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猫救一命
齐经霜与徐华灿跑到一个黯淡无光的巷子里后, 徐华灿便让齐经霜脱了外衣,自己挟裹着这件外衣跑出去吸引追杀之人,而齐经霜则留在那漆黑的巷子里找了一个门框窝着, 等待时机逃跑, 或者——
在齐经霜脱掉外衣的那极短时间内, 徐华灿说,那位道君前辈如果回来, 发现他们受到袭击,一定会找过来救他们的。
这句话更像是说来安慰自己的。
齐经霜心知肚明, 知道带着自己让徐大哥没办法施展全力,而这些追杀的人显然都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们两个分开逃跑, 确实是上策。
无论如何,这样一来,徐大哥总没有危险了。
二人分开之后,齐经霜留在漆黑的巷子里,默默等待着,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期望等待着自己逃出去的时间, 还是在等待真的会有人过来救他。
然而他既没有等到逃跑的时机,也没有等到徐大哥回来,更没有等到那位半夜失踪的道君前辈。
他等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那影子一步步的朝他走来, 齐经霜屏住呼吸, 努力缩着身躯, 企图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最好没有。
然而来人的指尖亮起一点火星, 而后那火光跳跃到了空中,“轰”一声, 那火星变成大火,燃烧在空中,将这一片漆黑的巷子照耀的如同白昼,齐经霜就这样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他的面前。
在逐渐暗淡下来的火光之中,齐经霜也看清了对方的模样,那是很平常的一张脸,穿的衣服也不过是寻常粗布衣衫,就像是随处可见的农夫。
大街上看到,绝对不会引起别人的丝毫注意。
然而此刻这农夫装扮的人,站在齐经霜的面前,甚至还没做什么,就已经让齐经霜已经脊背发凉。
二人对视一眼,那人便嗤笑道
“原来在这里等死?你很有觉悟。”
齐经霜脑子一麻,立刻便站了起来,转身朝巷子外跑去。
然而他不过才逃到了巷口,就被一道力道狠狠的甩了出去,正正撞在巷口的那颗老树上,又落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
这一遭下来,齐经霜觉得浑身疼痛,尤其腰腹部,让他甚至无法直起来身体,但是他还是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
抬头看去的时候,便见那人漫步走了过来,手中夹着像是画满了杂乱枯草的纸张,双手一捻,那纸张转了一个面,出现一副字画。
上面的字齐经霜看不分明,上面的画他却看的清楚,因为那就是他的画像,只是画的死气沉沉,且被朱砂打了一个厚重的圆圈。
齐经霜打了一个激灵,再看向眼前之人,更觉得来者不善,仿佛为验证他的猜测,那人收起了纸张,仔细端详了一番齐经霜,点了点头说
“你的命很值钱,你的修为倒是不值这么多买命钱,不过这样也好——哼哼,多谢了。”
随后,自他的手中便飞出一点星光,齐经霜还没看清那是什么,星光已经到了眼前,而同时眼前一阵橘影飞过,齐经霜蓦然睁大眼睛,在那一瞬间,他才看清那是一只没有鞘,不过手指的刀片。
而那团橘色的影子,他曾经在道君前辈的身边见过,是一只橘色的长毛猫。
无论是刀片,还是橘猫,全都来的太过突然,让他无法招架。
为躲不过刀片而生的恐慌,为见到橘猫以为道君而来生出的庆幸,都在电石火花之间,化成了不敢相信的震惊,呈现在齐经霜散开的瞳孔之中。
“喵——!!”
“啊——!!”
凄厉猫叫混合着人声,一前一后响彻天地。
那本该刺入齐经霜心脉之中的刀片,却刺入到了那长毛橘猫身体之中,而后带起一阵飞溅的血液穿了出去,贴着齐经霜的脸颊,直直没入他身后的老树之中。
那橘猫不过惨叫一声,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便直直坠落下去,滚在了地上,腹部几经起伏,便彻底没有了声息。
……
齐经霜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僵硬。
他缓缓地低头看着这只替自己挡下刀刃的猫,感觉飞溅到脸上温热的液体瞬间凉透,顺着自己的脸颊一滴滴的流了下去。
那是什么……
他动了动眼皮,迟缓的伸出手在脸上抹了一下,而后便看到自己满手的鲜血。
不……
“不要——!”
齐经霜大脑“嗡”的一声,一阵头晕目眩,那空茫茫的脑海之中,一点点被刚才发生的一切充满。
他忘记逃跑与恐慌,连忙朝着那只猫跑了过去,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伸手将那沾满血迹与尘土草屑的猫抱了起来,然而无论他怎样晃动,那只猫却没有任何的动静。
“哪里来的野猫,真是不长眼。”
那站在巷口的人轻啧一声,并没手下留情,血光一闪,便又是一道飞刀朝着齐经霜的心脉刺去。
这一枚刀片,却同样被挡了下来——准确的说,是被一道突然出现的拂尘卷起,轻轻一抛,便化成了无数的粉末化在空中。
“见过这么毛顺皮滑的野猫吗?”
随着一道清润声音的响起,一名道人轻飘飘落在了齐经霜的身边,宽带青衣,并未束冠,只用一条青色发带束了发丝,看起来清淡简朴,手中却握着一只镶嵌金玉宝珠的拂尘。
他看向那站在巷口的人,温声说道
“杀了我的猫,阁下不准备赔点什么给我吗?”
那杀手看到他时,心中已经生出警戒——此人来的悄无声息,自己竟然没有发觉他什么时候靠近的。
他又要飞出刀片,但是不知为何,在发出刀片的瞬间,他看到对方的面容,对上他的目光,却迟疑了。
眼前这斜持怪异拂尘的道人让自己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对眼前之人动手。
这怎有可能?
杀手心中生出疑窦。
难不成神不知鬼不觉间,这道人对自己用了什么幻术不成。
他不动,白尽欢却动了,伸手在空中掐了一个诀,而后弹指一挥,道
“去!”
随后一道烟雾朝着那杀手飞去。
杀手虽然凭借本能,转身躲开,却还是有点滴尘埃落在他的皮肤上,随后消融不见。
他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不适,但是对方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做出这种举止,他已然明白自己完全不是对手,倒也没继续纠缠,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白尽欢,便遁入夜空之中。
“前辈——”
眼睁睁看着那追杀自己的人就这样消失逃跑,齐经霜忍不住朝着白尽欢急忙喊道
“前辈为什么要放过他?”
“杀他没什么意义,杀了一个他,还会有第二个他来找你。”
白尽欢收回视线,转过身去,低头看向齐经霜,对上他愤怒不解的目光,想了想,才开口问道
“追杀你的,是枯荣草苑的刺客,你爹和你说过枯荣草苑吗?”
齐经霜疑惑的摇了摇头。
这个反应,白尽欢自然不会意外
“我想也不会和你说过——枯荣草苑是天下有名的暗杀组织,杀人买命,不死不休,如旷野之草,枯荣轮回,生生不息,你有看到他朝你亮出枯命册吗?”
齐经霜脑海中立刻闪出那人手中的纸张,迟疑道
“我看到,他手中拿了一个画了我头像,背面是一团乱草的纸张。”
“那就是了,杀了你,枯命册才能变荣血册,证明交易成功,获取报酬。”
白尽欢微微颔首,说道
“有人向枯荣草苑买了你的命,所以他们才会找上门来,枯荣草苑从不失手,若第一个杀你的人死了,还会有第二个来杀你,直到杀死你为止,与其杀之不绝,整日担忧,不如留下他,杀你的任务就永远是他的,一回生,二回熟,下一次若他再来杀你,就有经验了。”
齐经霜:……
这种经验,不要也罢。
齐经霜听着眼前之人说出这些话,震惊与紧张之余,却也有不解,不由问道
“追杀我的,不是百折门的人吗……为什么会出现这什么枯荣草苑的人,为了杀我,至于吗?”
“那就要问下单之人是怎么想的了。”
白尽欢随口说了一句,而后说道
“不过目前看来,确实有必要,无论怎样说,今夜你并没被杀死。”
说到这里……
齐经霜忽然浑身一颤,他下意识的垂首,看着怀中为自己挡下攻击而丧命的猫,又抬起头看向眼前之人,甚是愧疚自责的说
“是我,都是因为我,才让前辈你的猫——”
“它既然愿意为你而死,这便是它的造化因果,不必为它伤心。”
白尽欢神色一瞬间的暗淡之后,便恢复常态,而后挥去拂尘一卷,那猫的尸体便从齐经霜的怀中被抽走,落在半空,而后在空中化作点点光辉,随风而散。
齐经霜:……
齐经霜悲愤痛苦的表情甚至还没来得及收回,已经转化为不可名状的震惊。
他没有想到眼前之人竟然对生死如此看淡,这在自己看来是万分内疚,痛苦至极的冲击,眼前之人却毫不在意。
齐经霜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那猫的主人都表现的如此平静,自己若为此说再多愧疚的言语,似乎都没有什么必要了。
这就是世外高人吗?
齐经霜恍恍惚惚的想着,眼睛再看向眼前的道君时,分明什么也没有变化,道君前辈仍然是一副温和的表情,却让他产生一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白尽欢却没去想齐经霜此刻是怎么评判自己的,他只是看着天地间越落越多的寒霜,开口道
“走吧,去找徐华灿——这霜决不能再这么增加下去了。”
第042章 路见不平
寒霜结了一重又一重, 覆盖楼阁草木,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这一样东西。
城镇之中的百姓不知被冻醒几何, 不少人拽着衣裳瑟缩着探头出来查探异常, 更多的人立刻关紧门窗, 当做什么也没看到。
这等修为的高人斗法,不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可以参与进去, 甚至走近旁观的,好奇心虽然有, 却远没有小命重要。
白尽欢与齐经霜朝着霜气浓厚的山林行去,看着那霜气爬满房屋楼阁,不由摇头道
“放出如此神通, 若叫这些百姓寒霜入体,只怕明日这城镇,就要满城病患了,徐小公子还真是意气用事,不顾后果。”
一边说着,白尽欢便一边挥出拂尘, 灵气散落,他往前走一步,那霜寒之气便随之一步步的退却消融, 飞散不见。
齐经霜跟在他的身边, 看着他的动作不敢眨眼, 又忍不住问道
“道君前辈,我以后能和你一样厉害吗?”
白尽欢看了他一眼, 微笑道
“有何不可呢。”
齐经霜心便立刻激动起来
“真的?”
白尽欢颔首,说道
“只要你能够吃苦, 愿意修行。”
“我当然可以!”
齐经霜连忙点头,又小心翼翼的询问
“前辈,真的能让我跟着你修行吗?”
白尽欢对上他满怀期待的表情,点了点手中的拂尘,并未给明确的答案,只是道
“等离开此地,再说不迟,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徐华灿,叫他停下神通,这已经远超他的修为,再不停止,他自己只怕也有性命之忧了。”
在白尽欢他们住宿的客栈百里之外,有一处山林,此刻山林之中,更是霜白一片。
徐华灿已经浑身霜白一片。
或许一个百折门的弟子对他而言不算什么,甚至连门主也不足为惧,但是若来了数十位百折门弟子,结成阵法来围杀他,那便不是徐华灿能够应对的了。
他不得不动用天赋神通,叫寒霜瞬间铺满天地,结阵的弟子修为到底浅薄,终究有弟子忍受不了寒霜入体的痛苦,脱离了阵法,而后阵法完全溃败,反噬过去,叫所有人齐齐飞出。
阵法既破,就算是百折门的门主冯成仁,也不得不耗费大量灵气,才让自己不被这天地寒霜侵入深入灵脉,只是他勉强能够抵御,周围跟着他而来的弟子,却已经有不少的人支撑不住倒下,浑身覆盖白霜,蜷曲着身体在地上瑟瑟发抖。
徐华灿天生乐观,很少生气,此刻却怒火冲天的看着眼前这位百折门门主
“你们杀他全家,就剩齐经霜一个小孩子,你们也不放过吗?!”
“留一个祸害,将来再学他爹干出杀人放火的事情吗?”
冯成仁同样敌视着他,又看了看周围的寒霜,了然的说道
“青霜,青霜……这种神通,你,你竟然是玉州青龙部的公子,哈,这可是有趣,有趣,难道青龙部要包庇一个恶贯满盈之徒的儿子——”
“我青龙部也是你能诋毁的吗?!”
徐华灿大喝一声,见他竟然敢污蔑青龙部,更为恼火,不由露出厌恶神色,径直打断他的话,说道
“我要做什么,和青龙部无关,你不用扯得那么多,而齐经霜该死该活,也轮不到你来决定,你还是少费些心思,若你再打他的主意,我就真对你不客气了。”
“对我不客气,可惜他今夜必死——!!”
冯成仁嘲弄的看向徐华灿,哈哈笑道
“徐公子啊徐公子,你怕是不知道,枯荣草苑的刺客,现在大概已经了结他的命!哈哈,还多亏你们中途分道,不然,想要解决他却是麻烦!”
徐华灿:……
什么?!
徐华灿听他之言,浑身热血凉透。
难道……自己竟然是害了齐经霜!
他看着眼前之人,又觉得实在难以接受,不过是一个侥幸活下来的孩子,竟然也值得眼前之人去和枯荣草苑做不死不休的交易。
他一瞬间怒不可遏,看着百折门门主,怒到极致,反倒笑了起来
“好,好,你既然这么说了,倒是让我也不必顾忌什么,我今夜便杀了你这屠人满门的老货,无论他死了还是活着,我也算为他报仇!”
话未说完,徐华灿已经举起手臂,霜雪迅速在他手中凝聚,化为白弓青箭,徐华灿奋力将弓扯满,射出青箭,那只青箭脱弦而出,便结着寒霜,挟裹巨大的清霜之力,朝着冯成仁额心破空而去。
冯成仁大笑的表情凝结脸上,满眼满心,都是那朝着自己破空而来的箭。
这是……青霜箭!怎有可能——
一只青霜箭,万里不回头。
玉州青龙部的历代相传的天赋神通青霜箭,可比枯荣草苑不死不休的刺客更加难缠。
冯成仁瞳孔一睁,脸色更是一片惨淡,他真没想到徐华灿竟然用出这样的神通来对付自己,再说不出什么话,也明白自己绝不是青霜箭的对手,立刻就要逃去。
然而被青霜箭选中了目标,如何能逃脱。
不过刹那之间,青霜箭已经追到他的后脑勺处,就要穿脑而过,却听见“砰”的一声,那只青霜箭直直撞在一副山水扇面之上,扇面未破,显出一轮水墨光辉,青霜箭却登时碎裂,化作冰霜,漫天遍地的飞溅,惊起好一阵的虫鸣鸟叫,草飞树晃。
带起如此大的震动,那扇面却只是被青霜箭的力道震的动了一动。
“齐正平!”
“齐大公子——”
一前一后,两道带着意外的声音接连响起,只是前者带着恼怒,后者带着惊喜。
冯成仁扭头看到那大衫宽袖的年轻人,几乎喜极而泣,朝着他连连作揖行礼
“齐大公子——多谢齐大公子救命!”
“我只是路见不平罢了,门主不必谢我。”
齐正平微微搭手还礼,轻声一笑,又说道
“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这里交我即可,门主,还请带弟子先行一步吧,青龙部的天赋神通,若不及时找人祛除体内寒霜,只怕要危及生命。”、
“好好——那就有劳大公子了。”
冯成仁匆匆和他行了一道礼节,回头看了一眼徐华灿,立刻便带着弟子狼狈离去,徐华灿神色一动,想要追去的时候,便听见齐正平说道
“徐华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方圆百里的人都快被你冻死 ,天赋神通是让你这么滥用的吗?”
徐华灿心中一虚,被眼前之人一提醒,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般神通,不是寻常人能抵抗的,尽管他施为对象不是寻常人家,但是寒霜之气不是作假,于此夏夜,只怕不少人衣被单薄,要受寒气。
但是他又不可能认同眼前之人对自己的教训,因此虽然停下了脚步,却也没搭理他。
齐正平对他这样不忿的态度已然是习惯了,径直接着说道
“再来,你还想追过去——你可知你今日若真杀了百折门门主,后果有多严重?”
听闻此言,徐华灿更觉得可笑
“有多严重?是他先杀我的,我若杀了他,最多不过一句过于激烈,不过是失了分寸,不是吗?”
齐正平见他拿当日平定百折门杀齐世明家人的言语,来质问自己,不由叹出一口气,敲了敲手中的折扇,无奈的看着他说道
“徐小弟何必迁怒我呢,对齐世明一案的论断,与定下对百折门之责罚的又不是我一家之言,是论道会上众人商议出来的。”
徐华灿便嗤笑道
“同样屠人满门,一个尚且还是疑态,就昭告天下群起而诛,一个证据确凿却不过只是小惩,这就是你们名门世家商议出来的结果?”
齐正平道
“徐小弟,你何必故意忽略其中因果。”
徐华灿道
“是你们评断不公!”
齐正平闻言,忍不住一笑,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
“讲公平,你何必出来游荡江湖呢,徐小弟啊,你难道不知道,江湖是论生死,不是论公平的。”
徐华灿翻了一个白眼,不屑道
“所以说你们是一丘之貉,什么名门世家,都不过是一群不讲公理,是非不分的狗屁!”
齐正平:……
齐正平摇摇头,说道
“你的言行,真是太粗鄙了,难不成你们青龙部只重视徐华延一个世子,对其他的儿子言行教育都不在意么。”
徐华灿听他提起来哥哥的名字,立刻道
“我青龙部的事情,管你屁事,我是要闯荡江湖的,学我哥那么讲究做什么。”
齐正平“呵”了一声,说
“你要闯荡江湖,可是你连最基本的江湖规矩都不懂,算什么闯荡江湖呢。”
徐华灿皱眉道
“如果是你们那样是非不分的规矩,我也不屑于懂。”
“徐小弟,你还是没有明白,江湖规矩,和你们九龙部治理天下的规矩,可是完全不同。”
齐正平摇了摇折扇,觉得和他讲道理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事情归九龙部管,自然讲公理律法,归论道会管,讲的就是关系声势,你连论道会的存在都不明白,也算懂得闯荡江湖么。”
徐华灿眉心紧了又松,沉默不语的看着眼前之人,过了一会儿,才说
“所以论道会就能完全不讲道理,随意定人之罪吗?”
“难道九龙部就很讲道理吗?”
齐正平伸出折扇指向枕河的方向,轻声说道
“徐小弟,世上最不讲道理,随意定罪的事情,可就在央州啊。”
徐华灿顺着他的指的方向看去,神色闪烁一瞬,他知道齐正平在说八龙部受天子令包围紫龙部之事。
大皇子法相之事疑点太多,但是圣天子却不做任何调查,一声令下,紫龙部便成了欲要算计圣天子的谋逆之臣。
第043章 尽力而为
圣天子围困紫龙部的天子令送达时, 徐华灿曾劝说父兄不要派兵前去紫龙部,且不说两部为邻素来交好,且大哥刚娶了来自紫龙部的大嫂, 这样做未免叫人寒心, 重要的是, 大皇子法相之事太过蹊跷,前因后果都没搞清, 怎么就为紫龙部定罪呢。
但是圣天子的命令,是不论对错的, 只有执行一条路可选。
父兄心知肚明紫龙部是无辜的,却还是奉命派兵前去,他那时不能理解父兄的做法, 觉得此事完全无道理可言,父兄乃是愚忠,为此和家中大吵一架,这才跑了出来。
此刻齐正平提起来这件事情,是提醒他说九龙部也不怎么样,圣天子一句话, 还不是教九龙部的所有人都,无视所有不合理之处,来孤立围困紫龙部么。
这叫徐华灿真的不知该怎么开口说话, 一时觉得心灰意冷。
“看来你明白过来了, 无论朝野, 世情都是如此,何必分个高低贵贱。”
齐正平看着他一瞬间颓丧的神色, 便预料之中的笑了一声,又语重心长的和他说道
“徐小弟, 你想救人就救人,想杀人就杀人,做个潇洒的游侠很好,但是也要量力而行,别做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那样,可就是害人害己了。”
徐华灿抬起头看向站在眼前的人,沉默对视之中,他看到对方眼中怜悯戏谑的神色。
仿若他做的事,不过是一场笑话。
——————
白霜渐次变得浅薄,直至消失不见,那似乎已经是逃出生天了。
再看不到一点的霜气之后,冯成仁松了一口气,就要回头让弟子们暂且休息的时候,眼角余稍,却看到前方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人斜倚在树上,仿佛已经等待很久。
冯成仁凝聚灵气在手中,看着眼前拦路之人,戒备的开口问道
“阁下是谁,为何拦路?”
而后,他便听到一声不以为意的轻笑
“死人没必要知道那么多吧,难道要到冥府去和鬼差哭诉自己怎么死的吗?岂不很可笑。”
这话……
冯成仁眼神一凌,立刻要施展修为,先下手为强——倘若不能击退来人,总也能争取到一线逃脱生机。
然而他的举止,却引来了眼前之人的发笑
“笨蛋,我能出现在这里拦你的路,你觉得你能反杀我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声,冯成仁回头看去,便见跟在身后的弟子齐齐跌倒地上,鲜血遍地,竟然一瞬间全都毙命!
这是怎样的修为!
冯成仁惊恐的再回过头时,那人竟然已经到了自己的眼前。
那是一张年轻漂亮的脸庞,笑容光辉灿烂,然而看在冯成仁的眼中,却总觉得阴深恐怖。
“冯门主,有人指定要我用一种功法来了解你的性命,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猜是什么功法?”
对方朝他盈盈一笑,认真的说道
“给你一点提示,同属玉州,你可知道青龙部徐氏,和世家齐氏的功法神通,有什么地方是一样的么?”
冯成仁瞳孔瞬间扩大,他好像要说什么话,然而口中已经流出鲜血,浑身血脉被冷霜冻结,而后瞬间断为粉尘。
那是粉身碎骨之痛。
徐华灿颓然倒地,一阵猛烈咳嗽,吐出一口混杂了无数霜寒之气的鲜血。
“春光化寒,东风解霜,百千年前,咱们两家还是合招同式,同生共死的关系,如今却是生分的天下皆知了。”
齐正平走到了徐华灿的面前,而后合上了扇子,敲了敲他的肩膀,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徐华灿,看在这点浅薄的情分上,我替你解了这害人害己的神通,另外劝你一句,别和你家人怄气了,江湖不是那么好闯,也非你以为的那样潇洒,珍重吧。”
说完之后,齐正平便踩着逐渐散去的白霜,悄然离去。
白尽欢与齐经霜在树林之中找到徐华灿时,只看见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跪在地上,周围是一摊黑色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霜寒与血腥交杂的气息。
“徐大哥!你怎么了!”
齐经霜看到徐华灿的身影,便立刻跑了过去,而后便看到那周围的阴影,竟然是一摊血迹。
齐经霜心中一窒,立刻跪在他的身前,他不过轻轻一碰徐华灿的身躯,后者便轰然倒下,好在白尽欢也已经走到眼前,扶了一把,不然两个人都要压在一起倒在地上了。
白尽欢俯身下去,抬起徐华灿的脸庞,那已然是苍白一片,下巴上满是血污,双眸睁睁合合,最终维系在半睁的状态,他晕晕沉沉的看着身边的两个人,吃力的开口问道
“是……是齐小弟,和道君吗?”
齐经霜连忙点头回答道
“是我,是我和前辈,齐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徐华灿轻轻摇了摇头,扯出一个笑容,说
“我没事……反噬罢了,你还活着……那就太好了,百折门那老匹夫竟然找枯荣草苑的人来杀你,我以为你已经遭了毒手……”
“我——”
齐经霜抬头看了白尽欢一眼,说道
“是前辈及时赶到,救了我。”
“我就知道,道君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徐华灿扯出一点笑意,呼出一口气,似乎是放心下来,而后又担心的问道
“你受伤了吗?”
“他很好,不如先担心你自己的伤势。”
白尽欢接过徐华灿的话说道,又伸手按在他的眉心,为他注入一线灵气,才发现他的灵脉已然濒临崩毁边缘岌岌可危,不由皱眉道
“你自己解了青霜神通?反噬不该这么严重。”
徐华灿轻轻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开始调息,他没有多余解释的力气说话。
白尽欢却了然道
“那就是齐家的人来过,用了东风解霜,是么。”
春光化寒,东风解霜,名字固然不同,然而本质却是一样——或者说一个功法起了两个不同的名字,也不为过,此功法乃是为解霜而成,但若神通为外人所解,对施展神通的主人之反噬,就很严重了。
过了片刻,徐华灿感觉到自己的灵脉断断续续的重新连接起来,那是有人替他在梳理灵脉,至于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感觉好了一些之后,徐华灿便睁开眼睛,看向收回手指的道君,心中自然感激,但想着他刚才说的话,又不免意外
“多谢道君——道君,连这种事情也知道吗?真是博闻强识。”
“这不算是什么机密之事。”
白尽欢看着他虚弱模样,不由叹道
“对付百折门而已,何必把自己搞成这样。”
“我知道百折门那老匹夫竟然这么狠毒,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便火冒三丈,实在想不了太多。”
徐华灿苦笑一下,然而他只是微微一动,便觉得浑身疼痛,又忍不住弯腰吐出一口混着霜寒的血气。
其实施展神通算不了什么,只是他不该强行用出青霜箭,以天赋神通,化无形为有形之物以做驱使,这种能力并非他此刻的修为能够驾驭,更何况他又被强行解了神通,纵然灵脉已经修补,暂无性命之忧,伤痕疼痛,却仍然让他感觉糟糕。
白尽欢伸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道
“罢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聊,先回去歇息吧。”
齐经霜也连忙站了起来,扶着徐华灿的另外一边往回走。
一路却是沉默无言,快要走到客栈的时候,徐华灿却忽然开口,轻声问道
“道君,是否世上,无论哪里,都是一片晦暗,不讲道理?”
“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问题?”
白尽欢转头对上徐华灿迷茫的眼睛,又轻笑着摇头,移开目光,看着漆黑的前方道路,并没有正面回答徐华灿的问题,只是说道
“不必纠结世道如何,能够坚守己心,使其澄明不扰,如此,就足够了。”
徐华灿:……
这样就行了吗?
徐华灿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眸,只觉得脑中混乱一片,他实在是太累了。
送徐华灿回去客栈之后,白尽欢便又为他重新梳理灵脉,齐经霜本来也是想陪着的,只是他一夜惊吓,放心下来之后,便受不住随之而来的疲倦,终究还是睡过去了。
第二日清晨,齐经霜醒过来的时候,徐华灿仍然深陷昏睡之中,而道君前辈却坐在窗边,闭目养神。
齐经霜放缓了动作,不想打扰二人休息,不过他还没走两步,白尽欢就已经睁开眼睛。
他看着齐经霜穿戴整齐,不由笑道
“怎么起来了,不多睡会儿?”
齐经霜正要回话,便听见一阵敲门声,他心中一跳,下意识便生出戒备,紧张的看向门口,脱口而出道
“谁在外面?”
白尽欢看了一眼门外,又看着他一副紧张过度的表情,开口安抚道
“不必担心,枯荣草苑的人一时半会不会找过来,找过来也不会敲门的——门外应当是来送吃食的。”
齐经霜:……
齐经霜略略放心下来,说
“哦,那我去开门。”
他说完话,便朝门口走去,开门之后,果然见小二捧着一个装满食物的托盘,但是除了小二,还有另外两个身穿禅衣带着禅珠的禅宗弟子站在门前。
这么快就找过来,不会是来抓我的吧?!
齐经霜下意识就要关门,但是他却无法推动门扉,那是另外一股力量制止了他的行为。
他抬起头,便对上眼前禅宗弟子的视线。
站在前面的那位禅宗弟子很是淡然的朝他行了一道礼节,而后缓声说道
“齐小施主,贫僧长空禅宗本净,这是我师弟本明,奉长老之命,前来请齐经霜齐施主前往论道会一趟。”
第044章 正式入门
请自己去论道会?
开玩笑吧!
明明昨天还要抓我!
齐经霜不知道这两个和尚大清早过来找自己到底是做什么, 又见领头的一个目光往门内看去,便立刻堵在门口,挡住了眼前这禅宗弟子的视线, 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和尚, 总觉得他们来者不善, 不怀好意。
“为什么请我去论道会?你们本来就是想抓我,我如果真的跟着你们去, 岂不是直投落网。”
“不瞒施主,因为发生了一些意外, 或许与施主有些关系,所以才请施主必须前去一趟。”
本净念了一声禅宗法号,而后看向齐经霜, 缓缓说道
“百折门门主昨夜死了。”
齐经霜:……!
“你说什么,谁死了?”
齐经霜吓了一跳,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待他缓过神来,立刻看着眼前的和尚,强压下心中的快意, 语气激动得重复问了一遍
“你是说百折门门主死了?!”
本净垂眸,不无惋惜怜悯的说道
“是,就在昨夜, 百折门门主与诸位弟子, 皆惨遭毒手, 尽数毙命,死状凄惨, 尸首已然放与禅宗之中,已经传书与百折门门内……”
这本该是叫人闻之色变的噩耗, 然而齐经霜却是感到大喜过望,他甚至听不进去本净下面说的话,便仰头大笑,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心中只觉得无比畅快。
老天有眼,不知道是哪位善人,竟然替他报仇!
客栈内的其他客人也都被他这突然的笑声惊动,纷纷开门探出头来,惊异的看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人站在门口发疯,听他大声喊道
“他死了,死得好!这是老天有眼哈哈!”
两位禅宗弟子看他如此言行,对视一眼,虽然并未说话,眼中怜悯与痛惜的神色却并未多加掩饰,只是齐经霜显然并不在意他们的情绪。
待到齐经霜终于平静下来一点,他才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说
“好,我跟你们去论道会。”
说完,齐经霜又扭头看向屋内,朝着白尽欢喊道
“前辈,我要去论道会一趟——我要去看百折门那群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白尽欢刚才只是静静的坐在原处,看着他们在门口说话,直到此刻,方才站起身来,悠闲的走到了门口,神色从门口几人身上掠过,而后才看着齐经霜,伸手替他理了理褶皱的衣襟,慢悠悠的说道
“急什么,吃了早饭再去不迟。”
又看向本净,朝他略一点头,微笑道
“二位禅师应该能等得了一顿饭的时间吧。”
本净双手合十,微微低头,甚是谦逊的说道
“这倒无妨,我与师弟在楼下等候便是,施主可随意饮食。”
说完之后,本净当真不再多说什么,与师弟二人转身往楼下走去,找了一处偏僻的桌案坐下等待。
看着他们两个下楼,白尽欢便按着齐经霜的肩膀,将他推回去屋内,又让小二放了早餐,便关上了们,回头便对上齐经霜激动焦躁的视线
“前辈,我现在不想吃饭,我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白尽欢便“嘘”了一声,做出噤声的动作,走到了他的对面坐下,示意他拿起筷子,倒是一点也不急的说
“什么叫不想吃饭,人以食为天,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吃过饭再说,徐华灿的伤势颇重,只怕要睡上一天,不必等他了。”
齐经霜哪里坐得下去,甚至想马上就到长空禅寺里去。
但是他看着面前的人已经拿起了筷子慢悠悠的吃饭,也只好按下心性,随手拿了一个包子往嘴里塞。
刚才并不觉得饿,一旦吃起来饭,倒是觉得饥肠辘辘,看着他狼吞虎咽起来,白尽欢才慢慢停下饮食,直到齐经霜喝完一口粥,那是吃得差不多了,白尽欢才开口说
“这两位禅宗弟子请你去论道会,怕不是教你去看百折门弟子的死状那么简单。”
齐经霜咽下口中的食物,点了点头,他不是傻子,当然感觉得出来,但是他也不觉得去了能对自己怎么样,不就是会抓自己么,他也无所谓了
“我知道,但是我不怕,管他到底要做什么,我只想知道那什么百折门的人是不是真的都死了——前辈,你说,是谁这么好心替我报仇!我如果知道了,当牛做马也要报答这恩情!”
白尽欢:……
是谁杀了百折门门主,这个问题,白尽欢也无法回答,毕竟,在原剧情之中,百折门门主是齐经霜从那净心塔内破出之后,在被魔心困扰的疯狂之中当着所有人的亲手杀掉的。
而现在百折门门主却被人提前解决——这件事情来的太过突然,白尽欢心中虽然有所猜测,但是在没见到尸体之前,他一时之间也无法确定是谁动手,但是他肯定,杀了百折门门主的人,绝非是出于对齐经霜的好心,这是他所创造的世界,纵然有些剧情脱离了他的认知,但……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总比齐经霜来的透彻。
只是白尽欢也无意在此刻去打击齐经霜的欢快心情,他想了想,才说
“应该用不着你当牛做马——昨夜你问我,你能不能跟我进入碧虚玄宫,还记得吗?”
他并不知道是谁杀了百折门门主,但是另外一件事情,或许要先解决才行。
齐经霜“嗯嗯”两声,回答道
“当然记得,前辈怎么突然说起来这件事。”
白尽欢只是朝他笑了一下,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眼神看向一旁的杯盏示意了一番,说道
“倒杯茶过来。”
“……是!”
一瞬间的迟疑后,齐经霜意识到了什么,双目一亮,连忙放下碗筷,擦干净了嘴巴,倒了一杯温茶,小心翼翼的端到了白尽欢,深吸一口气,才抬起头神色坚定地看向白尽欢,声音也因为激动,而不由自主的有些扩大
“道君前辈——请饮茶。”
白尽欢接过茶水看了一眼,看着齐经霜说道
“你明白这杯茶的意思?”
“我明白!”
齐经霜点头,立刻就要跪下去拜师,却被一股轻柔的风托住了双膝……
难道不是要收自己为徒的意思吗?齐经霜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到的是眼前之人喝了自己这杯茶,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吗。
白尽欢将那温凉的茶水喝了一口,便将杯盏放在桌子上,而后垂眸看向齐经霜,为他解答了疑惑
“喝了这杯茶,你就算入我碧虚玄宫了,日后不必叫我前辈,但是你也不必拜我,唤我一声大师兄即可。”
“大师兄?”
齐经霜张了张嘴,咽下了都已经到了嘴边的“师尊”,他是以为前辈要收他为徒,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让自己喊一声大师兄。
这……
白尽欢看着他迷茫的神色,挑了挑眉,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疑惑,还是你后悔了?”
“当然不是,只是——”
齐经霜连忙摇头,又有些纠结的说
“我以为前辈——咳,大师兄,会收我为徒。”
收徒嘛……
“没师尊的命令,我可不敢轻易收徒。”
白尽欢轻笑了一下,随口找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但你也不必想的太多,这也不过是一个称谓罢了,师尊已经闭关许多年,宫内诸事,皆是我在打理,包括收徒这件事情,我便是奉师尊之名前来找你,待你入门之后,一应修行之道,也由我来教导——伸出手来。”
齐经霜“哦”了一声,立刻便依言伸出手去,白尽欢便在他的手腕上画了什么,但是他却看不到。
白尽欢又伸出手点了点他的眉心,这次倒是有了感觉,那是好像如一线游丝的东西钻入到了自己的额心之中,却又转瞬间消失不见。
白尽欢做完了这两件事,才收回手指,和齐经霜说道
“你既然入了碧虚玄宫,做大师兄的,先送你两份礼物,其一,是吾一缕灵台灵气,昨夜我散在枯荣草苑刺客身上之物,是吾灵台灵气所化,那刺客无论生死,出现在你百里之内,你便会有所感应——说起来这术法倒是有些鸡肋,你若能战胜那刺客,那么没有提示也无所谓,你若实力不济,有了提示也无能为力,不过是提前感知到死亡的来临罢了。”
齐经霜却已经很是感激,闻言便立刻说
“有了这个,我可以更小心点,也能做好戒备,实力不济,那我努力修行就是了,总有一天,我会比他厉害。”
白尽欢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又开口说另外一份礼物。
“另外一个小术法,等你的灵台开了,你才知道有什么作用。”
开灵台?
齐经霜闻言,先是一怔,而后神色暗淡一瞬,他想起来父亲曾说修行之人都要开灵台,才能运转灵气修行神通,又说他们这样普通人家没必要开灵台,普普通通的过完一生就是最好了。
但是现在,这对他而言,已经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了。
齐经霜握了握拳头,他再没有比现在,比任何人更清楚要变得厉害的意义所在,他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就总是想,如果他够强,就能保护娘亲,保护全家人。
这已经是他的一个执念,如今有了机会,怎么会放过。
他抿了抿唇,抬起头问
“大师兄这么说,是大师兄会为我开灵台吗”
白尽欢神色一动,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
“等你回来。”
齐经霜自然是以为他是说等自己回来便为自己开灵台,立刻打起精神,高声喊道
“好,大师兄那你等我,我就只去看一眼!”
第045章 请君一见
走到门口的时候, 齐经霜又没忍住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坐在屋内的人,纠结了一下, 才开口说
“您真的收下我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
白尽欢还以为他有什么事情要问, 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话,不由笑道
“怎么会觉得是在做梦?”
也许是因为拜师这种事情, 来的太过于突然且容易,而且还是碧虚玄宫——他听别人说起过碧虚玄宫, 是极其神秘的地方,自己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能成为碧虚玄宫的弟子,让齐经霜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但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又未免显得太过于幼稚。
因此齐经霜“嘿嘿”笑了一下,没说原因,只是说
“大师兄,我不会让你等太久,我会很快回来的!”
白尽欢:……
真是单纯的孩子。
白尽欢没接话, 只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大师兄……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齐经霜对上白尽欢的视线,总觉得那一双平静的眼睛中含着一些他看不分明的情绪。
他有所疑虑, 然而转瞬即逝, 他现在一心想去看他的灭门仇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猜大师兄的神色之中,到底包含了什么意义。
告别之后, 齐经霜便立刻下楼去找那两个长空禅寺的和尚,本净让师弟带着齐经霜先行回转禅宗, 他自己却留了下来,看着师弟与齐经霜离开之后,他才转身朝着楼上走去。
齐经霜离去的那间客房,好像是知道会有人再来,仍然是大门敞开着。
本净走到门前的时候,便看到青衣宽带的道人松散的倚在桌边,手中斜持着那只奇异的七彩宝珠金玉拂尘,与情报之中所描绘的形象完全一样——但是亲眼所见,又觉得眼前之人,比起来文字间的描述,来的更为温和亲近一些。
本净却并没有因此而生出捷越之心,态度反倒是更为恭敬一些,认真的朝着屋内的人行了一道禅礼,方才慎重的说道
“另有一事,要叨扰碧虚玄宫的贵客,还请道君能随贫僧前往宗门一见宗主,宗主已经等候道君多时,若是道君不便,宗主亲自前来,也未有不可。”
白尽欢抬眸看向站在门口的和尚,对他来请自己毫不意外,只是又好奇的说道
“我们应该没见过面,你就如此肯定我是你要请的人?”
“道君说笑了,今时今日,无论九龙部,还是名门世家,都不敢轻忽碧虚玄宫的存在,尤其道君——”
本净看了一眼他怀中那只拂尘,沉默一瞬,才说
“道君曾经前去蓼州,言行风采,自然是叫人见之难忘。”
白尽欢:……确定是自己的言行风采叫人难忘吗?
白尽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自己拿在手里的拂尘,从这两个禅宗弟子找来时,他已然知晓自己的身份只怕也已经暴露了,所以也没多加掩饰——不过,还是掩饰一下吧。
这拂尘是真的太过于招摇了。
白尽欢招来布袋,将拂尘装了进去之后,便站了起来,和那禅宗弟子说道
“既然如此——那走吧。”
他如此坦然配合的态度,倒是让做好了要苦心劝说一番的本净感到了意外,脱口而出道
“就这样走?”
白尽欢左右看了看,疑惑道
“不然呢?”
本净:……
本净试探的说道
“道君似乎对宗主要见您的事情,并不意外,难道这也在道君的预测之中吗?”
“也许是因为我天生面瘫,做不出意外的表情呢。”
白尽欢看了一眼目漏疑惑的本净,便“咳”了一声,一边关上了门,一边说道
“难道要看着我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才算意外吗?”
本净跟在他的身侧,闻言便摇头说道
“当然不是。”
白尽欢关上门,往楼下走去,本净便跟在身后,有长空禅寺的弟子跟在一旁,叫小二的态度显然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吩咐他等楼上的人醒了之后送上吃食的时候,更是十分热情的点头哈腰。
往长空禅宗走的时候,白尽欢看了一眼似乎还在沉思之中的本净,便开口说道
“不必想得太多,我没那么神通广大,能预知旁人言行,既然你们宗主特意派你来请我,那便是说已经引起他的注意了,我今日不跟你来,他日也会有其他人再来找我,既然难免一见,晚见不如早见,也少了许多烦扰,况且你也不过只是一个传话之人,我何苦为难你。”
原来是这样的原因,才这么轻易的就跟着自己来了……本净恍然大悟,连忙道谢,而后更觉得眼前这位碧虚玄宫的道君,比想象之中更加平易近人。
虽然同是前往长空禅宗,然而走的却并不是同一条道路,长空禅寺的正门显然已经人满为患,本净便带着白尽欢走了门内弟子才知晓的通道。
前寺后院,宗主所居庭院,更在众院之后,那四方庭院,低调简朴,似乎与其他院落楼阁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漆黑木门推开之后,却是一阵含着水气的凉风迎面吹来。
水气从布满整座庭院的地面而来。
说是庭院,不若说是一方池塘,那庭院之中铺陈在地的不是黄土石块,乃是清澈水泉,唯有一条可供一人行走的狭窄石板虚虚高处水位些许,通往廊下房屋。
然而这也并非是寻常之水,并非是寻常之院。
水是引自苦海,起三千轮回明镜阵,每一个进入庭院的人,心中有一丝一毫的杂念,便会陷入阵法幻境之中,若跌落水中,更是执念不消,无法拜托幻境。
一位身披金线朱绸禅衣的老人——那应该就是禅宗宗主空尘了,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人前来,只是专心的坐在廊下煮茶。
本净推开门后,便站在一侧,朝白尽欢低头说道
“道君,请——”
白尽欢看向庭院,动了动神色,倒是也没有多说什么,便抬脚走了进去。
他已经做好陷入各种幻境之中的准备,然而他一路走到了廊下,周围的环境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也没有陷入到任何的幻境之中。
白尽欢回头看了看庭院,又低头看着眼前的宗主,不由笑道
“宗主不开明镜阵,来验证我的真假吗?”
“贵客远道而来,岂有怠慢之说,道君,请坐吧。”
空尘朝旁边的位置伸手,白尽欢便坐了过去,而后便是热茶斟满,空尘打量了他一番,颔首道
“道君可知为何今日请你前来?”
“为姬彻天,还是为紫龙部?”
白尽欢随口说道
“无外乎这些吧,长空禅宗乃是禅宗之首,不是应该超凡脱俗,不扰外事么。”
空尘念了一声禅号,摇头笑道
“道君这却是让吾惭愧,除却碧虚玄宫,世上怕无人能真正超凡脱俗,吾等禅修,虽然向往无欲无求之道,然而举目所见,却尽数皆是天下欲望求索之相啊。”
这话倒是不错,进来长空禅寺烧香拜佛之人,哪个不是为了所欲所求而来。
不过空尘言语之中所指,只怕并非是前来烧香拜佛的香客。
白尽欢抬头朝外看去,入目所见,是寂静庭院,更远处是葱郁山林,而在山林之外,可见一点漆黑塔尖。
那便是净心塔。
净心塔与这一方庭院之间,葱郁山林之下,便是长空禅寺,平常已然是香火鼎盛,此刻更是人满为患。
论道会开启时,总是热闹一些,今时今日,却又比以往更加热闹。
齐经霜再一次来到论道会上,不同于他第一次来时候的无人在意,此次从他出现开始,所有人的目光,便有意无意的落在他的身上。
齐经霜从人群之中狭窄的通道,往高台上走去的时候,便听到周围这些人的窃窃私语。
“能让一个小孩子做出这种事情,聚龙化神策……当真厉害。”
,
“真不愧是……那背信弃义之徒齐世明的儿子,果然和他爹一样,小小年纪都这样狠毒冷血,残杀无辜,若教他长大,岂能多留?”
听到他们诋毁父亲,齐经霜猛地停下脚步,瞪眼过去,气汹汹的说道
“你们说什么?!”
那些人被他凶狠的神色一瞪,便立刻停住了话头,又虚虚的撇过脸去,虽然不说话了,却也不愿看他一眼,那是生疏甚至于抵触的态度。
齐经霜心中生出烦躁,总觉得这些人不太对劲,然而他都已经到了这里,抬起头就能看到在人群中央的高台之上,停放着十几具蒙着白布的尸体。
那是他仇人的尸体……他怎么能不去亲眼确认。
“齐公子?”
走在前面的禅宗弟子停下脚步,催促了他一句,齐经霜咬了咬牙,便无视这些人的言语,快步跟了上去。
到了高台之上,不等任何人开口说话,齐经霜便上前一步,在一阵惊呼之中,一把揭开了那蒙在尸体上的白布。
此刻正值盛夏,然而眼前这一连十几具尸体,伤口上却皆覆盖一层不会化去的寒霜,尤其门主冯成仁,寒霜更是从心脉蔓延全身。
齐经霜却并没有在意到这一点,他满心满眼,全都只是这群人的死状——真的死了……他的仇人竟然真的全都死了!
齐经霜双目死死地盯着地上这群尸体中他眼熟的几个,只觉得鼻尖一酸,眼前便朦胧一片。
他的仇就这样报了吗?
在感觉到巨大的畅快之后,齐经霜又陷入一阵的迷茫,有人替天行道,为他报仇,他不可谓不激动,但是这一切都来的太过于轻易,又让他生出一丝荒谬的不确定。
怕只是他奢望的一场梦。
齐经霜想了想,便伸出胳膊狠狠地咬了一下,感受到一阵疼痛,才确定眼前一切都是真实的。
真的,都是真的……
齐经霜激动起来,而在他高兴的想要喊出点什么的时候,便听到有人喊了他的名字,问了一句话。
“齐经霜,你可认罪吗?”
第046章 杀人者谁
我——
齐经霜正要回答问题, 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抬起头看向那声音来源,是在更高处的位置上,从他的方向看去, 似乎并看不分明到底是谁问出来这句话。
于是齐经霜只是看向大概的位置, 一头雾水的说
“我认什么罪?”
一道人影从那一排高位上站了起来, 而后掠空而来,落在高台上。
那是一个拿着折扇的青年人, 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低头看着他说道
“百折门门主在内, 共一十八人,皆丧命你手,你却不认了吗?”
齐经霜:……
这次, 他倒是听得清楚,可是却更加迷茫
是我杀的?我怎么不知道。
齐经霜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开口说话的人,又低头看着眼前一排百折门弟子的尸体,总觉得眼前一切太过荒谬。
眼看这人越来越近,齐经霜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摇头否认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们不是我杀的,我如果知道是谁杀的——”
“齐经霜!你还要狡辩么?!身为齐氏之人,如何却敢做不敢当?”
听见他辩解的话语, 眼前之人露出痛惜神色, 似乎当真为他这逃避的态度而感到失望
“你说不是你, 然而能对百折门弟子下如此狠手之人,除了你, 还能有谁?”
“我说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齐经霜大喝一声,也忍不住对眼前之人怒目而视
“我当然想杀他们报仇, 但是我没杀就是没杀,我怎么知道是谁杀的他们,不是你们让我来看这些人的尸体吗?!”
他扭头想要找那个让他来的和尚,可是他回头却不见那和尚,只看到高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仰望着自己,眼中是疏离,惧怕,斥责,愤怒……情绪并不相同,但是他们好像都确定了一件事情,那是认为自己是杀了百折门弟子的凶手。
齐经霜移开目光,充满戒备的重新抬头看向眼前之人,听见他开口说道
“你真的真的赶来,确实让我刮目相看,以为你父亲虽然脱离齐氏,却到底还记得齐氏的教导,不辱门楣,但是你来都来了,又否认不是你做的事情,却是让我不懂了,难道事到临头,心生畏惧——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你还只是一个少年——”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齐公子,不可因为你们同脉同源,便生出饶恕之心,他虽然年幼,心性却如此狠毒,决不可轻言放过。”
齐经霜看向眼前之人,疑虑道
“你也姓齐?”
“正是,说起来,我该叫你父亲一声小叔才对。”
齐正平点了点头,打开折扇,缓缓说道
“所以,我比别人更加看的分明,你杀百折门弟子所用之招,乃是齐氏的东风解霜,此招可解霜寒,却也可凝聚霜寒与人体灵脉之中,而一般霜寒之气却不至于伤人性命,他们却死状凄惨,乃是因为入体的是龙脉神通,这是因为你修行聚龙化神策,吸取了青龙龙脉之力,你又对百折门心存愤恨仇怨,所以才对他们下如此狠手,是也不是?”
齐经霜:……
说的很好,可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齐经霜眉心皱了又展,他完全不知道眼前之人再说些什么,什么聚龙化神策,他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他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这里的人全都疯了,他怕再待下去,自己也会疯掉。
更何况他既然已经确定当日屠杀自己家中的仇人都死了,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必要。
于是齐经霜后退一步,看着眼前之人,最后说
“我爹从没有教过我齐家的术法,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更何况我连灵台都没开,怎么会你说的什么招式!我要走了,你们想找谁找谁,反正不是我杀的人!”
说完之后,齐经霜便立刻转身,就要跑出去,却听到了身后一声叹息,齐正平看着他的背影,以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既然不认,那就只能让徐华灿赴死了。”
徐……徐大哥!
齐经霜心中一悸,便再无法前进一步,他猛地回头,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之人,一口气噎在喉内,他及其艰难的咽了下去,才开口轻声说
“你……说什么?”
齐正平便朝他走了过去,齐经霜下意识想跑,却硬生生的忍住,注视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听他以极低的声音说
“齐氏东风解霜,与青龙部徐氏春光化寒,乃是一招两名,而这里是央州,不是青龙部所在玉州——也就是说,害死百折门弟子的人,如果不是修行聚龙化神策窃取龙脉神通的你,那就只有本身便负有龙脉神通的徐华灿了——他确实动了神通,这一点,昨夜许多人都看到了,不是吗。”
齐经霜:……
齐经霜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显现出来昨夜那遍地霜寒的景象,还有徐华灿身边那一摊又一摊的血迹。
当真是徐大哥替自己报仇了么……可是,徐大哥周围并没见任何尸体,而且,也没听徐大哥说这件事情,但是,但是……
那霜寒彻骨之像,杀人似乎也轻而易举。
齐经霜的眼皮跳了起来,一时心慌气乱,下意识看着眼前人说
“你,你也姓齐,这一招,难道不是你也会吗?”
“你说的没错,我当然会,但我没对百折门动手的理由,而且我可没龙脉神通。”
齐正平摊开折扇,是不以为然的姿态,又对齐经霜说道
“你要离开的话,就走吧,虽然你们二人的性命对我而言,都没什么可在意的,谁死都一样,但看在你我同源,我倒是不介意帮你逃出生天一次。”
这次是齐正平让他走了,齐经霜却迈不开步伐,他瞥了一眼下面乌压压的一群人,又看向眼前人,艰难问道
“是我杀,和徐大哥杀,有什么不同?”
齐正平神色一动,沉思片刻,才轻声道
“若说是你动手——其实江湖上杀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你怀有灭门血仇,迁怒乱杀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理解却不代表宽恕,且你修行聚龙化神策,窃取龙脉,大概要送你入净心塔中,这也没什么,就像是你的父亲,满九州的诛杀令,他还是可以找个地方躲起来逍遥自在。”
“我爹没有杀人!”
齐经霜皱眉打断了他的话,齐正平只是看了他一眼,却并不在意他的辩驳,仍然接着说
“但是若是徐华灿动手,那江湖道义就不起作用,他是九龙部的人,就要按朝堂律法来算——屠戮十余人,他必死无疑,而且逃不出生天,说到底,这天下圣天子的,九州是归九龙部来管,青龙部又最为讲究道德礼节,他要么这一世做个逃犯,至死再不见他的父母亲友,要么回去青龙部,立刻便会被捉拿起来,以虐杀之名,斩首示众。”
齐正平说完之后,便沉默着看着眼前的少年,给了他足够多的选择时间,才以轻不可闻的声音说
“所以,这件事能在论道会上解决最好,绝不能传入到九龙部耳中,你说是吗?”
齐经霜:……
齐经霜神色闪烁,他脑海之中更是混沌一片,要怎么做,该怎么做……谁能来教他怎么选择才好——
等等,有人,有人可以教给他怎么选择——他有大师兄了,他可以去问大师兄啊!
齐经霜心中一松,似乎是找到了主心骨。
“差点忘记,另外告诉你一件事情。”
还没等齐经霜开口说话,齐正平俯身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你不是想知道李藏名现在何处吗,那你可知,你跟在身边的那位来自碧虚玄宫的道君,早已经收下李藏名做碧虚玄宫的弟子。”
齐经霜:……!!!
齐正平注视着眼前少年蓦然睁大的双眸,虽然这反应在他预料之中,却仍是挑了挑眉,故作讶异的说道
“这么意外,看来他瞒着你这件事情了,是吗?”
齐经霜:……
怎有可能,不可能……可,他想起来在路上的时候,那些江湖人的谈话之中,说起过碧虚玄宫的人出现在了蓼州……
是大师兄吗?
也许碧虚玄宫有其他人去了蓼州呢。
可是那些人还说——就连徐大哥也说,出现在蓼州的碧虚玄宫之人,带着一只造型奇异的拂尘,那就是他的大师兄!
齐经霜狠狠地咬着嘴唇,以至于咬破皮肉,口腔之中蔓延出浓郁的血腥之气,他的嘴角慢慢渗出血丝。
见他沉默着不说话,齐正平便露出怜悯的神色,叹道
“真是可怜,好不容易信任的人,却是隐瞒自己最深的人,他应该最清楚你父亲是不是灭了素霓山庄的真凶,却不肯为你辩驳一句——”
“你闭嘴——!”
齐经霜大喊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语,飞溅出血气点点,他却全然不在意,捂住了耳朵,不愿再听他说话。
然而齐正平却并不打算停止,甚至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濒临崩溃的模样,而后给予了他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一击,彻底切断他对人间界最后的一丝希望。
齐正平伸出扇子在他肩膀上敲了一下,轻声道
“齐经霜,抬头看——”
看什么?
齐经霜下意识抬起头,而后便瞠目结舌,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若非幻觉,他为何看到不久前才成为他大师兄的道君,会出现在高位之上,楼阁之中,和长空禅寺的老和尚相谈甚欢。
他们是一伙的……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大师兄——!”
齐经霜朝着那道身影拼命喊去,几乎是字字泣血
“你知道李藏名在哪?!知道我爹是冤枉的,是不是?!”
第047章 认罪入塔
齐经霜期望得到一个解释, 然而他却注定得不到回应。
白尽欢伸手按了按蓦然惊起的心脉,抬头看去,本无一物的虚空之中, 逐渐显现出一面菱花玉镜, 又渐次如光雾散去。
“如水映花, 如光折影,千里传像, 不可触及。”
白尽欢收回视线,低声一笑, 说道
“宗主没开阵法让我陷入幻境之中,然而从我踏入这庭院之中的第一步时,已经成为齐经霜的诛心幻相, 是么?”
长空宗主空尘闻言不为所动,只是捻动手中禅珠,闭目道
“此等浅显术法,果真瞒不过道君,道君应当早就察觉出来了。”
白尽欢摇头道
“我看的出来,却并不理解, 齐经霜不过是一个亲友死绝,无家可归的人,当真有什么非死不可的必要么?”
白尽欢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只是又觉得有些意想不到。
他还在发愁如何让齐经霜进入净心塔, 然而兜兜转转, 剧情竟然自己圆了回来,该说是……书中角色为了剧情逻辑的延续, 与冥冥之中,也未免太过于拼命了。
“非死不可的并非齐经霜, 不可出世的却是聚龙化神策。”
空尘看向眼前这位出身神秘的年轻客人,目光之中盛满了忧虑。
“人有欲求,本是常情,然而若所欲所求过于膨胀,那便与世有害,聚龙化神策果真能窃取龙脉为己所用,叫其修行大增,然而却也叫人迷失本我,诸如齐经霜这般,其心已污,小小年纪便大肆屠杀,若换了旁人,只怕要惹出后患无穷,故而必须将此危害尚未扩散之前,先行清除,警示后人,不可起捷越之心。”
白尽欢与他对视,沉思片刻,才说
“这不是宗主亲眼所见,而是论道会研讨而得,是吗?”
空尘:……
白尽欢注视了眼前这位老人一会儿,见他并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于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宗主,你对论道会,还真是有够信任,只是,这番说辞,你不是在说服我,是在欺骗你自己,今日若真将这罪名加注齐经霜身上,来日贪图聚龙化神策威能之人,只多不少,天下之乱,将要随风而起了。”
空尘却只是说道
“道君若觉不妥,可前去阻止。”
想要他去阻止吗?
白尽欢眯了眯眼,那一瞬间他倒是真有离开的意思,不过他忍住了。
“这才是真正对我的试探,或者说是对碧虚玄宫的试探。”
白尽欢抬头看了一眼眼前这位将行就木的老人,摇了摇头,伸手拎起茶壶,为空掉的茶杯注入茶水,又说道
“只怕这试探要落空了,此时再去,也于事无补,无甚必要了,还是在这里与宗主饮茶,静候结果吧。”
————————
论道会之上,十大名门世家的位置之上,伸出一只手来,一只菱花玉镜便落入手中收起。
交谈之声从高位之上不断传出
“齐经霜喊这大师兄,不是喊得禅宗宗主罢,那就是碧虚玄宫的这位贵客了,难不成竟然也被收入碧虚玄宫门下,这却是在吾等预料之外,不过,若真成了同门,只怕他真要亲自前来了。”
“你的术法已经被看到,这位贵客若是能出手,早就来了。”
“怕是不敢出来吧,什么碧虚玄宫,也不过是故弄玄虚之徒,九龙部传承至今,不过是徒有其表,我看当日大皇子姬彻天能被劫走,不过是追捕的人废物而已,只是为了颜面好看,才故意夸大其词。”
“不可掉以轻心。”
“好了,他连出头的勇气都没,也没必要关注太多,眼前之事才是正经。”
这一道声音落下之后,高位之上便朝着那高台上低声交谈的两人,传出一声不耐烦的声音
“齐大公子,给你的时间够多了,你问出来什么名堂了吗?”
耳听的身后之人催促,齐正平朝着齐经霜露出无奈的神色,而后轻咳一声,提高了声音,看着齐经霜问道
“齐经霜,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可认罪?”
他的话音落下,再无任何的声音响起,就连窃窃私语之声也尽数停下。
一片死寂之中,无数人屏息看向高台之上对峙的二人,揪心等待一个答案。
齐经霜从刚才起就只是盯着大师兄的位置看,可是他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他谁也依靠不了。
听到问话,齐经霜同样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同一姓氏的人,他的嘴唇张了又张,却说不出一个字出来。
脑海之中,盘旋着这个问题。
他要认吗?
他若认了,他就要被关起来了。
可他若不认,那徐大哥便要死了
他如何能让徐大哥送死!
齐经霜眼睛剧烈的颤抖着,气喘吁吁,只觉得眼前光影明灭,天旋地转,他的脑子好像十分混沌,却又十分清晰,那纠结的情绪,慢慢的,不可遏制的朝着一个选择倒向而去。
反正他的仇人都已经死了,他也没任何执念,徐大哥却是他的恩人,他……他替恩人定罪,也没有什么……
齐正平垂眸看着眼前少年纠结的神色,见他迟迟不开口,便收起了目光,径直说道
“你若不认——”
“好,我认,我认!”
齐经霜心中一跳,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开口的时候,他已然明白,自己没有回头路可选。
他对上眼前之人平静的视线,扭头看了一圈坐满人群的论道会,咬牙切齿,眼角欲裂,一字一句的喊了出来
“我,认!”
那一声震天彻地,贯彻每个人的心脉之中,只觉得震颤不已。
那怒吼之声分明满含不甘不愿,却认得如此干脆。
而当高台之上四道锁链齐齐发出,将那瘦瘦高高的少年四肢紧锁时,他却也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抗。
他当真认下了这罪名。
围观群众之中不少人站立起来,原处高位之上的十大世家名门,也三三两两的站了起来,朝着高台上眺望而来,不多时,便有一道洪亮庄严的声音连绵传彻而来。
“齐经霜,你修行禁术,滥杀无辜,实在天怒人怨,然念在你血仇有先,年纪尚轻,故死令不发,压你净心塔中十八年,十八年后,若你能化解仇恨,平复心性,自然能重获自由,再见天日!另以此为戒,愿今日与会之人,切莫动不可动之念,修不可修之术,否则今日齐经霜之罪,他日加注,将更为甚之!”
听着耳侧传来对自己的宣判,齐经霜几乎咬碎了牙齿,口中流出鲜血,他回过头看着乌压压的一群人,听到他们说起来自己与父亲的流言,双目之中是不加掩饰的愤恨与怒火。
世上之人皆来欺辱与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怒?!
然而他只来得及看向众人一眼,甚至不等他开口说一句话,便听闻一声声钟响,齐经霜已经被送到了塔下。
他抬起头看向眼前高耸入云的白塔,这一刻除却满心恨与怒,更有无限茫茫然,难道他此后就这样不见天日了么。
这个问题,却无人可以回答他。
亲眼看着那少年被送入净心塔中,或许此后再无出头之人,名门世家之中,传出不忍的话语。
“这么对待一个少年,是否有些太过残忍。”
“若对他仁慈,叫他继续修行聚龙化神策,窃取九部龙脉,滥杀无辜,那就是对天下之人残忍。”
“他真正修行了聚龙化神策吗?”
沉默之后,一道坚定的声音回答了这个问题。
“自然。”
………………
钟声连绵不绝,响彻前寺后宗,白尽欢手下一顿,抬眸看向远处的塔尖,起身站了起来,走到了廊下,眺望而去,良久之后,才缓缓道
“我若猜得不错,那便是关押心邪之人的净心塔了?”
空尘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到了白尽欢的身侧,同样远眺那一点塔尖,又听见身侧之人说道
“宗主,冒昧一问,进入净心塔的人,有出来的吗?”
这是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答案,空尘只道
“人心岂有净时,回头从来难得。”
白尽欢又问道
“宗主觉得,齐经霜会有从净心塔内出来的一天吗?”
“这句话的意思,道君是后悔了?”
空尘并不意外这年轻道君会后悔,但是此刻后悔,显然太晚,齐经霜已经进入净心塔,他的心不彻底清净,是不可能出的来的。
“然而齐经霜已经被送入净心塔中,若道君此刻反悔想要干涉,只怕也无力回天了。”
“我或有遗恨,从不反悔。”
白尽欢看向净心塔,叹道
“我只是想说,论道会利用我来对付齐经霜,是否也做好了为此而承受代价的准备,这代价,尔等未必能够承担的起啊。”
空尘手中转动禅珠的速度略微慢了一点,神色却半分没变,接过话道
“道君是质疑论道会,要对论道会出手?”
“不是我要出手——放心,若无师尊之名,我不会参与任何尘世之事,要今日参与论道会之人付出代价的,是入塔之人。”
白尽欢回过头看向空尘,意味深长的说道
“宗主可知,若逼不死一个人,那死的就是逼迫之人了。”
空尘:……
空尘沉稳许久的心脉,因为这语气平淡的一句话,而突兀乱弦,那是不好的预感。
漆黑高塔之中,莹莹灯火,亮起摇摆不定的光影。
他真被关起来了。
十八年——十八年!
轻飘飘几句话,他就要被关上十八年!
齐经霜跪坐地上,他虽然认下杀人之罪,然而心中恨意与怒火半分不见,甚至越发浓郁,就像是越燃越烈的火,要将他焚烧殆尽。
第048章 强开灵台
辽阔空旷的净心塔内, 寂静的只有火焰燃烧之声,齐经霜四肢被细细的铁链锁着,埋头蹲在冰凉的墙壁之下。
在他深陷自我情绪之中无法自拔时, 他听到了一道苍老旷远的声音
“呵呵, 真是少见如此蓬勃纯粹的怒火与恨意啊。”
“谁?!”
齐经霜猛地抬头, 一时觉得心惊肉跳,然而他四下眺望, 除却那跳跃的火焰,周围皆是死寂。
他也没看到任何的人影, 可是那道声音却仍然响彻四壁
“你心中有恨,有怒,既然进了净心塔之中, 为何不平息?”
齐经霜紧贴着墙壁,谨慎的看着眼前空荡荡的一切,反问道
“我为什么要平息!”
那道声音便大笑起来,好像是在嘲笑他
“那你为什么要进来净心塔,净心净心,就是来净化你心中愤怒仇怨, 叫你成为大爱慈悲,无怒无怨的良善菩萨啊,你想早点出去, 那就只能早点平息你心中的不忿仇怨。”
“我宁愿在这里呆满十八年, 也不可能忘记一切, 平息一切!”
“十八年就能出去了?可笑!”
那声音便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
“外面的人是这样告诉你的, 你就信了吗,真笨啊, 我告诉你,你若不放下仇恨与愤怒,别说十八年,就算是二十八年,一百一八年,你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出去净心塔!”
那声音振聋发聩,在齐经霜脑海之中来回响动,他惊疑不定,心道自己被骗了吗?
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还要骗自己吗?
齐经霜忽然觉得一切荒唐极了,让他忍不住想笑,然而扯开嘴角的时候,他却哽咽了一声,而后又是一阵沉默,他才缓慢又坚定的说道
“就算是——我就算是死了,也不可能,原谅任何人!”
他为徐大哥顶罪,不做任何辩驳,那是为了报恩,但这并不代表他心中便没有怨言,相反,此刻他心中的怨恨,足以滔天。
而齐经霜的话音落下,那道声音便响起癫狂的大笑,那笑声宛如带着力量一般传递而来,震动墙壁也跟着颤抖,簌簌落下灰尘。
直到他笑够了,才说道
“好!好小子,既然如此,如果你不想在这暗无天气的塔中,悄无声息的屈辱死去,就带着你的恨和怒来找我吧,我会给予你复仇的力量,让你得偿所愿,谁让你生恨,让你恼怒,你就将一切回敬与他,无论千倍百倍,随你心意。”
齐经霜觉得心跳的厉害,他无法抑制一分半点,而他也并不想抑制,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他就生出了期望,不假思索的瞪着虚空,问道
“你是谁,你在哪?”
那声音哼笑道
“你如果能爬到塔顶,自然就知道我是谁。”
齐经霜抬头看去,透过眼前的栅栏,他看到那盘旋而上的楼梯,然而栅栏是锁住的,而且他的四肢也被铁链锁着,他不可能出去。
“我被锁着,关在屋子里,怎么出去爬塔?”
那声音听到他的问话,便发出嘲笑的声音
“这个问题简直愚蠢到了可笑的地步!连一扇小小的门都能阻挡你报仇的脚步,那你也没资格知道我是谁了,我看错了,你的恨与怒还不够,远远不够,呵呵,我知道了,你所谓的冤仇,怒火,恨意,不过是小孩子故作姿态的可笑幻想罢,随着时间的流逝,自然也就消散了。”
齐经霜:……
什么叫做故作姿态的可笑幻想!
父亲的冤屈,母亲的血仇,他的仇恨,难道都是虚假的吗?
世上还有比他心中仇恨,冤屈,与怒火更甚之人吗?!这些东西也绝不会,绝不可能随着时间的过去,而削减半分,他不可能原谅,也绝不会放下!
齐经霜双目变得通红,因为这样的话,将他所有的情绪全都点燃。
那些积累太久太深的仇与恨自心中一层层的蔓延开来,冲破屏障,让齐经霜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一寸寸裂开,而后连带着经脉骨骼都好像跟着碎裂,又像是一团火从心底燃起,将他整个人全都燃烧殆尽。
而在烈火将一切都烧尽之后,有新的东西从心中生长出来。
“啊——!”
齐经霜终于忍受不住,仰天长啸,那一瞬间自他身上勃然而发无穷尽的灵气与修为,光辉大盛之下,灵气与修为倾散而去,如大风呼啸,吹起整间屋子,捆绑他的锁链也被震荡的来回剧烈晃动,交叠碰撞发出接连不断的刺耳声音。
砰——砰砰!
终于,那细细的锁链,关闭的栅栏,也经受不了这强烈的撞击,而尽数破碎。
而在各种声音混响之中,一声细微而清晰的鸟鸣之声突兀响起。
那些一瞬间突然出现且暴增的灵气修为,又在顷刻之间完全散尽,甚至带走了齐经霜的所有力气,他披头散发,摇摇晃晃的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疼痛,精疲力尽,但是他又觉得无比畅快,似乎全身都被打通了一般,有细微的,轻缓的,如烟雾一样的东西从他心间慢慢的生出,并且游走流动起来。
那是……是灵气么。
呆愣了许久,齐经霜才慢慢抬头,透过朦胧模糊的双目,他看到一只透明的青色飞鸟在头顶盘旋。
青色的飞鸟羽翼层层叠叠,在空中舒展开来如流光溢彩的绸缎,长长的尾羽拖出如星辰霞光一样的痕迹,这是一只青色的凤凰。
齐经霜静静的看着这种凤凰,眼睛闭了又睁,他在散乱的思绪之中,竟然想起来父亲曾经说过的话,那是说,一个人如果能够成功开启灵台,那么,也会唤出他的法相。
父亲又说,齐氏的法相,是目下无尘的凤凰,不过咱们隐居在山野之中,手脚已经沾满了尘埃,不该唤出凤凰了。
凤凰——
这是自己的法相吗?
应该是吧。
随着那只青色凤凰因为灵力的消散而渐渐散去,齐经霜也垂下眼眸,眼中露出哀伤的神色,他几乎以为自己要哭出来了,然而却硬生生的忍了下去,只是喃喃道
“这就是开灵台吗……爹,你没有告诉过我,灵台开启的时候,会是如此的疼痛——我好痛啊。”
齐经霜忽然感觉到莫大的委屈,叫他一下子跌落了下去,趴在了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垂落下去的手腕上无声息见显现出微薄的青凤痕迹,然而他却并没有在意到。
“起来——来!”
在齐经霜想闭上眼睛睡上一觉的时候,那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且更加的激动与癫狂
“好小子——你让我高兴了,让我看看你的恨意究竟有多么浓烈,来!你真要就此倒下吗?”
不——自己不能倒下!
刚刚平复的心情,因为这样的话又再次波动起来,那似乎是出于蛊惑,又或者出于本心,齐经霜睁开眼睛,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头,竟然真的一点点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后从破开的栅栏走了去,一路跑到了楼梯处,
齐经霜抬起头看着一层层的楼阁,越往上去,越发黑暗无边,而他忽然发现,这本来寂静无声的塔内,多了一些其他的声音。
哭泣,欢笑,怒骂,怨恨,诅咒,嘲笑……许多许多的声音,层层叠叠,高高低低,如潮水蔓延而来,充斥整个空间。
而齐经霜也终于看清,这楼阁之中并非只有他一个人,周围一圈的房间里,都关押着神色各异的人,他们都紧紧挤在栅栏的缝隙中,奋力的看向自己。
一个能冲破牢笼的孩子,看起来真是新鲜可爱,他们朝着这个新进来的,竟然能破开牢笼的少年拼命的伸出手。
“帮我——帮我出去!”
“求求你把我也放出来吧!”
“呜呜呜……我好怕,我好怕,放我出去好不好……”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你竟然敢出去,我要杀了你!”
“你要逃跑,你怎么能逃跑,谁都不能跑,我要——呃!”
那想要发出警报的人,话还没有说完,忽而便浑身一颤,随后身躯四分五裂,血如雾弥漫开来。
齐经霜看着那一摊无声流出来的血迹,浑身僵硬。
“塔内的事情,不要麻烦塔外的人。”
那道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似乎是感觉到了齐经霜的退意,于是有些不悦
“怕了吗?那你也要死了,胆小的人,可没资格报仇雪恨,只能屈辱的死去,你看,多少人想杀你啊。”
齐经霜眼角跳动的厉害,不用那道声音提醒,他看到栅栏后面,那些朝着自己伸出手的,神色各异的人,眼中都隐藏在浓重的嫉恨与杀气,他们在拼命的晃动眼前的障碍,都想要冲出来杀了自己,吞噬自己。
齐经霜脚下踉跄,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而他抬头看去,在那一望无际的黑暗里,好像也多了无数缭乱的身影,而在最高处的地方,似乎有人在注视着自己的一言一行。
他要往上走吗,上面都有什么,和自己说话的,到底是谁?
在齐经霜踌躇不定时,他听到一道温和的声音从心中发出
“别怕,第一层只是一些鸡鸣狗盗之徒,况且他们都被锁了灵台灵脉,无论身躯还是灵气,冲不破牢笼的,往上走吧,如他所愿,上去找这位能让你报仇雪恨之人,但是你要牢记,是你要夺取他的力量重获自由,而不是让他占据你的躯壳夺舍重生。”
这是……大师兄的声音?
齐经霜全身一震,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心中混乱一片。
他为何听到了大师兄的声音,难道大师兄也跟着他来到了塔中吗?
第049章 塔中声音
齐经霜在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时, 心中似乎有所感应一般,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腕上不知何时出现了青色凤凰的轮廓, 一点轻微的流光沿着轮廓盘旋, 而后又从上面落下, 轮廓便消失不见了。
落下的一点流光也几乎微不可见,墙壁上的灯火稍微明亮一些, 便消失不见,然而在齐经霜的眼中, 这一点流光,却是那么的清晰。
在齐经霜注视着那一点微光一动不动的时候,那道癫狂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子, 你的恨意,你的怒火,这么快就消退了么?”
“别让他察觉到你的懈怠。”
“……”
两道不同的声音前后在他耳侧心中响起,叫齐经霜不得不打起精神,收敛心神,抬头朝着深不可测的高塔上看去, 大声喊道
“我心中之恨意,从无削减半分!”
而后他咬紧牙关,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一点若有似无的微光, 顺着楼梯走去, 只是他又不由自主的分心, 他确定那是大师兄在和他说话,虽然不知道大师兄什么时候在他手腕上画的痕迹——
是那个时候吗?
齐经霜想起来在他第二次去长空禅寺前, 大师兄好像是在他手腕上画了什么的。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心中响起,齐经霜下意识心中一喜, 而后又立刻漫过无穷尽的戒备与抗拒,让他无法扬起嘴角。
那位道君,还算是自己的大师兄吗?
齐经霜心间略过迷茫。
听他知道一切,却不告诉自己,也不为自己说话,自己为什么还要因为听到他的声音,而感到喜悦呢。
也许是来不及,也许是有苦衷——但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一点也不说!
就像是,那手上的这痕迹是大师兄那一次留下来的话,那不也是代表大师兄早知道自己会被逼着替人定罪,关到这净心塔中。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和自己说。
是不想,不愿,还是觉得没有必要?!
齐经霜心绪起起伏伏,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太多的问题要问,然而当他想要开口的时候,那道属于大师兄的声音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在他开口之前,便率先制止了他的话语。
“呼唤你的,是如今长空禅寺宗主的师兄,曾经差一点成为长空禅宗宗主的人,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长空禅宗如今的宗主还要厉害,修行禅宗心经到了极致,你的情绪就算只有些微的变化,都会被他察觉,现在你只需要接着往上走,不要开口说话,听我讲就好。”
齐经霜呼吸一窒,没想到这声音的来源竟然有这样的身份,只好按下开口的欲望,忍耐下来,一边往楼上走去,一边听着大师兄的声音在心间接着说道
“此人已经在这座净心塔内关了百多年,或者说,这座塔就是为他而建,这百多年,他的神识早已经遍布整座净心塔,进入这里的任何人,心念都会为他所知,所以你不可暴露我的存在,你能够吸引他的注意,是因为你心中纯粹的冤仇恨意,且你孤立无援,只能选择相信他,但若叫他察觉我的存在,你的痛苦在他来看,便是可笑了,他不会将修为传给你的,所以,你不要让其他的情绪冲散你内心的愤怒与恨意……也不要回应我,让那位察觉到我的存在,当做什么都没听到最好——
这是考验你演技的时候,只有你孤立无援,至极绝望,才能吸引他的注意,往前行吧,你会遇到很多吓人的东西,但是他们都被锁在牢笼里不会出现,而我会在你身边,等你出来的时候,你的所有问题,我会都告诉你答案。”
白尽欢坐在窗下,手肘搭在桌案上,支着额头闭目说完了长长的一段话之后,感觉没有其他好说的了,他才缓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断去了与齐经霜的连接。
天道安静的待在他的对面,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口说话
“就这样,说完了?”
白尽欢仰头倚在椅子上,“嗯”了一声,呼出一口气说道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天道若有所思道
“我以为你还会想办法进去净心塔内。”
白尽欢歪过头看着它,无奈道
“这还不够吗,我能够剧透的已经全都剧透完了,这可是把齐经霜爬塔的困难度降得不止一点半点。”
“难道还要他感谢你吗?”
天道看着白尽欢一副已经完全不在意的表情,说
“他在里面渡劫,你真的要这么悠闲?”
白尽欢纠正了他的说法
“这这不是悠闲,而是信任。”
天道不是很认同的摇了摇头,说
“我看你只是没心没肺而已,我的化身死了,也同样没见你多伤心。”
“为了一个随时都能消解的化身伤心欲绝才奇怪吧。”
白尽欢看向天道,语重心长的说
“作为一个系统,不要想的太多。”
说到这里,白尽欢语气一顿,朝楼下看了一眼,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抱着一只裹满了莲蓬的荷叶在楼下奔跑,白尽欢朝着那小孩子弹出一道轻微的灵气,等到他停下脚步,抬头看过来的时候,便开口问道
“你怀中的莲蓬卖吗?”
那小孩子便连忙点头,说
“卖!卖!”
白尽欢便朝他招了招手,说
“上来吧。”
不过几分钟,一阵“噔噔噔”的声音传来,那小孩子便出现在了门口,白尽欢拿出了一些碎银买下了他新鲜采摘的莲蓬,那小孩子看向白尽欢的神色便闪闪发光,甚是雀跃的说
“您还要吗?我还能去采!”
“不用了,这些已经足够。”
白尽欢本来就是突然看到他抱着莲蓬在楼下跑,才突然想要买的,这些已经够了。
然而那小孩子显然还有些不舍得离去。
“明天呢,明天您需要的话,我也可以送过来。”
白尽欢便朝他微微笑了一下,温和的说道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看着那少年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去,白尽欢才轻笑了一下,拨开了一颗莲蓬,放入口中,而后若有所思道
“我其实还是很讨人喜欢的,对吧。”
天道点了点头,说
“确实不错,不然徐华灿如果知道齐经霜被关入净心塔有你的一份不作为,应该先打你一顿出气才对。”
白尽欢:……
呵呵。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在齐经霜被送入到净心塔后不久,白尽欢便从长空禅寺回到了暂居的客栈。
而从他走后不久,关于齐经霜的定论,也很快从长空禅宗内传出,一时成为此间的热门话题,街头巷口,全都是谈论这件事情的人。
徐华灿醒来之后,不可避免的从客栈楼下其他的客人口中听说了关于齐经霜的事情,他是当然是绝不相信齐经霜会修行聚龙化神策,听说齐经霜被论道会关入净心塔中,更是怒不可遏,和白尽欢不过寥寥说过几句话之后,便想去大闹论道会,只是伤势并未好全,这念头也只能作罢,不过他不是能忍得了的人,再三思索,还是决定离开,先去找齐正平的麻烦。
谁让齐家是十大名门世家之一呢,而论道会说是江湖之事共议,真正做主的也只是十大名门世家。
白尽欢并没有阻止他。
或者是说,在白尽欢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感受到了来自于齐经霜的灵气流转。
如同当初他留给李藏名的那道术法一样,他在齐经霜的手腕上留下了同样的术法,当有灵气运转其中时,他便能够感应齐经霜对他的呼唤。
而另外一件事情是——开启灵台是需要让灵气运转全身的。
所以在他感应到的那属于齐经霜的灵气出现时,便明白齐经霜在净心塔之中,应该已经自行冲开灵台了。
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显而易见,齐经霜要一路爬到净心塔顶,去见那位以禅心入魔道的前辈。
对于齐经霜而言,这显然并非只是简单的爬楼梯而已,尽管有大师兄告诉他关于塔中的事情,过程仍然万分艰难。
净心塔内虽然点燃着灯火,然而却还是远远不够,那灯火不过只能照耀一片区域而已,在灯火找不到的黑暗里,涌动着让齐经霜感觉很不好的东西。
他越往上走,灯火便越加暗淡,便感觉到越来越重的压抑,尤其在大师兄的声音断绝,彻底剩下他一个人之后,那压抑却更加重他心中的愤怒与仇恨,那是要灭绝一切的烦躁。
如同大师兄所言,那些关在净心塔内的人出不来牢笼,但是他们言语与情绪却充斥着齐经霜的脑海,那是更加充满恶意的愤怒与仇恨,杀意,而他每登高一层,那充满仇怨怒骂的声音,与暴虐血腥的情绪,便如同越来越深的黑暗,更加的浓厚。
他好像从清浅的溪水,一步步的走入浓厚漆黑的深潭之中。
世上所有的恶道之念源源不断的进入到齐经霜的识海之中,叫他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又觉得浑身都要开裂。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他的眼睛,鼻子,嘴巴,皮肤上已经开始浸出鲜血,他的脚步越走越慢,每一步都沉重的像是千斤锁链。
最终齐经霜停下了脚步,倚在墙壁上大口的喘气,心中不断地想着大师兄说的话,让他不要开口,不要回应,也不要迷茫,不要害怕。
可是,这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了,力量不是那么轻而易举便能拿到手的。
在齐经霜停下脚步后不久,那阴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催促齐经霜接着往上走。
“这样就不行了吗?这样就觉得已经无能为力了吗?”
第050章 塔内生变
齐经霜抬起头看着那漆黑的高空, 他什么也看不到,却仍然清晰的感觉到那一片黑暗中有人注视着自己。
他在“看着”自己,审视自己有没有资格得到他的力量。
而自己不能让他失望, 这是自己唯一一个能出去的机会, 如果不想真的十八年后再出去的话。
齐经霜咬了咬唇内的血肉, 奋力推了一把身后冰凉的墙壁,继续往楼上走去, 乃至于最后四肢并用,他也不曾停下, 朝着楼上缓慢的爬去。
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心念。
大师兄说的没错,自己是要去征服他的,不是去被夺舍的, 心中不该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也不该有分毫的懈怠退缩,就算死,也要死在前行的路上,而不是歇息的梦中。
——————
天色尚且暗淡,并未完全明亮。
穿过空中弥漫的幽凉薄雾, 长空禅宗的弟子打了一个哈欠,掏出钥匙打开净心塔的门锁,循例想要进入其中监察的时候, 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推开那紧闭的门扉。
他皱了皱眉, 以为是有杂物阻隔, 想要运转灵气进行试探时,却遭到了严重的反噬, 整个身躯都飞了出去。
落到地上感觉到疼痛时,才顿时清醒过来, 惊慌的抬头去看,便见到净心塔上一闪而过的光辉流转,再次小心翼翼的用灵气试探,果真又遭到了反噬。
这是……有人封住了净心塔。
但是,并没有接到要封印净心塔的命令啊。
那封住净心塔的力量来自于——站在门前的禅宗弟子看着眼前的高塔,不可遏制的响起关于这座塔的传说,立刻浑身一颤,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回去报信。
“净心塔的门打不开了!”
这道消息随着一个个禅宗弟子前来实验,开门无果,再一层层地上报,乃至于最后惊动到了宗主。
长空禅宗宗主并没有亲自前去观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只是站在站在廊下远眺那一点塔尖。
在他接到消息的时候,他想起来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那位碧虚玄宫的年轻道君,当日所说的要让论道会付出代价的是入塔之人,看来并非是一句下台阶的空话,而是——一种预告与警示。
那是说齐经霜会从净心塔内出来,而且绝不是十八年后,但齐经霜想要自行破塔而出,以他的实力是远远不够的,除非——
宗主想到一个不可能的可能,那个可能如果真的出现,齐经霜也许真的会毁掉净心塔,但出来的还会是齐经霜吗
宗主合上眼眸,转动禅珠,叹道
“既然打不开,就不必再去了,告诉所有弟子,即日起,皆不可靠近净心塔一步。”
弟子想要问净心塔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宗主却已经转身回去,不做任何的回应了。
————
塔内并无日月交替,齐经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爬了多长时间,思维崩毁几次,血流了几重,才终于到了楼梯的尽头。
他费力抬头看向在高空之上的一处停台。
在最黑暗的地方,竟然有一灯如豆。
灯火下有一个人盘膝而坐,那盏灯火太过暗淡,齐经霜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一团黑色的影子。
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抬起头看着那一团黑色的阴影,又咽了咽喉咙,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是他开口的时候,却没有力气发出声音,而感觉到喉中痛苦,一道嘶哑且无声的言语,从齐经霜的口中极力发出
“……是你吗?”
“很好,你很好,你能到我的身边,那么我的力量便属于你了。”
距离的如此近,那道声音就好像直接在他的心中响起一样,让齐经霜感到一阵的心颤。
“汝已明知,此世生灵,尽是恶徒,若要度化,需灭其源,方可重净人间。”
这是他想做的事情?
齐经霜心中默默一念,而后动了动眼睛,缓慢的说
“我不想度化任何人,也不想重净什么人间……我只想出去,然后报仇。”
“这样更好,多么存粹的恨啊,这更加说明,外界已经不可救药,唯有毁灭一切,才能重生良善慈悲,不是吗。”
眼前的人再次癫狂的笑了起来,他分明一动未动,齐经霜却感觉到他到了自己面前,且伸出手点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那压迫的感觉扑面而来,让齐经霜忍不住想要跪下去或者朝后倒去,然而他既没有真的跪下,也没跌落楼梯,那压迫的力量,让他连退缩都不能够,只能直挺挺的待在原地接受。
在这股力量面前,他是如此的渺小。
那癫狂的笑声结束的时候,齐经霜听到了一声叹息。
“你应该早一些时间来,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一百年了,我终于等到了你。”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等我?
齐经霜刚一皱眉,便感觉到额头上有一丝开裂的痛,而后那痛苦遍及四肢百骸。
无穷尽汹涌磅礴的灵气涌入齐经霜的身躯之中,冲入他刚刚唤醒的灵台,游走灵脉之内,强行占据,充盈,他的身躯神识。
灵光大盛之下,此间亮如白昼,而在那一瞬间齐经霜终于看清了对方到底是什么,那是一个人,或者是,曾经应该是一个人。
他盘膝坐在高空之上,灰白的头发如幕帘一样垂落万丈,身上披挂着已经看不出颜色,落满尘埃的禅衣,面上胡须也浓密延长的与头发纠结在一起,皮/肉挂在骨骼之上,说是一个人,更像是一座枯木雕像。
而更令齐经霜讶异的是,眼前之人浑身上下,被密密麻麻真实或者虚幻的锁链禁锢着,灵气爆发的同时,那些锁链便齐齐晃动缩紧,其上显出金光文字,一点点亮起,如同一条条细长的火线蔓延整座净心塔。
千万道锁链,将这个人与净心塔完全融为了一体。
齐经霜终于明白大师兄为什么说这个人的神识早已经遍布整座净心塔……这座塔就是为了禁锢他而存在的。
但是多余的事情他再也无法思考了,因为灵气无休止暴涨的疼痛让他大脑空白一片,疼痛到了极致,他甚至感觉神识脱离身躯而去。
纵然齐经霜再怎样忍耐,在这样的痛苦之下,也无法控制的仰头长啸,而因为承受不了这澎湃灵气,他的皮/肉一寸寸崩裂,鲜血潺潺如流水,将他浑身染得血红一片。
————
天地忽然暗,烈风呼啸过,
尘埃迷人眼,草木尽摧折。
白尽欢站在窗前写字,他写第一个字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静谧无风,写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已经是墨迹乱飞,写的无比吃力。
狂风吹得窗子来回哐当,吹得他衣衫发丝尽数飞扬,脸颊生疼。
在最后一个字写完之后,白尽欢抬起头看向窗外,不得不眯着眼睛,才能看着窗外的飞沙走石。
他记得现在应该是上午才对,但是此刻窗外却晦暗的好像已经到了深夜,狂风肆虐,不但是草木被连根拔起,甚至将人都吹了起来,在空中合着一应杂物随风飘荡。
是天变,又或者是人祸将至?
在答案未出之前,人人心间已经生出浓烈的不安,不敢在外边过多的逗留。
压在手下的纸张,一点点变成光点朝着碧虚玄宫的方向散去。
白尽欢挥了挥拂尘,转身的瞬间,窗户“砰”的一声在他身后猛地合上。
他并未再回头,一步步的走出了屋子,客栈,在小二一声声的挽留声之中,他走到了街道上,周围皆是行色匆匆急忙回家的人,唯有他一身青衣,斜持一只拂尘,在狂风之中,走的倒是悠闲自在。
“字应该能赶在他们破阵前去到青冥殿,说起来这么多天过去,他们两个的灵台应该到了四层,若是还没到,那可就不太妙了。”
白尽欢终于发现这样恶劣的天气还是有些好处的,那就是他宛如自言自语的开口说话,不会再引起任何人的特别关照。
“当然没有。”
天道觉得他是痴心妄想,一时又不由得为碧虚玄宫中的两人抱不平道
“让他们日夜不停的修行,你这完全是拔苗助长。”
白尽欢弯了弯眼睛,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愧疚
“没办法,为了大师兄的荣耀时刻,只能让师弟们多多吃苦啦——他们真的修为还没到四层?”
一句关心的话也不说,只在意这个问题,真是无情啊无情。
天道翻了一个白眼,对他这种压榨未成年的行为很是不齿,不过,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已经到了三层圆满,入四层灵台,只在一念之间——你确定他们入了四层灵台,就能找到青冥殿?不若直接撤了阵法,如果他们看不出玄妙,走不出来,再来耽误你的安排,那不是就不好了。”
“耽误了也没什么,本来就只是心血来潮才想做的事情而已,再说,那阵法有什么玄妙可言,你要相信天选之子的智慧。”
白尽欢完全不觉得他们会走不出来,况且——
“他们拼命修行不就是为了能破了阵法走出来么,你不该剥夺他们享受成功经验的机会,耐心等待吧,身为天道,你应该更稳重一些。”
“是,你最稳重,好了吧。”
天道懒得和他争辩,而在他们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了目的地。
那是长空禅寺的后山,白尽欢站在山崖边缘,俯视整座长空禅寺,尤其是那一座净心塔,在他的视线之中,净心塔上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裂开了无数的痕迹。
白尽欢轻声道
“现在,只需要静候齐经霜的出现了。”
第051章 水火之斗
长空禅寺内到处是急忙奔走的弟子, 依据往日的习惯,这样的天气突变,往往预示着一场暴雨的来临。
虽然以前暴雨来临前夕的预兆都没有这样可怕, 但, 那或许只是代表着接下来的暴雨会更加剧烈而已。
在暴雨来临之前, 他们需要将一应物品收入屋内或者遮盖完毕,而奔走之中又难免被落在风中的杂物撞到, 这本也没有什么可在意的,直到有人被飞来的石块撞得头破血流。
“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石块?”
长空禅宗的弟子这才突然发现周围竟然散落了许多的泥沙石头, 这是以前从没有出现过的情况,难不成是因为这次的狂风太烈,所以将什么石头做的东西吹倒了?
在弟子们四下张望到底是哪里的建筑被风吹裂的时候, 忽然有人僵硬了身躯,抬着头,以极其惊恐的声音喊道
“你们看,你们快看——净心塔是不是在动?!”
这一嗓子成功的让所有人的停下了动作,不敢相信的看向了净心塔的方向。
在大风之中,尤其是飞舞许多杂物的大风之中, 是很难看清远方的东西,但是这一刻,他们清楚的看到了净心塔竟然真的晃动了起来。
无人注意时, 净心塔上已经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纹, 从上之下弥漫, 而后不断地落下灰尘,沙石, 碎块,然后是是大块大块的石头, 最后整座塔都开始摇晃了起来。
“净心塔倒了!!!”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在发足狂奔逃命的弟子身后,巨大的轰鸣声伴随着一声长啸,净心塔自上而下,完全崩毁!
鲜血骨肉混着木屑石块,从净心塔中崩裂开来,在烈风吹拂之中,飞溅整座长空禅寺。
而在乱石崩塔,飞沙走石之中,一道血红色的身影如大火一般冲天而起。
那是一只凤凰。
那凤凰看起来还有些幼小,然而它的叫声却实在凄厉摄人,而在它上面,站着一名血衣少年。
随着那血红的凤凰飞出,一道道狰狞的笑声混着哭声,各种怪异的叫声也争先恐后的传出,被关在净心塔内的各种恶徒尽数逃了出来,朝着四处乱窜的长空禅宗弟子捕捉而去。
他们在净心塔内被关了多长时间,心中的戾气与恶念便积攒了多长时间。
然而当他们想要朝着长空禅宗的弟子发泄心中的恶念时,却无法再进一步。
空中下起来细密的雨水,那雨水分明并无重量,却如一道道锁链将逃出的人困在原地寸步难动,灵气也变得凝滞。
下一刻,雨水凝结而成的锁链,连带锁住的恶徒便尽数崩裂开来,顷刻之间,长空禅寺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断肢残躯,这本该是人间清净祥和之地,却在转瞬之间如幽冥地狱。
一时之间,长空禅宗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长空禅宗乃是千年名门,何曾出现过如此血腥恐怖的景象。
站在血凤之上的血衣少年,看着地面的人四处逃窜,却畅怀大笑。
他从血凤之上落下,现身众人面前时,才有人从他的面容上寻找到一丝熟悉的感觉,试探且带着质疑的开口问
“你是……齐经霜?!”
认出来这少年人是谁之后,却更加不可置信,只因此刻的他红衣红发,就连瞳孔也变作血红一片,额上开裂一道血红的痕迹,此刻的他,不像是人类,倒像是鬼煞魔头。
齐经霜却也并没回应任何人的叫喊,他只是一边化出一只长剑,一边说道
“人界恶念遍地生,此间此地皆不净
苦海难渡不悔徒,心剑应斩怀恶灵
我身已化修罗去,慈悲隐于霹雳中
天下恶灵皆死尽,方得新魂塑清境。”
齐经霜没念一句,便超前行走一步,那虽然是一步,然而脚步落下,已经是百米之外。
齐经霜疯了!不仅疯了,还不知从什么地方继承了一身修为,那从他身上传出的杀戮气息,让人避而不及,拔腿狂奔,可是不过几步之间,就已经被追上了。
血红长剑当头劈下,头顶盘旋的血凤也直冲而下,就要大开杀戒时,忽而一阵虎啸震天,一只白虎跃在众人面前,朝着那血凤怒吼,两道法相灵气全开,只是这样吼叫,已经叫不少人听得头晕目眩,耳中发麻,甚至耳鸣失聪,流出血来。
雨水仍不断地簌簌落下,脚下的血水残骸却渐渐全被冲洗干净,变得清澈如镜。
齐经霜忽而停下了脚步,伸出手指接过一滴雨水,放在唇边沾了一下,立刻便有苦涩之气蔓延口中,那是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苦味,细细想来,竟叫人觉得茫然无措。
齐经霜眨了眨眼,轻笑道
“以苦海之水来欢迎吾,师弟,你真是有心了。”
师弟,这是在喊谁?
临近的人听到齐经霜说的话,面面相觑,是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古怪。
在众人迷茫之际,忽而有人喊了一声宗主,众人连忙看去,便见禅宗宗主空尘不知何时也已经来临,朝着众人微微颔首以示宽慰,而后便站在众人身前,直面眼前的少年。
他二人对视片刻,齐经霜便“啧”了一声,颇为感慨的说道
“师弟,久未见面,你竟然如此苍老了。”
此话一出,更是叫众人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齐经霜分明仍是十一二岁的少年模样,说出这样的话,该是叫人觉得如小儿学舌故作老成一样令人发笑才对,然而在场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甚至觉得脊背生凉。
那好像说话的并非是齐经霜……而是另外的人占据了他的身躯口舌在说话。
空尘垂眸看着眼前一身血色的少年,眼中露出复杂的情绪,最终皆归于一声失望的叹息
“你果然已经心魔入了灵台,魔障难除,如今竟然又做夺舍之事,看来这百多年净心塔思过,竟然没让你悔过半分。”
“悔过?”
齐经霜低低笑了一声,似乎觉得他说的话很是有趣
“师弟,我以为送了这么一个人进来净心塔,是你悔过了,想要借由这样一个毫无过错却备受冤屈仇恨的少年告知我,你已经明白人间界无药可救,原来,你只是忘了我们曾经的约定,或者说,你早已经也被人间界的恶念侵染,忘却了你的本心。”
空尘伸手行了一道禅礼,道
“收手吧,杀孽不可轻起,你难道真正要走这样一条不归路吗?”
“何为不归路?”
齐经霜甩了甩手中长剑,不以为然的说道
“多说无益了,百多年前,我就已经告诉过你,这人间界,早已经污浊不堪,无药可救,要想彻底清净,唯有毁灭一切,再起新生,而我出塔之时,便是净化这人间界之日,如今我既然破塔而出,你再不能拦得住我,若你执意阻拦,那吾超度的第一个人,可便是你了。”
说完之后,齐经霜便运转灵气,长剑熠熠生光,朝着空尘斩去,同时血凤舒展身影,一声啼叫朝着那只白虎飞啄而下。
而天地之间生出无穷大火,炙烤每一个人,大雨倾盆而落,地面水势见长,又去扑灭每一道火光。
那是水与火之间的决战,错目之间已经是数百招而过,完全看不清二人的身影,只感觉到火与水互相吞噬,连带着周围一应建造,全都被席卷其中搅碎成尘。
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水与火这两样事物。
这远非是普通弟子可以参与,甚至可以围观的决战。
但仍然有越来越多的人赶了过来。
不仅仅是长空禅宗的弟子,是说逗留此地尚未离去的名门世家,在听到净心塔竟然炸裂的消失后,都已经赶来,只是他们赶到的时候,战局已开,是不能再参与其中,只能远远旁观,又一边问起来禅宗弟子究竟发生何事,交手双方是谁。
在得到结果之后,人群之中无一不是发出惊讶意外的声音,是完全不敢相信,齐经霜一个小孩子,竟然有这样的神通。
“难道这也是聚龙化神策的力量?短短时间内竟然能让一个小孩子到这种地步,未免太过于恐怖了。”
“不止吧,应该与关在净心塔中的那个人有关。”
“说起来他似乎被夺舍了,口口声声喊着师弟,难不成——”
“若说是长空禅宗宗主的师兄,那么,应该是那位空茫禅师,那才是不到三十岁便突破十层灵台的天纵奇才,可惜,他一朝走火入魔,心念偏斜,竟然要杀尽天下人,最后被关入净心塔内思过,哼哼,无论是夺舍重生,还是被齐经霜误打误撞得到他的力量,总而言之此刻他出来,对于人间界而言,真正是一大劫难,毕竟,无论是那位,还是齐经霜……可全对吾等心怀不满啊。”
“……”
一阵阵的交谈之后,最终有人激烈喊道
“此子断不可留——纵然不诛杀,等他败下阵来,也要剥离灵台,关押起来,叫他再不能修行灵气,为祸人间界!”
这显然引起最多人的认同,说出来之后,便是一阵附和之声。
在他们的设想之中,齐经霜必然是败落的一方,但是在无数回合之后,败下阵的却是长空禅宗宗主空尘。
他真正已经老了,比起年轻人鲜活灵动的身躯与反应,总是不如的。
况且宗主已经多年不曾亲自动手,与时时刻刻都在和各种关进净心塔之中的恶徒打交道的师兄而言,无论是警戒之心还是对敌手段,都生疏许多。
又或者他输掉,是因为没有下死手的狠心。
第052章 困境怎脱
仅仅只是一点错眼的失误, 那支剑便深深的插入到了空尘的心肺灵台之中,而后直坠而下,“砰”的一声之后, 空尘被剑直接贯穿, 定在泛滥的苦海之中。
大火弥天而起, 吞噬所有苦海之水,天地灼热如蒸笼, 胜负之势已然尘埃落定。
空尘灵气瞬间全逝,神色也迅速灰败下去, 齐经霜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撑在灼热地面上,一只手紧紧握着剑, 低头深深的注视着他,带着浓重的怜悯
“师弟啊,看看你现在被世俗侵染的样子,比起我,谁更像心魔入体,百多年前师弟你还能与吾一战, 百多年后,被世俗侵蚀的如此老迈的你,连和我对战的资格都没有。”
空尘眼睛几乎完全合闭, 气息一声轻过一声, 闻言, 便极力抬起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人, 无声说道
“此刻的你,又真的是你吗, 你可知道,你究竟是谁?”
……嗯
在齐经霜愣神的刹那间,空尘凝聚最后一道灵台灵气,而后在瞬间弹射到齐经霜额上裂痕之中!
“心清自灵,万念皆空,苦海迷途,回头登岸,醒来——!”
空尘拼尽最后力气大喝一声,那声音径直震入齐经霜的神识之中,让他神识瞬间激荡非常,不由痛苦的皱眉,而随着他的神识交战,瞳孔亦在漆黑与血红之间轮转不停,他觉得头疼欲裂,浑身都颤抖起来,过了许久,齐经霜才仰天大喝一声,而后猛地俯身,吐出一大口的鲜血,周围燃烧的大火逐渐消减,那只血色的凤凰也停在了他的身边,不再戾气非常。
……我还活着?
齐经霜茫然的抬眼看去,这次看到的竟然不是无穷尽的黑暗,也不是一灯如豆,更不是万千锁链所锁住的黑色身影,而是万里长空,缥缈雨水。
一滴雨水落入他的眼睛之中,让他不得不低下头,眨了眨眼。
再睁开眼睛时,齐经霜已经想起来方才发生的一切,那竟然真的是自己能够达到的地步吗?
齐经霜心中震荡不已,只是还没等他完全的坦然接受自己现状,抬起头时,便见周围密密麻麻围绕许多的人。
有长空禅宗的弟子,也有奔赴而来的其他名门世家的人。
虽然他们见胜负已定,神通已收,所以近前来了,却还是与齐经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看向齐经霜的神色之中,带着害怕,恐惧,恼怒,震惊……不一而足,总而言之,是已经将齐经霜当做异类。
这是……
齐经霜察觉到什么低下头去,便见手中长剑刺穿了一个看起来衣着不凡的老人,而对方在看到神识清明之后,便咽下了最后一道气息,彻底死去。
是我杀了他?!
齐经霜下意识手下一动,抽出长剑,带起一连串的血迹,那人被带着往上动了一下,再没有任何的动作。
“宗主——!”
一群人见状,也顾不得齐经霜会不会再出手,连忙跑了过来,跪在宗主身边,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齐经霜后退几步,看着他们围着那句尸体悲切哭泣,,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只能僵硬着身躯,握着剑看着眼前这群人。
而终于也有人抬头看向了他,气愤的说道
“齐经霜,你竟然杀害宗主,实在罪不可赦!”
“果真是劣根之徒,你行下这不可饶恕的罪行,可是众人皆看在眼中,铁证如山,你还能再说一句冤枉你吗?”
“如今要你血债血偿,诛杀在此,你可认下?”
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充斥齐经霜的脑海,恍惚之中,他以为自己还是在论道会上接受莫须有的批判。
“你们问我认不认……”
齐经霜按了按疼痛的头壳,抬头看着眼前这群义愤填膺的人,只觉得他们这样质问自己,可笑至极,原来他们也知道血债血偿的道理,也知道证明一个人杀人需要如山铁证!
齐经霜甩了甩手中长剑,眼中的迷茫一点点褪去,换成与刚才别无二致的癫狂
“好啊,我认,我全都认,不但是杀了你们所谓的宗主——你们说我窃取龙脉,杀了百折门无辜之人,我全都认下,好叫你们这次全都听清楚了,我齐经霜今日在此立誓,必将取尽九部龙脉,杀尽天下之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而最后一句话说出之时,齐经霜手中长剑已然火光再起,瞳孔再做血红颜色,显然此言非假。
不少人想起刚才的场景,下意识往后退去,却也有许多人化出法相武器,看向齐经霜,肃然道
“齐经霜,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不知你从何处窃取这不属于你的修为,说出这样的话来,难不成你今天能活着走出长空禅宗?”
到了一定修为,自然看出来眼前的齐经霜,与刚才和长空禅宗宗主对战时候的齐经霜截然不同了,若说刚才的齐经霜叫人忌惮,此刻神识清明的齐经霜,或许仍有那样强大的修为,却不足为据了。
面对眼前数不清的名门世家,齐经霜神识一晃,定了定心神,才开口说
“那要试过才知道,不是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为自己鼓劲,决不能能够退缩。
他已然心知肚明,自己杀了长空禅宗宗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活着出去,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齐经霜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地呼出。
既然如此,死,他也要死在相杀之中,而不是束手就擒!
————
一阵光辉大盛,龙吟之声悠长辽阔。
感受到灵台升入四层之后的全新境界,姬彻天睁开眼睛,抬头看着盘旋高空之上的紫蛇法相,那是已然完全没有衰败的迹象,反而有些生机盎然,且长出龙角出来。
他难得动容,露出惊喜的神色,就连声音也激动起来
“大师兄果然没骗我,我的法相绝不是蛇相!”
“你很看不起法相为蛇吗?”
宣浓光的声音从一旁幽幽传来,同入四层灵台之后,他的法相没长出角爪,倒是能一分为二了。
姬彻天回过头看向玩.弄手中双蛇的宣浓光,想了一下,才解释说
“自然不是,只是我的法相本就不是蛇相,是因为一些原因,才呈现出蛇相,如今,该当随着我的修行而恢复原状了。”
“总而言之,你还是嫌弃蛇相就是了。”
宣浓光才懒得听他的解释,站起来,左右看了看,说
“所以现在要做什么,灵台已经到了四层,我感觉和往常也没什么不同,也就是修为更高了一点而已,所以你所谓到了四层灵台就会找到破阵的线索,现在你找到了吗?”
姬彻天:……
这个问题嘛,他也在想。
究竟是什么地方从升入四层灵台之后就不同了。
姬彻天看了一眼那两只在宣浓光身边盘旋的法相毒蛇,心中一动,立刻走出庭院,抬头看向仍在高空之中盘旋的紫龙,法相与主人之间自然同心共德,感应到了姬彻天的心声,法相便直冲云霄,到了它能到达的高度之后,又在空中游走片刻,而后便飞身下来,朝着一个方向示意。
姬彻天眼睛一亮,回头看向宣浓光说道
“我想,我知道怎么走出去了。”
宣浓光眯了眯眼,有些意外
“你真知道了?”
他怎么没看出来
姬彻天点了点头,说道
“这迷阵动的只是宫殿,却并没有影响到其他的地方,若能掠空而上,俯视整座宫殿,便可将一应变化一览无余,而刚才法相所观,青冥殿就在那个方向。”
姬彻天说着,便指向了一个方向。
“……你确定?”
宣浓光有些怀疑的看着他,总觉得有些不可靠的样子,困扰折磨他们这么多天的迷阵,真的这么轻易就能解决吗?
姬彻天只略一思索,便做出了决定,他不是犹豫不决的人。
“试试看吧,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不是吗”
他二人跟着空中紫龙,快速的朝着青冥殿的方向奔走,途中再一次遇到方位扭转,又有一些幻化出来的东西进行扰乱,看着眼前无穷尽的宫殿,心中总是觉得似乎走错方位,宣浓光心中生出纠结,但是姬彻天却毫不犹豫,仍然只抬起头看着的方向,快步超前走去,宣浓光无法,也只好跟在他的身边。
一个时辰后,他们踏入到了青冥殿外,青冥殿内殿仍是大门紧闭,不是他们可以涉足的区域,但,外殿倒是没什么禁制。
看着头顶那匾额上的【青冥殿】三字,恍然间还有些不甚真实的感觉,然而从他们踏入进来之后,那些扰人的东西就完全不见了。
“竟然真的这么容易就走了出来。”
二人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是觉得他们两个人竟然被这么简单的阵法困住,简直是叫人无言以对了。
可是他们也心中明知,若不升入四层灵台,紫龙法相不能飞天为他们做出指引,他们还是走不出来。
大师兄……在历练人方面,还真是别出心裁。
他二人对视一眼,沉默半晌,忽而齐齐露出笑容,只是姬彻天仍有些矜持,以手抵在唇之间发笑,宣浓光却是叉腰扬天大笑,甚是畅快。
无论怎样说,到底是走出了,不用隔一段时间便和那些烦人的幻物打交道了。
宣浓光笑够了,便想赶紧回去自己的殿中歇息,他实在是已经精疲力尽,短时间内,他大概是哪里也不想去冒险了。
然而在他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发现自空中掠过来一行行金色字纹,落在了青冥殿前的半空之中。
第053章 从天而降
“这又是什么?”
姬彻天与宣浓光二人面面相觑, 待到那字纹尽数复位之后,看到的第一句话便是
【颂读下言,阵法全解】
……
大师兄这是, 又想考验他们吗?
不用多想, 他们立刻就明白这肯定又是大师兄搞出来的名堂, 二人对视了一眼,还是抬起头看着眼前飘荡的字迹, 齐声念了出来
“草木之初,山水之源
碧虚玄宫, 造化之巅
今降法旨,万灵听宣
魔由心生,劫在人为
陈规当去, 新机方临。”
——————
一道气劲,隔开了要动手的双方。
随后清脆缥缈的少年声音,伴随着一声鹤鸣从天而来。
雨水已在不知觉间消散无踪,众人抬头看去,便见长空之中,一只白鹤翩然而来, 鹤身之上,年轻温和的道君手中斜持金玉珠宝加注其上的拂尘,素衣青袍, 飘飘欲仙。
距离的近了, 便有人认出他的身份。
“这是那位碧虚玄宫的道君?”
“他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刚才的话, 难不成又是碧虚玄宫的什么预言么?”
在纷纷议论声之中,白尽欢站在白鹤之上, 已经到了众人眼前,只是也并未落地, 而是落在屋檐之上。
白尽欢垂眸看着杀机无限铺展的齐经霜,开口说道
“暂且收手吧,你可知你是齐经霜,还是那入魔的禅师空茫?你可以动手,但是你要明白,究竟想要杀戮人间界的是不是你。”
齐经霜同样抬着头看向他的到来,闻言神色晃了一下,而后皱眉质问道
“大师兄——你难道也和他们是一伙的,要来阻拦我吗!”
白尽欢看了一眼乌压压的人众,重新看向齐经霜,对上他怒气不消的通红眼眸,若有所思道
“你用这种目光看我,若我的答案是肯定,难道你是想连我也杀?”
齐经霜听到这样的话,一时间脑子“轰”的一炸,以为眼前之人当真是和那群人同样目的,立刻怒道
“难道我杀不得你?!”
“当然杀得了,不过嘛——”
白尽欢便挥起拂尘,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看着他,悠悠说道
“你想杀我,也要追得上我才行啊。”
齐经霜冷哼一声,便荡开手中长剑,朝上一跃,落在法相凤凰之上,朝着白尽欢直冲而去。
他并未多说一句话,行动已经代表了一切。
而在齐经霜行动之前,白鹤已然带着白尽欢冲天而起,朝着远方飞去,他的发丝与衣袍飘散开来,若飘风流云,羽化登仙。
在衣衫与发丝包裹之中,白尽欢看向齐经霜的神色淡定从容,似乎并不把他的怒火放在眼中。
齐经霜怒气更胜,自然是紧追不舍,在众人眼中,只看见一白一红两道留影,不过眨眼之间而已,已经缥缈无踪。
直到完全看不见他们的人影,才有人后知后觉的说
“这就走了?”
“这就让齐经霜逃走了?!”
更多的人如梦初醒,周遭议论声立刻热闹起来。
“那位道君,要将齐经霜引到什么地方去?”
“不知他二人一战,谁输谁赢?”
“这,是要不要追过去?”
“……”
“齐大公子以为呢?”
随着这句话的说出,不少人的视线便落在了齐正平身上。
论道会已经过去很久,名门世家的人虽然也有不少人还逗留此地,但是更多的人,至少高层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禅宗宗主被灭,如今在场之人,竟然数齐正平的地位最高了。
然而齐正平对上众人的视线,也只是敲了敲手中折扇,无奈道
“唉,随意吧,你们没听到齐经霜喊那位碧虚玄宫的弟子大师兄么,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还尚且未明,再来我自知修为浅薄,纵然追踪,也是追不过去的,诸位若有想法,倒是不妨追过去看一看。”
顿了顿,齐正平才有些忧虑的说
“如今,我只希望九龙部不要介意论道会送过去的这份大礼啊。”
“……”
他这样一说,让不少人想起来齐经霜刚才说的话,要取尽九部龙脉什么的……,虽然名门世家与九龙部之间总有些嫌隙,此刻也难免生出一种殃及池鱼的感觉。
一时间众人,神态各异,心中复杂。
齐正平见此间再无他事,宽慰了一番长空禅宗的弟子之后,便也转身告辞离开,只是他出了禅宗不久,便折身进了旁边林中,走了十几步后,才停下脚步,说
“你也亲眼看到了,齐经霜杀了禅宗宗主,还要杀尽天下之人,这可不是我逼他做的,逼他说的,如此,你还要找我讨回什么公道吗?”
许多天前徐华灿便怒气冲冲的来找他质问关于齐经霜的事情,然而下了命令的是论道会商议出来的结果,又不是他一人定音,徐华灿再怎样和他闹腾,也什么作用都没有。
如今齐经霜破塔而出,杀了长空禅宗宗主,对他的诛杀令,这次怕是不下也要下了。
齐正平话音刚落,徐华灿便出现在他身前,却是怒目而视,气冲冲说道
“还不都是你们论道会害的!”
齐正平:……
这反应倒也在齐正平预料之中,他也懒得去说服徐华灿这犟脑袋,便略过这个话题,说
“好吧,论道会或许当真是不讨你喜欢,所以你接下来是要做什么,齐经霜已经离开,你难不成还要缠着我,跟着我回去琮礼吗?”
玉州琮礼是齐氏之地,徐华灿才不会去去哪里,他转身就要离开,又被齐经霜喊住
“等等,容我多问一句,你这是要追他们去吗?”
徐华灿停下了脚步,并没有回头
“不然呢?”
齐正平看着他的背影,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如果是你,现在就回去青龙部,告知父兄此事,让青龙部之人立刻做出防范,加强自身修行,你听到齐经霜说的话了,九龙部有此一劫,是决然逃不过的。”
徐华灿:……
良久的沉默之后,徐华灿才磨了磨牙,愤愤道
“真是好一个论道会!”
而后徐华灿再没说其他的话,便径直离开,齐正平耸了耸肩,也随之离开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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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空禅寺,到九州边界,那几乎跨越大半九州之地。
在这之中,有无数人抬头之际,看到一白一红两道流光,从空中先后划过,若云霞流星,光辉鲜明。
只是若想要去看个分明时,那两道流光已经只剩下了残影。
暮色四合,白尽欢落在一处断崖之上,天道所化白鹤停在一旁歇息,烈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衣衫猎猎作响。
白尽欢走到断崖尽头,眯着眼睛朝着断崖下看去,那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这荒原的尽头,便是魔域了。
原作之中,齐经霜自然是不敌一众人的围攻,寻了一个机会逃脱出来,而后跌跌撞撞,又在心中那魔头的暗示之下,一路朝着魔域赶来而来。
白尽欢倒是没餐风露宿,虐待自己的爱好,索性直接引齐经霜到了此地。
跨越如此远的距离,以齐经霜的修为——是说在他吸收了空茫的修为之后,到了此地只怕也已经精疲力尽了。
“前方便是魔域,魔域之中,只有欲念横生,没有道理规则,你想要发泄杀戮的心情,可以在里面杀个够。”
身后的杀机堪堪停在白尽欢脖颈一寸之外,而后再无法推前一步。
白尽欢一动不动,身后之人纠结多长时间,他便等了多长时间,直到星子满空,他才等到齐经霜开口说话,喑哑难辨,是难言失望的质问
“大师兄当真同样也收了李藏名做碧虚玄宫的弟子?”
白尽欢道
“是。”
又是一阵的沉默,齐经霜再次开口,语气更为低沉
“那这么说,你果然也知道我爹是清白的,为何不告诉他们,李藏名在哪,我要见他。”
白尽欢回过头来,看向坐在凤凰法相之事的齐经霜,他的发丝衣袍全染上血红之色,看起来很是有些狼狈不堪,却也显得疯癫非常,旁人看去,自当是要退避三舍了。
白尽欢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你父亲是否清白的答案,我为何不说的原因,其实我早已经告诉过你了,不是吗?至于李藏名,你此刻还见不了他,但我也同样说了,他说出那句话为人利用,或许事出有因,信与不信,全在于你啊。”
齐经霜:……
齐经霜的呼吸一重缓过一重,那初见之日的场景,在他脑海之中渐渐复现出来。
是了,是了。
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眼前之人就已经告诉过自己,他相信父亲是清白的,而且提醒过自己,李藏名或许是受人诱导才说出那些话。
齐经霜慢慢想起来了一切,他发现自己所有的疑问,其实大师兄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过他了,只是他自己忘了,或者说,当日在众人眼前,他看到大师兄竟然和论道会的人在一起,便惊慌失措,怒火攻心,想不起来大师兄说过的话了。
再后来……他在那看不见尽头的净心塔中,一步步的攀登之中,除了满腔仇恨怒火越发鲜明浓烈,其余的一切,全都被他抛下了。
齐经霜全靠一股怒气追随而来,此刻这怒气轰然消散,叫他显得颓败下来,身下凤凰法相随着他这口气的卸下,立刻便化实为虚,齐经霜直直坠落下去,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有一股力量托着他慢慢的落在了地面上。
齐经霜停了一会儿,才站了起来,却也一言不发,只是抬起头沉默的看着眼前之人。
第054章 一往无前
白尽欢看着齐经霜沉默不语, 一身狼狈的样子,像是被灰烬掩埋的火焰,虽然仍未熄灭, 却只剩下余温了。
便叹了一口气。
随后, 他朝齐经霜挥了挥拂尘, 后者只觉得清风拂身,而后沾染衣襟肌肤上的血污便被尽数抽离而去, 叫他重新恢复成黑发褐衣的原本模样。
连带法相之上所沾染的的血色,也丝丝缕缕的飘入半空之中游荡着。
那青凤法相恢复原状, 立刻舒展了羽翼,围绕二人盘旋了一圈,便消散而去。
齐经霜的视线全然被散去的法相吸引, 忽然感觉手中一空,低头看去,手中那只他从净心塔内带出来的血色长剑,已经飘在他与白尽欢之间。
血色如练在空中流动,最终交织而成一段血色绸缎,落了下来, 将这只血色长剑包裹的结结实实。
白尽欢伸手接过血色长剑,又递向齐经霜,同时说道
“这只心魔剑少用为妙, 此乃是那入魔的禅师空茫灵台所化, 你用的越多, 你的神识将会被侵袭越久,我知晓你一心想要沉冤雪仇, 但若是为此而迷失自我,又当如何呢?”
齐经霜沉默的接过剑,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白尽欢也没在意,他知晓与此刻的齐经霜而言,或许他并不觉得迷失自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有些观念,小的时候并不能分清,慢慢长大了,才能明白曾经懵懂之中的选择是多么的危险。
“你既然得了一只心魔剑,然而此剑既轻易不得使用,你若去了魔域,总还是需要有武器傍身,只是寻找得心应手的武器,也要天时地利,在你找到真正属于你自己的剑之前,我自当送一只心灵剑与你防身。”
白尽欢伸出手,他的手心是一枚新鲜碧绿的莲子,又取下身旁白鹤身上一只羽毛,而后随着一阵灵气流动,那羽毛竟然全然飘散,而后化成一只雪白长剑,莲子被镶嵌在剑柄之上,如一枚碧玉。
白尽欢扯出一段灵气,同样化虚为实,裁作绸缎做剑鞘,将此剑包裹完全,而后递给齐经霜,说道
“此剑乃是吾灵台灵气所化,不折不断,无坚不摧,然而只能用三年,三年之期一到,便会烟消云散,所以你需明白,三年之内,你需要找到自己的剑。”
灵台灵气?!
齐经霜抬起头震惊的看向眼前之人,倘若刚才还对眼前之人心怀不满,此刻反倒是觉得有些惶恐了,大概是觉得自己承受不得这样的大礼。
大师兄说的轻描淡写,好像只是随手找了一只剑给他而已,但是灵台灵气岂是轻易可以赠与的呢。
齐经霜纵然从未全面细致的了解过修行之道,却也听说过,一应修行之道,全维系灵台之上,灵台完好,灵气自然生生不息,灵台破损,则灵气难聚,与人而言,也是难以修复的损伤。
灵台是修行之本,灵台灵气更是一身灵气之源,最为纯粹磅礴之处,轻易不能动用的,那是用一分少一分,想要补全,就万分艰难了。
可是大师兄却如此轻易的便取了出来,成剑给自己。
齐经霜下意识想要拒绝,但是他对上大师兄那一双平静的双眼,便知道自己并没有拒绝的可能
齐经霜将手中的心魔剑背在身后,而后才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从大师兄的手中接过这只通体透明,泛着光辉的心灵剑,触手冰凉,然而却又觉得别有一种顺遂宁静的感觉顺着手心,进入到身躯之中。
“多谢大师兄,我会谨记大师兄教诲,早日找到属于我自己的剑。”
齐经霜说完之后,踌躇片刻,才又有些试探的开口说
“大师兄……,我以为大师兄会带我去碧虚玄宫。”
齐经霜已然明白人间界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而大师兄引他到这个地方来的目的,此刻也十分清楚明了了。
白尽欢沉静的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当然可以带你去碧虚玄宫,只是如今的你,还能心无芥蒂的随我回去碧虚玄宫修行吗?况且碧虚玄宫幽深寂寥,空洞无物,你若进去,想要出来,可就不是随你心意了。”
齐经霜:……
心无芥蒂吗?
这可真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齐经霜并不想说谎,也不想说实话来伤大师兄的心,因此只能保持沉默。
内心深处,却已经知晓,这是没可能的事情了。
那他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呢,人间界不能回,碧虚玄宫不能去,举目上下,似乎已无活路
齐经霜抬起头看去,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苍茫大地,直到视线的尽头,也不见任何生灵,就算是草木,也是青黄不接,枯萎一片。
白尽欢又是等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听到齐经霜低声说
“魔域……那是什么地方?”
“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了。”
白尽欢同样抬起头看向眼前的荒原大地,更远处是荒漠,魔域便在荒漠之中。
“那是世界最初的样子,没有规则善恶,唯有欲望与杀戮永恒,其中的任何生灵,都不会在意你的来历,你够强,便能立足,太弱,便会被吞噬。”
齐经霜:……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存在,听起来像是特意为他这样走投无路的人准备的地方。
齐经霜苦笑了一声,说
“希望我是够强的一方吧。”
“还记得我在你手腕上留下的印记吗?在净心塔时,你的灵气唤醒了印记,所以我能和你说话。”
白尽欢看了他一眼,说道
“你若需要我,便用你的灵气将印记显示出来,我会感应到你对我的呼唤,如果你需要,我也会出现在你的身边,去帮助你,但也并不是每一次我都会出现。”
手腕上的印记……
齐经霜抬起手,他的手腕上什么也没有,但是他记得在净心塔的时候,自己强行破开灵台的时候,手腕上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曾一闪而过,那是大师兄给他的拜门礼。
齐经霜想起更多的事情了。
“大师兄,你知道吗”
齐经霜深吸一口气,心情很是复杂的说
“我有时候感觉你是很好很好的,世上不会再有比你更温和良善,慷慨无私的人了,有时候又感觉……大师兄真是无情啊,如在身边,如在云端。”
白尽欢眨了眨眼,轻笑了一下,说
“人嘛,总是善变的的,我也不例外。”
“那不一样……”
齐经霜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准确的形容,而也没有留给他更多去思考的时间了。
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去,深夜出行不是好的习惯,但是他曾经在黑暗之中呆过很长时间,未来也不见天日,是否是深夜出行,也无什么所谓了。
“大师兄,希望后会有期。”
齐经霜郑重其事的朝着白尽欢伸手弯腰,行了一道礼节,而后便一举越下了断崖,法相青色凤凰适时落在他的身下,将他平稳的送入地面之上,才又消散而去。
他背着一红一白两只剑,一路朝着荒原与黑暗的更深处走去,前途渺茫未知,那又是不同于在净心塔时候的心情,净心塔中到底只是一处禁锢,可是他现在要去的,却是从未见过的世界。
心中总是难免生出胆怯,缓下脚步,回头看向人间界的方向,而在那断崖上,大师兄却仍在原地目送自己。
几次回头都是如此,好像无论他什么时候想要回头看的时候,,都能看到那站在断崖上的青色身影,又或者就算是自己此刻后悔,想要说自己愿意放下所有芥蒂,去碧虚玄宫,大师兄也会点头同意。
但那样的场景,也就只是想想而已。
他不可能放下一切的,齐经霜终于再不回头,孤身一人闯入那未知的世界之中。
白尽欢直到完全看不见齐经霜的身影之后,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很是感慨的说
“这一别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真有一种送孩子去外地上大学的惆怅啊。”
“是去上大学,不是送去什么黑,道吗?”
天道现身在他身边,面无表情的吐槽,又伸手碰了碰一旁的化身,那化身便一消而散。
谁家大学是那么黑暗凶残的存在啊。
白尽欢“啧”了一声,看了它一眼,道
“你一定要破坏伤感的离别氛围吗?”
天道毫无任何愧疚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齐经霜的事情,你想要暂时搁置起来,那么接下来你要去哪,找谁?剩下的三个人,赤狐奴还好说,另外两个人,可是比这两个还难打交道吧。”
白尽欢:……
就没有休息的选项吗?
白尽欢很是认真的看向天道,向它科普一个作为人的基本常识
“我是人,又不是系统,我会累的,在完成阶段性的工作时,需要休息。”
天道果然无法理解
“累吗?完全没感觉到啊。”
“你能感觉到才怪。”
白尽欢动了动颈椎,伸了伸懒腰,做出决定道
“回去吧,我是真的累了,休息一阵儿,再说接下来的事情吧。”
天道觉得他这样懈怠不太可以,于是提醒他说
“你不想早点把所有人的好感度都拿到手,维系好这个世界的稳定,早点回去现实世界?”
白尽欢觉得自己劳逸结合很可以,都说了,他其实是很能随遇而安的人。
“我现在也同样活的好好的,回不回去也没什么差别。”
天道:……
要不要摆烂的这么彻底啊。
在天道感到无语的时候,白尽欢才又说
“稍安勿躁吧,长日漫漫,不急一时,这个世界,也没那么容易,说崩就崩了。”
第055章 扰我清梦
清晨, 姬彻天抱着书册照例往大师兄所居对月殿行去。
从那阵法里脱身之后,宣浓光总算是安静了几天。
除却固定时间往莲池跑,其余的时间他全都在自己的宫殿内虚度光阴, 但是也真的只有几天, 便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是说, 让他能接受教训不再闯祸,那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但是姬彻天被接连坑了几次, 终于明白这个披着乖巧可爱皮囊的少年究竟有多乖张不靠谱,不肯再陪着他自讨苦吃了。
宣浓光起初仍是去找姬彻天, 不过他几次前去,对方都是在看书写字,或者修行的时候, 他就懒得再找,他完全不知道书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去探险其他宫殿有意思。
姬彻天就没那么多心血来潮,纵然单独居住在这里,无人看管,他也是列了每日的计划, 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去明镜堂找书读。
明镜堂是大师兄宫殿内的书屋。
其实碧虚玄宫内正经的书阁应该是浩烟阁,但浩烟阁里看不到头的是无穷多晦暗难辨的功法, 不但是内容玄之又玄, 就连文字也诘屈聱牙, 看起来晦涩的很,所用言语不像是通用的文字, 姬彻天翻过几本,便放弃从这里找他能看的书了了。
相比起来, 大师兄殿内的书籍虽然没多少厉害的功法,倒是五花八门,种类繁多,那从外看去似乎也不算很大的书房,里面的藏书却几乎囊括了天下书籍。
而大师兄所居宫殿,除却寝殿封印,其余的地方都是大门敞开,任意他们去留,所以姬彻天便习惯来大师兄这里找书读。
这一日,姬彻天如同往常一样,进入对月殿,正要进入明镜堂时,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太对劲。
他在门口停了一下,朝着大师兄寝殿的方向看去,看了许久,终于确定那紧闭的门扉上不见流动的禁光了。
这是有人撤去了寝殿的禁制?
姬彻天也不往书房去,立刻抱着书走到了寝殿处,伸出手按在门框上,放出些微的灵气试了一下,果然发现那寝殿上的禁制已经没了。
姬彻天眼前一亮,收起灵气,而后伸手轻轻敲了三下门,试探的朝着殿内问道
“大师兄,是你出关了吗?”
他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一声带着浓重倦怠气息的回应
“门没锁,直接进来就是了。”
“哦!”
姬彻天停了一下,轻轻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晨光透过门缝照射进来,倒也能看得清门内一应装饰,那是极为简约的风格,甚至比他们两个的寝殿更加简单,除却桌椅幕帘,便再无更多的装饰了。
若是什么也不知道的人无意间闯进来,大概会以为这是一间无人居住的房屋。
但是此刻姬彻天行走其中,却并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反而有很清楚的认知,这座寝殿之中,有着鲜明的活力。
他走过用来隔绝内外的幕帘,到了内殿,便见大师兄一身素白单衣,盘膝坐在床上,长发散了满身,神色还有些惺忪,似乎是才醒来不久。
……不会是被他吵醒的吧。
姬彻天心中有略略心虚,早知道大师兄出关,他今天就晚些时候来了,说起来,他在王宫时,听说某某高人前辈出关,都是有很大气势声响的,大师兄出关还真是无声无息,竟然谁也没有惊动,他自己好像也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姬彻天站在床前,总觉得大师兄好像真的只是睡了一觉,而不是闭关了好几个月,这样的感觉在他心间萦绕不散,一时间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关心一下大师兄是否闭关顺利。
白尽欢倒还真还是被姬彻天吵醒的,他睡觉其实也没有这么容易就醒,奈何身边有一个天道,从姬彻天进来对月殿的时候,就来将他吵醒了。
白尽欢实在是并不想理它,扰人清梦简直罪大恶极,但是天道说姬彻天必然会发现他寝殿的禁制除去了,一定会过来看的,做师弟的都起这么早过来拜访,做师兄的却在睡觉,似乎不太好吧。
白尽欢翻了一个白眼,很想将天道暴打一顿。
但是人既然被吵醒了,且果然听到了姬彻天的声音,装作不知倒也没什么意思。
白尽欢抬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开口说道
“你每日都起来这么早么?”
白尽欢所居宫殿虽然并不设禁,随意他们往来,但是却也另有玄妙,将何人何时进来何处做了什么,记得清清楚楚。
宣浓光偶尔来过几次,试图破过他寝殿的禁制,姬彻天来的更加繁多,不过都是去了书房,每次带走一两本书,不外乎山川堪舆,人物传记,或者各方地志,到不愧是从小作为太子培育的人,如今远离王宫,或许将来再不可能回去,也还是将旧日的习惯保留下来。
闻言,姬彻天便连忙解释说
“这册书我昨日已经看完了,所以想过来换一本其他的书册,大师兄,抱歉,我并非是故意惊扰您的。”
“无妨——”
白尽欢顿了一下,随口便问了一句
“拿的什么书?”
姬彻天立刻站直了身躯,双手握着书籍背在身后,那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过去,与诸位兄弟姐妹在课上被老师抓到看闲书的心虚。
他从小就是所有人心中的太子,老师们对他寄予厚望,是不准他为一些闲杂东西分心的。
但是他转瞬又反应过来,他已经离开王宫很久,没有人会因为他看一些杂书而呵斥敲戒尺了。
姬彻天拂去心头的一点惆怅,将身后的书册拿了出来,然后走过去递给了大师兄,说
“是一本杂记,讲的是神明救母的故事。”
白尽欢接过书册,信手翻了几页,又停顿了片刻,才重新将书册递给了他,顺口问道
“你想你的母亲了吗?”
姬彻天:……
姬彻天没想到大师兄会突然说这个,一时间不知道怎样回答,只是与大师兄对视了一眼,便垂下眼眸,说
“想,但我知道,我与母亲应该很难见面了。”
“或许吧。”
白尽欢轻咳了一声,放缓了声音,温声道
“好了,你应该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必在这里陪着我。”
姬彻天便点了点头。
“好,大师兄,那我不打扰了。”
说完,姬彻天便转身离开了。
不过,显然这不是一个清净的早晨。
白尽欢还没躺下一会儿,便听见一阵“砰砰砰”的拍门声,伴随着一道大声呼喊的声音
“大师兄,你出关了?!”
白尽欢感到一阵头疼,是知道今天这觉补不下去了,索性直接起床,又伸手挥出一道气劲,荡起层层幕帘,而后砰的一声彻底将门打开,在门外的宣浓光一个踉跄冲进了殿内,好险没直接滚进来,倒是有长进了。
宣浓光站稳了身躯,左右看了看,便径直朝着白尽欢的方向跑了过来,到了他的身边,便伸手扯了扯白尽欢的衣袖,那竟然可以触碰,他才惊喜的说道
“大师兄,你这次竟然真的是出关了!”
白尽欢低头好笑的看着他这般的小动作,将衣服从他手中扯出,又走到一旁披上外衣,收拢起来散乱的长发,用发带简单的束扎起来,随口说
“不然呢,我不是说过了,你们的灵台升入四层之后,就是我出关之日。”
宣浓光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洗漱,披衣,束发,一边说
“可是我四层灵台许多天前就已经到了。”
白尽欢“嗯”了一声,悠悠说道
“你这么说,是觉得我小瞧你们了,应该给你们定下五层灵台才对,是这个意思吧,我知道了,日后再有考验,我会考虑多加些难度。”
“大师兄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再加大难度,是会死人的!”
宣浓光立刻走到白尽欢面前,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诉苦道
“为了这四层灵台,我可是几乎是日夜不停的修行,累死啦。”
虽然是说着抱怨的话,然而他眼神闪闪发光,显然是觉得自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出四层灵台,得意的很。
“你的演技有待提高。”
白尽欢摇了摇头,无奈道
“只是四层灵台而已,就让你这么高兴了吗?”
宣浓光不满道
“什么叫只是四层灵台,难道我不该高兴吗?应该没有多少人能和我一样这么快修行吧。”
白尽欢耸了耸肩,做完一切起床后的事宜,便坐在窗下的椅子上,回头看着宣浓光,不以为然的说道
“修行嘛,活的足够久,一点一点的慢慢积累,怎么也能到六层灵台,再稍微用些心,九层灵台也总能达到,关键在于你的天赋如何,灵台修的是否稳固,你须知碧虚玄宫之外,越阶杀人,不在少数,如果他日你离开碧虚玄宫,与外人打斗,却被人越阶所杀,可不要说你是我的师弟。”
“才不会有那么一天!”
宣浓光不假思索便道
“只有我越阶杀人的,怎可能叫人来越阶杀我。”
白尽欢看着他意气洋洋的样子,忍不住一笑,按了按眉心,道
“你还真是有够自信。”
宣浓光得意的说道
“那是自然,我如果没这种自信,也不能做大师兄你的师弟了!”
白尽欢眯了眯眼,总觉得宣浓光今天怎么格外的嘴甜,不会又闯什么祸了吧。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宣浓光这种态度,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白尽欢上下打量了一番宣浓光,若有所思道
“说起来,我还没问,你突然找过来是要做什么?”
第056章 幻阵何解
宣浓光眼睛转了转, 还想再挣扎一下。
“没什么啊,我听姬彻天说大师兄你出关了,所以特意前来祝贺。”
特意祝贺……是指到现在为止, 也没说一句“出关顺利”之类的祝贺话吗?
白尽欢点了点桌子, 朝后倚在靠背上, 垂眸看着宣浓光,温和的说道
“讲实话吧, 你是又做了什么坏事,我心情好, 不罚你,但如果是我发现,那可就不一定了。”
宣浓光:……
宣浓光扭了扭身躯, 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说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从你的书房内找到了一本设置幻境的功法,然后找了一个没人的宫殿试了一下,但是现在那幻境解不开了。”
“嗯。”
“然后,我想试一试设下的幻境有没有成功,所以把法相放进幻境之中, 现在也没办法召唤出来了。”
“嗯。”
“大师兄——就是这样了。”
“嗯。”
宣浓光:……
宣浓光看着大师兄只是点头嗯嗯的,其余的话一句也不说,心中便很是忐忑, 试探的说
“就是这些了, 大师兄, 你能不能教我怎么解除幻境,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吧。”
“嗯。”
白尽欢手指在一旁的桌案上来回轻轻点着, 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微微笑着看着他。
如果真的只是困了法相, 肯定早就说出来催着自己去解决了,如此遮遮掩掩的,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宣浓光终于顶不住这看似温柔实则煎熬的目光,“啊”了一声,视死如归的全部坦白了
“好吧,我把每天来往送东西的幻灵全都关到幻境里去了——大师兄,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小小的报复一下而已,前些时日大师兄你把我和姬彻天困在迷阵之中,可是被这些幻灵折腾惨了,它们那么折腾我,我就想给它们一些小教训,谁知道那幻境进去之后,就出不来了。”
白尽欢挑了挑眉,重复了两个重点词语。
“全都?”
宣浓光躲闪开大师兄的视线,轻轻点头。
白尽欢:……
行走各处进行劳作的幻灵是十天一轮,每次去何处做什么,都是设定好的,从不会有多余的言行动作,宣浓光竟然能把这些幻灵全都困到一处宫殿,而且是全部,那少说也是二三十个幻灵了……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还真有本事。
但是白尽欢说不出什么夸赞的话,他只是觉得头疼
“它们对你们出手,也是我授意的,你没事折腾它们做什么,你若有朝一日修为超过了我——嗯,或许等不到超过我,仅若是你让你找到对付我的法子,是不是也要如此给我一个教训?”
“怎么会?!”
宣浓光连忙否认,努力做出真诚的表情,又道
“我听大师兄的话还来不及,怎么会对付大师兄?”
呵呵,我会信吗?
也不知道是谁,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放蛇来咬自己。
白尽欢摆了摆手,无力的说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此事我自有解决的道理。”
事情都已经说出来,反倒是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见大师兄还要等,宣浓光便催促道
“大师兄,现在就去解开幻境吧,法相已经困在里面好久了。”
所以重点还是在于他自己的法相而已,如果不是法相也被困在其中不能出来,白尽欢很怀疑他绝对不会主动说出来……不过也不一定,没这些幻灵送食物,饱餐也是一个问题。
白尽欢不为所动,仍是道
“你让我先静一静,此事解决起来不难,但是我要好好想一想。”
宣浓光下意识便问
“大师兄是想惩罚我吗?”
“……很有自觉嘛。”
白尽欢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
“如果你希望的话,可以再催催我,也许我会满足你想被惩罚的希望。”
宣浓光立刻说
“大师兄,您慢想,我先走了不打扰你!”
说完之后,宣浓光便转身,一溜烟的消失了,显然怕晚走一步便又被惩罚。
等到宣浓光离开之后,白尽欢才叹道
“唉,这么小就呲眦睚必报,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报复得罪过他的人……和他打交道,还真是要时时刻刻防备着,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反咬一口了。”
天道适时现行,接过他的话说
“所以你可是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把他的性格捏的好一点?”
白尽欢便道
“我说了,我或许会有遗恨,但却从不悔恨。”
天道哦了一声,了然的点点头说
“这就是你们人类常说的全身上下只有嘴硬吧。”
白尽欢:……
白尽欢认真的看着他,诚恳的说
“你知道吗,我现在很想问你要一种功法。”
天道说
“什么?”
白尽欢便道
“能随时隔断和你联系的功法。”
天道:……
说实话而已,何必恼羞成怒呢。
但显然白尽欢也很不想和他继续交流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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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虚玄宫数不清的宫殿,除却很少的几座之外,其余的宫殿匾额上还都是蒙着尘烟的样子,且空洞无物,万分寂寥。
然而这其中的一座无名宫殿,现在却可以说是“人满为患”。
白尽欢站在屋檐之上,朝下望去,便见宫殿之中,弥漫着一层层缭绕不断的薄雾。
这是蒙心锁相迷幻阵,为束缚傀儡法相等一应灵气操控的外物所成,普通人进去毫无影响,修行之人进去若运转灵气,那就不妙,若释放法相,就更加难逃,这阵法藏在数不尽的书册之中,亏宣浓光竟然能找到,还能施展出来,真不知道是该夸赞他还是该要为之气恼。
此刻这幻境之中,到处都是幻灵,按着既定的路线在宫殿内一刻不停的走着,偶尔会有幻灵停下了,似乎是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但是它们只是灵气幻化的人形而已,察觉到不对,也只是因为找不到应该要取用的东西而已,并不为为此停下脚步,仍然按照定好的路线继续走下去。
幸好这些只是灵气所化幻灵,除非被打散,若还在碧虚玄宫内,便都是不消不灭,也不会感觉到疲惫惶恐,不然若是真正的人,被困在这一方宫殿内走不出来,那这宫殿内此刻大概早已经是混乱一片,鬼哭狼嚎。
饶是现在这般,看着它们沉默着在这宫殿内来回绕圈子,这场景也够诡异的了。
而在这些沉默又规律行走的幻灵之中,唯有两条法相在里面乱窜,似乎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气息,便朝着他们的方向游动过来,但是想要出来怎么会那么容易,那薄雾便是幻境的关键所在,是能混淆一应视听,在屋檐上几个人的注视下,那法相眼看着偏离了方位,朝着更远处的方向游动了过去。
在白尽欢和姬彻天认真看着下面的幻境时,宣浓光一脸不满的看着姬彻天,又抬头看向大师兄,问道
“大师兄,你让他来干什么?”
白尽欢随口便说
“来和我一道欣赏你的杰作啊。”
……
这完全不是夸赞的意思吧!
宣浓光和姬彻天对视一眼,看出姬彻天神色之中的一点异常,立刻便质问道
“你不是觉得看书很重要吗?现在过来看热闹倒是积极,怎么不见你说是浪费时间了?”
姬彻天:……
姬彻天移动视线,看向一旁的大师兄,他是被大师兄特地喊过来的,甚至不知道来干什么,不过现在他知道了,看来是宣浓光又闯什么祸了。
他对宣浓光简直是敬佩有加了,这地方一共就他们三个人,宣浓光竟然还能时不时的折腾一些新花样,该说真是精力无限,还是要感慨这好奇心和行动力也未免太过于超前了吗。
宣浓光越看姬彻天越觉得很是不爽,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便感觉头壳一痛,那是白尽欢拿拂尘敲了他一下,没好气的说
“做了错事,还怕被人围观么。”
宣浓光瘪了瘪嘴,便露出委屈的表现,好像是对他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一样,但是这示弱的手段现在已经完全无法打动大师兄,于是他也并没有再多扮可怜,只是扯了扯大师兄的衣袖,催促说
“大师兄,快解了这幻境吧。”
白尽欢看向宣浓光,伸手递给了他一盏琉璃灯,说道
“你闯出来的祸,要自己解决,这是引灵燃雾灯,将所有的幻灵全都用此灯一个一个的牵引出此殿,而后用灯火点燃薄雾,此幻境便可解了。”
宣浓光吓了一跳,不可置信的说
“一个一个引出来?”
那要引到什么时候去?
白尽欢点了点头,不以为然道
“你不就是一个个把它们引进去的么,这对你来说,应该已经很熟练的才对啊,况且,也不用你一路再引着回去,只需要出了大门,这些幻灵便会自己回去它们该去的地方,你应该感到轻松很多了才对。”
宣浓光:……完全没感觉到。
白尽欢看着他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又警告他说道
“以及,你需要知道,只有所有的幻灵都出来了,幻境解开之后,你的法相才能在最后跟着出来,这是对你的惩罚。”
宣浓光便愁眉苦脸的,天知道他为了引那些幻灵过来,花费多少心力 ,这些幻灵一不注意便挣脱了他的牵引往回走,一路上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如今再走一遍……想想都觉得生无可恋。
可是他的法相被困在里面,这种事情,就算是再烦,也只能再做一遍,宣浓光不情不愿的接过琉璃灯,跳下了屋檐,进入到了宫殿之中。
第057章 王宫一游
看着宣浓光进入幻境之中后, 白尽欢才回头看向姬彻天,问道
“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前来吗?”
“……让我引以为鉴?”
姬彻天猜测了一个可能,又看着大师兄, 保证道
“大师兄放心, 我不会如此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
白尽欢朝他眨了一下眼, 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说
“要你前来, 是要顺便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王都承阳,准确一点说, 是王宫。”
“……!”
姬彻天以为大师兄只是带他去某个宫殿而已,却没想到竟然是出去碧虚玄宫,不由露出惊讶的神色, 又不免感到疑惑
“大师兄不是说,我要在碧虚玄宫呆满三年,才能下山吗?”
“我替师尊他老人家四处奔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这点小小的空间还是可以施展的。”
白尽欢简单解释了一句,说道
“这次下山只是你听话的奖励而已, 我想,也许你会想见你的父皇最后一面。”
那一日姬彻天送还那本册子时,神色之中流露出对过去的怀恋, 以及对父母的想念, 白尽欢尽收眼底。
那又让他想起另外一件事情, 姬彻天在碧虚玄宫呆过三年下山时,他的父母早已经离世, 昔日匆匆一别,便是最后一面, 总是难免有所遗憾。
其实白尽欢也不确定让姬彻天去见父母最后一面这个决定是否正确,或许能让他的遗憾少一些,又或者……会让他生出更多的难过。
不过,剧情嘛,反正都已经改变了太多,也不差这一次了,叫姬彻天的人生少一些遗憾,也不能说此举完全没有意义。
剧情都是为了一个选择而放弃另外的无数条分支,如今不过是走了第二条分支罢了。
“最后一面——父皇怎么了?”
姬彻天心中生出忧虑,他虽然当初是为了逃出升天才离开王宫,但听说父皇可能出现意外,却让他无法不担忧
“难道有人谋害父皇吗?”
白尽欢想了想,才说
“这么说,也不算错,我告诉过你,自你的法相是蛇相,且逃出王宫之后,你的父皇便深受打击,精神不济了。”
姬彻天闻言,便露出焦急神色,又问
“那,母后呢?我出来时,见到母后晕了过去,母后如今可好些了么?”
白尽欢移开目光,只是道
“你亲自去看看便知晓了,哦,差点忘了一件事情——我带你出去这件事,日后不要与浓光提起,他会闹起来的。”
姬彻天:……
姬彻天神色纠结了一下,说
“这……恐怕很难罢。这里一共就三个人,突然少了两个……如何和他解释呢。”
白尽欢:……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不过白尽欢只略想了一下,便放弃了思考,不以为意道
“无妨,回来之后,我自然有办法安抚。”
又道
“伸手给我。”
姬彻天见大师兄如此淡定,也放心下来,不想这个,依言伸出手来,被大师兄一把握住,又听见他嘱咐道
“闭上眼睛会好一些。”
姬彻天“哦”了一声,同样照做,在他闭上眼睛之后,便感觉到一阵厉风吹拂,那似乎是扭曲的吹动,连带着自己的身躯全都被连带着变得扭曲抽离,让他觉得头晕目眩,很是难受,好在难受也只有片刻时间,便完全停止了。
白尽欢并不意外看到姬彻天皱眉的表情,落地之后,便道
“好了,现在你可以睁开眼睛。”
姬彻天于是睁眼,眼前白灿灿寒颤颤的一片,恍惚之后,他才意识到,这是人间界已经到了寒冬落雪之际,碧虚玄宫内不分春秋 ,况其中一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紧迫的修行……竟然是忘记了时间,竟然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红墙琉璃瓦,碧树翡翠台,与那悬挂在屋檐下,提着“寐思殿”三个字的匾额,甚至一草一木,来往宫人,姬彻天都再熟悉不过。
这是王宫,准确一点说,是父皇的寝殿。
只是来往宫人侍从神色如常,从他身边经过也不曾多分一点视线,似乎看不到他们的存在。
但这倒也没什么可意外的,姬彻天转念一想,便明白是大师兄施展了什么神通,虽然王宫之中禁制甚多,不准人随意使用修为灵气,但是应当难不倒大师兄。
姬彻天惊喜的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人,他的神色少有这样激动外露的时候
“大师兄,我真的回来宫内了?”
白尽欢略一点头,说道
“进去吧,时间有限,况王宫之中禁制太多,我虽能屏蔽禁制,遮掩身形,但时间一长,难免会被发现异常。”
姬彻天便“嗯”了一声,抬脚朝殿内走去,殿中的人同样看不见他——或者说,殿内之人已经全陷入梦境之中,神色昏沉,一动不动。
而在屋外就已经闻到的清淡药气,进入殿内,属于药物的苦涩之气更是浓郁厚重,这叫姬彻天因为回来而高兴的心情渐渐沉重下去,他径直转过屏风,走到了里间,便看到了父皇躺在厚被之下,虽然闭着眼睛,却睡的并不安稳。
姬彻天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父皇,一时怔忪,他几乎认不出来父皇了。
他仍记得父皇是威严壮阔的模样,为何竟然变成如今这般瘦骨嶙峋,老态龙钟?
“……彻天!”
圣天子忽然喊了一声,叫姬彻天吓了一跳,下意识屏息,而后便看到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眼神浑浊迷蒙,他扭过头看了一眼姬彻天,似乎以为是梦,便又缓缓闭上眼睛。
在姬彻天纠结要不要喊醒父皇时,对方又立刻睁开眼睛,那是比刚才的神色更加清醒一些,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看向姬彻天
“彻天……是你回来了吗?”
“是我,父皇!”
姬彻天连忙走了过去,扶着挣扎要起身的圣天子缓缓坐了起来,又放了靠枕在身后挡着,才坐到了床边,抬起头看向父皇,担忧的问道
“父皇,您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染了风寒而已,无妨。”
圣天子摆了摆手,并不是很想多谈这个话题,只是细细的打量着姬彻天,又满含欣慰与怅然的说道
“你……看着倒是长大了些许,眉目比以前分明许多,唉,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听说你被那支自称是碧虚玄宫的神秘人士劫走,生死未卜,实在是忧心,唯恐你被人利用……唉,那一日紫龙部之人实在可恨!竟然擅自将你掳去,你是皇子,纵然法相为蛇相,难道真以为孤如此狠心,要你的命不成?!”
姬彻天:……
父皇说的如此恼怒,叫姬彻天几乎以为当初春凌卫咄咄逼命的姿态是虚假的了。
但父皇故作无知,姬彻天也不想多提这些过往,他面对眼前如此病重的父皇,实在是无法提起质问的心情。
“父皇,紫龙部……也是太过担忧而已,而且我现在无事,大师兄他——”
姬彻天回头,却并没有看到大师兄的身影,他才想起来大师兄停在了门口,并没有跟着进来,或许是并不想与父皇有什么接触,又或许是为了给他们父子单独的相处时间。
无论原因如何,姬彻天心中总是感激,又回过头看向圣天子,说道
“我在碧虚玄宫很好,学了很多的功法,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和父皇您说,我的法相不是蛇,您看——”
说着话的时候,姬彻天便放出了法相,那紫龙身躯并不如何庞大,甚至也没龙族的睥睨气态,但是却也显露出属于龙的征兆。
姬彻天又补充说
“我如今修为不够,法相仍有残缺,但父皇您应该可以看出来,法相绝非是蛇相!”
圣天子看着那法相在面前游走,果然是十分惊喜,连连点头道
“我便知道,彻天你怎可是杂色乱脉!”
姬彻天听父皇竟然真的相信自己,立刻高兴起来,又求情道
“父皇,我的法相没错,可以不再派人追杀我了吗,也不要对母后有什么惩罚好不好,母后绝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您的事情,母后是怎样的人,您应该明白呀,那种谋逆的事情,她怎么会参与其中呢。”
圣天子伸手将他他散乱的发丝拢在耳后,有些好笑的说道
“你这是说什么,父皇怎会追杀你,你如今果真回来了,自然是撤了找你的令书,至于你的母后,唉,现在是她不愿意见我,从你离开之后,她可就对我视而不见了,哪里是我敢对她有任何的惩罚呢,你也是知道,你母后每每生气,总是喜欢独自郁闷,不肯见人的。”
这倒也是。
姬彻天是知道母后从来惯是如此,便点头说道
“那我去看母后,为父皇您说说情,母后是很心软的,她若听我可怜的求情,一定就会见你了。”
圣天子闻言,便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
“你果然是已经长大了。”
姬彻天笑了一下,立刻便要起来,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复又坐了下去,抬眼看向父皇,面目纠结,圣天子便问
“还有何事?”
“父皇——”
姬彻天不知道是不是该为紫龙部求情,但是他转念一想,既然自己和母后都没事了,那紫龙部想来也应该可以放过吧。
“父皇,您看,我的法相没问题,说明紫龙部也没问题,父皇是否也可以尽早下令撤去对紫龙部的围堵?”
在姬彻天说出紫龙部三个字的时候,圣天子含笑的神色便一点点沉郁下去,直到他说完之后,圣天子神色已然是十分的不悦。
第058章 事出之因
圣天子放下手臂, 躺回靠枕之上,淡声道
“彻天,你需知晓一件事情, 今日你回来之后, 对你的追查令可尽数撤去, 一应用度份额,仍可一切照旧, 但,太子之位不能传承给你。”
姬彻天固然早知自己与太子之位无望, 此刻亲耳听父皇这样说,却也难免失落,只是他很快便调整过来, 并不为这件事情过多的纠结,仍是接着方才的话说
“没关系,我……不做太子也无什么所谓,父皇什么时候能下令放过紫龙部呢,父皇,紫龙部是无辜的啊, 被围堵这么天,不可出入,岂不艰难。”
圣天子深吸一口气, 才说
“紫龙部谋逆之心早已经显露, 此事与你无关, 不必再谈了。”
……谋逆?!
姬彻天听闻这两个字,以为父皇仍为当日紫龙部带走自己一事迁怒, 连忙为其辩解道
“我的法相并未出错,父皇, 此事不是已经清白了么,为何还要说紫龙部谋逆,若是为当日紫龙部不顾圣命带我离开,也并未是有意为之,只是那时事情慌乱,表兄一时情急——”
“不必多言了!”
圣天子厉声打断了他的辩言,蓦然睁眼看向姬彻天,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
“彻天,紫龙部,必灭。”
圣天子固然已经病入膏肓,言语无力,这几个字说来,却动如雷霆。
姬彻天心中一颤,立刻站了起来,脚下一阵踉跄,忍不住朝后退了两步,竟觉得眼前的父皇如此陌生,喃喃道
“我不明白,难道就只为这样的原因……就,不放过紫龙部么?”
圣天子看着他迷茫模样,便带着失望的语气说道
“你若不明白,这就是为何你不能做太子的原因,你如果明白了,叫你随时能做太子,也无不可。”
紫龙部的生存,这和自己能不能做太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姬彻天还想要辩解什么,圣天子却似乎因为这个话题而格外的倦怠了,闭上眼睛,挥了挥手,说道
“孤乏了,你既然回来,去看看你的母亲吧,自从你离开之后,便从未出过明德殿,也不准吾前去观看,她是恨我的,但是——为了天下,吾不可退。”
姬彻天见父皇真正是下定决心,不是自己能够更改的,他后退了两三步,便猛地转身,急匆匆的朝外走去,与站在门外的大师兄对视一眼,也没说什么,便闷着头朝母亲的住处行去。
姬彻天离开后不久,圣天子便再次睁开了眼睛,喊道
“祥和。”
立刻有人应声,下一刻那跟随自己多年的亲信宫人躬身进来,出现在眼前,看起来神色如常,似乎并不知道姬彻天进来过的事情。
圣天子也懒得计较这些微末,只径直吩咐道
“将彻天的寝宫彻底打扫一遍,派人前去明德殿等候,既然他已经想了清楚,回来宫中,便不必再出去了。”
“大殿下回来了?!”
祥和神色颇为惊喜,这是完全没想到的事情,想多问几句,只是看向圣天子的神色之中,似乎并非全然是找到大皇子的喜悦,反倒是多出几分压抑的恼怒,连忙又压下声音,说道
“是,是,奴婢这就立刻前去安排。”
————
深冬寒雪,明德殿内燃着火炉,然而却总教人感觉到十分冰凉一般,少了许多鲜活的气息。
姬彻天进入殿中,便看到母后躺在窗下塌上睡眠,发丝之间已然掺杂不少银白,身侧宫人也低垂眉眼,昏昏欲睡。
姬彻天悄悄地走到了皇后的身边,低头看去时,便见母亲憔悴面容,满头青丝,也沾染不少霜白,竟是这一年未见,仿佛却老去几十岁一般。
他心中一阵酸涩,跪坐在了塌下,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母后的睡颜,见她似乎要醒过来,才开口以极轻的声音呼唤道
“母后,我回来看您了。”
皇后动了动脑袋,与迷蒙之中睁眼,看到近在眼前的姬彻天,一时大骇
“彻天,你怎么回来了?!”
皇后立刻清明神色,坐了起来,伸手去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坐下,又去抚摸他的脸颊,感受到手中的温凉一片,那并非是她的幻想,而是思念多日的儿子真的回来了。
一旁的宫人也被这般动荡扰醒,看到姬彻天的时候,同样感到意外,只是在她要开口说话前,便被皇后立刻制止了,又让她出去查看殿外是否异常,那宫人便捂住了嘴巴,点了点头,起身退了出去。
此间只剩下母子二人,皇后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活生生的儿子,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要欢喜还是气恼,只是拉着他冰凉的双手放在被褥之中取暖,又开口低声说道
“你不要命了吗,谁让你回来宫中,你怎么潜入进来,如此突兀,若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呢?你可知对你追捕的诏令,已经九州皆是?”
姬彻天看着母后焦急的模样,便安抚说道
“母后,是大师兄带我回来的,而且父皇说要撤去对我的追找令呢。”
皇后眼睫颤了颤,连忙问道
“你见过你父皇了?”
姬彻天察觉出她言语神色之中的不安,于是也跟着生出不好的预感
“……是……怎么了,我,我不该去见父皇么?”
皇后便摇了摇头,垂眸说道
“罢了,见便见了,你既然回来宫中,也是瞒不过他的,你是他的儿子,总也是该见见的。”
姬彻天看着母后落寞神色,又见她苍老面容——那多半是为了担忧自己所致,不由感到一阵愧疚
“ 我当初走的时候,见到母后为我昏迷过去,我却只能遥遥相望一眼,不能回头,是我不孝,让母后受罪了。”
“母后很好,你不必为母后担忧。”
皇后闻言,便伸出手摸他的脸颊,忍不住扯唇笑了一下,自然是为见到他平安妥帖,而放心下来;却又立刻收敛,是为他如此莽撞的行为而感到忧虑
“傻孩子,你回来做什么,你可知……唉,你父皇以你为借口,讨伐紫龙部,正因找不到你,才叫此事耽搁下来,你不该回来的。”
说起来这个,这也正是姬彻天疑惑的地方
“我的法相方才已经让父皇亲眼看过,真的不是蛇相,父皇也相信我,相信母后您的清白,可是父皇为何不能放过紫龙部?当初表兄与紫龙部的人带我出王都,也是因为一时情急,且局势慌乱,才妄自行动,虽说有不敬之处,可若为此而如此惩戒紫龙部……母后,我不明白。”
这样说着,姬彻天又唤出法相叫皇后一观,佐证自己所言非虚。
皇后同样为他的法相之事而感到高兴,随后却又露出痛苦神色,她纠结许久,才叹息道
“不是因为这个……唉,是紫龙部擅动在前,又有小人蛊惑在后,才叫你父皇对紫龙部厌恶,你的法相一案,不过是叫他下定决心,要名正言顺对紫龙部出手的理由罢了。”
听闻此言,姬彻天顿觉不妙,试探的问道
“难道紫龙部真要谋反么?”
“怎可能?!”
皇后立刻否认,眉心深皱,显然为这样的猜测而感到十分的厌恶,姬彻天便小声问
“那是为何,父皇要对紫龙部如此狠心?”
又是一阵沉默,皇后才缓缓说道
“紫龙部……此事却也是紫龙部一意孤行,你知晓紫龙部所居央州,乃是占据九州最为丰饶广阔之地,上奉王都的供物从来都是最为繁多的,而自十年前起,上奉却逐年减少,这十年间,央州天灾人祸不断,为此理由,也算合理,但你父皇却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紫龙部的上奉逐年减少的原因不在于天灾人祸,而在于——”
皇后停下声音,那似乎是很难开口的事情,叫姬彻天也忍不住跟着屏住呼吸。
“而在于,紫龙部开始重视修行之道,央州之中的少年,凡是能成功开启法相,有修行天赋的,皆可进入州府之中,专心修行,然而此消彼长,人皆修行,谁来供奉,这不是圣天子能够容忍的,他几次下达调令,叫紫龙部停止这般作为,紫龙部视而不见,这才真正惹恼你的父皇,你表兄也是因为此事,才被派来王都叙事的,只是却没有想到,你的灵台开启,却出现差池……”
后续之事,便不必重言了。
竟然是这样的原因么……他那时候还疑惑表兄怎么千里迢迢而来,以为特意为他庆生的。
姬彻天呆呆的坐在床边,下意识说
“父皇……是因为这样,才以为紫龙部,是要暗中屯兵谋逆,所以要灭杀紫龙部么?”
皇后轻轻颔首,却又摇头,神色之中的痛苦遗恨更为浓厚,几乎可称得上是怒火尽烧了
“不,是因为有人以此为凭,竟然传言紫龙部明为助力州中修行,实则是夺王都龙脉气运……而今九州灵气日渐稀薄,为争夺灵气,也不乏各种手段,然而紫龙部与王都并非比邻而居,甚至有千里之遥,且王都承阳自有上古天地大阵锁灵镇法,紫龙部何德何能,竟然能与上古天地大阵一拼高下么!可你父皇他竟然真的相信,他如今的状态如何,你既然去看了,该一清二楚,他竟然真的相信如今他身躯病重垂危,是因为紫龙部之事,竟然真的以为灭杀紫龙部,便能夺回龙脉气运,不治而愈,如此言论,岂不荒唐可笑!”
姬彻天……!
姬彻天彻底愣住,只觉得脊椎发凉,寒彻全身,他从未想过,此事背后竟然牵扯如此多的因果。
第059章 围宫之人
姬彻天脑袋发蒙, 母后与他说的太多,一时之间,他甚至无法理清自己的思路, 只能勉强回想着母后说的最后一段话, 便也觉得实在太过荒谬, 以他的角度而言,与母后显然是同样的观念, 夺龙脉气运之说,简直是无稽之谈
“父皇……怎会相信这种言论?”
“是啊, 我也想问,他为何竟然如此执迷不悟。”
皇后苦笑一声,俨然是为圣天子这般不管不顾的执迷, 而伤透身心。
“紫龙部是最为顺从王都命令的,此乃天下皆知,岂会做谋逆之事,况千百年来,九龙部或许有所矛盾,却从未有人想要谋逆王都, 取而代之,而千百年来——”
皇后抓紧了姬彻天的手腕,那几乎是让他吃痛的力气, 姬彻天却也一声不吭, 只是看着母亲痛苦的神色, 听着她伤心欲绝之音
“千百年来,也未尝有过任何一代圣天子, 要诛杀一整个龙部为己之私,今日紫龙部不存, 他日其余龙部,难道便有安稳之日?!”
姬彻天从母亲愤恨之声中窥见一丝不安的前兆,很有些坐立难安
“那,那我去劝说父皇!”
皇后听闻此言,却是摇了摇头,制止了他的言行,叹息道
“你是劝不动他的……但凡有任何劝动他的可能,我都已经试过一遍,你若真想救紫龙部,实在不该回来。”
姬彻天心下一阵失落与愧疚
“母后……”
皇后松了松手中力气,又拍了拍他的手背,接着说道
“你父皇心知肚明,他真正要灭紫龙部的原因无法说服天下……唯有你,唯有你之身份法相不明这个借口,才能让他继续对紫龙部发难,他大概也不想落一个主动灭杀其余龙部的恶名,便想借此机会慢慢熬死紫龙部……或叫紫龙部主动认下谋逆的罪责,你今日回来王宫,你父皇只怕要立刻将你软禁,而后以你法相出错之名,彻底叫紫龙部谋逆之名做实。”
姬彻天:……
父皇……会如此么。
姬彻天心中浮现刚才父亲与自己交谈的场景,神色之间的激动并非作假,分明是欢喜他回来的……难不成只是为了暂时安抚他才做出的假象么。
姬彻天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骨慢慢的爬满了全身,叫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他记忆中的父皇分明和蔼可亲,对他千般纵容偏爱,怎可能会如此对待自己……可是,姬彻天却无法说出否认的话,他同样想起来父皇说紫龙部必灭时的神情,那更是万分的坚决。
他此刻心中再没有任何重回故地,见到父母的激动与喜悦,只感到无限的迷茫。
皇后看着眼前儿子魂不守舍,仓皇无措的状态,也不由露出心疼之色,她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无忧无虑的长大成人,慢慢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乃至未来成为一代圣明天子,可是一切已然是妄想了。
若非事态发展如此,又如何忍心叫他小小年纪,便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了解如此多的险恶内情呢。
皇后伸手抚了抚姬彻天的脸颊,又滑落到了他的肩膀之上,眼中流露出依依不舍的莹润目光,却还是坚决的推开了他的肩膀,狠心道
“彻天,你既然已经知晓这些,便明白你在宫中一刻,紫龙部便危险一分,趁着你父皇还没派人前来找你之前,立刻离开王宫,不准再回来了,你该去的地方是紫龙部,而不是王宫。”
这就要离开了么……分明回来还不到一日的时间。
姬彻天心中难免生出依依不舍,还要说什么,却忽而一顿,神色戒备的看向窗户的方向,皇后为他突然的动作而疑惑
“怎么了。”
姬彻天苦笑一声,说道
“母后,只怕走不得了。”
圣天子的行动,远比皇后预计的更快。
明德殿四周之外,已然悄无声息聚集无数的侍卫,是堵住了所有姬彻天可能离开的通道。
在姬彻天感觉到异常的瞬间,明德殿虚掩的宫门被一把推开,步步生风的走入一名少女。
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昭阳公主,进入明德殿之后,还没见到姬彻天,便先见到了站在廊下的那名道君。
身披墨鹤之衣,发挽玉鹤之钗,手持金玉宝珠拂尘,面色如水温润,似风舒展,此刻正静静地倚在廊柱上出神。
昭阳看见此人,怔愣一下,皱了皱眉,是为心中那没来由生出的亲近好感,这可真是奇怪,第一面就让她心生好感亲近之人,这还是第一个。
随后昭阳又自我开解了,她虽然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却不是见到他的第一面了,他的画像,自己已经看过无数遍了,不是吗?
心情说不清是平稳些许,还是更加激动了,她只是一步步的走到了眼前这位道君的面前,抬起头问道
“你,就是传闻中那位碧虚玄宫的大师兄吗?”
这句话虽然是问句,语气却是十分的肯定。
白尽欢听到声音,收回出神的目光,垂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盛装华服,气态飞扬,眉目鲜明,神色凌人,略一联想,便明白这是谁了。
于是也依样反问道
“我的名气,有大到让昭阳公主也知晓的地步么?”
虽然没回答问题,但是答案已经明了。
昭阳轻哼了一声,说
“劫走彻天皇弟,收了素霓山庄唯一遗孤李藏名为弟子,又引走在长空禅寺犯下血案的齐经霜,道君赫赫威名,天下谁人不知,不过,看来你也果然是有一些本事,一见面不需要询问,便认出来我是谁,你是算出来的吗?”
她说的无比顺畅流利,显然是将关于自己的事情打探的一清二楚,白尽欢听到最后,便忍不住轻轻一笑,摇头道
“我可不会占卜之事,只是觉得,能不经通报便可如此自由,径直推开皇后明德殿宫门的人,除了昭阳公主,应该也没有其他人能够做到。”
昭阳公主乃是雁州金龙部原氏贵妃之女,且是圣天子长女,与姬彻天年纪相仿,一应天赋也并不比姬彻天差了多少,自然很得圣天子宠爱,出入宫殿,从来都肆无忌惮。
昭阳听闻此言,笑容便更加灿烂了一些,欢快的拍了拍手掌,又说
“道君真是厉害,猜得好准,不如再猜猜看,我为什么来这里?”
白尽欢抬眼,先是看到已经瑟瑟发抖的明德殿宫人,而后透过大开的宫门,将沉默站在门外密密麻麻的侍从尽收眼底。
白尽欢挑了挑眉,说道
“为了抓姬彻天,需要这么大的阵仗么。”
“错了,不是抓,而是请,毕竟是大皇子么,总是需要一些特别的待遇的。”
昭阳背手在后,慢慢的在庭院内行走,又得意的说道
“不过本来父皇也只是派十几个人来门口等待而已,是我说能带姬彻天悄无声息潜入王宫的人,必然有大修为,所以父皇调派了数百侍卫来此,且有十几位修为高深之人在外设阵,若只凭姬彻天的本事,任他插翅也难逃,若是加上道君你嘛,哼,正好,我也想瞧瞧,传说中一人逼退春陵卫的道君,究竟实力如何。”
白尽欢自然感觉到这宫内的阵法运转,明德殿外的灵气变动,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少女,忍不住叹道
“殿下真是想的全面,若是彻天,却不可能如殿下这般果断了。”
昭阳神色一动,回头走到了白尽欢身前,打量着他的神色,好奇的问道
“这样说,道君是觉得我比姬彻天更好吗?”
白尽欢对上她认真的目光,眨了眨眼,略一颔首,悠悠道
“也可以这样讲,殿下可有兴趣入我碧虚玄宫门下?”
“道君果然慧眼识珠,不过拜入碧虚玄宫就不必了,我可不想经历难以忍受的磨难,然后去山里过清修的苦日子。”
昭阳哈哈大笑,而后又立刻收敛了神色,冷冷说道
“道君,闲话便说到这里了,姬彻天在哪?实话说,我可不想对皇后娘娘不敬,然而若不交出姬彻天,那也只能得罪了。”
昭阳手势一动,宫外便传出阵阵因调整动作而出现的盔甲撞击之声。
“不必了,你要找我,我就在这里。”
姬彻天的声音从殿内传出,随后他的身影从殿内走出,先是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白尽欢,而后才将视线落在昭阳身上,那神色便变得有些冷淡,昭阳亦是表情不以为意。
白尽欢瞧着眼前互相看不顺眼的二人,倒是很自觉的走到了一旁,将空间留给这姐弟二人。
姬彻天看到竟然是昭阳带人来此,第一时间便感到头疼。
他二人向来有些不对付,准确的说,是昭阳自小便总喜欢与他互相对比竞争,就算是所有人都夸赞自己天赋过人,昭阳也只会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而已。
此刻,姬彻天已然是行为落魄,昭阳神色之中便是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你竟然真的回来了,姬彻天,你回来是准备自取其辱么,可知你已经不能做太子,告诉你一件事情,前些日子彻云业已开了灵台,是纯龙法相,虽然这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不过,结果如此,验证不虚,所以你的太子之位,现在已经归他了。”
姬彻云……
姬彻天的脑海中浮现出一条瘦弱怯懦的身影,似乎是某个身份低微的妃子所生……姬彻天对其印象并不深刻。
圣天子膝下子女不说繁多,却也有数位,然而在长子长女如日月光辉的映照之下,其余之人便显现的黯淡无光,尤其宫位低微的妃子所生,也未展露过任何出众的天赋,自然也不可能与姬彻天有过多的接触。
第060章 互为许诺
从来都存在感微薄的皇弟法相竟然是纯龙法相, 那确实是也让姬彻天也小小的意外了一下,不过随后,他便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特意来这里, 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那是想要来听我说一句恭喜, 交付给你替我传达给他吗?”
“何必故作淡定呢。”
昭阳轻哼一声,又凑到他身边, 不想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还有一件事——你可知连本属于你的谢怡姝,现在也归他了, 啧啧,听说谢怡姝知道她要改嫁给姬彻云时,可是哭的天崩地裂, 无人能劝,甚是可怜啊。”
姬彻天:……
这种事情,倒也没有必要说出来吧。
谢氏乃是王都世家之首,真真正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非谢氏上一辈并无嫡女出生,自己的母亲也是纯龙法相, 那皇后之位是谁,还真不好说。
而早在自己还没开灵台前,或者更远时候, 从谢怡姝出生之日起, 几乎所有人都已经默认她的太子妃身份——她或许无法诞生纯龙法相的下一代, 但将来任何嫔妃所诞生的纯龙法相之子,都要喊她一声母后。
尽管她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子。
但他的太子妃身份与自己的太子身份, 在众人眼中别无二致,同样都是还没正式册封, 已经尘埃落定的事情。
不过,落地的尘埃也有被风再次吹散之日,世上之事,不等真正发生,一切预想,都是空谈。
姬彻天这板上钉钉的太子位是没了,谢怡姝的太子妃却还算稳固。
好在姬彻天从头至尾对成亲这件事情没什么感觉,听到昭阳的话也没怎么感觉到失落,什么叫属于他呢……谢家那位定下太子妃位的女孩,比他还要小上两三岁,在他眼中,那真的是和妹妹差不多。
他们之间甚至都没见过几次面,但是叫昭阳说的,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私情一般。
姬彻天一时间窘迫非常,下意识抬眼看了一眼大师兄,便对上了大师兄笑眯眯的目光,那目光中似乎带着调侃的意味,让姬彻天更是觉得脸颊通红,连忙移开了目光,又“咳”了一声,才看着昭阳,皱眉道
“你来这里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么?”
昭阳便哼笑一声,缓缓道
“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请你去软禁啊,皇,弟——”
昭阳最后两个字拖的悠长,在她话音落下之时,立刻便已经有人手持武器要闯入进来,“请”姬彻天回去他的宫殿。
意外便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发生,外面的宫人想进来,却全都停步宫门之外,那并无任何东西阻挡,却好像隔着一层不可逾越的屏障,叫任何人都无法前进一步。
待到修为高深之人试图破法,那空无一物的宫门处才因为灵气的攻击,而浮现出一层又一层的粼粼波纹。
昭阳自然察觉到了变故,猛地回头看去,眼睛之中颇为恼怒。
虽然不能听到她的声音,但是那恼怒之色却叫阻隔在外的侍从心惊胆战,更加急切的想要破门而入,却不得章法,眼看昭阳公主脸色越发深沉,叫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自从圣上病重,皇后闭门,大皇子不知所踪,这诺大王宫之中,俨然是昭阳公主的天下了。
然而昭阳公主的性情,却是十分得盛气凌人,她不是对姬彻天不服气,她是看不上所有人,若有人胆敢忤逆她的命令,下场无不凄惨。
昭阳不过伸手一甩,那漆金的驱龙鞭便在空中现行,劈啪作响,闪烁无数亮光。
昭阳再转过身时,门外之人看着她的背影心跳如擂鼓,看向大皇子的目光却是充满怜悯——自然不是担心大皇子修为大公主,只是大皇子不如大公主果断狠心,动起手来,气势便先弱了三分,那在二人修为不相上下的基础上,大皇子就很有可能要被昭阳公主追着打了。
然而转身之后的昭阳,暴怒的神色却一丝丝的平静下来,她看向倚在一旁的白尽欢,轻声说道
“道君将他们隔绝在外,是只隔绝了身形,还是叫他们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到?”
这挡住所有人身形的屏障,显然除却眼前这位看起来温和无害的道君,无人能行,白尽欢歪了歪头,随意道
“如果殿下希望的话,隔绝声音,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完之后,白尽欢一挥拂尘,于是门外的侍从立刻有失聪之感,明明近在眼前,却只能看到殿内几个人的动作,听不到明德殿殿内的任何声音了。
“蛊惑父皇之人,是赤龙部推荐而来的神子雪华光,你应该还记得他,我很讨厌他,你知道吗。”
昭阳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姬彻天明了这才是昭阳亲自过来的真正目的。
雪华光,那是一年——不,该说是两年前赤龙部送到王宫的神官,讲说他乃是天选神子,特来王都为圣上传道祈福。
姬彻天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那是一个让他看到都忍不住心生向往的神子,若世上真有神明,也许就是雪华光那样,这是在姬彻天逃亡之前对他的印象。
而在姬彻天逃亡之前,昭阳同样对这个远道而来的神子充满向往与好奇,但是此刻她提起来这位神子,言语之中却全是厌恶与憎恨
“虽然我也不怎么喜欢你,但你应该败在我的手中,而不是被这种神棍暗中谋害——,你放心,我会找到他谋害你的证据,然后杀了他的,但——我希望你也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到这里的时候,昭阳的神色已然是无比严肃了,就连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紫龙部不会谋逆的,对吗?”
姬彻天抬眸与昭阳对视,看出她的目光灼灼。
若说从一开始就相信紫龙部与皇后清白的,也只有她了,或者说,她只是从来不怀疑姬彻天是紫龙法相,在姬彻天发现显露出蛇相之时,她的第一反应同样是暴怒,却不是因为蛇相有污,而是有人竟然敢先她一步,对姬彻天动手。
而随着姬彻天被驱逐出宫,神子开始频繁出入圣天子身边,且叫圣天子越发对其痴迷信赖,昭阳已经将谋害之人认定为这位神子了,她没有任何证据,但是她从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些话不必言明,在二人对视之中,姬彻天已经明白昭阳全部的心思,却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他们在沉寂之中对视许久,姬彻天才轻声道
“不会,姬彻云成为太子,或者他日更进一步,你也不会对其听之任之的,对吗?”
昭阳挑了挑眉,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可笑,
“连你都不能让我听任,凭他也配?他若真不是白痴,就该对我听之任之,也许我心情好些,能让他这太子之位坐的安稳些。”
言语之中,是全然的不屑,她的眼中只有姬彻天,从来没有其余兄弟姐妹的存在,这点姬彻天自己也心知肚明,不过在得到她亲口说出的答案之后,姬彻天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对太子位的执念没那么深厚,但是却也做不到完全放下。
父皇身躯羸弱,按大师兄先前所说之话,只怕命不久矣……姬彻天不想去妄测父皇病故之事,那是在是太过不孝,但是这又是他不得不面对的事情,再残忍无情一些想,也许父皇病故之后,紫龙部就能获得转机。
然而那样的话,转机的关键就在于新帝的人选了,他不了解姬彻云,但是他足够了解昭阳,所以,他希望将来若真的姬彻云会继位,真正掌权之人,会是眼前之人
“那就看你的表现了,不要让我失望才好啊,皇姐——”
这声称呼,姬彻天是说的真心实意。
不过从昭阳立刻皱眉的神态上看,显然她觉得这是一种阴阳怪气,于是也收起短暂的姐弟和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说
“你可以安心滚了,一个已经被逐出局的废物,就不要再想这些已经和你无关的事情了,也不必再惦记着回来,这王都皇宫,日后便交付给我了。”
昭阳说完之后,伸手一抖手中灿金流光的鞭子,浑身灵气暴涨,衣衫发丝都飞舞起来,她抬眼看向一旁的白尽欢,若有所思道
“姬彻天是不能再踏入王宫一步,不过道君若是喜欢王都景色,倒是可以常来,承阳的春景,还是不错的。”
白尽欢微微一笑,略略颔首,说道
“殿下相邀,岂有不应之礼,会有再见面之日的。”
这样说着,便已经是到了该要离去的时候了。
一声鹤鸣突兀响起,随后一道白鹤自天外盘旋而来,白尽欢翻身落在鹤身之上,又朝下一挥拂尘,将姬彻天卷过了去,姬彻天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身后房屋窗子的方向,便腾空而起。
那白鹤振动翅膀,携载着二人,在众人注目之中飞出明德殿。
在他二人将要消失眼前的时候,被阻拦在外的人也终于反应过来,不抱希望的朝着那白鹤飞去的方向发出攻击。
百千道灵气夹杂着箭矢冲天而来,那站立白鹤之上的道君倒是丝毫不慌,行云流水一般伸手掐诀,拂尘一挥,雪白细密的尘须便如花蕊散开,无限光华倾落,挡住追击而来的灵气。
两厢撞击,只听闻一阵噼里啪啦接连不断的声音,那灵气便如烟花绽放在高空之中,也如烟花一般在刹那间的绚烂之后衰败飘散无踪。
而在空中一层层绚丽的灵气散去之后,也再看不到大皇子与那位道君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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