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章被关进了书房,东院好歹算是安生了三天。
而且在柳云的先见之明下,翠珠不得让沈月章触碰烛火、不得让沈月章烧香、不得让沈月章摆弄她和自己的鞋子...
于是书房这藏书无数的地方,同样侥幸地躲过一劫。
三天的风平浪静之后,大梁选秀的初试,也终于开始了!
秀女们齐聚凤藻宫正殿,一人一张书案,旁有屏风相隔,殿内数十名嬷嬷巡视。
秀女一入殿内,不得交头接耳、不得东张西望,直到殿外钟响三声,嬷嬷们依次发卷。
考试长达两个时辰,直到快晌午时,殿外又是三声钟响,便是提醒收卷了。
据柳云说,她考完试就能回家了!
不过她和裴尚榆多年未见,加上又是吃饭的点,不蹭白不蹭,沈月章便跟着裴尚榆回了她如今住着的长乐宫。
长乐宫住的人多,除了一开始便住在此处裴尚榆之外,还有上次走火之后,重新安排住处的顾青栀和贺澹。
不过顾青栀和裴尚榆同在正殿的左边耳房,贺澹和她的朋友在右边耳房。
吃饭的时候,七个人都坐在正殿,但一左一右两张桌,井水不犯河水。
没有人觉得不对劲,大家都清楚,皇后的最佳人选,只在贺澹和裴尚榆之间。
贺澹的父亲是一人之下的左相,朝中诸多要员经他提拔。
而裴尚榆的祖父虽已致仕,却被江南学子、朝中清流,奉为当今儒师第一人。
裴老太师在读书人心中的份量举重若轻,裴尚榆更是大家闺秀之典范!
因此不论家世还是品貌,这两个人都会成为对方最为棘手,也是唯一的对手。
这样的关系,注定了两人没什么多余的话可讲,每逢见面的时候,也都是这样的冷淡疏离。
不过沈月章这个人天生就不会看人眼色,更不讲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她看着一旁一脸欲言又止的顾青栀,忍不住抓着她步摇上的流苏摆弄道,“怎么样啊青栀,现在晚上敢自己睡觉了吧!”
裴尚榆闻言,立马嗔她一眼,“青栀不过是年纪小,认床罢了,你这么大的人了,少笑话人家!”
那晚的事是以意外结论,这捉鬼的事自然不能再提,免得授人以柄。
顾青栀会意,她凑到沈月章耳边才低声开口,“多亏了沈姐姐!”
沈月章一脸受用,“现在知道这世上没有鬼了吧?”
顾青栀点点头,又凑过去小声地,“沈姐姐有时候看起来,比鬼危险多了!”
“好哇你!”沈月章佯怒,掐住顾青栀两颊软肉揉捏,“三日不见,小青栀胆子越来越大了,说,是不是找了裴姐姐当你的靠山!”
她这打趣的话一出,这边桌上的气氛瞬间松了,顾青栀看沈月章没有怪她不讲义气的意思,不由得放心的笑出了两颗虎牙。
她撅撅嘴,像是在家中和父母撒娇似的,“找了沈姐姐当靠山,就什么都不怕了。”
裴尚榆摇头失笑,片刻后点评的一本正经,“你这是以恶制恶!”
有了隔壁桌的冷清做对比,这边尤显得其乐融融,不过也没乐上多久,太后宫里就派了人来,说是车马已经备好,请沈月章出宫。
这话一出,整个长乐宫都静了一瞬。
沈月章没心没肺,连这次选秀的流程和规矩都稀里糊涂,可在场之人,哪怕是年纪最小如顾青栀,也是清楚出宫意味着什么的。
要么是被剥夺了选秀的资格,要么是要当女官。
可女官在大家的眼里,最多也不过是和瑞雪那样,得脸的大宫女。
于是自然而然的,屋内大多数的人,便不约而同地认定,沈月章这是因为纵火的事,被剥夺了选秀的资格。
其中又以当事人之一的顾青栀最为难以接受。
“为什么呀?太后不是已经罚过沈姐姐了吗?凭什么还要赶她出宫?她这些天什么都没做啊!”
回话的宫女目光沉静,“顾小姐,奴婢只是听命办事。”
一向胆小的顾青栀难得冲在最前面,倒是裴尚榆思忖片刻,复又看向了贺澹。
两人的视线隔着很远相交,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讯息。
渔阳!
渔阳是这次考试的题目,是皇帝钦定的题目。
选秀初试,不考女则女训,考了个地名固然奇怪,但也并不算十分艰难。
在座之人,谁会不知那句【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抛开杨玉环寿王妃的身份,帝与妃,让她们来论一论也在情理之中。
可...裴尚榆却是最后一个动笔的人。
她在犹豫。
渔阳,渔阳之役!汉时,匈奴不断扰边,是卫青经过渔阳一役之后,让大汉摆脱了被动局面,这一役后,更有了那句著名的【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嫖姚校尉、少年战神——霍去病!
如今边关同受匈奴扰边之苦,如今陛下还特许此次可有女子为官,如今...
裴尚榆从未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会在两个字上看见自己的心跳。
若她是男子,若她是在科考场,她必然毫无犹豫地笃定她的君主有汉武帝之雄才大略,笃定她的君主求贤若渴,笃定自己可为他慨然赴死!
可是...她父亲是送她来做后宫嫔妃的。
后宫女子不需要慨然赴死,她们需要沉默地、乖顺的,站在君主的身后。
裴尚榆知道自己必然不是唯一一个想到这首诗的人,应该说,大多数的人都觉得前者更应和选秀的盛况,所以自然而然的抛弃了后者存在的可能性。
只是沈月章要出宫的事,让裴尚榆心中的杠杆,顿时生了偏折。
太后是不可能特意把她带进宫,训斥一通又撵出去的,这不合情理,更不合常规。
裴尚榆不自觉攥紧了手心,她目送着沈月章渐行渐远,心中砰砰地。
女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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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章的午饭才蹭了一半,就被着急忙慌地叫回了寿康宫,回了寿康宫也没瞧见忙得见不到人影的太后,随便收拾收拾便上了车,出了宫。
而永定侯府外,得知了消息的老侯爷连同她那一脸控诉的倒霉弟弟,还有她们家的头一号卧龙已经在府门外等着了。
隔着老远,沈月章探出头,一脸红润的叫了声“爹!春蕊!”
老侯爷瞧见人还全须全尾,顿时松了口气,可随着马车渐近,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脱了靴子就朝沈月章砸过来。
沈月章猛地把头缩回去,又听老侯爷站在门口中气十足的。
“你这个小兔崽子,惹事都惹到宫里去了,烧了房子还敢说是祭拜先祖,先祖知道你这么孝顺,都能让你气活过来!你...”
“爹,你说重点啊,凭什么姐烧房子,用我的零花钱还啊!”
“小姐,您...”
车外的喧嚣越来越近,沈月章连忙叫住车夫。
“别停,快,直接去太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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