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和程砚安两人都喜欢这个球队?
兰泽站在那颗篮球前陷入沉思。
早听闻这对爷孙关系最亲,程砚安的处世、习性都颇有老爷子当年的遗风。
只是没想到会泛化到球队都迷的同一个。
她又沉思了好一会儿。
但也算合理。
兰泽脑袋里乱乱的,想不出所以然,自我放弃般地点点头,不愿再多虑此事。
起了床头发有些乱,她抬手随便挽了个丸子头,想着初次叨扰别人家,睡到日上三竿的有些不妥。
走出房间后,她愣了愣。
男人生活的地方比她想象中更干净整洁,昨晚恍恍惚惚的喝醉了没认真看,客厅那面落地窗旁,还种着一棵几乎等人高的滴水观音,让原本就清冷的房间多了道鲜活生气。
处处简洁独特,处处大气精致。
兰泽赞叹了句,程砚安这人,品味不错。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响动,有人从外面进来。
兰泽转过身。
程砚安将钥匙随意扔在门边柜上,注意到她这边,也抬眉望过来。
他应该是出门运动,穿了身黑色宽松运动服,衣袖半挽,露出的小臂肌理充满力量感,衣领也微微开敞,里头一件黑色短衫,领口若隐若现地延展着一条美人骨。
这副休闲打扮敛了不少平时的锋芒,只是常年出入法庭的人,多少都浸润了些公堂的威严,此刻即便是姿态再闲散,兰泽也没觉得这人有多亲切。
她视线微晃,撞进程砚安注视着自己的眼里。
脑海中电光火石般,突然反应过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昨晚聚众斗殴的事儿,还没过呢……
昨晚她姑且能醉酒装傻逃开他的问责,可现在自己清醒正常地站在他面前,还怎么跑?
等死好了。
兰泽心里没底,不自然地举起手同他打了个招呼:“嗨~”
程砚安没什么情绪,淡淡与她错开眼,继续低头回手机里的消息,嘴里却问道:“饿不饿?”
“……有点。”
“收拾一下,下楼吃早饭。”
他不追究?
兰泽惊讶,见对方一脸万事太平,当真看不出半点要与她计较的样子。
程砚安见她呆在那里,走过去将手里那袋生活用品递给她,笑里掺着几分谑:“怎么?想我兴师问罪?”
心思就这么被人看透,兰泽心虚低头。
看着他的模样也不像是要与她计较的。
可这人一向心思难定,她实在摸不透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于是抱着试探的心态,甜甜笑道:“知道哥哥最好了,才不会和我计较的。”
程砚安不是不懂她什么意思,没急着回她。
女孩子一双星眸熠熠生辉,意图实在明显,仿佛巴不得他赶紧说“对啊对啊,我不与你计较的”。
他凉丝丝声音向她压过来:“我不好。”
这模样与当初老宅长廊时无二,兰泽听后心头一惊,直说要完。
果然,有本事镇着蒋清风那群纨绔公子哥不敢乱来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她脑子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却就在这时忽然听见程砚安平静的声音响起——
“被迫睡了一整晚的书房,你说说,哪里好?”
被杀了个回马枪,兰泽咻的一下抬起头。
她反应极快,几乎是话刚说一半,就已领会他的意思。
上一秒还在丧气的人,这一刻豁然开朗,笑得一双鹿眼弯出了月牙,她嗓音像是浸着蜜饯儿,以往在兰理面前卖乖习惯了,这会儿也毫无心思地脱口道:“那我给你揉揉好了。”
程砚安怎么说也是个正常男人,听了这不合时宜的话后可疑地一顿,回眸好整以暇地凝住她,轻声问道:“怎么揉?”
兰泽张了张口,被问得僵住。
那一瞬间她竟然脑补出自己屈膝跪坐在他身边,这双白嫩嫩的小手触在他温热坚实的腰上后背上,掌心紧紧贴着他上半身每一处肌肉使力按摩的画面。
画面实在过于羞耻,连带着这场想象也开始催动着人的情。
仿佛已经感受到他每处的肌肉触感,仿佛下一刻,程砚安就会摁住那双在他身上不安分游走的小手,然后拉下她,将她锁在臂弯压在身下辗转。
兰泽:“……”
这……这……像什么样子?!
画面挥散不去,她耳根和脖子飞起了一层霞,抱着袋子的手也无意识地抓紧,略有慌张地躲避开他精准直视而来的目光。
本意是想感谢他,谁知道竟成了骑虎难下。
程砚安见状,眸子渐渐染上笑意,度量着这只小色/魔估计在脑补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画面,于是顺了她的意继续问:
“你倒是说说,你想揉哪里?”
“揉多久?”
回应他的,是一声震天的关门声。
——浴室的门被死死关上。
兰泽只恨不能咬死自己。
她哭丧着脸打开袋子,里面的东西准备得很齐全,不难看出买东西人的细心。
可她的耳畔回响的全是他那句暧昧的——“你要揉哪里?”
揉哪里?
兰泽目光停在自己面前那堆男士生活用品上,房间内满是独居男性的气息。
不知想到什么,她浑身一哆嗦,杯中水洒了大半。
她磨磨蹭蹭了许久才出浴室。
程砚安等在沙发上玩手机,听见动静后朝那边望了一眼,正见缓缓走出来的小姑娘,脸颊上绯红未褪,眼里还蕴着娇气包似的委屈。
那焉儿巴的模样里里外外都在告诉他:
程砚安,你刚把人家欺负得狠了。
他短促一笑。
这才到哪儿?
羞归羞,兰泽还是硬着头皮主动踱步到他身前三步的距离,背着手低头小声道:“快走了,好饿。”
程砚安这才缓缓站起,高大的影子覆压而来,兰泽怔怔后退半步,发现他竟然几乎高她一个头。
她的外形条件在京艺的头批舞蹈生里算是最上乘,171的黄金身高,体重虽常年不过百,但养得很好,凹凸有致处处有料,算不上干瘦排骨。
可与程砚安走在一起时,却被衬得格外单薄娇小。
兰泽不由想起昨夜被他拦腰抱起时,自己双手攀住的坚实的男人肩臂,以及半具身子都紧贴着的胸膛与腹肌。
男人与少女的悬殊之处,又岂止是力气?
兰泽心头有些发紧,看了一眼他,默默跟在了身边。
跟着他下了楼一路遇见不少邻居,程砚安人缘挺好,来来往往的大爷大妈都乐呵地同他打招呼一口一个“小程”,见到她,也没多问,只笑眯眯地盯着他们俩点头,用一种极有深意的微妙眼神在他们二人之间徘徊。
“……”
兰泽宁愿他们误会了直接问。
那样她至少还有个能解释的机会。
只是程砚安看着没什么兴趣解释,兰泽憋屈难受了一路。
走到某处无人时,她实在忍不住,扯住他的衣袖,细着声拐弯抹角地暗示道:“万一你被人误会了影响多不好,你怎么都不想办法解释一下?”
那意思就差没直接告诉他:“我被误会了你快解释呀!”
程砚安回头,对上那双真挚的眼睛。
眼里澄澈干净毫无杂质,可往深了看,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他现在觉得她是真好玩。
嗓音温润甜馨,发号施令时也不强势,可就是听得人心里舒坦,愿意照着做。
明明是一张乖巧温顺的脸,背地里却像只狡黠的小茶精,捏着委屈又柔软的腔调,看似体贴地说着聪明的话,实际小心思来回八百个。
像个“小绿茶”。
思及,他勾唇:“来一次没下次的,我解释它做什么?”
她以后不再来了,说不定哪天谣言自己就散了。
兰泽哽住,照例记吃不记打,脑子一抽,道:“你怎么知道没有下次?”
说完她就后悔了。
他们俩年龄上差八岁,却都是成年人。单身男人独居的地方,她干什么还想再去体验第二次?
程砚安听见那个“下次”后,眉梢微动,正要开口,瞥见自己面前那强装镇定耳根子却发红的姑娘,于是那些故意逗她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兰泽也能感觉出来。
他在让着她。
兰泽红了脸,干脆封死自己的嘴。
她怎么就这么擅长在他面前丢人呢?
好在程砚安没想与她计较,她也配合着假意将之抛诸脑后。
出了铂悦府,周围就有一片商业街区,周末早上的人没往日的忙碌,气氛松弛,来往的老人小孩儿说笑散步,满是生活气息。
他带着她去了附近一家粥铺。
粥铺简陋干净,看得出他常去,老板见了他,“哎哟”一声,喜笑颜开:“小程来啦,快坐快坐。”
兰泽听见老板的口音像是南方人,扭头探去,与老板对上了视线。
老板冲她礼貌笑了笑,笑容与刚刚楼下碰见的大爷大妈们没什么差别。
兰泽:“……”
刚一落座,老板就拿了菜单过来,又瞟了她一眼,笑得高深莫测。
“上次你爷爷来的时候说给你看上了个媳妇儿,就是这姑娘吧?”
二人俱是一愣。
爷爷怎么能到处说?!
兰泽尴尬地倒了杯水,问道:“爷爷经常来这儿吗?”
老板笑着说对。
兰泽硬生生憋回了那些想解释的话。
程爷爷经常来,要是无意从这位老板口中得知她与程家撇清关系的话,怕是会辜负老爷子的一片情。
纠结窘迫之间,一旁的程砚安极是坦然地开了口:“这位是我妹妹。”
解释果断利落,没一个字是多余浪费的。
这次换老板窘迫了,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嗐,是妹妹啊,认错了对不住。妹妹别介意,我就这样。”
兰泽松了口气,摇头笑笑。
再看程砚安,那人靠在椅背头也不抬,正刷着早间新闻,一副对刚刚的情形不怎么上心的样子。
兰泽晃眼扫见他屏幕里那条关于某时政会议的新闻总结,忽然觉得,程砚安不像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也不像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按理说,程家在圈子里处于核心地位,养出来的孩子,也大多都是蒋清风那样挥洒千金的公子哥作派,再不济,也多少该有些寻常人没有的矜贵习性。
却没有哪一个如程砚安这样,无半点骄奢浮夸的气息,事事坚定廉和,沉稳如青山雪松。
到底是程爷爷教出来的。
那一辈的人经历过风雨,如今也多少都带着点荣辱不惊的泰然气量。
程砚安,像是承载了这份几代人累积下来的气质与底蕴。
如同他的乳名。
昭昭此意,漫漫清淮。
君子有大雅,如清流淮河,如昭然皎月。
程昭淮。
这个名字明明很好听。
兰泽其实能隐约猜到他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名字。
上次张姨说过他名字中“淮”字来源。
张姨话说得隐晦,可兰泽不傻。
妻子生孩子,丈夫却滞留在外地,按理说,也不是突然提前生产,要是有心怎么会赶不回来?
这个名字寓意细品不得,对于程砚安而言,实在是复杂又累赘。
在他察觉之前,她轻轻挪开视线。
点了个招牌皮蛋粥,滚烫的瓦罐冒着热气,老板端上来后,程砚安给她盛了一碗。
老板在旁边看见了,玩笑道:“我媳妇儿上次还说,这要是小程哪天带媳妇儿来了,她一定要请你们吃店里的豪华三件套,也不知道哪天才能兑现。”
真可惜,他一个黄金单身汉,前二十八年光顾着学业工作,没讨着没媳妇儿。
兰泽一边喝着粥一边暗想。
谁知下一刻就听见他回道:“下次一定。”
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
兰泽微顿,岔了个神。
是想起自己几分钟前还口口声声地说“下次”要来。
她怕他当了真,心不在焉地喝着粥,舌尖尝到鲜甜,一股清香直往鼻子里钻。
兰泽惊艳地睁大了眼。
这粥……真好喝。
皮蛋是提前煸炒过,与清粥熬制后,放了些青菜肉沫碎,口感浓稠回香,与她原来喝的那些都不一样。
她又往嘴里多送了几口。
等到老板走了,那碗粥也被她卷得几乎快见底。
想了想,她觉得再来一次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于是轻哼一声,对他道:“看在他家皮蛋粥好吃的份儿上,我就勉强陪你再来一次……但你要请我吃皮蛋粥哦。”
程砚安握勺的手一顿,见她撅着嘴一脸小傲娇,反应过来后觉得有些好笑,逗着她的声音也不自觉放低了些:“我有说是带你吗?”
“……”
他没说。
好丢人!
兰泽想原地去世。
自己挖坑自己踩,这本事也就独她兰泽一人了。
她压根不敢再继续搭话,往嘴里送着粥,把头低了又低。
这粥喝着怎么就那么隔应。
程砚安搅拌着面前的热汤,余光里的小姑娘到底是年纪小脸皮薄,此刻动作有些许僵硬,那样子看着,像恨不得咬舌自尽。
他唇边漾起弧度,不动声色道:“想喝粥找借口就算了,这占人便宜算怎么回事儿?”
兰泽闻言,第一反应就是他在替她开脱,仓促之间也没能多加思考这句话的重点,只眼睛慢慢浮起亮莹,踩着台阶就往下:“没喝过这样的粥嘛……”
声音绵黏得像麦芽糖。
程砚安却轻笑一声。
伴着这声笑,兰泽刹那间反应过来,她刚刚好像……承认占他便宜了。
讨厌!!
兰泽气闷,连着瞪了他好几眼。
虽气他给自己下套,但却又不得承认,经程砚安这么一打趣,方才那点尴尬与别扭舒缓了许多。
那顿早餐总体来说吃得平淡无常,兰泽减脂期不敢多吃,程砚安胃口清淡,没吃两口便忙着接电话回消息去了。
开车送她回学校时,路过了一片街区,周末人流量大,她与程砚安被堵困在了长长车队里。
车就堵在路边。
周末的商业街区向来比平常人更多更热闹,兰泽漫无目的地在不远处琳琅满目的橱窗之间扫荡。
忽然,她视线略停。
看了看前方因等待红绿灯而堆排的汽车长队,又看了看受兰理所托看管着她的程砚安,兰泽打定了主意后当机立断,开了车门蹭地一下就跑了出去。
等程砚安反应过来的时候,兰泽人早就跑下了车,只风风火火地留给他一句:“你等等我,我马上回来!”
然后目标坚定而明确地奔向了某家甜品店。
店内货架间穿梭着一道纤瘦的身影,不多片刻,兰泽抱着两个精致的包装盒子蹦蹦哒哒地跑了出来。
“给你!”上车后兰泽像献宝似的将其中一个袋子递给他。
新鲜出炉的甜品点心还冒着甜腻的奶油香气,程砚安看着手机里的路况,头也不抬地直接回绝:“不喜欢吃甜的。”
出师未捷“心”先死,计划失败。
兰泽没想到他这么无情,讪讪收回盒子,有点失落,小声辩驳道:“这也不是全甜的,酸酸甜甜很好吃的。”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玛德琳。”
专程买来想给你尝尝的。
程砚安恍若未闻。
下一秒,耳畔就响起一道柔和的央求声——
“哥哥……”
女孩子软声侬语在狭窄的车内显得格外温吞舒心,尤其是那声“哥哥”,叫得程砚安指尖微滞,终于掀了个眼看过去。
小姑娘抱着盒子,樱唇轻翘,翘起一个幽怨的弧度,细腻雪白的肌肤如同蒙了一层白雾,为那张饱满小脸添了几分光彩。
连赌气的样子都仿佛是在对人撒娇,娇气又委屈的样子,平白无故惹得人想去哄一哄。
她没精打采地摩挲着盒子,像有求于人,但又被无情地拒绝。
程砚安想起刚刚她对昨晚的事忐忑不安怕他追究到底的样子,视线缓缓落在了她手中的盒子,哂道:“怎么,想收买我?”
兰泽怯怯望着他,很诚实地点了个头。
乖得很。
只是收买别人却拿着自己喜欢的小甜点,这事情做得不够圆满。
幼稚的“自我中心主义”。
他轻嗤,不着痕迹地掠过兰泽漂亮小巧的下颚,朝她摊出手,同时微微勾了勾手指。
兰泽好奇:“什么?”
“玛德琳。”
她递过去,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要了,小心翼翼地问道:“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他似乎笑了一下。
接着漫不经心地转了转那个甜品盒子,不慌不忙地定睛看向她。
他的视线精准捕捉定位于她,含着点笑,笑里有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的确不爱吃甜的,但——
“突然就想试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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