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人宣了这道册书后,府中对崔珑的看管反而松懈下来。他却也表现得乖觉,只安生呆在自己的院子里闭门不出。
礼部的人很快奉旨来到,这群人此后也成了崔府的常客,成日围着崔珑忙前忙后,要教他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六礼及大典当日的礼仪,一应事务和流程繁琐至极,一举手一投足都会被要求,崔珑极其配合,表现得顺从又耐心,看来竟没一丝不情愿。一段时日接触下来,不论其他,礼部诸人对这位未来皇后的性情都颇赞许。
崔珑只提了一个要求。
宫中派使者到崔府行纳吉、纳征礼之后,这门亲事算是正式敲定了。钦天监那边择好了婚期,就在下个月初五,时间紧迫,只怕根本算不得什么良辰吉日。
崔珑向崔璘问起:“婚事既已敲定,朝中文武百官或许也会送来贺礼?”
“不错,这几日送来的贺礼已积有一丈高了。”
“这些贺礼可都算我的?”
崔璘没料到他有此一问,愣了一下,略为结舌:“算……算吧。”
“如此,还请差人都送到我的院子里来。”
“这是何意?”
崔珑笑了笑,“我怕爹爹贵人多忘事,忘了我这个儿子的嫁妆,就将这些如数充作嫁妆吧。”
崔璘却笑不出来,只以为崔珑还在与父亲置气,此举更有与他们划清界限之嫌。
他离开后多半去向崔榷请示了,当日下午那些贺礼就被人一箱又一箱抬进了崔珑的院子,崔珑特意辟出一间空屋子用来堆放,又从中拣出一些轻巧的,极大方地分发给了院子里的下人。
那之后每天都有贺礼不间断地送过来,崔珑也常常将一些小玩意儿打赏给下人,身体力行验证了什么叫“从指缝里漏一点也够人吃一辈子了”。
这般高调行事,崔榷和崔璘不曾管他,却有人终于捺不住了。
这日他早早送走了礼部的官员,难得偷来浮生半日闲,正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放肆——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可也是崔家名正言顺的公子!”
“里面那位是来日的皇后,那我就是皇后的亲弟弟,狗奴才,还不让路!”
只两句话,就能听出来人是个狂妄的蠢货。
可他等的就是这个蠢货。
崔家四公子,崔阁老妾室所出,他同父异母的两个弟弟之一。是府上最小的公子,却也是心胸和眼界最小的一个。
崔珑起身走出去,开口让阻拦的护院放行。
来人提起衣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崔珑跟前,仰起脸笑,“哥哥。”
崔珑扭头不看他,只摆摆手示意他跟进来。
一旦关上了门,左右再无旁人,崔奕脸上的笑容顿时收起来了。
他四处观视,崔珑房里的布置近来换了一大半,个个又新又华贵,一看就价值不菲,实在扎眼。
他眼里进了沙子,嘴巴里泛酸,一开口就出言不逊。
“从前人人都说你一把枪玩得不俗,倒不知这床榻间的功夫竟不亚于枪法。”
崔珑并不动怒,只提点道:“崔四公子,我可是你的兄长。”在他面前说这种混账话,这些年学的儒家经义都进狗肚子里去了?
崔奕嗤笑一声,吊起眼睛看他,“呵,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兄长。”
崔珑也有意在对方面前摆姿态,“哦,你这是看不上当今天子御笔钦封的皇后了?”
崔奕振声道:“我是看不上你!”
“你与我可都姓崔,你看不上我,又把自己当成什么?”崔珑轻叹口气,“不过……是,同人不同命,从前我做神机营参将,你名落孙山,今后我做皇后……弟弟,只怕从此没几个人还记得你和我同一个姓了。”
“你!”崔奕气急,伸出一根指头隔空狠狠戳他,“你一个做皮肉买卖的瘦马,腌臜下贱,才是给清河崔家、给父兄丢人现眼。”
“你指着我说这种诳语,也不怕祸从口出?”
“我没有说谎!”
“满帝阙无人不知,这一个月来崔阁老的二公子挂牌在教坊司里卖身。”
崔珑不动声色,仍旧循循善诱,“果真如此,今上又怎会立我为后?”
“谁叫你立了大功,先前还装忠贞不渝的孤臣,转脸就卖主求荣,抓了自己昔日的同袍去换皇后的凤袍。”
“锦衣卫抓了那姓许的,也说教坊司里的人不是你,可要真不是你,许承年又怎会冒死去那里见你?他不是你十多年来的老相识,怎有可能眼拙?”
闻言,崔珑心下一沉。
他已从对方的话里捋出一条明晰的线。
这一个月来,教坊司里仍有人扮作他的样子,卖身、羞辱?不对,是鱼饵——为了钓出怀仁太子旧部这条大鱼。
许承年,是太子诸率,领东宫亲卫,曾经姜垣手下的得力干将。
他也是当日陪太子从皇宫里逃出去的人之一。
如今他竟落在了锦衣卫手里?
那姜垣呢?
姜澧……姜澧竟完全利用了他。
他低下头掩饰神情,还笑了一声,“那我可要去教坊司里看看,那人到底是不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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