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现代言情 > 既定事实 > 7、第 7 章
    程砚安的那句话像一颗定心丸。


    大概是出自检察官这个职业生来的公信力,兰泽莫名相信他。


    从昨天一直到现在,她只要一想起自己在教学楼下看到的那一幕,即使刻意忽略,却到底还是会酸涩难受。


    而程砚安那些话让她知道,在自家父母远在边境城无法事事妥帖照顾自己时,至少还有人能为她的委屈撑腰。


    那瞬间突然觉得,这位程家哥哥,好像比自己想象中更靠谱。


    临近宿舍楼下时,她不出意外地看见了那个候在她寝室楼下的男生。


    楼下来往的学生并不多,却还是不免有几个认出了男生的人频频回头,八卦张望。


    兰泽也眺眼望去,四月的京艺枝繁叶茂,隔了一个寒冬,青嫩绿芽解了冻,蓄着力量破土而出。而郁岑站在那一堆茂盛青绿中,浑身竟显得些许颓然。


    即便早就猜到了他会来找自己,兰泽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心头还是有些复杂触动。


    他的衣衫头发算是整齐,只是双眼因为通宵而布了血丝,眼底有淡淡乌青,下巴生了密密的一层青茬。


    看着憔悴不少。


    也是,昨天那一档子事,是该好好憔悴一番的。


    郁岑像是等了她许久,皱着眉,已经有些不耐烦。一转头,忽然见到她,顿了顿,便朝她走过来。


    他身上有很浓的烟味。


    如果不算昨天的那些不愉快的事,他们也已有一个月没见。所以,整整一个月没见的人,见到她后说的第一句话却叫人心都凉透了——


    “兰泽,在我面前装了那么久,一定很累吧?”


    疲惫的声音有淡淡的嘲讽,仿佛将她的劣根看透。


    以前的郁岑哪里说过这样争锋相对的话,她一时怔忪,没反应过来:“……什么?”


    那模样无辜极了,与这两年来的许多时刻都如出一辙。郁岑这一次却不会再信,轻嗤一声,坐在了一旁的花坛边。


    “锦笙哭了一整晚,这件事已经惊动了她家里人,你开心了?”


    “她家里人连夜赶到京城,说什么都要把罪魁祸首揪出来,我费了好大劲儿才说服他们放过你……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让你不要惹她,你也惹不起她。”


    郁岑其实至今都在费解。


    这件事情并没有闹得人尽皆知,论坛的那个帖子在热度更上一层楼的时候就被及时删掉,按理说,甄院长难得能培养出两个好苗子,加上又有华家的人出面说情,甄院长怎么也会睁只眼闭只眼,给个不轻不重的处分后,留下他们两个人。


    可是昨天甄院长的态度却一改往日,强硬得不行,那是铁了心地要开除他和华锦笙这两个学生。最后还是华家那位资历最深的艺术老前辈出面,才让甄院长改了口风。


    锦笙把那个名额让给了他,他硬生生欠下华家一个人情,他们甚至可以为所欲为地向他提出任何条件。


    她这一次太胡闹,差点毁了她自己,还有他。华锦笙从前总说兰泽这人没有表面上那么天真单纯,他起初不信,也替她争辩过,可昨天事发后,他一直回想着当时的细节,忽然就有几分相信了。


    四月的天,京城分明已经暖和,兰泽却觉得一股寒气陡然从脚底窜起。


    不是因为这件事的后果有多严重,而是郁岑此时此刻在毫无愧疚地维护华锦笙。


    那她呢?这两年算什么?只不过是到头来换了个装模作样的名声罢了。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竟然是那个坏他好事的“罪魁祸首”。


    好像走到这里,也没什么好争辩的了,他已经认定是她的错了不是吗?


    她努力支撑自己别哭出来,那样也太丢人了。深吸一口气后,她扯出一抹故作自然的笑,话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郁岑,我们到此为止。”


    这种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郁岑却只当她是任性使小性子,皱眉叹息:“你怎么到现在也不知错,我不是说了吗,再坚持一下,等我……”


    “我说到此为止。”她加重语气,看向郁岑的眼神决然无畏。


    郁岑猛地愣住。


    手里那只装着白色t恤的纸袋毫不留情地朝着郁岑砸过去,兰泽克制的声线有些涩:“以后要是有人问起来,你不许说我兰泽是你的前女友。”


    即使说不说也没人会信。


    “还有……”兰泽凝着郁岑渐渐难看起来的脸色,缓声道,“你别后悔。”


    --


    这场迟来的分手最后闹得并不愉快。


    郁岑骨子里有艺术人的清高,被她砸后负气离开,离开前还不忘咬着牙扔给她一句:“你记住,是你不要后悔!”


    兰泽无法说服自己过去两年里到底喜欢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也无法想象自己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两年。


    她想起自己刚进校初见郁岑的那一年,他明明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天才提琴手。


    京艺出了名的音乐大才子,同她那年一样,因为成绩斐然,人还没踏进京艺,名气就已经先传开。


    都说郁岑大三时在国外某知名音乐厅与一位世界钢琴大师合奏,大师在后台罕见地夸赞了这位中国少年,从此一炮而红,被媒体标榜上“天才提琴手”的名号。


    而就在大家以为他会在大四选择申请国外的更高等的音乐学府时,却传来他星落京艺的消息。


    她好像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的他。


    京艺的学生议论纷纷,说大一有个叫兰泽的,以断崖式第一名考进京艺,还说研究生新生队伍里,有个音乐大佬叫郁岑,不去国外深造,莫名跑来了京艺。


    然后她回头一望,看见那个清冷的少年站在人群里,泛着柔和的光。


    那一刻,她竟然莫名想起了程砚安。


    那个从小虽素未谋面,却几乎在她整个青春里如雷贯耳的“程家哥哥”。


    优秀的人好像都如出一辙。


    即使站在万物天地茫茫人海里,也依然熠熠生辉,一眼望尽风华。


    她想,那个程家哥哥,肯定也是和这个男孩子一样的。


    说不清是不是那时候动了心,后来郁岑的接近,她没有抗拒,两个人顺理成章地就走到了一起。


    后来她才知道,郁岑之所以会来京艺,是因为当初他的名额被竞争对手顶了上去,竞争对手家中势力浑厚,郁岑家中经商,有能力砸钱让孩子学艺术,却到底不如权贵门府,最后只能失意来到京艺。


    当他把那段往事说与她听的时候,语气满是不甘与落寞,少年惆怅的眼里,宛如燃尽后的星火灰烬。


    所以是那个时候吗?


    那个时候就歪了心思,看见华锦笙的出现,便如同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舍不得放手。


    若真是如此,那他真的是将两个女孩平衡得很好。


    兰泽浑浑噩噩地回了宿舍,顺乐通宵过后还在呼呼大睡,她轻手轻脚地坐下,眼眶微微红着,脑袋里也乱糟糟的。


    “宝贝儿你回来啦?”顺乐探了个头,尚且还不清醒。


    她嗯了声,揉了揉眼睛。


    顺乐缓过劲儿后,看着下面背对自己而坐的兰泽,昨天酒喝得太多,她反应迟钝地盯了半晌,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又说不出来。


    “欸?你这个背……”


    兰泽怏怏地对着镜子转过身,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直接瞪大了眼,失魂落魄的模样转瞬间烟消云散。


    她濒临崩溃地问道:“我刚刚一直是这样回来的吗?!”


    好丑的蝴蝶结!


    程砚安!!


    顺乐憋着笑,懒散地靠在床沿给她拍了张图,发给她后趴在床沿挤眉弄眼地八卦道:“一看就不是你自己系的……是那位检察官先生的大作吗?”


    兰泽心都碎了。


    一想起自己刚刚是顶着这么丑的蝴蝶结和郁岑较量,只恨自己不能重来一次。


    这就相当于与人茬架,两军当前即将恶战,她却一本正经地拿着喵喵神器和人卖萌,闹呢嘛这不是。


    顺乐好奇问道:“你昨晚别不是和检察官哥哥呆了一宿吧?”


    憋回去的后半句是:【昨晚伺候爽了不够,早上起来还得亲自受累给您系个这么丑的蝴蝶结】


    “……他就是我一个哥哥。”


    顺乐捂住耳朵:“是亲的吗?不是亲的我不听,你们俩站在一起可比你跟郁岑站一起养眼多了。飞姐也发话,说这妹夫他认定了!”


    “……”


    顺乐躺回床上,思来想去后,顺口提了一嘴:“我算是发现了,泽泽你就是个慕强的,人群里就捡着最好的那个挑。”


    “不过这样也挺好,”顺乐自言自语,“说真的,这位检察官哥哥比郁岑,那就是由内而外、全方位的碾压,都不带犹豫的。”


    “尤其是那气质,就是最近流行的那种老干部禁欲风你晓得伐?而且昨晚他那气场吓死人了呀,飞姐都不敢动的。”


    顺乐回味起昨晚在光影交错的酒吧里看见的那张脸和身材,不说别的,那长腿窄腰,硬挺身板,朝她们走动过来的时候,甚至还能看清他衬衫底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而且年纪轻轻就能进这种单位上班……啧,是真他奶奶个腿的厉害啊。


    这等内部的闲言碎语兰泽向来不在意,她点开顺乐发来的那张图,哭丧着发了个朋友圈:


    【被系了一个好丑的蝴蝶结!!tat】


    图片里的蝴蝶结怎么看怎么丑,她丧气地扔了手机,将这只巨丑巨丢人的蝴蝶结压在了箱底。


    这么丑,还是不要见人的好。


    但其实对她而言,她更介意的反倒不是郁岑嫌贫爱富把她踹了,而是丑蝴蝶结让她在前任面前输了气场这件事。


    就算失恋了也是永远的女王。


    这是于舒然女士教导她时的原话。


    她虽从小被兰理灌输要情感专一的理念,但于舒然总会适时地站出来告诉她——爱只能交付于值得的人。


    在于舒然心里,兰理是那个值得的人。


    顺乐和飞姐曾经失恋的时候,会抱在一起哭天喊地骂渣男,她们深喑一醉解千愁的道理,于是那段时间总会各个酒场子全都溜一圈,轰轰烈烈地闹过一两周后,情伤往往能好大半,再出门时,仍然像个没事人。


    可兰泽不一样,她从与郁岑分手的那天起,就平静得过分,不像是失恋的人,倒像与一个无关紧要的朋友断了联系,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知道是麻木了,还是伪装强撑着。


    但其实对于兰泽来说,后来两周的时间里,她都过得兵荒马乱。


    她所在的舞蹈表演二班总共也就十来个女孩子,其中却偏偏有几个同华锦笙交好的,于是那段时间她总能听见关于郁岑和华锦笙的事。


    说华锦笙搬离学校后的第二天就开了辆跑车停在学校门口等郁岑下课,两个人你侬我侬地相携而去,压根没在乎被学校开除这种小事;


    还说在学校食堂看见郁岑和华锦笙两个人一起吃饭,千金小姐不知吃什么吃不惯了,郁岑温柔体贴地替人家又买了一份,全程好言好语哄着;


    说来说去,兰泽就清楚了一件事:华家办事滴水不漏,把华锦笙护得好好的,且这两个人丝毫没受舆论影响,正大大方方地谈着恋爱。


    顺乐每回都被气得七窍生烟,被她按住后,转头又和飞姐一起骂着华锦笙和郁岑二人脸皮太厚。反观兰泽,实在是平静得像个事外人。


    那几个女生课间叽叽喳喳也没人去阻止,唯一的一次,还是同班杨允熙不耐烦地打断了那几个女生的交谈,吼得气势十足:


    “烦不烦?成天就那点破事儿说来说去,你们要真这么喜欢音乐学院就滚那边去,别来我面前说那俩人的事,白日宣淫还特么觉得特光荣是吧?!”


    杨允熙是出了名的傲,大家都怕她,这一通吼,那几个女生声势顿时小了下去。


    顺乐当时就看乐了,凑过来悄悄对她说:“这姑奶奶平时连寝室都不回,跟咱们八百年不亲不近的,今儿吃什么药了,竟然站出来替你说话。”


    兰泽也好奇,压着腿转头去看杨允熙,下一刻却被对方傲人的胸和臀吸引得移不开眼。


    杨允熙冷着脸起身,大美人关门离开前也不忘赏她这小淫贼一个大白眼。


    只不过牡丹花这一次吼,倒是让她耳根子清净了不少时间。


    在校时光过得缓慢而艰难,周末放假她依然会照例去老宅看望程老爷子,后头去的几次都没再碰上程砚安,张姨说程砚安这段时间太忙,周末都待在他自己那边休息。


    说是在城南那边儿买了套小两居,那地方哪儿都好,就是离单位离老宅太远。


    兰泽剥了一颗花生递给程老爷子,听得心不在焉。


    临走前程老爷子还特意嘱咐她给自己买件外套,她连连答应,回学校后便马不停蹄地上网搜罗,挑了几件合适的,就直接把图片发了过去。


    她还美滋滋地问道:【爷爷,好不好看?】


    也不知道爷爷在干什么,消息发出去后沉寂了很久。


    这算是她与爷爷第一次手机微信聊天,她怕自己没及时回复,爷爷会专程等她的消息,于是多多注意了一些。


    可守着手机半天也没消息,她实在等不了了,干脆去洗了个澡,刚一出来,微信消息正好弹进来。


    是“程爷爷”回她了。


    她一点开消息框,擦着湿发的手僵住。


    程爷爷:【?】


    程爷爷:【谁是你爷爷?】


    看着那句语气颇有些冲的话,兰泽愣了半晌,爷爷这线上线下差别也太大了吧?


    哦对,爷爷说过,应该是小赵吧?


    而这边的程砚安刚巧也反应过来——这玩意儿,是代购。


    可他想撤回那句话也来不及了,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释解释,这时又进来一条同事的消息,是请他帮忙给朋友圈点个赞。


    程砚安当时莫名岔了一下,从主页面的通道点了进去。


    提示朋友圈消息的地方显示着那位方草草的头像,对方就在刚刚发了个:


    【差点被吓死,黑猫警长快走开!】


    他看着那条朋友圈,渐渐皱起眉。


    这么幼稚的口吻,可不像寻常代购。


    像个小姑娘。


    秉着刨根问底的职业病,他只手点进了方草草的头像,往下一滑,不知道看到什么,指尖蓦然顿住。


    一只熟悉的蝴蝶结图片赫然入眼——


    【被系了一个好丑的蝴蝶结!!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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