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更是一个没控制住,提高音调,突兀的问了一句:“当真?”
被张氏暗暗瞪了一眼,才反应过来,捏着帕子调整表情与音调:“如果这样,那可就太好了。”
眼看着姚氏就要被这二人哄骗的上头。
李七娘率先开口:“阿母。”
“只怕我家没有余力帮扶两位舅父和各位表兄弟姊妹呢。”
“阿母有所不知,阿父离世后,我便与阿叔一同查了家里的账。阿父虽曾经是御史大夫的属臣,可满长安城都知晓御史大夫是个铁面无私,行事公允的清官,我阿父跟着他,日子自然也过的清苦。”
“我阿父的俸金,除了养咱们院子这些管事仆从外,剩下的真是不多。”
“昨天阿叔还求到我面前来,说我阿父的丧仪才安排到头,家里的钱就全部花光了,让我想办法。”
姚氏啊了一声,吃惊的看着李七娘,半天没应声。
想也知道,她性情娇弱,家里主心骨在的时候,她怕是从来没有为家中生计操心过,只照李昌良的吩咐办事;李昌良去世以后,她又被胡媪养的病病歪歪,根本没精神管家里钱够不够花这样的小事。
再者,不管是姚家,还是胡媪,最终目的都是她家的宅子和地,自然也就疏忽了账房那些小钱。
“今日来,除了给阿母问安之外,我本也是想让您帮忙拿个主意。”
“阿母前些日说,要到咸阳宅子去住两年,当时我没来得及说,我是要谢过阿母的。此番给阿父办丧礼,将咱家里的银钱都花光了。现下我们不能确定父亲在外的仇家究竟是何等样人,这人又能不能放过我们母女,咱们避居到咸阳也是正理。只是修缮咸阳宅子,也需要银钱。”
“女儿想了这些日,只能想的出卖宅子卖地的法子。而且,咱们只有把宅子和地都卖了,才能迷惑住我阿父在外的仇家,能勉强逃得一线生机。”
“阿母觉得女儿这样处置妥不妥当?”
姚氏彻底呆住了。
她再也没有多余精力关注张氏与孙氏。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七娘。
“怎么会这样,怎么我家也要卖地卖宅子?”
李七娘眸光一闪,面上带起了一丝愁苦之色:“阿母是这院子里的当家主母,难道还不知道咱们这院子里是靠什么过活的吗?”
“自从阿父当上御史大夫属官,咱们一家子老小,连带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仆从,吃的都是我阿父的俸金,日子本就过得紧巴。如今我阿父走了,要给他办丧仪,账上的钱不够用,还是我与叶阿叔商量着卖了阿父的几件珍藏,才把这丧仪办全乎。”
“如今父亲留下的那些东西,能卖的都已经被卖光了,眼看着我家下月给这些丫鬟仆从发月钱的银钱都拿不出来,更别提修缮咸阳宅子。”
“阿母,女儿几天前就想问您一句私房话,我阿父在世时,可曾往您身边放过钱,或是叫您保管过贵重之物。”
姚氏呆呆愣愣的摇头。
嘴巴才一张,眼泪就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不住声地低泣。
一直说,她对家里的状况全然不了解,一时又说都是她的错,是她身子不济事。她都不知道家里经济状况已经困难成这样了,还一趟一趟的往回请医者,那些医士进门无论是开方抓药,还是针灸治疗,都是大把大把的钱往出花。
又说李昌良从来没有交她保管过银钱或是贵重物品,她在这个家里本来就是什么心都不操的。
接着又万分歉疚的看李七娘,说都是她这个做阿母的不称职,才让李七娘一个小小孩儿为这种事情发愁。
看姚氏抹着眼泪哭的可怜。
李七娘到底于心不忍。
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张氏打断。
张氏在瞬间提高声量,爆发出一阵哭嚎,瞬间镇住屋里所有响声。
然后又是一连番的哭诉。
哎哟哎哟的叫个不停:“这可真是世风不古呀。都说是亲眷,是流同样血的亲兄妹,大难临头的时候可以互相扶持。没想到呀没想到,我家才刚一遭难,别人家就缺银钱了。这都是什么事呀?”
“狠心就狠心,不想管我们就不想管我们。何必说仇家不仇家的吓唬人!”
李七娘不动声色。
可姚氏却被张氏这一通指桑骂槐闹的脸红似滴血。
不住口的叫嫂嫂:“您别这样说。”
她越发不好意思,又开始抹眼泪:“嫂嫂是知道我的,一向都揽的管屋里这些事,以前也都是夫君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屋里的事,银钱上的事,我是当真不知晓的。嫂嫂也莫要着急,我现下就叫下头人去账房问一问,您放心,只要是能帮上兄嫂的忙,我定然不会推托。”
李七娘正欲开口,张氏已不依不饶道。
“说什么去账房问一问。七娘这小丫头如今在屋里管事,她都说了府里没钱,难道账房先生还敢违逆她的心意说实话吗?”
“你就算去问了,也做不得数,我们怎能分得清真假。”
姚氏被怼的说不出话,稀里糊涂好半天,才讷讷的问:“那大嫂嫂的意思……”
不等她把话说完,李七娘就已经笑了。
“母亲没听懂,大舅母这话的意思是想查我家的账,看看我家的账本上是不是还有余银,府库里还能不能找到钱。”
张氏诧异的望着李七娘。
见她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脸上原本愁苦中作怒的表情立刻一僵。
李七娘这本就是在警告她见好就收。
谁知道,张氏却全然不要脸面了一样,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又提声哭起来。
她先是连声斥责李七娘胡说八道,然后又悲怆又责怪的看着姚氏。
“妹妹真是好狠的心,不愿意帮我也就罢了,还当着面就纵容七娘这小丫头欺负我。这要是传出去,我这张老脸可往哪里搁,哎呀呀,看来我是活不成了,我还不如一头就撞死在这里。”
她说话,就要站起来,往墙壁上碰。
看她那架势,应该是想叫姚氏拉她一把,然后继续顺杆子往上爬。
只可惜,姚氏如水般柔弱,被她这一副哭骂不止的样子,吓得傻了,一直呆呆坐着,根本没反应过来。
张氏原本痛哭不止的声音停住,扭头去看姚氏,却一下子撞进李七娘眼睛里。
李七娘的眸光如井水般无波。
似是一下子刺穿了她的神经。
叫她整个身形都忍不住颤了一下。
直到旁边响起孙氏的一声高喊:“姒妇有话好好说,说到底,妹妹也是嫁到别人家的人,说话办事都要看别人的脸色,她也是身不由己。你就算是在这里寻死觅活的也没用。”
她拉着张氏坐下。
细细密密的目光,不着痕迹在李七娘脸上一扫而过。
之后才语带悲伤。
“妹妹也莫要怪姒妇,她不过是一时心急,脑子没转过弯。”
孙氏沉吟了一下,假作关心道:“前些日我们也是太过忙碌了,一直没来得及到你这里坐一坐,也不知七娘的父亲究竟是为谁人所害,可否已经报了官了,衙门又是怎么说的。七娘年纪小,有院子里这些做老了的丫鬟仆从们帮忙,说起来也算是主持了府里的大局,她是个懂事的。可妹妹你也不能一味纵容着叫她胡说,如今外头都在传,只说七娘父亲是自经身亡,怎的她又说自己父亲是为仇家所害?”
“这番说辞可能拿得出什么证据证物?”
姚氏这些日本就病病歪歪,稀里糊涂。
听孙氏这样说,她更加反应不过来。
可坐在一旁的李七娘却已看明白了。
这个张氏和孙氏,还真是,一个耍软的一个拿硬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配合的相当天衣无缝。
一来一回的,如果不是李七娘这身体早已换了芯子,怕根本就不是这俩人的对手。
她们不过就是一唱一和的,想先借着买卖不好做,把孩儿们送进这院子里养着,然后再引的孩儿们时不时哭一场,给自己寻个合适宜的理由,拖家带口的都住进这院子里来。到时候这院子门一关,还不是谁家的人多谁说话。
只怕到时候,姚氏与她这两个真正的主人,反而在院子里没了立足之地。
这不过就是换了一把软刀子,来谋夺她家的财产罢了。
李七娘还是看的分明的。
她慢悠悠的叹息了一声。
本还想着姚氏在这上头能顶些事,可又是听又是看的这么久,她又怎能看不出姚氏在这上头也不顶事。
不但如此,还被张氏和孙氏当成是个糊涂蛋,连番哄骗欺打。
“两位舅母这是做什么,我阿父当日离世之时,我家里乱作一锅粥,李家的一众族老闹事,也没见舅父舅母过来帮把手。如今我家里的事情收拾停当了,这才刚刚顺遂一些,您二位就找上门来。听阿叔说,你们已围着我阿母哭了好几日了。你们若真的当我阿母是亲人,怎能不明白,她将我阿父看得重,我阿父过世,阿母本就已经很伤心了。你们还拿外头那些闲杂事来搅扰她,让她烦忧伤怀。”
“如今竟还连我都一起编排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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