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里,一件蓝色小t恤,后背两条绸带,绸带下,是他几乎一只手便能掐住的软腰。
鉴于从小就被程老爷子算计到大的经验,程砚安几乎是一瞬间就想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得,这又是被老爷子下套了。
方草草这时又给他连发三条消息过来:
【赵叔叔,麻烦您替我告诉爷爷我买好啦】
【坐等收货!】
【乖巧等摸头.jpg】
程砚安却若有所思地挠了挠眉心,想起自家老爷子先前的叮嘱,颇有些艰难地问道:【怎么起了个这种名儿】
方草草回得很快。
【我的名字是出自一首诗】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还是程爷爷当年给我取的呢】
【所以是采芙蓉的方草草嘛,有没有很可爱?】
【快夸我.jpg】
消息接二连三地弹出来,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小姑娘摇头晃脑生龙活虎的气息。
大概是年代太过久远,程砚安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也是看见兰泽的那句话后,他才恍惚想起一件多年前的旧事。
当年兰理叔家生下她时,人在京城的老爷子听说名字还没定好,闲着无事,兴高采烈地替兰理叔挑拣了几个好名字。
最后相隔两地的两家人隔着手机通话,为那几个名字争议讨论。
他那时就在旁边。
年纪八岁上下的孩子,开了早慧,正捧着一本古籍阅览,当时正好读到那篇《涉江采芙蓉》,于是随口提了一句,说这诗里也有个兰字。
本就是无心的话,可后来程老爷子看了一眼,沉思一番后,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拿去与兰理叔过眼,兰理叔不知为何,也直说这名字好。
于是小姑娘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但如果给兰泽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估计是不愿意被起这个名字的。
这首诗的开篇的确是:“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可最后收尾却是:“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从前只觉得这首诗酸涩了些,用在一个朝气蓬勃的小姑娘身上实在是违和。
但终究是年少不经事,程砚安也是后来才慢慢想明白,老爷子当时那抹神神秘秘的笑是个什么意思。
——那是一首情诗,是表达夫妻离别后的相思,也是表达妻子对丈夫的一片情痴。
兰理叔是将自己与于舒然阿姨的感情融进孩子的姓名里,可抛却这些后,将事情放到他与兰泽二人身上,却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程砚安一声不吭,指腹静静摩挲过手机边缘,盯着“方草草”那仨字,思索片刻后轻轻一笑,抬手换了个备注。
规规矩矩两个字——“兰泽”。
这名字四舍五入,也算是他给起的。
消息发出后,兰泽等了半天,见迟迟没有回应,猜想着人家说不定又忙去了,于是放下手机,躺回了床上。
顺乐在念叨着今天飞姐话剧排练的时候,遇上隔壁班那个扛把子贺焦的事,飞姐说贺焦好像在跟人打听舞蹈系的兰泽。
她身躯一颤:“打听我?”
她与这位扛把子大哥从无交集,他找她做什么?莫不是打听到了她与程砚安的关系,要趁机打击报复来找她单挑?要真是这样,她这小身板哪里经得住?!
正不安揣摩着,旁边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兰泽一边听着顺乐的分析,一边点开消息。
是“程爷爷”发过来的。
【平时忙,没空看消息,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
兰泽看着,莫名有一瞬间竟觉得,他这是在解释刚刚半晌不回消息的原因。
可没空看消息她还说什么?
自言自语多奇怪呀。
还在沉思着怎么回这句话最得体时,忽然看见对方又补充了一句:
【我都会看】
兰泽心头一跳。
看着那句疑似宽慰的话,想起兰理常说程老爷子年轻时候是个铁腕人物,她以前总觉得成大事者多不拘小节,却不成想,原来铁血战士也会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兰泽乖乖地回了个好。
想了想,又加了句:【可是我话很多哦】
这次对方回得倒快:
【看出来了】
她盯着那几个字,越看越觉得是对方在调侃她。
爷爷怎么反差这么大呀……
她窘迫地捧着手机,手指上下飞舞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别人一句话,她能回好几句,这么看下来,好像的确是自己发的消息占了大篇幅。
这个认知有点尴尬,她闷着头在表情包一栏里翻来又翻去,纠结半晌,最后挑了个自以为最热情洋溢的表情发了过去。
对方大概又忙去了,之后没再回她。
没回也好,省得她自己到处找坑挖。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顺乐口中那位“扛把子贺焦”吸引去。
她怕贺焦是知道了京艺舞蹈系有个叫兰泽的是程砚安的妹妹,于是想借此寻程砚安当众擒拿他让他丢人的仇。
兰泽因此很是惴惴不安了一段时间。
而备受煎熬的这段时间里,她内心最大的一道咆哮声就是——程砚安造下的孽为什么是她兰泽来承担这个恶果!
一群王八蛋。
然而这种悲壮感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程砚安和贺焦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一系列让她不安的问题来源在一周后就得到了答案。
那天是周末。
艺体生训练的日子枯燥又疲累,飞姐虽是戏剧系,但一场又一场的节目排练也累得够呛。于是三个人不谋而合地跑出了校外改善伙食。
校外的露天街区飘着香,她去附近的甜品店买了一份玛德琳,回到餐厅落座时照常给程爷爷分享安利。
【爷爷,今天吃玛德琳。周末要不要给你带一盒?想吃别的也可以哦】
消息发出后一如既往没回应。
兰泽习以为常,爷爷回应她的时间一般都在深夜,她第二天醒过来后才看得见。爷爷有的时候会回应,有的时候不会,回她的时候,基本都是从一堆废话里挑出几个最重要的选择性回复。
因为她的话真的很多。
但如他所说,他每一条都会看。
“真他娘的有意思。”飞姐在旁边突然骂了一句。
兰泽好奇抬头,只见飞姐朝着她身后某个方向努努嘴:“看见那桌没?最近一直追杀你的贺老大就在那儿坐着呢。”
兰泽听言猛地一震,不可思议地望去,果然看见一个壮汉坐在一堆男生中央,嘴里叼着一根烟,正举着一杯酒和别人对碰。
这威武霸气的气势,不是贺焦是谁?
贺焦似乎注意到了她们,脚蹬着桌底盘,抽着一口烟,眯起眼往这边看。
兰泽看着贺焦那一身腱子肉,惊恐回避埋头装死,声音满是欲哭无泪:“他怎么在这里?”
飞姐笑得风骚:“这就吓到了?那你再看你的两点钟方向的桌子,瞅瞅那是谁?”
兰泽扫了一眼,看见那个花枝招展的妖艳女人后,顿时心下凉了半截。
华锦笙。
她没想到能这么巧。
距离上次的事情也就过去一个月,当时闹得沸沸扬扬骂声一片,谁知道一转眼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全都放在了这两位音乐系的金童玉女恩爱有加的八卦上去了。
兰泽没忍住,又多看了几眼。
她与华锦笙的桌距不远不近,恰好能看清彼此的一言一行。
有了爱情的滋润,华锦笙看起来状态好极了。剪裁独特的jilsander最新春夏秀场款,衬得华锦笙整个人明艳大气,与好友谈笑风生时随意拨弄发丝的手腕间是cartier的经典款,全身上下简单随意,面若桃花风情万千——甚至比兰泽一个月前见到的她要更好。
好像真的如同那些人所说,华锦笙没有受到退学一事的波及,从小被捧着长大的公主家中实力雄厚,目空一切,看不上她当时那些小技俩,也根本不在乎这么一个学位。
察觉到这边的目光,华锦笙侧目看过来,见到她,偏过头冲她妩媚假笑了一下。
不像打招呼,像上位者胜利后得意洋洋地耀武扬威。
不是冤家不聚头,兰泽揪紧了衣边。
她特别清楚,华锦笙不在乎学业,却一定在乎名声。那日虽被老师们极力阻止,却还是有了视频流传出去,托她的福,上千人都看见了这位“音乐系女神”与大才子二人的放浪模样。
这也是华锦笙家中的人大肆封锁消息,还非得把她揪出来教训一番的根本原因。
所以,横行惯了的心高气傲的公主,好不容易遇见她,又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兰泽眼睁睁看着华锦笙举着杯酒婀娜多姿地朝她走过来,极其自然地在她身旁坐下,好似俩人是关系热切的密友。
刚一坐下就对她说:
“泽泽,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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