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的朝食摊子还在开,虽与乐鐢的手艺差的远,但仗着价格便宜、靠着不爱排队的新客,也有的卖。
两边本相安无事,却仍免不了一早的吵吵嚷嚷。
“好啊,你们,”一个壮汉拿着半个肉夹馍冲到乐鐢面前,“你们这肉夹馍里竟有蟑螂!”
李蕾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那壮汉又转去顾客多的地方,甚至沿着排队的人群便走边嚷。
“我吃了一半了才发现,都看看,都看看啊!”
见着的众人都仰着身子、皱起了眉,躲得远远的。
那肉夹馍的烂肉中明晃晃的呆着一只指甲盖那么大的蟑螂,吃着饭的众人立马检查了下自己手里的,买了辣味豆花和粟米粥的,甚至还来回扒拉扒拉确认。
“哎呦,这太恶心了。”
“这也太脏啊,你们这得赔吧!”
有的人检查过后松了口气,“幸好我这没有。”
那壮汉随即就道,“一个锅里炖出来的肉,蟑螂在我这里,你那里就没有蟑螂屎了?”
听者一顿,“是啊,得,这都没法吃了,退钱!”
一时间“退钱”声四起,乐鐢几次说话都要么被打断了,要么直接淹没于吵嚷声中。
“干嘛呢,干嘛呢,”几个穿着府衙衣服的人执着水火棍和腰刀,“闹什么呢?”
李依依见状凑近乐鐢,“这也太寸了,怎么撞上衙役了。”
郭三三跟衙役打交道多,听后也小声道,“咱这是撞上拘提的衙役了,瞧着还有配腰刀的呢。”
乐鐢不解,“怎么说?”
“依律法,巡查的衙役只能配水火棍,只有拘提的才能配腰刀。”
乐鐢了然的点了点头。
“公差大人,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那壮汉举着肉夹馍窜到衙役面前,“您看看,这么大的蟑螂在这肉夹馍里头!”
领头的衙役看了眼肉夹馍,一边身子往后仰,一边伸手将壮汉往远处推,“见着了,拿远点、拿远点。”
那壮汉这才收回手,“您说这该不该给我们退款?”
衙役没有直接回复,而是问,“你从哪里买的啊?”
壮汉伸手指向乐鐢,“在这买的!”
“哦?”衙役走近乐鐢的朝食摊子,伸出俩手指头扒拉了一下刀,又动了动勺子,重复道,“就这里是吗?”
“对!”壮汉说着也走近摊子,“就是他们。”
壮汉说着便企图将那带了蟑螂的肉夹馍扔到乐鐢的卤肉盆中,郭三三个高且眼疾手快,伸手便挡了下来,还将肉夹馍抢过来捏在了自己手里,“想干嘛?”
壮汉虽壮,但着实撞不过郭三三,几次想把那肉夹馍抢回来却不得,只好后退一步作罢,“那恶心东西,你拿着吃吧!”
那壮汉再次走近领头衙役,他举了举左手的肉夹馍,“公差大人,我在他们家买了仨,吃到第二个,才发现的蟑螂,太恶心了!”
那衙役摸了摸鼻子,高声问道,“你想怎么办?”
“我想着他们得退钱!”
许多买了乐鐢家肉夹馍的人都跟腔,“我们的也得退,一锅里炖的,我们这也吃不得啊。”
壮汉见状,“还得赔偿!”
“对,赔偿,得三倍赔我们才成!”
乐丰年着急,这他们的赔多少钱啊?双腿一软就要跪下求饶,幸好被乐粮给搀住了。
“这样可不成啊,”乐丰年看看乐鐢又看看乐粮,“咱们可赔不起啊。”
“赔钱吧,赔钱,”叫嚷声声,有顾客甚至张罗起来了,“大家排队,不退钱咱可不走!”
“安静,安静,”衙役头子抽了旁边衙役手里的水火棍子敲了敲乐鐢的案板,“我们在这儿呢,你们还着什么急?”
一旁的衙役也威风的不行,“再闹,再闹,把你们都抓起来!”
人群慢慢的凑成了个圈,甚至对面宋家摊子上的人都来了。
“公差大人,”乐鐢站到领头衙役一边,道,“劳烦公差大人了。”
这衙役没想到这家竟是个小姑娘站了出来,咧嘴一笑道,“原来是个女娃娃当家,怪不得能出这事。”
旁边众人跟着附和,“还真是,竟是个女娃娃。”言语中多的是取笑和暗嘲。
壮汉这下更是有恃无恐,“今日你们赔定了。”
那衙役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待查明事实,该退退,该赔赔,都是生意人,可不兴招摇蒙骗。”
乐鐢道,“这是自然,请公差大人明察。”
有爱看热闹的,有等着退赔的,这会子都抬脚想跟着去衙门,没想到衙役现场断起了案。
“你有何证据证明这招了蟑螂的肉夹馍是从这姑娘摊子上买的啊?”
那壮汉将手中还未吃的肉夹馍递到衙役手中,“我就是在她家买的,买了三个,这是我剩的那个。”
衙役看了看这肉夹馍,“可有人证啊?”
“有谁见着了吗?”
“我见着了!”一同排队的几个人纷纷出来作证。
“人证物证俱在,”领头衙役看向乐鐢,“你可有什么说的?”
乐鐢自己也记得卖了这壮汉肉夹馍,但不是三个、仅一个。
她不慌不忙,走到证人前,问,“可有人见到这位大哥买了三个?”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个犹犹豫豫道,“好,好像是三个?”
乐鐢又问,“这位大哥说是吃了一半发现的?”
壮汉听到此信誓旦旦的点头。
“那也就是说这蟑螂就是炖在肉里的。”
“那当然,总不能是吃着吃着爬进去的,”这回不光壮汉,一旁的看客也附和,“而且我们这肉夹馍里定也炖进去了脏东西。”
乐鐢从郭三三手中接过那半个肉夹馍,给看客看了一圈,“那肉都炖成了棕褐色,怎么这蟑螂翅膀的蓝色还这般明显?”
众人一愣,还真是。
领头的衙役见状,皱眉道,“那就是肉炖熟了才跑进去的呗,这有何疑问?”
众人恍然大悟,“有道理,有道理。”
乐鐢不急不乱,“公差大人,那这肉都剁的这般碎了,怎的蟑螂还完好无损?”
众人再次被这反转惊得一愣,“对啊,这肉都是摆在案上现剁的,蟑螂也合该碎了才是。”
壮汉一听这话,抬腿提了朝食摊子上的凳子,做足了无赖范儿,“我就是在你家买的,你们看着办吧!”
乐鐢不惧他这蛮横样子,掀开麻布、现出剩下的不少饼子。
“我家的饼子一面火色均匀如虎背,一面特意着色点菊心,”乐鐢递给衙役一个饼子,又向众人展示了壮汉剩下的半个饼子,“而这位大哥的饼子,两面火色一样不说,且着色更重,明显不是我们家的。”
赵久师再次两手一拍,道,“对啊,他这饼子都糊了,显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那壮汉梗着脖子道,“是人都有失手的时候,你烙糊的这个就是被我买着了。”
乐鐢正要驳他,谁知人群中窜出来个王老五,“这俩饼子肯定就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领头的衙役明显不耐烦了,“你怎么又知道了?!”
王老五一脸的痛心疾首,外行看煮肉,内行看打饼,乐鐢这顶好的饼皮子,怎么能跟那面坨子一样?!
他用眼神请示,随后拿了乐鐢摊子上的饼,“这可是正宗的白吉饼啊!”
宋家摊子上的男人道,“什么白吉饼?不就是普通的饼子吗?”
“铁圈虎被菊花心,”王老五的手指随着他的讲说而动,“看着自然裂开的边边了吗?”
众人不明所以的点头,“啊,看着了。”
王老五两手分别使力,轻轻松松顺着裂缝将饼子一分为二,“焦黄酥脆两张皮,这饼子里面是空的,所以才能面薄酥脆!”
“你们再看看这饼子,”王老五将那半个肉夹馍的饼子七掰八掰的弄不开,“厚不说,面还死,这根本不是一个手法嘛!”
宋家摊子上的女人状似无辜,问,“那他们就是这一个没好好做呢?”
人群里看热闹的人这下也明白了七七八八,“这明显做饼子的手法都不一样,扯什么好好做,没好好做啊?”
那女人还想说什么,被自家男人喝住了,“人家摊子的事,你插什么嘴?!”
领头的衙役沉默许久,一笑道,“好了好了,查清楚了,不是这姑娘家的,散了散了。”
本以为这场闹剧要收场,没想到乐鐢柔声却坚定的道,“公差大人,我们还是去府衙里做个笔录吧。”
那衙役一顿,随即尬笑到,“做什么笔录,怪麻烦的,事情解决了就好。”
“还是做个笔录吧,”乐鐢道,“我们小本生意,退赔不是小事,既然查清楚了,还得请公家给记录在案才好。”
陈九九道,“公家断案,记笔录是应当的。”
人群中也有回过味儿来的,“不能让人姑娘吃了诬陷不是?”
乐鐢看了看这衙役的腰刀,小声问道,“难不成公差大人不能负责本案?”
这衙役没想到这小小姑娘竟能反应到这一步,现下只得闷闷道,“去做笔录。”
乐鐢早就看出了这衙役、壮汉与宋家摊主隐晦的眉来眼去,她不信这是平白的巧合,更不信与宋家无关。
“这肉夹馍不出自我家,那就是出自别家,还是将笔录记清楚、完整才好。”
“对啊,那就是宋家摊子上的。”
“你们得退钱啊,退钱!”
宋家摊子那男的死鸭子嘴硬,“跟我们什么关系?”说完转身就走。
众人都在后面追着撵,“退钱,退钱啊!”
二人便走边嘟囔。
“让他放对家那肉夹馍里,竟擅自放我们自家的里面了,这不是找死?”
“他就是个馋货,定是想着将那小贱人家的留着吃呢!”
“咱家这一锅肉不够你吃的?!”
“我定是要她们好看的!”
做完笔录,乐鐢随着陈兴辰的车轿去了宰相府。
宰相夫妇晚间要带陈璟辰入宫参加酒宴,但陈璟辰一日不吃乐鐢的吃食便吵闹。
经商议,只好劳烦乐鐢一早去府中做了去。
这次啊,做一份不够,得两份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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