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十九紧握住她的手。
接触到的瞬间,陆遥遥被冰得浑身一颤。
她下意识想要松开。而下一秒一股磅礴的气息从掌心传来,是少年在给她渡灵力。
四周涌动,风大雪急。
原本的青翠山林慢慢覆上了银白霜雪,烈烈寒风中白十九金色的面具如天光破云,那双星目凛冽,发梢随风飞扬。
白十九:“就是现在!”
“出剑!”
陆遥遥手腕一动,一枝春剑身迸发出逼仄的剑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通身气力猛地灌入其中,往地面用力一掷!
剑入地面,剑气涤荡整个山林。
眨眼间天地一白,一瞬入冬。
随即那地动山摇的动静也停下了。
成了!封住了!
陆遥遥从刚才到现在紧张得快跳到嗓子眼的心脏总算落了回去,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抖落身上的霜雪。
“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这个术法顶多只能管一柱香。”
若是在归墟之外兴许能到半个时辰,但是这里污浊之气太重,灵力又稀薄,任何术法在这里都会大打折扣。
两只灵蝶从风雪中翩然,白十九捏碎了一只,感知了一瞬。
“这边!”
任知秋布的四方焚魔阵是以整个山林为阵,有四处阵眼。
而那个毁阵之人此刻正在东南方位。
陆遥遥正要御剑追去,剑还没出,一股力道猛地将她拽到了空中。
她顺着看去,发现两人交握着的手还没松开。
少年原本温凉的掌心少有的沁了薄汗,陆遥遥有些惊讶。
原以为白十九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遇上什么事都岿然不动,毫不在意,没想到竟然也会紧张。
他是怕困在这里,还是怕连累了她?
毕竟那道天命令是他接下的。
白十九对此浑然不觉,他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了前面阵眼方向。
他的速度很快,哪怕是带着陆遥遥也几乎在几呼吸的时间里就抵达了目的地。
“我去那边,你去那边找!一定要把这个破阵的家伙给找出来!”
和往常时候不同,今日因为是祈仙节,周遭人太多,太杂乱,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找到一个人实在不是件容易事。
尤其对方不知用了什么法宝掩藏了气息。
白十九松开手,地上风雪深,他踩在上面却未发出一点声响。
一旁的陆遥遥也屏住呼吸,悄无声息朝着往里面进去。
他们所在的都是阵眼,只是这个范围很大,相当于四分之一的山林。
很快的,陆遥遥就已经走到了看不见少年身影的地方。
被破坏的阵眼位置会出现裂痕,或是山石坍塌的迹象。由于刚才他们用术法封了山林,入眼所见白茫茫的全是冰雪。
而很快的,陆遥遥发现有一处的雪累积得比旁的更深更高。
她心下一动,手指紧紧握住剑柄。
在正欲一剑斩去的时候,“咔嚓”一声响起。
陆遥遥手腕一动,剑身回旋往后,猛地朝动静传来的地方刺去。
在剑快入对方血肉的瞬间,她一愣。
只见一个紫衣少年被埋在雪中,额头被掉落的石头不慎砸中,殷红的血流过眼角。
他的脸被冻得苍白,嘴唇青紫,奄奄一息。
“阿尔罕?”
陆遥遥看到眼前的少年,意外,却又不意外。
尽管不知道他一个普通凡人是用了什么办法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潜入进仙人庙的,可他毕竟也是北戎人。
阿尔罕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眼睫微颤,随着他这个动作,霜雪抖落在了眉眼。
他转了转眼珠,艰难睁开眼睛。
半晌,涩然开口:“……你谁?”
陆遥遥:?
“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连你的救命恩人都认不出来了?!”
阿尔罕愕然,又直勾勾看了她许久,再三确认了一番后有些难以置信。
此时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变好看了,变化太大,对方一时半会认不出来也正常。
阿尔罕喃喃道:“是你啊……”
下一秒,语气从一开始的惊讶,变成了有气无力。
“怎么又是你?”
陆遥遥沉默了一瞬,“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惊讶什么?你当我真是傻子啊?你们是修者,又要去仙居,十有是女帝的人呗。”
他试图将身体从雪中挪出来,却怎么也无法移动分毫。
他放弃了,缓了会儿又继续说道。
“喂,同车一场,我们不是朋友也算熟人了吧,你能不能先把我拽出来再说,这里面怪冷的。”
陆遥遥闻言动了,不过并没有出手相救,而是拔剑相向。
她将剑抵在阿尔罕的脖颈,“少在这里给我套近乎。不想吃苦头的话,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们的身份的?”
“还能什么时候,军营那次呗,那么大动静我想猜不到都难……”
陆遥遥的剑逼近了一分,剑气瞬间在他身上划出一道血痕。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阿尔罕沉默了一瞬,“……一开始。”
她之所以判断少年是在更早之前就知道了他们是修者,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对方的态度。
他是北戎人,嘴上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最恨中原人,和他们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却在他们被闻家军当成奸细抓起来的时候,竟怕连累到他们,打算将罪责全揽在身上。
要说是因为他们救了他?可一个会劫持马车的人,当真那么知恩图报就奇怪了。
这样前后矛盾的事情只有一种可能——
他一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甚至劫车是假,蹭车治疗才是真。
因为修者不能伤凡人,他不用担心陆遥遥他们会对他做什么。
“果然,我就说你一个北戎人怎么敢在云郡附近晃悠,敢情是一早就盯上我们了啊。”
陆遥遥给气笑了,一想到自己还心软给对方喂了一颗丹药,她就更肉痛了。
“你小子可以啊,薅羊毛都薅到我身上来了。”
阿尔罕虚弱地扯了扯嘴角,自嘲道:“那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功亏一篑,落在你的手上了。”
他仰起脖子,好方便陆遥遥动剑。
“好了,别废话了,反正都被你抓到了,赶紧干脆点给我个痛快吧。”
陆遥遥被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弄得气不打一出来,用剑背狠砸他脑袋。
“都死到临头了还敢套路我!老子是修者,要是把你杀了就得挨雷劈!”
杀不行,胖揍一顿还是可以的。
她说干就干,撸起袖子左勾拳右勾拳,狠狠朝着他那张俊脸过去。
“叫你横!叫你利用人!叫你破阵险些坏我大计!我打不死你我!”
陆遥遥把阿尔罕打得吱哇乱叫,正准备再给他脑门儿再来一拳的时候,“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紧接着“咔擦咔擦”,是踩雪的声音。
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
难不成还有埋伏!
她心下一惊,连忙把剑架在被揍成猪头的少年的脖子上——
“你们别过来啊!你们要是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陆遥遥没办法伤凡人性命,但是也没有躺平任揍的打算。
情急之下她胁迫阿尔罕做人质。
正在陆遥遥准备威胁他们离开,抬眸瞥见风中飘扬的一抹明黄——是王旗!
来人不是北戎的人,而是女帝的禁军。
从山脚到山上,人头攒动,乌泱泱一片。在白雪之中似撒了一把芝麻一样显眼。
女帝身披一件红色大氅,骑着一匹白色骏马于最前缓缓走来。
陆遥遥顺着她身后看去,入眼不单单有身穿甲胄的士兵,后头竟还有陆陆续续入山进庙的百姓。
“陛下,欲破国运的贼人已擒获。”
一道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她抬眸看去,任知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里。
按照祈仙祭天,他作为国师不是应该陪同女帝在神坛做法祈福吗?
女帝微微颔首,视线越过枝头白雪,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陆遥遥身上。
“有劳陆小仙友了。”
陆遥遥看着女帝,还有她身后跟随的众人,尽管心下有很多疑惑,却也还是忍住了。
“……陛下客气了,除魔卫道是我们修者分内之事。”
她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便听女帝又道。
“小友可否将那贼人带到朕的面前。”
陆遥遥低头看向被她揍得鼻青脸肿的阿尔罕,默了一瞬,然后手拽着他衣领,猛地一提。
跟拔萝卜似的将人从雪地里拔了出来。
“啪嗒”一声,一个通体漆黑的匕首从少年身上掉落下来。
阿尔罕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捡,“唰”的一声,那匕首被任知秋用灵力引了过去。
他拿在手中打量了一番,不知感知到了什么瞳孔一缩。
“陛下,这是邪道张平修的本命法器。”
此话一出,四方骇然。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虽惊讶慌乱,却很快平静了下来。
可那些百姓们闻此色变,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瞬炸开了锅。
“是张平修!那个北戎奸细!二十年前闻家军全军覆没,就是因为他!”
“难不成他又回来了!又来窃取国运了?”
“……”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恐惧和不安萦绕在整个山林,原本岿然不动的仙人金身像也有所影响。
女帝美艳的面容闪过一丝戾气,她死死盯着任知秋手中的法器。
良久,她朝着法器伸手——
“陛下危险!上面有那邪道的魔气!”
青年少有反应这般大,惊慌的想要阻止女帝的动作。
女帝冷声道:“荒谬!朕是天子,天命之人,何惧妖魔,何惧邪道?”
说着她手握着那漆黑匕首,高举于头顶。
而好巧不巧此时一柱香时间刚到,伴随着女帝这个动作雪停风止,山林消融,万物归春。
“神,神迹!”
“仙人显灵了!是仙人在庇佑靖国!”
女帝高举着那匕首,让众人清楚看到她安然无恙,邪气不能伤她分毫。
她居高临下,睥睨众人,睥睨着天下。
“在座的子民们,将士们!这些年北戎侵我国土,伤我将士!种种恶行有目共睹,罄竹难书!甚至还拿边城五城三十万的百姓性命来威胁于朕!朕为了百姓屡次三番忍让,可他们不知满足,变本加厉!”
“今日,这群贼人竟妄图用邪道之物毁我国运,亡我靖国!狼子野心,罪无可恕!”
女帝的声音铿锵有力,响彻偌大的山林。那眼神如刀,视线所及之处的锋芒让人胆寒心惊。
陆遥遥看着那抹殷红,心下也隐隐有种被鼓动的情绪,心神荡漾。
她最终视线停顿,落在了山林间那座高耸的仙人金身像。
“此次祭天,风调雨顺,百姓安康,仙人能赐福如愿。而三祈国运昌盛,不需求天,朕亦可实现。”
“北戎一日不灭族,国一日不宁。传朕旨意,此次伐敌,朕要御驾亲征!”
女帝说到这里猛地将手中法器投掷于地,拔剑重重砍了过去!
咔嚓一声,那匕首骤然碎成两半。
“乱我国运者,杀无赦!”
……
祈仙节当日,女帝发布诏令,昭告天下有二。
一是北戎窃取国运,二是北戎与妖魔勾结。
这两件事本身就是女帝决定在祈仙祭天当日公布的,陆遥遥和白十九并不意外。
一切都是按照计划在进行,甚至是极为顺利的进行,可是他们两个却越发觉得不对劲。
“有问题,其中一定有问题。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怎么我们刚把阿尔罕抓住他们就进来了,像是算好了一样。”
不仅如此,还有那匕首,也是女帝让她把阿尔罕带过来时候掉落的。就连那术法时效的时间点都被她利用得宛如神迹。
让原本得知妖魔作祟的众人,以为天神庇佑,瞬间稳定了民心。
一次是意外,两次三次呢?
白十九当时不在,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听陆遥遥的转述,他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等等,当时任知秋也在?”
“对啊,他……”
陆遥遥说到这里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猜测。
“是任知秋,这一切不是巧合,是他卜算的结果。”
少年抱着手臂,冷脸嗤笑,“说什么他不方便出手,让我们去抓幕后黑手,结果他全程都在,眼睁睁看我们忙前忙后,自己坐享其成!”
“还有那女帝,装得更加一个道貌岸然。什么为了百姓百般忍让,今日北戎动到了国运头上才不得已出兵讨伐!她分明就在等这一天,等能名正言顺出兵的一天!”
白十九越说越气,连最喜欢的果子都吃不下去了,直接给扔回了盘子里。
“怪不得我从一开始就不喜那对君臣!”
陆遥遥也很生气,有什么不能直说吗?他们又不是不会配合,这不是明摆着把人当猴耍吗?
不过——
“这两者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白十九回答:“有啊,我这人直觉一向很准,只要是我看不过眼的人,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这两个不都是吗?”
他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哦,还有那个阿尔罕。”
陆遥遥噎住了,还真是。
这一路上好像只要是白十九不待见的,或多或少都有点问题。
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力道:“我们这是什么狗屎运气,来这里遇到几个,几个都不是什么好鸟,真全员恶人。”
陆遥遥倒了杯水,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我来整理下现在的情况哈,女帝和任知秋呢,这两人压根就不信任我们,就把我们当工具人了,不能处。”
说着她在两人名字后面打了个叉。
“而阿尔罕呢,虽说也有问题,但是他现在被关在诏狱,女帝出征之前会当众被斩首祭旗。只要他还想活的话,他会是个突破口。”
白十九盯着陆遥遥圈起来的地方看了会儿,沉思了一会儿,没有立刻表态,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说阿尔罕用来破阵的是一把匕首,任知秋还说那个东西是张平修的本命法器?”
陆遥遥点头。
他用手点了点手臂,神情冷凝。
“那就奇怪了,一个修者的本命法器,还是个可破这种强阵的法器,怎么可能会轻易被女帝的剑给砍断?”
这个问题她当时也想过,甚至在他们走后上前去检查了那两半匕首。结果什么也没发现。
“应该是因为破阵时候法器的灵力被全部消耗了,加上它的主人已身死道消,无法恢复,这才变成了一把普通匕首。如此自然能被剑断成两半……”
她说到后面越发觉得不对劲,有什么地方似乎被她给忽略了。
“不对,这法器既然成了普通匕首了,那任知秋为什么还要提醒女帝,说上面有魔气?”
他都拿在手上观察了那么久,不可能没觉察到啊。
白十九眯了眯眼睛,俊美的面容似覆了一层霜雪。
“是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无论是今日有人会入仙人庙破坏阵法,用什么法器破阵,他们早就知道了。”
陆遥遥瞳孔一缩。
若不是有白十九提醒,她估计也会被蒙在鼓里很久,或者永远都不会发现。
一把根本就不会有魔器的匕首,任知秋却要当着所有百姓的面,说它有“魔气”。
在群情激奋之下,女帝方有了那段当众对北戎的发言。
之前陆遥遥只觉得心潮澎湃,深受感染。如今她只觉得脊背发凉。
陆遥遥沉默了半晌,突然沉声问了一句。
“那我们还去找阿尔罕吗?”
白十九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他们去找阿尔罕这一点会不会也被他们算到了。
他挑了挑眉,毫不犹豫道:“去啊。而且还得越早去越好。”
陆遥遥莫名,“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这么好了?这么着急?”
白十九无奈耸了耸肩,“没办法,毕竟他就只有几日活头了,见一面少一面啊。”
陆遥遥:“……”
好吧,是她想多了。
……
王城诏狱。
和其他行刺被关在一起,统一监管的北戎人不同,阿尔罕是被单独关押的。
他关在诏狱最深的一个牢狱里,这里又暗又潮湿,本来刚从冰雪里面出来他浑身都冻僵了,现在又被扔在这个地方,更是奄奄一息。
陆遥遥他们打晕看守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紫衣少年面色苍白,瑟瑟发抖得蜷缩在角落,那几条长命辫也似主人一样无力垂落在地上,好像下一秒就要绝了气息般虚弱。
阿尔罕的意识很模糊,几乎是靠着最后一点毅力支撑着没有彻底昏睡过去。
这里太昏暗,他什么也看不清。
隐隐听到了有人在唤他,用手拍着他的脸,最后他被对方有些粗鲁地捏着脸,强迫着张开了嘴。
一股熟悉的丹药清甜蔓延在他的唇齿,求生的本能让他着急咽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尔罕觉得伤口没有办疼痛难忍了,冻僵的四肢也开始慢慢温暖了起来。
阿尔罕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黑沉明亮的眼眸。
他嗫嚅着嘴唇,许久,涩然开口。
“怎么又是你啊……”
陆遥遥听后没好气地扯了下他的辫子,疼得他嗷嗷叫后才松手。
“什么叫又是我?你这臭小子除了这句话是不是就不会说别的了?啊?”
阿尔罕揉了揉被扯疼的头皮,抬眸发现不远处还站了一个人。
白十九凉凉扫了一眼少年,而后朝着他露出一个恶劣又嘲讽的笑容。
“嚯,几日不见你还是这么狼狈。”
“哦不,是更狼狈了。”
阿尔罕面色铁青,冷声呛道:“这还不是拜你们所赐!要不是因为你们,我不仅不会被抓,还能成功破了那魔阵!”
一想到这里少年目呲欲裂,怨恨和愤怒全然显露在了脸上。
“亏逍遥王说你们归墟之外的仙者最是公正,只循天命,不会偏颇任何一方。没想到你们都一样,都是靖国,都是女帝的走狗!呸!”
陆遥遥神色一凛,“魔阵?谁与你说的那是魔阵?”
白十九又问,“逍遥王?他也来了仙居?”
阿尔罕立刻噤声,一脸戒备地盯着陆遥遥他们。
“我就知道,你们来这里另有目的。如果你们想从我这里打探什么消息,劝你们提前死了这条心吧,我阿尔罕宁愿死也不会出卖队友的。”
“队友……”
陆遥遥喃喃道。
她垂眸看着狼狈憔悴的少年,他额头破了个窟窿,血迹糊了满脸,瞧着可怖又可怜。
“你不说那就让我猜猜,你是逍遥王派来破阵,毁坏国运的。他的目的很简单,他想借你们北戎的力量,北戎之手来争夺皇位。”
“你说我说的对吗?”
阿尔罕冷哼了一声,面上没有太大的表情。
陆遥遥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半晌,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我明白了,你也被算计了啊。”
这下少年有些坐不住了,“你这话什么意思……哦,我知道了,你是故意这么说想套我的话。”
他竭力想要表现得镇定自若,不为陆遥遥的话所动。
在他以为陆遥遥会继续说下去,继续观察他的反应来套他的话的时候,她没有再开口了,而是往一旁的白十九那边过去。
两人神色冷凝,周身气势竟比埋他的雪还要寒冷。
他们似在交谈什么,但是阿尔罕什么也听不到。
他想起修者之间是可以靠灵力传音来交流,此时的两人大约也是用的这种方式。
这让阿尔罕心下莫名不安,不由得胡思乱想了起来。
刚才她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们也被算计了?
他被算计了什么?被谁?逍遥王还是谁?
正在少年因找不到答案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白十九掀了下眼皮凉凉看了过来。
“你不愿配合就算了,大致情况我们已经知晓了。”
他薄唇微启,用一种居高临下地怜悯眼神看着他,缓缓说道。
“你好自为之。”
说着陆遥遥和白十九就要离开。
“等等!”
阿尔罕急忙唤住了他们。
“你,你们不能就这么走了?你们得给我说清楚,我马上就要死了,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他是真的害怕了。
不是怕死,是害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被人利用害了北戎。
陆遥遥和白十九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似犹豫了半晌,最终点头了。
“好,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便是。”
阿尔罕本来还以为两人是故意诈他,听到他们反而先问自己想知道什么,适才对他们的话信了七八分。
他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我想知道我被谁算计了,逍遥王吗?”
“不,他不会这样做的,他……”
白十九:“怎么不会?”
陆遥遥补充:“他都投敌叛国了又有什么做不出?”
“他骗了你,更骗了女帝。”
阿尔罕闻言大怒,反驳:“果然,我就知道你们想挑拨离间……”
陆遥遥冷声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没有挑拨离间,你自己好好想想。为什么二十年前他要主动请求出兵攻打北戎,他早就知道自己一人之力夺权无望!”
“他假意投诚,想借北戎的手来逼位女帝!现在更是让你来破阵,不就是为了削弱女帝的力量吗?他是在利用你们!”
少年不为所动,冷笑着看向他们。“你们这么说是因为你们是女帝的人。”
白十九俊脸一沉,“谁是她的人?我们是修者,不从于王权,只束缚于天道。”
这个理由比任何言语都要有力。
阿尔罕登时像是一只被扼住喉咙的鸡,整个人恍惚又哑然,“可,可你们帮她抓了我,你们在帮她做事。”
陆遥遥没有直接反驳,反问到阿尔罕,“那你呢?不也是在为逍遥王办事吗?”
“女帝为了稳住国运利用我们,逍遥王为了争权夺位,通敌卖国又是什么好东西?”
白十九咄咄逼人地质问:“我们是修者尚可及时抽身,及时止损,那你呢?若是北戎,因为你误信恶人,毁于一旦呢?!”
他面露嫌恶,一副无可救药的表情,犀利评价道。
“蠢货。”
“我呸!说我蠢货?被蒙在鼓里的蠢货是你们才对!什么争权夺位!逍遥王分明是大义灭亲!”
阿尔罕彻底被激怒了。
一开始他还能沉得住气,可对方如此自说自话咄咄逼人,反倒脏水的行为让他实在忍无可忍。
“女帝才是发动战争的人,逍遥王是为了阻止他!二十年前是,如今也是!”
他指着陆遥遥和白十九两人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们是她的走狗,帮凶!你们要是真想及时止损就该帮我把那劳什子魔阵给毁了,不然二十年前十万闻家军,还有那个横死在天雷报应之下的张平修就是你们的下场!”
陆遥遥敏锐捕捉到他话里的信息:“你的意思是,这京城里的四方焚魔阵,与二十年前闻家军的魔阵是同一个?”
阿尔罕以为他们还在质疑他,一下子急了:“不然呢?你们那个小将军怎么中的魔?”
他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睁大了眼睛。
“你们该不会认为是我们干的吧?”
之前在闻家军那里被扣了个纵火行凶的帽子也就算了,现在又来。
阿尔罕气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就你们这智商还修仙,先修脑子吧!我们要是有那样的能耐靖国早完了!哪用得着铤而走险入仙居趟这趟浑水!”
“为什么事实都摆在你们面前了,你们还不信!”是女帝和张平修催动魔阵想拿我们献祭!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话音刚落,牢房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陆遥遥和白十九没再说话,好似雕塑一样伫立在那里。
这里本就昏暗,他们这样站着阿尔罕更觉瘆得慌。
他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几步,背靠着角落墙壁才稍平复了下情绪。
在阿尔罕以为是自己的痛骂让两人悔恨不已,幡然醒悟的时候,两人开口了。
“所以,二十年前的魔阵出自女帝之手?”
“闻家军也是因她而死?”
阿尔罕看不清他们的神情,却莫名觉得空气骤降,缩了缩脖子闷闷道。
“对啊,所以那魔阵是非破不可,不然下一次再开启的时候就不知道要有多少万人遭殃了……”
他话说到一半,一道寒风掠过,再抬头看去,两人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
诏狱外,白十九和陆遥遥神色沉郁地疾步往王宫外走去。
夜凉如水,月亮在黑雾之中若隐若现。
光影之中两人的眉眼冷若霜雪,明灭晦暗。
半晌,在静谧的夜里,最终陆遥遥压抑不住怒火先开了口。
“看来不仅是我们,他们也被女帝骗了。”
“逍遥王没有算计阿尔罕,他们也被骗了。以为那四方焚魔阵是个魔阵,怕再次有人成为女帝的牺牲品,所以才来毁阵。”
白十九沉声补充:“结果不想这一举动反被认为是意图毁坏仙庙破坏国运,被女帝利用造势,成为名正言顺发动战争的一步棋子。”
而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靖国国运衰弱,却在女帝登基的时候迅速恢复。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天命所归,国运是被龙气镇压归位。
可当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也是一场战争,一场惨烈至极的战争。
十万将士出征北戎,身死魔阵。
如此国运归位便还有一个可能——献祭。
“女帝是用十万将士的性命献祭,强行扭转了国运。”
白十九脸色也很难看,“可为什么她登基没有紫微星正,而非要用这样极端血腥的方式?”
话音刚落,陆遥遥和白十九几乎同时想到了什么,骤然停下了脚步。
她抬眸,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女帝不是天命之人。”
天命之人是逍遥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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