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轻点嘛~讨厌死了~”
“哼,啊~”
梁满早就知道自己要来做什么,所以听到这样的声音她完全不意外。
只觉得所有的理智和冷静都在慢慢升腾,快要被愤怒淹没。
她冷笑了一声,转头问喻即安:“喻医生,这个声音你熟悉吗?”
喻即安看着她,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哆嗦了一下,又紧紧抿住。
尽管从没听过姚蕴含这么说话,但她的声音他还是认得出的,在这一刻,他心里所有的侥幸都消失殆尽了。
真的是她,梁满没有认错那个背影,她扒出来的那个“蕴蕴小魔女”,真的是姚蕴含。
梁满见他这副模样,根本没安慰他的意思,重重冷哼一声,抬腿往卧室走去。
苏庆这时看明白了,卧槽一声,低声问喻即安:“兄弟,那个小三……你女朋友啊?”
喻即安抿着唇不吭声,眼睑掀动一下又垂回去,眼睫毛颤巍巍的,脸色茫然无措,似乎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看起来有这可怜,苏庆怜悯地叹口气,拍拍他肩膀。
“没事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对吧?”
他说着,握住喻即安的胳膊,带他跟上梁满。
外面的脚步声顺畅无阻地传进卧室,交/媾的男女在忘我中听到了一点声音,都愣了一下,动作一顿。
“怎么……”
姚蕴含的“回事”两个字还没出口,梁满他们已经走到了门口。
白花花纠缠翻滚在一起的□□映入眼帘,梁满先是觉得作呕,然后是理智被彻底燃烧,全身血液倒流,愤怒像挣脱锁链束缚的猛兽,瞬间席卷她全身。
她想尖叫,却又发现嗓子像被棉花堵住了,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啊——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姚蕴含忽然尖叫起来,一把将程彦掀到一旁,手忙脚乱地拉过床单把自己包裹起来。
程彦转身,见到梁满就站在门口,脸瞬间就白了,下意识地叫她:“阿满……”
梁满脸上的厌恶和鄙夷犹如实质,钢刀一样从程彦身上刮过,程彦被她看得难堪不已,连忙拉过被子挡住关键部位。
也就不到一分钟的事,他刚要开口,就见梁满身后出现了两个陌生男人。
他一愣,震惊地质问:“阿满,他们是谁,你怎么能带别的男人来这里?!”
平静的表象被瞬间打破,梁满的语言功能顺利恢复。
她哼了声,看向他旁边同样震惊的女人,问道:“姚小姐,你不向你的情人介绍一下吗?”
程彦一愣,连忙扭头看向姚蕴含。
只见她面色惨白惊惶,眼睛都红了,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程彦,你真是让我作呕。”梁满咬着牙,走进了卧室。
她甚至弯下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程彦的裤子,走到床边,狠狠往他脸上一甩。
皮带的金属扣子啪一下打在他脸上,发出清晰的响声。
他戒备地往旁边一缩,姚蕴含趁机把脸躲到了他的身后。
梁满看到他的脸上被划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也在他骤然紧缩的瞳孔里,看到面无表情的自己。
“啪——”
脑海里有根弦彻底断了。
她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巴掌甩在程彦的脸上,“程彦,真有你的,上一秒说给我和我爸妈带了鲜花饼,下一秒就跟别人上床,你真是让人恶心的要命!”
“我居然还想着要跟你结婚,可去你妈的吧,结个屁的婚!”
“我梁满跟你在一起,简直倒了八辈子霉,好啊,真好啊,这就是你想要的有拿得出手的兴趣爱好的女人是吧?挺好的,你们果然很有共同话题,毕竟都是一样的货色。”
“你们都很会给别人戴绿帽,都很会把别人的真心踩在脚下,刺激吧?爽吧?睡别人的男朋友女朋友,是不是有种偷情背德的快感?”
“我可以成全你们的。”
她话音刚落,手就已经举了起来,用手上的手机对准了床上凌乱慌张的那对男女,接连按了好几下快门,拍下了好几张照片。
程彦心虚理亏,愣在那儿连反抗都忘了。
姚蕴含尖叫起来,骂她:“你凭什么拍照!你这是威胁,胁迫!侵犯我的隐私!”
苏庆听到这里,嗤笑一声,“美女,你也有脸说这话?你搞清楚好不好,我满姐跟这个狗逼还没分手呢,她才是这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好不好?你都有男朋友了,还跑来这里,啧啧啧,脚踩两条船,翻船了吧,呵呵。”
姚蕴含被他阴阳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她看了眼喻即安,见他目光沉沉,瞳孔在深夜的灯光下显得愈发幽暗,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被他看得心头一阵猛颤,想说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立刻又吞了回去,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
难堪,羞耻,恐慌,后悔……
复杂的情绪在这一刻齐齐涌上心头,姚蕴含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走到的这一步。
苏庆话说完了,梁满刚要开口,喻即安却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一愣,回头看过去,有些疑惑地打量一下他的脸色,口气很冲地问:“怎么,心疼了?”
问得很不客气,苏庆甚至听出了一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不由得震惊地看向喻即安。
不是吧喂!大兄弟你还能不能好了,那可是绿帽,绿帽!
喻即安感觉到他的一言难尽,立刻摇头,抿着嘴唇说:“我只是……我可不可以跟她谈谈?”
梁满沉默几息,哼了声,扭头看向程彦,厌恶地道:“把衣服穿上,给我滚出来!”
她说完转身,直接撞开喻即安和苏庆,走回了客厅。
喻即安深深地看了眼姚蕴含,伸手帮他们关上了门。
姚蕴含看着门被关上,眼泪瞬间决堤。
她呜呜的哭声让程彦觉得烦躁,他扒拉两下头发,起身穿衣服,叹口气道:“哭什么,难道不是早就能预料到,会有今天的吗?”
姚蕴含使劲地摇头。
程彦的声音冷淡了下去:“后悔了?晚了。”
他说完把手里的t恤往头上一套,捡起姚蕴含的衣服扔过去,让她穿上。
喻即安站在卧室门外,看着阳台的方向,梁满和苏庆在那里说话。
“一会儿走的时候,把这几盆月季花带上。”
“……这是你的花?白花挺漂亮啊,花心是不是有点紫色?”
“大天使,我送他的,他不在家的时候,都是我来施肥浇水捉虫。”
“难怪养得这么好,还挺香。”
“喜欢吗?喜欢就拿走,不要就一会儿扔进垃圾桶。”
“别啊,我拿回去,送我们小区门口那个保安大哥,他可会养花,捡的长寿花都养得好好的。”
“可以,拿走吧。”
卧室门开了,程彦走出来,刚好听见最后一句话,心里一顿,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弥漫在心头。
他哑着嗓子叫她:“……阿满。”
梁满和苏庆一起转身看过去。
喻即安目光沉沉地在程彦身上转了一圈,进了卧室,见到姚蕴含坐在床边捂着脸哭。
他站在门口,看着她,内心竟然没有一点波澜。
他发现自己已经不生气了,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有些惊讶,但又觉得,大概是因为他对她的感情还不到爱吧。
谈恋爱是因为她合适,是父亲看中的人选,结婚是应该的事,因为到时候了。
没有一件事是因为爱。
“蕴含。”他率先打破沉默,深吸一口气,对她说,“抱歉。”
姚蕴含一愣,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他语气平静地问:“你会这样做……是因为我吗?”
姚蕴含沉默许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但他已经知道了答案,点点头:“我知道了,是我不好,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
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温和的,平静的,对学术以外的一切都毫不在意的,似乎她这个女朋友出轨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姚蕴含听到这句话,却又忍不住哭起来,问他:“喻即安,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喜欢过我吗?”
喻即安一愣,随即实话实说:“你很活泼开朗,也很热情,我其实……差点喜欢上你的,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姚蕴含,平静地说完接下去的话:“但是你应该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也不是因为喜欢和爱情,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很快乐吗?我听梁小姐说,你们还在云市一起过泼水节,你叫他……既然这样,应该不是出于报复我才和他在一起吧?就算一开始是,现在也不是了,对么?”
姚蕴含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眼睛倏地睁大,泪水挂在脸上,显得稍微有点滑稽。
她露出见鬼了的表情,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云市……她、她怎么会知道?”
“梁小姐要去云市看男朋友,结果男朋友借口在外地没有立刻见她,她就和别人去泼水节玩,碰巧撞破了你们,回来后通过微博关注列表找到你,然后在我们买房那天认出了你。”
喻即安说到这里耸耸肩:“你知道的,恋爱中的女人都是福尔摩斯。”
姚蕴含脸色顿时再次变得苍白,嘴唇翕动几次,最终露出颓然来。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自语,又问他,“你要跟我分手吗?”
喻即安抿着唇,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回答得很直接:“我讨厌背叛。”
他的生母,就是因为背叛了婚姻,才离开他的。
姚蕴含有些尴尬,扯了扯嘴角,也对,谁也忍受不了伴侣的背叛,这是莫大的羞辱和人生的污点。
但是她还想争取一下:“能不能……不要告诉老师?”
喻鸣要是知道了,会怎么看她?会不会在工作中为难她?想到这种可能,姚蕴含立刻惶惶不安。
喻即安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说,但他是我爸爸。”
说完他转身走出卧室,仍是顺手关上门。
他走进客厅,见到梁满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身后站着苏庆,像是帮她助威,他犹豫了一下,也走到苏庆旁边。
他打量着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抱着头的男人。
头发凌乱,眼睛通红,眼底发青,神情颓然,所以……梁满和姚蕴含到底为什么会看上他呢?
他们之间的气氛很不好,有种低气压下的凝滞艰涩,喻即安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苏庆扭头用气声告诉他:“问了怎么发现的猫腻。”
喻即安点点头。
梁满这时又开口:“程彦,你就是个肮脏又没担当的男人,是不是想找借口?是不是想说我变了?”
程彦反驳道:“我没有。”
“嗯,你没有,因为你变了。”梁满的声音冷冰冰,“我喜欢做什么,我什么性格,在一起之前你就知道了,为什么以前喜欢,可以接受,在一起以后又不满意,想着改造我了呢?”
“你跟我在一起,难道不是因为我是梁满吗?”梁满问道,“我如果按照你想的那样改了,你会不会又觉得我变了,不是你原来喜欢的那个人了呢?”
她的目光紧紧盯在程彦的脸上,声音凉得像淬过冰:“变的人只有你,贪心不足……”
“你别说了,别说了!”程彦突然松开抱着头的手,大声打断了梁满的话,“我没有,阿满,你不要这样说我……我爱你啊,我不想和你分开,我只是……”
梁满看着这个自己真切爱过的男人,他的表情扭曲,她的心也越来越凉。
她记忆里的程彦,阳光帅气,开朗体贴,她以为他们可以一起走完这辈子,可是如今却露出如此不堪的一面。
只要想到他和那个女人在那张床上做的事,她就忍不住反胃。
太脏了啊,她凭什么还要留着呢?
“是吗,你爱我啊?”她的声音放轻下来,变得缓慢,“那你为什么不珍惜我呢?非要伤害我呢?”
“你知不知道,从云市回来以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体检,程彦,我好害怕,害怕你把脏病带给我。”
程彦一愣,错愕地看着她。
他觉得屈辱,尤其是还有另外两个男人在场。
“……我错了,阿满,我错了,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
他哭了起来,起身要来拉梁满的手。
苏庆和喻即安立刻不约而同地露出防备的姿态,梁满却直接起身就要走了。
“我从来没有后悔爱过你,过不从今天起,程彦,我们结束了。”
————
梁满要走,程彦连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
根本没脸说,这件事他实在太理亏了。
可是他又很不得劲,梁满这样的态度,一哭二闹三上吊全都没用,只骂了几句就要走,似乎根本不在意他。
要不说这人就是贱呢,有的时候不珍惜,没了又觉得遗憾。
苏庆去搬阳台的花,有两盆,他刚好一手一盆提起来就走。
程彦着急地要把花抢回来,他身子一歪,闪过他身边,大声道:“这是我满姐的花,又不是你的,我们拿走怎么了。”
一边说一边冲喻即安伸了伸手:“兄弟,帮个忙。”
喻即安连忙接过。
苏庆把另一盆花抱在怀里,露出一个讽笑,对程彦道:“你也别可惜,这毕竟是前女友的东西,你都有新人了,还留着在这儿,会让人家不高兴的,闹家庭矛盾影响夫妻感情的话,我满姐的罪过可就大咯。”
程彦的手僵在半空,扭头去看梁满,哽咽着喊她:“阿满……”
他想问她,是不是真的这么残忍,连一点念想都不肯留给他。
梁满却像是没看见他似的,催促喻即安:“快点走,你不是还要回去值班吗?”
喻即安从进门开始就有点浑噩,脑子乱得跟浆糊没什么区别,毕竟今晚的事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他向来不是能主动的人,因此和姚蕴含之间的相处一直都平淡有礼,最亲密不过牵手,他以为她和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
可谁能想到姚蕴含和别人在一起时,会这么大胆奔放,好嘛,合着原来只有他一个人在坚持婚前柏拉图。
喻即安心里忍不住叹气,果然他和姚蕴含是不适合的,眼下分开对他们谁都好,就当是及时止损了。
他也厌恶程彦,觉得他实在配不上梁满,也配不上姚蕴含,一个连自己下半身都控制不了的男人,和畜生没有区别。
所以他从卧室出来之后一直没再说过话,甚至连多看一眼程彦都不愿意,听闻梁满出声催促,他抱着花盆赶紧向她走去。
苏庆倒是想继续好好骂一骂程彦,但时间不允许,他也只能悻悻停下。
他和喻即安一人抱着一盆花跟着梁满下楼,一边去开车一边问喻即安:“兄弟,你做什么工作的,这么大半夜还要值班,吃公家饭的?”
喻即安点点头:“我在容医大一附院上班。”
“当医生的是吧?”苏庆恍然大悟,“哪个科的?加个联系方式,有事托你帮忙啊?”
这人跟梁小姐一样,是个自来熟,难怪他们是朋友,捉奸这种事,梁小姐都带他来,肯定关系很好。
经过今晚的事,喻即安觉得自己和梁满同病相怜,难兄难弟,已经超越了普通的买卖关系,那么,梁小姐的朋友,也就是他的朋友。
于是他点点头,一手抱花盆,一手掏手机,等苏庆添加上自己之后,才说:“我是肿瘤科的,我能帮忙的都不是好事,最好没有。”
苏庆笑道:“没事,到时候我媳妇怀孕,不也能请你介绍个靠谱的妇产科医生么,这不是好事?”
喻即安被他说服,点点头,应了一句:“可以有。”
苏庆嘿嘿一笑,好奇地问他:“我跟满姐认识,是因为她跟我爸有生意往来,你是为什么?”
话音刚落,电梯停了,发出提示音:“叮——”
“我找梁小姐买房。”喻即安一边往外走,一边回答道。
四月的容城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夜风凉爽怡人,柔柔地吹拂过他手里的花盆,白色的大天使花瓣轻轻动了一下,花香扑向他的面庞。
单元楼外灯光昏暗,眼前似乎有蚊子飞过,喻即安在想自己要怎么回去,听到苏庆跟梁满讲话:“姐,吃宵夜去不去?”
“都多晚了还吃宵夜,算了,明天约。”说着梁满转了一下头,努努嘴,“我还得送人呢。”
苏庆闻言立马自告奋勇:“我送喻医生回去值班吧,你可以直接回去睡美容觉,完美。”
喻即安听到这话,心里一动,不等梁满说什么,就点头道谢:“麻烦苏先生了。”
“不用那么客气,满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苏庆笑道。
梁满惊讶地看向喻即安,疑惑地问:“你们这么合得来,这就一见如故了?”
喻即安抿着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过去,不好说自己是害怕她的车速。
梁满看着他这副表情,却有些看懂了,忍不住哼了声。
但她没说什么,只说了句路上小心,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喻即安看一眼她的背影,把花盆放进苏庆的车尾箱。
苏庆的车经过梁满的,喻即安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见梁满一脸面无表情地发动车子,忍不住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还说怎么,急忙合上。
他想了想,低头发信息。
梁满是直到回到家,才看到他发来的这条信息的。
【梁小姐,分手快乐。】
她微微一愣,旋即笑起来,是啊,分手快乐,可不是应该快乐么。
她对程彦的感情,已经在察觉到他的异常时开始出现变化,直到确认他出轨,最后一点爱意、留恋和犹豫,就全部被淹没在那个人一声声的“老公”里。
程彦把她变成了这场感情里的一个小丑,但她绝不允许自己失态。
也绝不能让程彦变成束缚她的锁链,她曾经赤诚热烈地爱过他,以后也会同样赤诚热烈地去爱别人。
所以,她确实应该快乐的,因为挥别了错的人,下一个就很可能是对的人。
她觉得自己应该笑,可是嘴角刚动了一下,视线就被泪水模糊成了一片白茫。
她坐在门口的换鞋凳上,不停地眨着眼睛,回复喻即安:【同乐。】
喻即安抱着一盆大天使回到办公室,这是苏庆分给他的。
理由是:“我借花献佛,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了。”
喻即安觉得花好看,没多犹豫就接了下来。
已经是半夜两点,办公室和护士站都还亮着灯,夜班护士刚交过班,在护士站那儿的已经不是喻即安走之前的那个了。
对方见到他,就打了声招呼:“喻医生回来了,怎么还抱着花盆?”
“朋友送的。”喻即安应道,在心里想这花能不能放冯教授的病房。
但是又怕花粉会对她不好,明天再看吧,他想。
这么晚了,唐莉竟然还在办公室,在讲电话。
喻即安默默地将花放在办公桌上,转身去更衣室拿白大褂,一边走一边套袖子,衣扣就不系了。
敞着白大褂回到办公室,唐莉已经打完电话在一边喝水一边看着花,见他过来就问:“师兄你还记得刘美香吧?”
“一月份的26床。”喻即安想了想,点头问道,“她怎么了?不是说回本地治疗么?”
胰腺癌晚期的患者,已经出现了肝和淋巴转移,因为家在外地,考虑到容城这边的消费水平,没办法长期留在这边,就转回了当地三甲医院治疗。
那边的医生还是喻即安介绍,是以前的大学同学。
“我就知道你肯定记得她。”唐莉一拍手掌,叹气道,“她脑转移了,压迫到神经,双目失明,但是家里人还想再争取争取,想做手术,她老公打算把房子卖了,但一时还没卖出去,借的钱也不够,就想开个水/滴/筹,刚给我打电话问这个能不能做。”
“一个大男人,在街上给我打的电话,一边说一边哭,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喻即安眉头一皱:“进展这么快。”
“没办法。”唐莉摇头叹气。
癌细胞就是这样,要是能压制住它,把它打趴下,病人就会慢慢好起来,要是不能,它就会在人体内疯狂分裂增殖,蚕食人的生命。
喻即安也说:“没办法,这个科……只进不出的。”
多少病人来的时候是两个人甚至一大家子来的,出去的时候就少了一个。
唐莉转移话题,问道:“花放哪儿啊?护士站还是值班室,还是你拿回家?”
喻即安道:“放护士站没太阳,我想看看能不能放冯教授病房。”
“应该可以吧,厕所那里的阳台,正好有个窗对着床头,生病的时候要是能看点新鲜好看的,心情肯定好不少,就是这花太素了。”
“它叫大天使。”喻即安解释。
唐莉恍然大悟:“原来叫天使啊,难怪是白色的,挺香。”
又说:“师兄你这花哪儿来的,品相这么好一盆,花都开了好几朵,不便宜吧?”
“朋友给的。”喻即安说了句,伸手把花抱起来,“早点休息。”
唐莉诶了声,跟着他一起出去,走到门口,顺手把灯关了。
深夜的住院部,很快就只剩下办公室门口到更衣室门口这一段路的路灯,和护士站暗下一半的亮光,开始陷入沉睡。
值班房的桌子靠窗,喻即安睡的那张床也靠窗,月季花的幽香在黑夜里浮动流淌,不停钻进他的呼吸里。
喻即安躺在床上,闭着眼酝酿睡意的同时,脑海里不停地回想着晚上看到的一切。
从得知自己可能戴了绿帽的懵逼,到亲眼目睹女朋友出轨的震惊,想到后面,竟然有种松口气的庆幸。
幸好这件事不是在他和姚蕴含婚后才爆出来,多亏了梁小姐,看来这就是第二次看房时梁小姐那么敷衍的主要原因。
不过她为什么没有早点提醒自己呢?
他抱着这个问题,在浮动的淡雅花香里慢慢睡过去。
第二天,喻即安一大早交了班,查完房,开完医嘱之后,把花搬到了冯教授的病房去。
冯教授看了很高兴,问他哪儿买的,“不便宜吧?养得那么好。”
“朋友给的,他有两盆,分了我一盆。”
冯教授笑道:“那你这朋友人不错,能处。”
她躺在病床上,转头看了眼窗外,看见大朵白色的月季在日光下热烈地绽放着,脸上的笑容忍不住多了些。
化疗药的副作用让她觉得很累,只能经常躺着。
她跟喻即安说,这种累一开始是一种让她起不来床,就连走到卫生间都觉得很难的累,等副作用轻一点以后,乏力感也跟着变轻一点。
她形容是:“能走路,但腿好像被拖住一样,很重很重。”
不过虽然乏力,白天还是要尽可能下地走一走,因为躺着根本无济于事。
“平时无聊,躺着觉得无聊,也不想走,现在好了,我可以多走过去看看花。”
李瑛闻言很愧疚,说:“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早点买几盆花过来的,多亏了即安细心。”
喻即安闻言连忙道:“我也是碰巧。”
“你已经很忙啦,又要管房子的装修,又要照顾我,你才是最辛苦的。”冯教授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
冯教授说完,又问喻即安:“什么时候轮到你科室讲课?给同学们讲讲常用化疗药的副作用,或者教学查房来查查我?”
喻即安知道她是想趁机会多给学生传授些知识,点头应道:“下周三下午吧。”
每个周三下午,科室都要开病例讨论会,病例讨论结束,就是科室讲课,可以说,这半天就是固定的科室学习时间。
喻即安从冯教授病房出来,继续去忙自己的工作,检查学生写的病程记录间隙,学生拿着实习报告册过来,跟他说:“老师,可以帮我写一下出科意见吗?”
一附院对实习生的出科材料要求,是两份手写的大病历,出科考试试卷和实习报告册要有带教老师和科主任的评语。
喻即安这时才恍然惊觉,四月都已经到了下旬,快过完了。
他应了声好,从口袋里掏出支红笔,问学生:“给我留两个错别字了吗?”
“留了留了,这里,和这里。”学生伸手过来指了指。
没办法,一个地方都不修改的话,医教科是不给过的,理由是带教老师没有仔细批改。
喻即安觉得这个标准很让人无语,怎么的,不给我学生写字认真,没有错别字是吧?
但胳膊拗不过大腿,也没必要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较真,跟学生一起打个配合就算了。
“下个科去哪里?”他改完大病历,一边写出科意见,一边问道。
“去心内。”学生回答道。
喻即安点点头,嘱咐:“好好学习,有不懂的多问老师和师兄师姐,也可以……问问我们科的老师。”
学生忙点头道谢,虽然喻即安不怎么爱说话,也不爱跟学生开玩笑,但论起讲课,他在科室是数一数二的。
给学生写完出科意见,登进系统修改并打印出病历,忙完手头的工作,已经十一点半了。
他下了夜班,临走前去看了一下冯教授。
出来后接到家里老太太的电话,告诉他:“我跟你叶奶奶去南山寺吃斋饭了,你中午下夜班回来自己煮点面条将就将就。”
喻即安应好,但心里想的却是,我没钱吗,为什么要将就?
于是他去了学校后门,本来想去茶餐厅,结果发现人很多,干脆进了旁边一家茶楼。
贵和茶楼,难得休息,来放松放松。
结果进去刚坐下,就发现旁边坐着梁满,他一愣:“……梁小姐?”
梁满正闷头看手机嗑瓜子,桌上只有一壶茶,一碟零食。
闻声抬头看过去,有些怏怏地哦了声:“是你啊喻医生。”
见她有些无精打采,喻即安觉得她应该是被男朋友出轨的事伤害到了,于是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梁满点点头:“……还好。”
喻即安想起凌晨临睡前的那个问题,忍不住问了出来:“梁小姐,我觉得你好像早就知道……那件事了,为什么不在我第二次看房的时候直接揭穿呢?”
“你要是早就知道了,还买荔憬花园那套房吗?”面对他的问题,梁满这样问道。
喻即安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
梁满见他懂了,忍不住笑起来,“我帮你把绿帽甩了,你是不是得感激我?”
喻即安:“???”
她的神情似乎还有点得意:“谢谢喻医生买了我的房子,让我在失恋的时候,还能想想银行卡余额,安慰一下我破碎的心,你感激得很好。”
“好人一生平安。”说完还递过去一把瓜子。
喻即安:“……”第一次见按头感激的,我是土包子我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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