历九州。
不过第一次灵魂出窍,还是不要太浪了。
白尽欢定了定心神, 便朝着碧虚玄宫的方位飞奔而去。
碧虚玄宫之中,月光映照之下,一重又一重一模一样的宫殿在黑夜之中安静坐落, 走廊里不时奔跑出两道惊慌逃窜的身影, 响起一阵噼里啪啦或者咣当作响的声音。
再一次摆脱黑夜凝结而成的阴影之后, 姬彻天与宣浓光疲惫不堪的挨着墙慢慢滑落下去坐在了地上,他们面面相觑, 对着眼前一模一样却又好像无穷尽的宫殿,终于是感觉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白日的时候, 宣浓光终于说服姬彻天和他一道探寻其他离开碧虚玄宫的可能,然而二人从清晨一直在重重宫阙之中转到了深夜,非但没找到任何出碧虚玄宫的希望,反而彻底迷失重重宫殿其中。
而且非但宫殿一模一样叫他们判断不了方位,每隔一段时间,宫殿内还会突然出现一些飞禽走兽,草木藤蔓,甚至连殿内幕帘杯盏,也来攻击他们。
这一天,全用来逃跑了。
而像是要耗死他们一样,在他们坐下后不久,便又听见一阵细微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
“还来!”
宣浓光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姬彻天虽然面容平静,没表露出什么崩溃之态,却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听着那越来越近的声音,二人便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姬彻天只深吸一口气,便撑着身体要站起来。
“等等——你真的还有力气跑吗?”
宣浓光看着他要起身的动作,连忙趴了过去拽着他的衣袖,姬彻天停下动作,回头看着他,说
“那也不能坐在这里等死。”
“等死什么啊,你真觉得我们会死吗?”
宣浓光仰头倚在墙壁上,没什么力气的说
“我是真的跑不动——事到如今,也只剩下一个方法了。”
姬彻天以为他要做出什么破釜沉舟的决定,立刻也跟着神色严肃起来,谨慎的问道
“你要做什么?”
宣浓光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的说到
“闭上眼睛,睡觉。”
姬彻天:……
这算是什么办法?
姬彻天跳了跳眼皮,看着宣浓光是真没起来的意思,又听着耳边那越来越近的声音,觉得还是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又要站起来。
“哎哎哎——你别不信啊!”
宣浓光连忙叫住了他,撑着背后了坐直了身躯,那一瞬间他忽然有了底气,仿佛找到了破解谜题的最佳办法,连连点头,十分笃定的说
“我没和你开玩笑,我以前想跑出去这鬼地方,每次都会出现这些迷宫,跑不动的时候就随便找一个宫殿睡觉,等醒过来的时候就躺在床上了。”
姬彻天:……
看着他一脸信誓旦旦的样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姬彻天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冷着声音问
“你以前逃跑过,而且遇见过这迷阵一样的宫殿?”
“那当然。”
宣浓光却并没察觉出他语气间的变化,只是点了点头,说
“我每次想逃出去的时候,这些宫殿就会变成一模一样……,不过以前一切东西都是不会动的,可没这些乱七八糟会攻击人的东西。”
得到确定的答案,饶是姬彻天有再好脾气与休养,也忍不住气恼
“你既然早知道逃不出,会碰到这迷阵,为何不早说?”
宣浓光看了他一眼,无辜的说
“早说你还会和我一起想着逃出去吗?”
姬彻天:……
那大概是不会的。
说的没错……但是这样隐瞒真情,未免太让人气恼,姬彻天觉得自己相信这个人就是一个错误,他彻底明白,宣浓光完全是不可信之人。
“你不会生气了吧?”
宣浓光歪头看着他一脸难看的样子,觉得他这生气来的莫名其妙,完全没必要啊,不过,如果真这么在意的话——
宣浓光转了转眼珠,立刻做出伏低做小的姿态,讨好的说
“好啦,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我是真的想着也许你会有什么办法能逃出去啊,你也没损失什么,睡觉吧——我保证以后做什么事情一定和你说的明明白白,行了吗?”
姬彻天已经懒得理他,宣浓光便又扯了扯他衣角,说
“试试吧,闭上眼睛,睡一觉吧,你应该也很困了吧,反正我是跑不动了。”
说完之后,宣浓光竟然真的就闭上眼睛就地睡觉了。
姬彻天看着他,又听着耳边那越来越近的声音,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最后再相信宣浓光一次,于是也带着戒备闭上了眼睛。
而在姬彻天闭眼的瞬间,他们的耳边便响起了一声轻笑,与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
“真是两个不听话的师弟。”
“大师兄!”
两个人几乎同时睁眼,便看到一道和大师兄同样的白色影子轻飘飘的浮现在眼前,那一瞬间两个人全都坐直了身体,宣浓光连忙看着他说
“大师兄,你出关了吗?”
“我只是感觉到有人动了宫中阵法,放出神识一观而已。”
白尽欢垂眸看着形容狼狈的两个人,饶有兴趣的说
“跑一整天的感觉如何?看来你们乐在其中。”
哪里看出来他们乐在其中,等等——
这句话的意思是,大师兄早就知道他们这一天的状况,甚至有可能那些以前没出现过的,追着他们攻击的东西,都是大师兄弄出来的。
宣浓光与姬彻天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冒出这个想法。
不等姬彻天开口说话,宣浓光便朝着白尽欢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果断求饶道
“大师兄,我们错了,您老人家收了神通吧!”
“错了,也要沿着错误的道走出一个出路,碧虚玄宫的弟子,可以错,却决不能求饶认输。”
白尽欢对宣浓光感情充沛的求饶之语充耳不闻,他是很清楚宣浓光的本性,这家伙知道错了才怪。
“鉴于你们两个这么喜欢逃跑这件事情,我成全你们。”
成全什么,二人面面相觑,生出不好的预感,又齐齐看向眼前这道大师兄的神识幻影,试探的问
“大师兄要成全我们什么”
白尽欢看向宣浓光,说道
“不想知道为什么你每次逃跑,碧虚玄宫就会变成迷宫吗。”
宣浓光紧张的看向他,问
“大师兄,要告诉我为什么?”
“不算什么机密,告诉你们也无妨。”
白尽欢笑眯眯的说
“碧虚玄宫东西南北,四方之间的四道夹角,八个方位各延展而去八十八座宫殿,除了你们各自居住的宫殿,与寥寥几座各有用途的宫殿,其余宫殿都是一模一样的构造,在你们试图想要闯关时,转动宫殿的阵法便会自动启动,每隔一个时辰,每层宫殿会随机左右前后错落转动一格,所以当你们以为你们在朝着一个方向跑的时候,有可能都在原地打转,也有可能已经去了相反的方位,当然有那么千万分之一的机会,你们也许能跑出去。”
宣浓光:……
姬彻天:……
千万分之一的机会……和没有有什么区别吗。
二人同样陷入震惊之中,不过,他们震惊的方向却各有不同,宣浓光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跑不出去,就算没有阵法,八十八座宫殿……他只怕也跑不下来。
至于姬彻天,同样震惊这宫殿数量之多与阵法之妙,然而,他心中更为惊讶的是,能支撑起这么多宫殿同时运转……那该是要耗费多少灵气修为。
碧虚玄宫,这个他从前闻所未闻的地方,若真正面世,那无论是九龙部,又或者是任何名门世家,只怕都不是它的对手。
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姬彻天抬起头看着眼前属于大师兄的白色影子,这一刻,他才真正下定决心,要留在碧虚玄宫认真修行,顺便探寻属于碧虚玄宫的秘密。
不过,在此之前嘛——
“了解这阵法之后,就开始你们的考验吧。”
白尽欢弯了弯眼睛,慢悠悠说道
“升入四层灵台之前,你们可以在这里玩得尽兴,另外一件事情需要提醒你们,卯时初至戌时末,每隔一个时辰,会有攻击你们的幻影随机出现,就是你们今天遇到的那些,它们虽然不会真的伤害到你们,但是让你们感受到的疼痛却绝对真实——包括死亡的感觉,如果想早日摆脱这种日子,那就尽早找到青冥殿吧,希望你们还记得青冥殿长什么样子。”
满意的看着两个人的表情变得惊恐,白尽欢便心情很好的离开了。
“大师兄——”
二人还想要说什么,然而眼前大师兄的白色影子便随风散去,是完全不给他们任何拒绝的机会。
宣浓光看着眼前那一缕光点残影,忍不住道
“大师兄,你说了青冥殿在什么方位,找到青冥殿之后做什么,再离开不迟啊!”
第039章 不眠之夜
姬彻天与宣浓光二人都已经在这宫殿里转了一天, 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去哪里找青冥殿。
然而光点散尽,大师兄已经收回神识, 不可能再回应他的呼唤, 听他说话了。
宣浓光一脸绝望。
本来想的不过是一天找不出去, 睡一觉就行了,却没有想到这种日子还要延续很长时间。
大师兄他, 他……
宣浓光很想抱怨几句,但是他想了又想, 还是决定保持沉默,大师兄神出鬼没,他怕如果真说出来, 被大师兄听到,这说是考验,实则惩罚又要加重许多了。
但是——这对他们来说,完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就算是知道为什么出现这种迷阵,也完全走不出去啊!
在宣浓光来回走动绞尽脑汁想怎么求大师兄放过他们的时候, 姬彻天却忽然开口说
“四层灵台。”
宣浓光扭头看过去,对他突然而来的话感到莫名其妙
“你说什么?”
姬彻天抬头看向他,一脸平静的说道
“大师兄要我们修行到四层灵台——
也许找到青冥殿, 停止这迷阵的关键, 就在于修行出四层灵台。”
宣浓光:……
说了等于没说!
宣浓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气道
“修到四层灵台,大师兄不就放我们出去了, 还用想怎么结束这该死的阵法吗?”
姬彻天摇了摇头,纠正了他的说法
“大师兄只是说要我们修到四层灵台, 没说修到了四层灵台就会放我们出去。”
宣浓光:……
宣浓怀疑的看着他,然而他自己回想一遍大师兄说过的话,竟然真的发现大师兄确实没说修到四层灵台就回放他们出去。
宣浓光眉头紧了又松,气道
“那要修到什么时候去!”
“不知道,只能加快修行速度了。”
姬彻天说完这句话,便站了起来,转过身,径直朝宫殿内走去。
宣浓光看着他的背影,追问道
“你去哪?”
“睡觉。”
姬彻天头也不回,只回答了这两个字。
宣浓光愣了一下,而后便反应过来,若按照大师兄的说法,那留给他们休息的时间不多了。
他立刻便追了过去,喊道
“唉,你等等我啊!现在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
白尽欢飘荡到了半空之中,天道随之跟在他的身侧,不由道
“你还真是完全不留情,这么折磨他们,不怕他们对你的好感度不增反减?”
“不是还有人的好感度连开始都没有,急什么。”
待在这里的时间一长,白尽欢反倒没有最开始的那种慌张急迫感了,大概这就是债多不愁,甚至很悠闲的反驳天道的话
“再说了,我这是磨砺他们——这点折磨算什么,日后下山,面对真正危害性命的危险,用到躲避危险的保命之法,他们感激我还来不及。”
天道:……
“你总是能找到理由。”
天道已经放弃和他争论,反正好感度掉了影响的也不是它。
“所以你玩够了,也折腾了这两个人,现在回去吗?我们还在碧虚玄宫内,可以用瞬移之术哦。”
天道好心的提醒。
白尽欢静默片刻之后,才说
“距离一个时辰,还有一些时间,去看看另外一个人吧。”
天道几乎瞬间便明白过来他在说谁,接过话道
“李藏名吗?他似乎并不想见你,从来没用过你教给他联系你的那个方法吧。”
白尽欢:……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也是心狠之人啊。”
白尽欢“啧”了一声,好在他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倒也没有很大的失望,反而自我排解道
“不过孩子叛逆了不理人也很正常,他不找我,我就去找他嘛,总是要有人主动,好感度才会上升,不是吗?”
天道:……
“你还记得你上一句说了什么吗?”
天道觉得世上简直没有比白尽欢更加矛盾和不靠谱的存在了
“你不是不在意好感度吗?”
“我又在意了不行?”
白尽欢看了天道一眼,又十分贴心的解释道
“这叫因材施教,刷不同人的好感度要用不同的办法啊,有的人你越对他磨砺,才会让他对你更加信任依赖,而有的人就是需要你倒贴才会涨好感度,因人而异,才是刷好感度的正确方式——不过你只是一个系统,不知道这些也实属正常,唉,我原谅你的无知。”
天道:……
呵呵,总而言之无论说什么,最后都是它的错就是了。
它是天道,总要承担一切。
——————
与碧血阁中的李藏名来说,这同样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在黑暗之中睁着眼睛看头顶漆黑的房梁,极力想要平复激动的心情,却也只是勉强让心脏跳动的不那么激烈而已。
然而他的手指却还在发麻,微微颤抖着,明明已经洗干净上面的血液,却仍觉得血腥之气弥漫在指尖,弥漫在鼻息,他闭上眼,便能看到死在他碧血刃之下的同伴。
他们一百二十个人,被安排在同一个院子里,同吃同住,共同修行,如此朝夕相处了一个月,在他们已经熟悉了环境,并且彼此之间有了一点感情的时候,老师宣布了他们要接受的第一道考验——那是用他们手中的碧血刃,杀掉抽签选中的同伴。
一百二十个人最终只有十二个人有资格去参与成为正式碧血阁弟子前的考验,这十二个人就是从一次次的杀戮之中产生的。
而他们要杀掉的第一个人,就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同伴,老师宣布这项考验的时候,不是没有引起抗议,然而老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只是冷冰冰的说
“你们要习惯杀人,从杀掉你们的软肋开始,杀掉你们软弱可笑的情谊,你们才能无情可绊,无坚不摧,真正成为碧血阁的弟子。”
李藏名杀掉他抽中的那名同伴,用了一整天的时间,他的碧血刃刺入那名同伴的心脉时,他看到对方眼泪鼻涕流的到处都是,睁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与害怕,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说的是——
“饶了我吧,放我出去……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或许所有人进来的时候,都对成为一名杀手没什么感觉,甚至还有些激动,然而当自己真正亲手去杀死一个人死,才发现自己手中轻如蝉翼的薄刃是那样的沉重,血腥之气是那样的令人作呕。
应该有很多人都后悔了吧,不然为何一向喧嚣的深夜,今夜却死寂的一丝声音也没有。
李藏名缓缓地眨了眨眼,觉得再躺不下去,便坐了起来,看了一圈屋子里的其他人,全都躺的平和,不知是睡熟了,还是和他一样虽然躺下了,却并没有睡意。
李藏名下了床,甚至没有披上外衣,只穿着漆黑的里衣,就轻轻的往外走去,他走出院门,轻车熟路的避开所有的监视——在正式进入碧血阁的第一天,他们学的东西便是如何避开守卫,这对于刺客而言,是必须要学会的技能。
当然那只是他们这一层的守卫,更高层真正碧血阁弟子所在地方的守卫,对他们而言还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李藏名走到了那条通往悬崖的窄道,窄道的尽头是一个半圆形的平台,用铁条拧了弧形的栅栏挡在了悬崖前面。
月光之下,那平台与栅栏上点点滴滴的黑色斑点分外显然,那是他们的血。
李藏名一直走到尽头,双手握着那冰凉的铁栅栏,探头往悬崖下看。
寒风吹得李藏名猎猎作响,他其实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还是想往下看——所有死掉的人,都从这里被扔了下去。
包括他今日杀掉的那名同伴,他们这些人是不存在有埋葬立碑的一天的,更不可能会被送出碧血阁交还亲友——哦,他们从进入碧血阁的那天起,就没有亲友可言了。
当然,若非不是已经毫无留恋,也不会进入碧血阁。
这悬崖今日吞下了他那名同伴的尸体,未来不知何时,或许也将吞噬了他的尸体,李藏名目光迷茫,他幻想自己被人一步步的拖了过来,而后扔了下去,也许慢慢腐烂,也许被鸟兽吞噬。
总而言之,不得善终。
“在难过,伤心,还是后悔呢?”
一声轻微的叹息,伴随一道轻微的风,从自己的头顶若有似无的略过。
这声音是——!
李藏名猛地回头,便看到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二人沉默的对视着,李藏名激动的心一点点平静下来,神色也一点点变得戒备与冷淡。
——————
不过一瞬间,白尽欢便已经距离李藏名在几十丈之外,他看向天道,皱眉问道
“你说齐经霜那边出事了?”
天道点了点头,知晓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便直接说他感应到的事情
“百折门的人找到了他们,徐华灿已经带着齐经霜逃出去了,但是百折门的弟子仍然紧追不舍。”
“百折门的弟子应当不是徐华灿的对手,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还是回去——”
白尽欢话说了一半便停下了,他垂低头朝着李藏名的方向看了一眼,刚才一时情急,飘荡的太远,此刻只能看到重叠山川浓雾,却看不见李藏名的身影。
天道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了然他的心思,便主动开口说道
“你有什么话想和李藏名说,不如去说了再走,齐经霜那边,我先让化身去看一看。”
白尽欢只是扶额叹了一声,幽幽道
“你又不能叫世人发觉你的存在,化身也只能是一只普通的猫而已,去了干什么,喵喵叫企图萌死对面吗?”
第040章 夜下暗杀
天道听到白尽欢的话, 不满的说
“这种时候你竟然还鄙夷我,不要小瞧一只猫啊,关键时刻也能发挥很重要的作用。”
“你厉害, 行了吧, 随便你, 想去就去好了。”
白尽欢“嗯嗯”敷衍两声,一边做好了神识归体的准备, 天道见他当真要立刻就走,又忍不住说
“来都来了……你真不打算和他碰面?”
“不然, 我像鬼魂一样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吓死他的那位碧血阁同修吗?”
白尽欢很想翻一个白眼,但是他忍住了, 又说
“再来——人我已经见到,看起来还好,如此已经足够了,他如果想见我,会主动联系我的。”
白尽欢说完,垂眸看了一眼重重雾霭, 而后便收回目光,头也不回朝着来时的方向赶去。
——————
山风呼啸,吹得李藏名发丝乱飞。
手脚同样被剧烈的山风吹得冰凉, 却远不如心中的失望来的强烈。
他以为是大师兄来了, 然而站在身后不远处山道中的人, 却是和自己住在一件屋子的少年。
名叫雀奴的少年,从他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悄悄地跟过来了, 此刻被他发现,索性也不隐藏, 露出“果然如此”的抓包目光,又阴阳怪气的说道
“烟生啊烟生,我说你半夜不睡觉,是不是跑出来和水苔幽会啊,哼,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之间不正常。”
李藏名:……
水苔?
李藏名的脑海里显出一名冷目少女的样子,他记得有这个人,但是她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李藏名皱眉看向雀奴,莫名道
“你在说什么?”
雀奴便笑嘻嘻的上下打量着他,眼中露出不加掩饰的嫌弃。
“装糊涂啊?才良要杀你的时候,是水苔杀了他,才让你能活着,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啧啧,你小子是真厉害,看着不大,倒挺会讨女孩子开心,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看上你了,长得也一般,修为也普通,法相——你的法相是蝴蝶对吧,一碾就碎的废物,水苔不会是因为可怜才愿意和你接触的吧。”
李藏名:……
雀奴说的,是考核时候发生的事情。
白日考核时,李藏名狠不下心去杀人,抽中他名字的同伴,却趁着他纠结时,从背后偷袭了他,然后就被那名少女直接割喉。
李藏名不是没感觉到那浓烈的杀机,也不是没做出反击,只是当他握着碧血刃转身想要反击的时候,那个要杀他的少年已经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一身漆黑的少女握着还在滴血的薄刃,冷漠的看着他,说
“不想杀人,就被人杀,纠结和软弱在这里都很可笑,下一次如果你还这么可笑,我会比别人更快先杀你。”
李藏名看着她,心中不是没有疑惑,他们之间并没有说过几句话,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这女孩为何要帮自己?而且说出这样的话,是关心?还是警告?
无论哪种可能,都让李藏名感到匪夷所思。
他猜不出来这女孩的意图,又不想轻易开口询问,于是便只是静静的和他对视。
只是不过片刻,水苔便干脆利索的转身离开,走出了供他们考核的院落。
此后他们同样也没交集——从那院子里出来,缓过一阵后,李藏名才后知后觉的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找她道谢,毕竟无论怎么说,她也救了自己,然而隔着人群他几次看向水苔时,对方都无视了自己,看起来也不像是想要和他说话的样子。
李藏名只能暂且放下这件事情,却没有想到那短暂的一幕,竟然被雀奴看到了。
不过看到了,又有什么,值得一路跟着自己过来特意提起来这件事情么。
而且说的后半句话,更是让李藏名感到莫名其妙。
李藏名听雀奴一阵胡言乱语,不知道他抽什么风,半夜不睡觉跟过来,就是要和自己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他懒得再听,而这么一个人跟在这里,他也不想再待下去,便要径直离开。
走过雀奴身边时,雀奴又死死地盯着他,开口说道
“老师如果知道你竟然和水苔好上了,你猜会不会让你们两个想杀?哈哈,连寻常友情都不能存在的地方,你觉得你还能和人谈情说爱吗?”
李藏名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深深的看了雀奴一眼,动了动眼睛,压下心中的烦躁与怒气,冷声道
“我和她没有关系,你不要再胡言乱语了。”
说完之后,李藏名便转身离开,雀奴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却变得狠毒起来,手中无声的滑出薄刃,又低声道
“拽什么……还不是靠女人,没了女人,你算个屁!”
李藏名蓦然停下脚步。
一阵寒风顺着脊椎窜出,白日考核时候那让他时刻不敢松懈的杀人逼命的气息,此刻突然出现,他甚至还没做出任何的判断,几乎在感应到杀机的瞬间,便拔出了衣袖中的薄刃,转身朝着身后那危险气息的来源划去。
“考核之外杀人你也会死!”
雀奴没想到他反应竟然这么快,自己的薄刃还没碰到烟生,他竟然已经握着薄刃回头。
雀奴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踉跄,然而这山道不过容二人并排而行,实在没有腾转挪移的空间。
他只是退了一两步,便贴在冰凉坚硬的石壁 上,手腕在山石上磕了一下,立刻一阵麻痛的感觉窜出,让他手中一松,薄刃便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而烟生的薄刃却已经朝着他的喉咙袭来。
完了!
雀奴充满惊慌的看着眼前之人,破着声音尖叫喊出来了这句话,才避免被立刻割喉。
然而,那薄忍已经贴在他的脖颈上,割出了一道细缝,若再深入一点,他就真的死了。
雀奴感到脖颈一阵细微却明显的疼痛,而后温热的液体一点点的流出来,他感觉到那薄刃还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甚至已经见血,这让他立刻呼吸急促起来。
他知道眼前的人是真的动了杀心,想笑一下维系淡定,然而却又实在害怕笑不出来,面容便显得十分扭曲。
又颤抖着声音说
“烟生……你,你不会忘了,忘了老师说过的规矩吧……你想杀了我,然后为我陪葬吗?!”
李藏名冷冷的看着他,并没有说话,在雀奴的脸色越来越白,呼吸越来越急促,甚至浑身无力的滑落下去的时候,他才移开了薄刃。
而后倒退着走了几步,才收回了碧血刃,转身踏步离开。
直到一路回去睡觉的地方,躺在床上之后,李藏名才缓缓放松下来,又伸出手,去抚摸了一下手腕,轻轻地注入一线灵气,手腕上便暗暗地显现出灰色蝴蝶的痕迹。
刚才,是大师兄来过了么。
他努力回忆,他总觉得方才似乎有人拂过自己的头顶,还有那道轻若叹息的声音,他并没有忘记,那就是大师兄的声音。
然而他回头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一个不怀好意的雀奴。
原来一切都是他的幻觉而已。
此刻再想,又觉得自己的妄想是多么可笑,大师兄怎会来这里找自己,当日不是已经说过,这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就不能反悔么。
李藏名静静地看着手腕上面若隐若现的蝴蝶纹路,刚才他迫切的想要用大师兄教的术法,来和大师兄说点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难道要说自己后悔,让大师兄带自己离开吗?
还是和大师兄说杀人的感觉很不好呢。
说了又如何……并没有什么意义,这是自己选择的道路,那无论如何,也必须走到最后。
李藏名看了那印记许久,最终还是伸手拂去灵气,闭上了眼睛。
手腕上的蝴蝶立刻便消失不见,仿若从未出现。
不过是一瞬间的心动而已。
白尽欢一阵心悸,而后猛地睁开眼睛,一瞬间的头晕目眩让他眼前发黑,耳鸣不断,甚至觉得身躯重若千斤。
过了一会儿,这些不适症状能够适应之后,他才再次睁开眼睛,而后拖着沉重的身躯站了起来,扶着东西缓缓走了出去。
走出船舱后,便看到月光大盛,天地一白。
那并非是今夜的月光当真比其他夜晚更为明亮,而是因为天地间生出浓厚的白霜,将其映照的光辉弥漫。
白尽欢伸出手,眨眼之间,他的手指上也已经爬上了肃杀寒霜。
寒霜,这是青龙部历代相传的天赋之力,而催生出这么强烈的寒霜——
若说徐华灿所为,那是遇到了不能战胜的强敌,所以才放手一搏?
白尽欢神色渐渐冷凝,当下再不犹豫,抽出剑袋中的拂尘,便脚踏水面,朝着岸边飞奔而去。
无论是徐华灿还是齐经霜,都不该死在这里,死在此刻。
剧情偏了还能圆回来,人要死了可就不能复生了。
苍白色的圆月高高在上,投射下冰凉的月光,映照着无数错综复杂的巷口,以及在黑夜巷子里奔跑的身影。
齐经霜看着眼前的黑色影子,慢慢后退,心中绝望的想,难道他真要死在今夜?
半夜睡得正熟时,他就被徐华灿晃醒,看到门外无数条影子晃动。
那是趁夜追杀他的人,对视了一眼,徐华灿便朝着窗子投掷飞刀,听到一声声惨叫,他二人趁着窗外埋伏的人被击倒的时间,立刻破窗逃了出去。
然而追杀的人太多,且远比白天追杀他的那群禅宗弟子更加凶狠,他们渐渐的气力不支,被抓住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于是,在逃跑的途中,徐华灿便想了一个金蝉脱壳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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