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陈辛择记事起,她便生活在冷宫。
身边的宫人除了送饭的太监和宫女之外,便只有她的乳娘。
除此之外,她没有见过旁人。
她被困在这幽深的宫殿里,她出不去,外人也无法进来。
对于外界的事情,她大多都是从乳娘那里了解到的。
乳娘告诉她她是皇女,是皇帝的嫡女。她还有个同胞弟弟,是未来的储君。
她本来应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只可惜命格不好,克母克父更克国。
因为她生来有罪,所以才会被关在这里。
不出意外,未来也会如此。
乳娘还说,她原本到了年纪是可以获得自由的,却因为她被困在了冷宫。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神情很怨毒,会用滚烫的茶水浇她的头,长长的指甲掐着她的肉,有时候情绪崩溃得厉害的时候更是会掐着她的脖子叫她去死。
陈辛择并不害怕,也不求饶。
她平静地忍耐着,因为她知道,只有顺从,等到乳娘将怒气发泄完了之后,她才会得到一点吃食。
有时候是一个发霉的窝头,有时候是一碗馊了的稀粥。
在很小的时候,陈辛择就知道她这样的人活下来要比寻常人要艰难十倍,甚至百倍。
但是这没什么所谓,只要能活下来就好。
这是陈辛择一直以来的执念。
至于为什么想活下去,她并不知道。
五岁那年,靖国出现了百年难遇的大旱,本就不顺的国运更加衰弱,一时之间朝野动荡,百姓不宁。
皇帝拨款赈灾了好几次也无望,最终去了天宇宫请了国师任知秋祭祀,祈天求雨。
[天啦,太好了,国师终于出关了。]
[有国师在,我们靖国一定能够度过这次困境。]
那是陈辛择第一次听到任知秋的名字。
她对他并没有多好奇,只是觉得讽刺。
一国之主竟然要靠一介修士来稳住国运,要是她是君王,她绝不会让对方越俎代庖,骑在她的头上。
陈辛择这么想着,继续喝着清的可以当镜子的稀粥。
再后来,任知秋求雨成功,宫人对他的议论更多了。
夸赞的,尊崇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以至于关于他的事情,就算陈辛择想不知道都难。
她知道了对方的名字,知道了他是在三百年前突然入世当的国师,有人说他是为挽救靖国国运,救百姓于水火而来,还有人说他只是为了渡劫修行。
修者一生有无数的劫数,或许靖国也是他的一个劫。
劫渡了,他会继续踏上仙途。
这些陈辛择都没太在意,唯一让她在意的一点——她之所以会一直被关在冷宫,似乎也是因为这个任知秋。
宫人们说是任知秋心怀慈悲,劝皇帝把她和皇子隔开,这才救了她一命,不然她十之会被皇帝赐死。
陈辛择不这么认为。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是像修者这种害怕沾染旁人因果的。
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目的。
陈辛择猜不到他为什么要救她,不过本能的,她对任知秋的印象并不好。
不过她怎么想任知秋不会在意。她于他是沧海一粟,地上蝼蚁一样微不足道。
他们的身份,一个人是人嫌恶的煞星,一个是德高望重的国师。
一个天一个地,永远都不会有任何的交集。
陈辛择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八岁那年,冷宫来了一位生面孔。
陈辛择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任知秋,但是她知道,对方这周身气度绝不可能是往日送饭的宫人。
只是她太饿了,虽有疑虑,可大雪连着下了三日,宫人已有三日没来给她送饭了。
于是她像询问宫人一样问他有饭吗。
很遗憾,他什么也没带,她只得继续吃雪充饥。
他见了神情意外,似嫌恶又似悲悯,伸手制止了她。
[别吃。]
[我不吃就会饿死。]
她又道,[你若是给我点东西填肚子,我自然不会吃它。]
他不说话了。
陈辛择觉得很好笑,乳娘不喜她,那些宫人打骂她,可纵使他们再可恶也知道给根棒子再来颗甜枣。
可眼前人做着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又什么都不给。
什么心怀慈悲的圣人?不过是个伪善的小人罢了。
陈辛择嗤之以鼻,打掉他的手继续吃雪。
一阵寒风掠过,再抬眼的时候那月白色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她抓着雪的手冻得通红,愣愣看着刚才对方站着的地方许久。
要不是雪上还有他的脚印,陈辛择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隔日,姗姗来迟了三日的宫人终于来给她送饭了。
还是一个窝头,一碗粥。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窝头没有发霉,那粥也没往常那么稀。
[真是奇了怪了,平日里明明我们多久送都不会有人管的,只要不把她饿死就成。今日管事公公竟然主动问起这煞星来了。]
[可不是,还让我们日后每日都要来送餐,说什么她再怎么也是皇女……]
陈辛择不是傻子,她隐隐意识到这一切可能和那个青年有关。
于是她试探着问了几句,这才确定了。
当日来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国师任知秋。
……
再次见到任知秋的时候,乳娘的尸体刚凉透。
和初见时候不让她吃雪一样,这一次任知秋又对她进行了一番说教。
他说杀人不对,说她命中犯煞。
如今沾染上了人命,不单这一世命途多舛,下一世也很难轮回投胎。
陈辛择很烦,[你不是修者吗?不是能呼风唤雨,神通广大吗?]
[既然你不想她死,那你就用术法把她起死回生呗。]
任知秋噎住了,[……我不能干预凡人生死。]
陈辛择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他莫名有些不自在的时候,她平静问道。
[我现在要把她处理了,你说我是把她扔河里,还是投井里?]
她是故意这么问的,她想看他勃然大怒,或是指着鼻子骂她冷血无情。
可是他都没有,他甚至当真仔细思考了,最后给出了建议。
[扔河里吧。]
怕陈辛择没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
[河里有鱼,鱼吃腐肉。]
陈辛择一愣,而后咧嘴笑了。
自此之后,任知秋来冷宫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有时候三日一次,有时候甚至一日一次。
他们两人的关系却没因为相处的时间增加而亲近多少。
任知秋对她,和对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不,甚至要更无情冷漠。
他从来不会在宫人欺负她的时候施以援手,更不会在她挨冻受饿的时候给她一点帮助。
他永远居高临下,高不可攀。
他是天上仙人,对于人世间的疾苦心生怜悯,却独独对她的苦难冷眼旁观。
陈辛择并没有像其他人对他心生敬畏。
她想要撕破他面无表情的假面,想要让他正视她,她想要把他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中拽下来,坠入泥潭,同流合污。
于是她开始频繁地挑衅她,她骂他是皇帝的一条狗,是天道的一条狗。
骂他看似坦然自若,实则胆小怯弱。
他比任何人都畏惧天命,畏惧劫数,他是修者,同样也是被困在因果法则中的鸟。
他连挣扎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他不如她。
每当这个时候陈辛择都会如愿看着他或沉默,或恼怒,那张无喜无悲的面容总算有了别的表情。
他们每次的见面都是激烈的碰撞,不欢而散。
最后以任知秋主动而解冰。
看着众人眼中可望不可及的国师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她容忍,陈辛择终于可以确定了。
他是为渡劫而来,而他的劫数是她。
大约是因为如此,陈辛择对任知秋越发有恃无恐起来。
她以为他是不同的,哪怕在每次她被人欺辱,遭遇狼狈的时候无所作为,无动于衷。
至少他不像别人那样对她心生厌恶,巴不得她赶紧去死。
陈辛择从没有感受过什么善意,在她看来,她想活,任知秋不想她死。
那他便是在意她,喜欢她的。
直到十岁那年,北戎大举进犯靖国,城池连连沦陷。
皇帝不想扣上昏庸无能的帽子,怕民众将矛头对准他,于是放出了她是天生煞星,亡国命格的消息。
霎时间群臣进谏,百姓请愿。
他们要她以死谢罪。
所有人都想她死,只有任知秋不是。
陈辛择找到了他,她走投无路,她以为他会救她。
毕竟她是他的劫数,她若死了,这劫他没法渡,也渡不了。
不想任知秋却道,[这是天命所指,民之所向。你若是顺应天命而死,那你死的那一日,便是我渡劫之日。]
陈辛择这个时候才知道,他也想她死。
只是他在等她认命。
只有认命,不再心生不驯不顺之心,她的气数才真的尽了。
他也才能真正渡劫。
陈辛择突然有些恨任知秋,这是她头一次对一个人有了这般真切的恨意。
他等着她认命,用她的命去渡劫得道,她偏不如他的意。
之前的陈辛择只想为自己,这一次她想为任知秋,为所有憎恶她的人活着。
祸害遗千年。
她就是要当让他们闻之色变,如鲠在喉的祸害。
为了活下去,陈辛择主动请愿去北戎为质,为国为民赎罪。
在北戎的五年,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在那里,她第二次杀了人。
当时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陈辛择记得很清楚,她也强迫自己记住。
那个□□她的人如何一点一点被她放干了血,如何被她剁成肉泥。
那个本该在千里之外的人又是如何一步瞬身来到了她的身边。
他再一次目睹了她的苦难。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袖手旁观。
他脸色苍白,身子颤抖地紧紧抱住了她,不顾她浑身血色斑驳,污秽不堪。
他愤怒又害怕,惊恐又无助。
任知秋似乎想要说对不起,想要和她道歉。
可最后在面对陈辛择冰冷的表情时,他声音喑哑,眼尾泛红着开口。
[我帮你。]
高高在上的仙人终于主动走下了神坛,正视了眼前的凡人。
陈辛择麻木不仁地看向天上月,眼神空洞无神。
这一日,她也终于摘下来了月亮。
……
按照皇帝原本的想法,他根本不打算管陈辛择的死活。
五年,十年。
他希望陈辛择离靖国越来越远,最好死在北戎。
但是北戎却不愿意继续留下陈辛择了。
听说是近几年北戎王室不知为何无故暴毙,接连陨落,草原大旱连连,牛马不盛。
有人告知陈辛择是百年难遇的煞星,若杀了她会被煞气反噬,唯有将她送回北戎才能恢复安宁。
于是她这颗靖国不要的弃子,又再一次被当成皮球踢了回去。
不想陈辛择回国之后,本该乱了的国运不知怎么隐隐有了归位的迹象。
逍遥王继位当日,当年那个给他们卜命算卦的占星官急急忙忙赶来制止。
他当着众人的面说当年因为陈辛择和逍遥王的生辰八字太相似,所以算错了命格。
天生煞星的是逍遥王。
众人大骇,想到近日随着陈辛择归来逐渐稳定的国运,不得不信了七八分。
后来,陈辛择登临大宝,逍遥王怕自身命数影响国运,主动请缨驻守边疆。
陈辛择看着群臣朝拜,百姓欢呼的模样,觉得既碍眼又讽刺。
她似笑非笑,[你说若是他们有朝一日知道真相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任知秋眼眸微动,[不会有那么一天。]
[你用自身气运帮朕压制了紊乱的国运,以一人之力抗衡天命,又能撑得了多久?]
陈辛择状似困扰地说道,那双凤目却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她冰冷地注视着任知秋,那眼神似刀,一刀一刀凌迟着他。
逼着他臣服,逼着他献上忠诚。
任知秋静静回望着她。
[我说了,我会帮你。]
他补充道。
[帮你活下去。]
修者的言行受天道束缚,正因为知道他是抱着很大的决心才说出的这话,陈辛择扯了扯嘴角。
[那若是朕不想长命百岁,想要与天同寿呢?]
[好。]
任知秋回答得轻松得好似陈辛择说得只是要一块饴糖那般简单。
[那就与天同寿。]
他垂眸,[若是你腻了不想活了,我们便尘归尘土归土。然后再入轮回来生相逢。]
后来陈辛择才知道,身死轮回的只有她。
任知秋劫数未渡,身消道陨,散于天地。
他们不会有来生,更不会再复相见,再复相逢。
……
“这两人一个逆乱天命,一个助纣为虐,有这样的结果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闻浩然对两人落得如此下场唏嘘的同时,更多的是觉得罪有应得。
陆遥遥对他们下场如何并不在意,关注的是另一个事情。
“所以陈辛择还能入轮回?”
若真是如此可就太不公平了。
十万将士因她的一己之私献祭于魔阵,二十年来受魔气侵蚀饱受折磨,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佛器度化虽无法起死回生,却总算可以安心投胎轮回了。
任知秋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身消道陨,身魂散于天地,再无往生的可能。
可陈辛择竟还能轮回,实在让人愤懑。
闻浩然道摇了摇头,却道:“其实有时候生不一定是好事,不是有个词叫生不如死吗?”
见她还是不懂他的意思,他继续解释。
“师弟刚入道没多久,可能不太清楚一些天道法则。其实轮回这个概念只在凡人,他们身死后能重新投胎为人,但是修者一旦身死,就回归于天。”
这和末法时代大能们为天地献祭,以身回馈养万物是一个道理。
也就是说修者是以天地灵气修行,与天争命数的,他们没有轮回一说。
不过若是把他们还没完全消散的神魂重聚的话,再找到与其相匹配的躯壳相融的话却有重生的可能。
当然,大多时候是没那么顺利的,所以有些修者为了活下去会在濒死之际选择夺舍。
但是任知秋将金丹和神魂全部给予了陈辛择,为她褪凡身塑仙体。
因此他再无得见天日的时候。
不过陈辛择还没来得及将金丹和神魂完全融合,便被陆遥遥给一剑诛杀了。
她这种情况只能算是半步踏入仙途之人,简而言之就是一半仙体一半凡身。她还有得入轮回的机会。
陆遥遥皱眉,“这有什么生不如死的?这不对她是好事吗?”
少年笑了笑,“什么好事?她那一半凡身会让她无尽轮回,另一半仙体则会让她永远记得每一世的记忆。像陈辛择这样带着业障罪孽而死入轮回的人,她的每一次轮回都是劫。或为畜,或为妖,或为人,世世都会在苦难中度过。”
“有时候记得可比忘了更痛苦十倍百倍,她能轮回不是幸运,是在承迟了二十年的因果报应。”
听到闻浩然这话,先前还觉得太便宜了陈辛择的陆遥遥沉默了。
对陈辛择来说,这样的结果也可称得上罪有应得了。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苦难从来不是作恶的理由
“那也是她活该。”
陆遥遥不大想继续这个话题,问道。
“对了师兄,你要跟我们一起离开吗?”
他们的天命令已经完成了,不出意外等明日归墟内的浊气完全散去后他们就会离开靖国。
就是不知道闻浩然的人劫渡了没,是不是还要再继续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再回宗门。
闻浩然微微颔首。
“师弟你应该也猜到了,我是凡人出身入道的,我的人劫无非就是断尘缘。”
修者断尘缘分两种,一是断红尘,另一种是断亲缘。
闻浩然入道的时候年岁尚小,在凡尘并未成婚,没什么红尘可断,所以他是后者。
一般这断亲缘是等到亲人寿终就寝时候,修者最后来送他们一程。亲人身死入轮回,便彻底与凡尘无瓜葛,真正可以放下一切羁绊入道修行了。
如果按照正常的时间来算,闻浩然最少也要过个二三十年才会下山断这尘缘。
不想遇到了任知秋和陈辛择逆乱天命这事,靖国纳入了归墟,外界十年,里面却已逾两三百年。
后代闻家军全军上下更是惨遭献祭,竟只留下闻人杰一脉。
仲尧掐指一算,暗道不妙。
若是这时候闻浩然再不入归墟,等到闻人杰也身死,可能就断不了这尘缘了。这才着急忙慌让他引神魂入此境。
“我入归墟的时候闻人杰已经身中魔气,奄奄一息,撑不了多久了。我不得不用神魂撑到他执念消去的那一日。”
陆遥遥和白十九,乃至于任知秋他们都以为闻人杰一介凡人之所以能够撑那么久,是因为闻浩然神魂的支撑。
实则不然,闻浩然的神魂并不是为了支撑他活下去,是为了让他保持意识清明。
闻浩然提到这里,神色有些明灭。
“闻人杰的意志力很强,一般凡人是不可能从魔物手中强夺回身体的,他成功了,我来的时候发现他的灵魂已经将魔物给压制住了。”
“甚至反噬魔物。”
若是他当时不以神魂入体,闻人杰早就入魔了。
他薄唇抿着,“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求生欲这么强的人,我觉得惊讶又诧异。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都已经那么痛苦了,灵魂被撕扯得不成样子了,却还想要活下去。”
闻浩然抬眸,注视着陆遥遥道。
“后来我阴差阳错在四方焚魔阵中被用业火将我和他的身魂融合,我有了他的记忆,这才知晓他是放不下仇恨,放不下靖国。”
“他这般求生,是想撑到靖国无恙,山河安宁的那日。”
陆遥遥心下一动,想起之前闻人杰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闻浩然朝着她勾唇笑了笑,眉眼中隐隐有闻人杰的影子。
“所以多谢师弟。”
他又对一旁的白十九致谢道。
“还有白道友。若不是你们接了这道天命令,解决了任知秋和女帝,扭转了国运,改变了靖国亡国的命运,让一切真相大白,更让两国免于战争,完成了闻人杰的执念。我这个人劫恐怕是渡不了的。”
闻浩然能够感觉到在陆遥遥杀了陈辛择后,原本他这具身体中那一直都暴戾躁动的灵魂终于平静下来。
他们走后或许少年依旧只有三个月,或是一个月的生命。
但是至少他心愿已了,不用带着执念化成怨鬼,能安然入轮回了。
白十九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不用谢,你,不对,是你后人也提供了不少线索,帮了我们不少。”
“对了陆遥,你过来。”
他对陆遥遥招了招手,后者虽莫名,还是走了过去。
“怎么了?”
刚才陆遥遥和闻浩然说话的时候少年就异常安静,也不做声,她还以为对方是被忽视了不高兴闹脾气了。
谁知余光看过去的时候发现白十九根本没注意他们这边,一直低着头绕着仙人庙四周踱步,好似在找什么。
白十九:“还能是什么,当然是给你找你掉落的机缘啊。”
他说完有些不满地蹙眉瞪了她一眼。
“诶不是,你这人怎么回事?自己的事一点也不晓得上心。得亏你是同我一起,若是换作旁人,你这般心大,对方早就拿了你的机缘溜之大吉了。”
陆遥遥笑着回道:“可你又不是旁人啊。”
这话她并非是为了顺毛随口一说的假话,一开始时候她对白十九的确是处处防备,哪怕对方是原主的好友,她也只把他当成寻机缘的组队人,并不信任。
可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白十九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她是真的把他当朋友,当自己人了。
此话一出,白十九再大的火气也没法撒了。
他有些高兴又有些别扭,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假意咳嗽了下。
“咳咳,不说这个了,回归正题。”
白十九踢了踢面前的一块坍塌的金身像。
“诺,如果我没感知错的话你的机缘应该就在这佛眼里面。”
他想到什么,歪头问道:“要不我帮你砸开?”
这块金身是佛器的一部分,尽管没有完整的金身像那么固若金汤,要破开也挺费劲儿的。
陆遥遥摇头拒绝,“算了,多谢你的好意。我怕你这一拳下去不仅把金身砸了,也把我好不容易的机缘砸了。”
别人或许不一定,但以白十九那恐怖的实力来说还真有可能。
白十九噎住了。
他侧身让开,“啧,行吧,你来。”
陆遥遥双手紧握剑柄,凝聚剑气,对准上面的裂痕蓄力一砍。
“咔嚓”一声,佛眼从中断成两半。
紧接着一道幽蓝的光芒乍现,一股巨大的灵力波动涤荡山林,直破苍穹。
好在这动静持续不久,很快就停下来了。
陆遥遥缓了一会儿,确认安全后这才定睛看去。
是一块蓝黑色的……石头?
没错,就是石头,至少外表是这样。
坑坑洼洼,麻麻赖赖,一点都不圆润。唯一和普通石头不同的是它的颜色,还有上面黑色蜿蜒的纹路。
闻浩然和白十九都傻眼了。
闻浩然:“这是什么?”
白十九:“好怪,再看一眼。”
陆遥遥沉默了一瞬,挽尊道:“可能是一块尚未经过打磨的璞玉吧。”
闻浩然恍然大悟,笑着夸赞:“果然是物随其主,怪不得它会是你的机缘,师弟也是一块尚未打磨的璞玉呢。”
谢谢你,捧场王。
她抹了把脸,上前将那块石头,哦不,璞玉拿了起来。
结果刚一碰触到,那石头突然发热,陆遥遥感觉到指尖一烫。
下一秒那石头飞了起来,猛地朝陆遥遥胸口砸去。
卧槽!
陆遥遥下意识引剑去挡,不想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那石头穿过她的手臂,径直进入了她的体内。
???
进去了?!
“这怎么回事?它怎么就突然进去了?”
她慌忙问白十九。
“我会不会是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给寄生了吧?”
白十九摩挲着下巴盯着陆遥遥仔细打量了一番,“寄生倒不至于,你这个应该是一块灵玉,没准还是神品级的,我能感觉到它里面蕴藏了很强大的灵力。”
神品级的灵玉一般是混沌初开形成至今,吸收了无数天地日月灵气。这种灵玉可遇不可求,于陆遥遥来说是难得的机缘了。
“不过这种灵玉一般是很难吸收的,大部分修者得到它都会选择将它锻造成法器,你这种……”
陆遥遥:“不好吸收?”
嗖的一下就进去了,还不好吸收?
白十九:“你先听我说完。”
“它这是主动进入你的体内,说明你和它属性各方面都极为契合,没有任何排异情况。”
闻浩然顺着解释道:“也就是说,师弟,你可以完全吸收它,不过不是一下子,是慢慢吸收。这对你提升修为,修炼术法都大有帮助,于你百利无一害。”
他说完有些羡慕地看着陆遥遥。
不愧是异星命格,气运之子,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这机缘或许不是多百年难遇,但是正如白十九所说,像这样的灵玉是无法直接吸收灵力,纳为己用的。
因为灵玉不是灵兽,它虽有灵力却是死物。一旦开始吸收灵玉的灵力,灵力不尽它是不会停下来的。
像那些修为高深的大能,他们灵脉磅礴,随便怎么吸收都没事。
可修真界的大能有多少,又有几个能一次性吸收一块神品灵玉而不爆体而亡?
所以说陆遥遥这样能和灵玉融合,不会因灵力过甚而自爆的,实在少之又少。
“原来如此。”
知道这石头在她体内非但没有危险,还大有好处后,陆遥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拍了拍胸口,而后将剑收好。
一阵微弱的灵力波动从身旁传来,陆遥遥顺着看去,发现是白十九身上的。
白十九低头一看,是他腰间的玉牌。
“差点儿把这东西忘了。”
这是接天命令时候入归墟的玉牌,上面刻着他们两人的名字。只有等到完成天命令时候才会消退。
此时这个东西已经没用了。
白十九刚要把它取下,陆遥遥三两步上前,一把拽下翻看。
可她来晚了一步,上面不仅白十九布的掩盖真名的术法消失了,连字迹也消失了。
陆遥遥看着光滑如镜的玉牌,啧了一声,顺手将它又扔了回去。
少年接住,看着陆遥遥一脸不悦的神情,一下子便猜到了她刚才是急忙上前想看他的名字。
白十九勾唇,那双星目流转着漂亮的眸光。
“这么好奇我的真名?”
陆遥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好奇啊,可我好奇有什么用,你又不会告诉我。”
本来因为陆遥遥没认出他来而有些生气,故意藏了真名想让她自己想起来。
可她是磕碰坏了脑子失忆了,也算事出有因。
白十九思考了下,回道:“成吧,我告诉你。”
陆遥遥眼睛一亮:“真的?”
他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个条件。”
“……我就知道。”
陆遥遥瘪了瘪嘴,但是终究好奇心占据了上风。
“成,你说吧,什么条件?只要是在我原则范围,力所能及以内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白十九:“也不难,你也肯定能做到……”
说着他视线往下,落在了陆遥遥的胸口位置。
陆遥遥眼皮一跳,隐隐觉察到了他的意图。
“你把你淬体的秘诀教给我,如何?”
“……”
淦啊,她就知道!
你这简直是在为难我胖虎!这让我怎么教,教你变性吗,这样你就可以拥有傲人胸肌了?!
陆遥遥在心里疯狂吐槽,表面上却不露声色。
她深吸了一口气。
“……可以,不过我这秘诀因人而异,你练出来是什么效果我可不保证。”
白十九:“成交。”
他生了一颗道心,无论修行什么都一点就通,他对自己很有信心。所以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陆遥遥盯着他,视线灼热,催促道。
“好了,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名了吧。”
白十九指尖一动,袖中两只灵蝶翩然飞了出来。
随着它们所过之处,金色的灵力在半空中慢慢书写出了两个苍劲的行书。
陆遥遥一愣,顺着那两个金字看到对面少年含笑的眉眼。
“太乙白殊。”
“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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