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章和柳云怎么回事?
沈月章从来只过眼下,未来和从前都懒怠去想,是故就算是本人也没个定论。
而瑞雪作为柳云入宫便跟着她的心腹,也同样看不明白。
对于太后娘娘入宫之前的事,她所知不多,只知道她曾是锦州指挥使,柳阶的女儿。
后来柳大人因渎职获罪问斩,太后五岁时便成了罪奴,后来押送京师发卖,就被卖到了永定候沈府,成了那位嫡出小姐的贴身丫鬟。
太后在永定候府十年,瑞雪不知这十年发生过什么,只知太后入宫的那一夜,曾有一人假扮太监入宫,同太后娘娘大吵一架之后,愤然离开。
后来随着太后的身份日益贵重,关于太后和那位沈小姐的流言蜚语,也有不少传进了她的耳朵。
人人都说,当初入宫选秀的本该是沈月章,只是柳云使了什么手段,才生生夺去了这青云直上的东风。
人人都说,沈月章为人嚣张跋扈,柳云在她身边为奴为婢时,两人便积了仇怨,如今太后身居高位,更是有意打压,沈月章这些年婚事不顺,便是太后背后授意的结果。
如今,沈月章被宣入宫,转眼却又被送出,更有人说,这是太后折辱她的手段,是要彻底绝了沈月章入宫的可能。
说不信是假的,甚至好些事,还是她亲自吩咐人去做的。
瑞雪也知道太后入宫是有意为之,但她在图谋什么,瑞雪并不清楚,不过这似乎已经坐实了柳云是用了手段,甚至是抢了沈小姐的前程入宫。
可这并不妨碍她对那位沈小姐的厌恶。
就算这入宫的机会是夺过来的又如何?太后娘娘这一路的艰辛她都是看在眼里,亲身经历的!
那位沈小姐愚蠢无知,入宫不过几日便惹出了一箩筐的麻烦,她那样的人,换了当年的境遇,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活得下去的!
没有自知之明,还仗着太后对她的愧疚这般肆意妄为,太后怎么会对这样愚蠢的人这诸多宽待?!
太后从来不是宽仁的人,瑞雪也没见过太后入宫之前的样子,她所见到的太后是小心、谨慎、严苛甚至狠辣的人。
身份卑微时,她是小心翼翼藏在袖子里的剑,是藏在锦衣华服之下的凶险!
如今她贵为后宫之主,是当今天子的嫡母,华服尽可退去,刀尖锐利无双,更加无所避讳!
也正是如此,沈小姐入宫这几日,太后身上的不同便看起来更加明显。
她明显的收敛了锋芒,明显的会有局促,明显的褪下了那层几乎焊在身上的冷厉。
只是在弥补吗?只是因为有所愧疚吗?
瑞雪想当然的、配合的、将沈小姐的一应住行安排妥当。
她远远儿瞧着沈府的马车出了宫,瑞雪这才回去复命。
太后没在寿康宫,而是在一片狼藉的书房,书房的窗户正对着西边,那是沈小姐离开的方向。
瑞雪看的出来太后不喜沈小姐和宫中旁人走的太近,但她不明白,太后明明把人叫了回来,明明就在这几步之外的书房,为何没去看上一眼,就急着把人送走。
她不明白,太后的耳目遍布后宫,为何不处理掉那些难听的流言蜚语,而是纵其发酵传播。
她不明白,太后既然是在弥补,何必又和沈小姐起那些无谓的争执?明明凤藻宫起火的事儿,她招来暗卫一问便知,可却生生要逼着沈小姐跟她说实话,甚至还把自己逼的生了火气。
娘娘她分明在意的根本不是真相,可不是真相还是什么?
瑞雪看面前那苍然冷寂的身影,忍不住开口道,“沈小姐离宫时心情颇佳,依奴婢看,沈小姐如今并不想入宫,娘娘可以放心了。”
瑞雪也认为这二人恩怨的根结在于当初入宫的事,她想当然的觉得,只要沈月章如今不想入宫了,两人之间的恩怨就会消散。
可话落,瑞雪立马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
她说完便要跪下,是柳云抬手,拦住了她的动作。
日头偏西,金灿灿的光芒,厚重地落在柳云低垂的眉睫。
她像是日晷,静默地流转着数不清的光阴,然后在某然一个瞬间,突兀地停下脚步,任由那些沧海桑田的重量急迫地推挤、挤压在单薄的肩背...
柳云的语气清冷,自嘲笑笑,带着叫人忽视不掉的凄然。
“你说的没错,她并不想入宫。”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从来都不想!
那凄然很快散去,快的像是幻觉。
柳云几步行至桌案之前,面上的那几分外露的情绪便已收敛干净。
“你去问问皇帝什么时候过来,跟他说,北边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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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霍老夫人同样小心翼翼地,“你们这是和好了?”
“谁跟她和好了!”沈月章跟个炮仗似的,一听这话,腾的坐起来。
她话说的坚决,“我当初可是发过誓的,我要是再跟她和好,我就是池子里的绿毛王八!”
“你这孩子,净胡说!”霍老夫人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没和好,那你怎么还这么听人家的话,让你答应你就答应,让你入宫你就入宫的!”
沈月章一脸困惑,“以前不就这样吗,你们之前让我听她的话的时候,也没跟我说为什么呀!”
霍老夫人气笑了,“以前你们同是沈府的人,自然想的都在一处,如今她是太后,你同她...嗨呀,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认死理了?”
霍老太师原本兀自盘算着这事儿,闻言冷哼一声,“别搭理她,什么活理死理,她就根本不讲理,你越让她干什么,她就非跟你对着来,就是上辈子追来讨债的!”
霍老夫人白他一眼,气急败坏地,“你这么懂,也没见你哪次能劝动你这外孙女!”
霍老太师反驳:“你看看她是能听人劝的人吗?”
霍老夫人冷哼:“那怎么人家怎么说的她就听?”
“还不是你惯的!”霍老太师叠掌相拍,又指着沈月章,“她为什么听人家的,你心里没数吗?这小东西最会看人下菜碟,又欺软怕硬!”
“想当初你和沈老头,一个个给惯的,打舍不得打,骂舍不得骂,现在好了,说什么都不听了吧?呵,要换了别人,指不定叫她个名字就把她吓腿软了,别说顶嘴了!”
沈月章到嘴边的顶嘴,在听见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又默默咽了回去,这边没皮没脸,又自娱自乐的心想着,她外祖父还挺了解她!
霍老夫人也叹了口气,半是叹这丫头越来越难搞,半是叹柳云和这丫头如今居然闹成了这样!
柳云和沈月章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柳云的父亲柳阶和沈月章她爹有同袍之谊,后来柳家出事,沈月章父亲便把柳云买回了沈家,说是丫头,实则在府中,是和沈月章一般无二的小姐待遇。
这两人,沈月章从小咋咋呼呼,做事又不经大脑,柳云那孩子稳重,是为数不多能管的住沈月章的人。
霍老夫人怜惜柳云身世,又念及着她同沈月章这自小一处长大的情谊,这十年来,一直把她当自己的亲外孙女看!
后来建德帝登基,接着大赦天下,那孩子脱了罪奴的身份,她还特意去了城外郊西的白马寺还愿,哪成想一纸选秀的圣旨,两人如今...
霍老太师大手一挥,“老夫不管你们这些小孩家家的把戏!”
“当官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你同我老实交代,把皇帝跟你说了什么,一字不落的说清楚!”
霍儒芳本来还以为要花些功夫才能叫这丫头老实交代,没成想,沈月章开口的很干脆。
她把自己当时回皇帝的废话一字不落的说了一遍,又把皇帝的话言简意赅的整合了一下,三言两语说完,霍老太师霍然起身。
“老夫早该知道,皇帝此举,果真是冲着老夫来的!”
沈月章“......”
她就喜欢她外祖父这浑身慷慨激昂的自信!
霍老太师满脸自信的,俯首看向沈月章,“皇帝说,匈奴扰边,所以要追欠款?”
沈月章点点头。
霍儒芳又问,“还跟你说,下个月月初,初试的成绩同殿试成绩一起公布,然后封官?”
沈月章接着点头。
“呵!”霍儒芳一脸笃定,追问,“下个月才封官,最早一个月追回这笔账,皇帝却跟你说,就算匈奴这个月打来也不怕了,你就没觉得不对劲?”
这能说明什么,国库还有多余的钱呗!
沈月章一脸似懂非懂的恍然,“您是说...宫里不留我吃饭,不是因为太穷?”
霍老太师被她气得拂袖,恨铁不成钢的,“这是在给你一个月的机会反悔啊!”
“如今欠朝廷的人那么多,想要找一个切入口最难,而老夫如今身为太师,若是还了这钱,别人便少了一份托词,追欠款的人就能逐个击破。”
霍儒芳踱行几步,神态间已是一片自得。
“皇帝...呵!若是老夫不想让你去做那劳什子的女官,就要在你们初试成绩公示之前,把朝廷的钱还了。”
“还了钱,你不用做女官,皇帝要再派谁去讨债,也好下手,他左右不会吃亏。”
“若是这一个月你能说服老夫,那老夫这钱便是你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不管怎么算,这欠款皇帝是讨定了。”
霍老太师捻着胡子,抬头叹了口气,“看来这和匈奴的一战,皇帝是势在必得啊!”
可师出要有名,朝廷安稳惯了,轻易不会同意开战,只是不知,皇帝是否还有什么别的准备。
沈月章也渐渐了然,难怪柳云没让她瞒着她外祖父,合着这事儿她还得争取她外祖父的同意!
沈月章叹了口气,“明白了,那我努力。”
霍老太师:“???”
“你努哪门子的力?”
沈月章一脸的一所应当,“努力说服外祖父你啊!”
霍儒芳生生被沈月章气笑了,半晌,他咬着后槽牙,“我看你现在就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我可跟你说清楚,当官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
“谁玩了!”沈月章正色道,“干完这一票就有了一辈子的铁碗饭,这么好的事,干嘛不答应?”
霍儒芳不屑,“当官首先得揣度上意,你行吗你?”
“怎么不行!”沈月章两只手的手心摊开在霍儒芳面前,“我揣度了,上意就想让您还钱,您什么时候还?”
霍儒芳手抚胸口,“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
沈月章笑出一排银牙,“外祖父,您稳重点!”
“我可不是盗贼,我是女官,是大梁第一个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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