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唯一比最爱珍贵得多

    除却女三宸贵妃脸上突发过敏来不了之外,叶砚浓、谢知煦、岑小爱、毕经纶等人都很给潘导面子,于当晚七点整准时莅临影视城旁边的听潮大饭店。

    这顿饭一开始的时候还算得上和平,潘鹤林开了瓶珍藏红酒,给在座诸位挨个敬了酒,又讲了几句场面话,表示对开机至今各位老师配合工作的感谢,让大家随便吃不要客气。

    沈无漾向来懒得听这种讲话,他专注闷头吃饭,觉得他家菜还不错,鹅掌很好吃,炸鲜奶也很好吃。

    叶砚浓坐他对面,全程皱着眉头在手机上打字,不知道遇见了什么问题,谢知煦不言不语给她夹菜,岑小爱则唯唯诺诺捧着潘鹤林的场。

    毕经纶一看到岑小爱就感觉被厉寒琛打过的额头隐隐作痛,他坐得和岑小爱八丈远,作为一个人类,他宁可失去cp也不能失去性命,他已经求着叶砚浓把剧本里所有亲密戏都删了,现在有岑小爱的地方他就是个透明人。

    大概是气氛非常无聊,沈无漾满心惦记着晚上的三堂会审,也懒得去活跃场子,潘鹤林就说:“咱们大家也进组这么久了,要不一起玩点游戏吧?”

    叶砚浓直接将手机往桌上扣过去,她今天脸色很差,甚至没扎她最喜欢的双马尾,只戴了个发箍就随意散下来,也不知道手机那头的人对她说了什么,让她整个人称得上阴云密布。

    沈无漾还挺好奇潘鹤林准备了什么样的酒桌游戏,他就问:“玩什么啊?”

    潘鹤林先是客气道:“大家有什么想玩的吗?”

    他本意也只是客气客气,没想到叶砚浓眉毛一挑,夹着一块炸鲜奶直接说:“要不就真心话大冒险吧。”

    叶砚浓今日气压太低,没人提反对意见,岑小爱偷偷瞄着她,咬咬嘴唇,给她倒了杯酒。

    叶砚浓忽然抬起头,一双杏眼睨着她,岑小爱手一抖,酒差点倒在外面,她鼓足了勇气举起杯,“浓浓老师,我敬你一杯,谢谢你这些天照顾我。”

    叶砚浓从不爱在公众场合让人下不来台,举杯将酒一口闷了。

    潘鹤林吩咐了服务员几句,服务员很快下去,再出现在包厢里的时候,带来了一些骰子和一个牛雯倩。

    牛雯倩看起来也不太高兴,她穿着挺漂亮的白色套裙,还化了个淡妆,只是眼睛红红的,像是和谁刚吵了一架。她俯身和叶砚浓说了几句话,叶砚浓就直接叫服务员加了把椅子,让她坐下一起。

    从未玩过骰子游戏的岑小爱第一轮居然没输,输的是谢知煦。

    谢知煦选了真心话,在场众人都知道他是金主叶砚浓的人,谁也不愿意张嘴得罪人,只有沈无漾心无旁骛,想起了昨天萧淮问他的话,于是说:“那我问吧。”

    “你和我们糖心浓浓,是怎么认识的?”

    叶砚浓抱着手臂,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谢知煦似笑非笑,只轻飘飘说了一句:“一见钟情。”

    沈无漾心中喟叹,可怜的萧淮算是彻底没戏了。

    叶砚浓果然很满意,还亲自喂了谢知煦一个炸鲜奶。

    岑小爱羡慕地看着这一切,毕经纶紧绷地瞄着岑小爱。

    但苍天从不饶过谁,岑小爱喜提第二位输家。

    估计是叶砚浓笑容满面地坐在对面,让她感到大冒险绝不是可以轻易玩的,于是她说:“还是真心话吧。”

    “那好啊。”叶砚浓笑起来,眼睛里出现了一丝调戏人的乐趣,“小爱,我问问你,为什么要演这个剧啊?除了潘导介绍之外,这个本子本身有没有吸引你的地方?”

    看叶砚浓没有再和她生气的意思,岑小爱明显松了口气,大概是估计着叶砚浓之所以愿意投资这个本子,肯定是对原著有很大兴趣,于是坦然道:“其实,其实我是原著粉,我特别喜欢男主。”

    叶砚浓的表情有一丝不太明显的碎裂。

    “你喜欢原著那摄政王皇甫熵?”叶砚浓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嘴角翘起来,笑吟吟对岑小爱说:“你能不能和我讲讲,你觉得皇甫熵在爱情方面,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正好我演的就是他,最近有点瓶颈,我想看看原著党对他的理解。”

    她这一番话说得十分热情,大大激励了原本鹌鹑一样的岑小爱,让岑小爱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

    “我觉得……虽然很多人都说他是种马,但他一直很孤单。他是有很多女人没错,但他从来没有爱过她们,他只是太缺爱了。阿柔其实是他的初恋,也是唯一一个被他带进祠堂的人。后来阿柔死了,是小软一点点温暖了他的心,她愿意放下小我,让他从悲伤的情感中走出来。所以最后他才选择小软成为他的贵妃,陪在他身边替他管理后宫。”

    她一边说,一边看叶砚浓满意地点着头,手指还一下一下扣着桌面,“挺好,我觉得你对他的理解很透彻。那你觉得,如果皇甫熵没有遇见苏小软,他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呢?”

    沈无漾眼看着牛雯倩紧张地撞了撞叶砚浓的手臂,他忽然觉得这幅画面非常眼熟。

    “如果没有小软的话,他虽然有了万里江山,但却永远失去了他的爱情,他可能还是会有很多妃子,但他也只会和她们生儿育女,不会爱上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自己孤独终老。”

    沈无漾第一次看到这套书的活粉,听得头皮开始发麻,在这发麻中他又有点好奇起来,他实在太好奇这本书原著党的喜好点了,便在叶砚浓的问题中插了一嘴,“小爱,你两本书都看了,苏柔和苏小软这俩人,你更喜欢谁呀?”

    “如果说喜欢的话,我更喜欢小软多一点,因为她很勇敢,能够放下一切,全心全意地去爱上和治愈皇甫熵,阿柔虽然也很爱他,但她还是爱自己多一些,不然也不会舍得离开他去死……但其实如果让我选,我想做阿柔,因为她是皇甫熵第一个爱上的人,哪怕他后来和小软相伴一生,他心底的白月光还是阿柔,也会把皇后的位置留给阿柔。”

    沈无漾听得心神俱震,他开始后悔问这个问题了。每次听岑小爱讲话,都能让他感到自己的人生是如此的少见多怪。

    “就像浓浓……浓浓老师和谢老师,你们两个肯定也是不能失去彼此的呀。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他还是不能没有爱人,小软应该也很羡慕阿柔,因为她拥有了这个男人的第一份爱,哪怕他有了小软,有了后宫三千佳丽,和阿柔在一起时的快乐都是他一辈子忘不掉的。”

    沈无漾没想到话头能叫岑小爱引到叶砚浓身上,他嘴里叼着的一口菜差点吐出来,赶紧闷了杯酒压惊。

    叶砚浓将一整个炸鲜奶塞进嘴里,狠狠嚼了两口,反倒是谢知煦低声笑了下。

    岑小爱最后收束总结,“我是女生,我觉得这样的男人真的很孤独,很让人心疼。”

    沈无漾眼看着叶砚浓要站起来了,她穿了身油画风公主裙,又是一套衬得她乖巧又甜美,以至于让人毫无警戒心的穿搭。牛雯倩一边拉她一边使眼色给谢知煦,让他帮忙拉着人。

    结果叶砚浓直接说:“来,谢知煦,你演了男主这么久,要不要也说说你的感受?”

    谢知煦被点名,本来想坐着说话,叶砚浓干脆上手一提,他也就和她一块站了起来。

    “其实我没什么感受。”他笑了笑,“我只能说,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忍得了她同时有那么多人吧,哪怕她只是逢场作戏,但她在别人那里得到的快乐都是真的。不管她在我之前有多少人,我希望她起码在认识我之后,身边能只有我一个,我觉得‘唯一’比‘最爱’珍贵得多。”

    “你昨天在床上不是这么说的。”叶砚浓毫不客气道:“你说,你肯定要和我同归于尽。”

    谢知煦白皙的面皮下透出一丝通红,坐下就慌慌张张倒酒喝。

    “可我觉得,如果皇甫熵真的只有小软一个,就不现实了……”岑小爱又咬起嘴唇来,“他身份那么尊贵,身边的女人多一点也很正常的,而且,如果没有那么多人,也衬托不出来他对小软的特别呀。”

    沈无漾没忍住,乐了出来,他忽然很想看看岑书航此时的样子,于是摸出了随身携带的小刀,在一根还算完好的手指头上划了一道。

    岑书航就站在岑小爱身后,眼睛红得像血。

    “那个厉寒琛就是这么对你说的吗?是不是都是他告诉你的?他身份高,只有一个女人不现实,所以他在外面找女人你就只会自己哭对吧?岑小爱,你是个现代人不是古代人!一夫一妻制才是现在的现实!”

    他在空中声嘶力竭地咆哮,但岑小爱完全看不见他,她见叶砚浓没再说话,又说:“当然,这只是我一个人的理解,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牛雯倩赶紧出声解围,“对,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嘛,我谈恋爱的时候也是,就只想和他在一起,什么都不想,其实爱情有时候挺神奇的,只要有足够的爱,可以跨越很多东西。”

    叶砚浓毫不理会她的解围,只哼一声笑看着岑小爱,“所以你爱厉寒琛,也是这样爱?你觉得他那么厉害,只有你一个女人不现实,所以他在外面找了别人你也能理解,是吧?”

    “是啊^”岑小爱又开始咬嘴唇,她说:“我只是一个小女生,做不了什么大事,他不一样,他是做事业的人,对我来说,只要看着他在外面做他想做的事,我在家里给他做好饭等他回家,再生一个我们的孩子,我就满足了。”

    沈无漾都想打断她让她别说了,但岑小爱平时唯唯诺诺,一提到厉寒琛和她的爱情,她就讲得格外起劲,于是沈无漾眼看着叶砚浓的手已经覆上了谢知煦的手,目光如火看着岑小爱,“真是个贤妻良母,你的生活可太有追求了。”

    毕经纶白着张小脸,人差不多吓傻了,他凳子已经蹭到了潘鹤林旁边,潘鹤林冷汗直冒,忙说:“砚浓,我给你倒杯酒,咱们玩游戏和气……”

    就在这时候,牛雯倩一把拉住了叶砚浓。

    “浓浓,你陪我去一趟厕所。”

    她几乎算得上强硬地拉起叶砚浓的手臂,带着她往外面走。

    岑书航突然扭过头,目光灼灼看着沈无漾,“我们出去聊聊。”

    大家先别急着取收!马上就要到最紧张刺激激动人心的时刻啦,明天就把厉某暴揍一顿

    第42章 何不食肉糜

    听潮大饭店是个高档饭店,里面七拐八绕,沈无漾看了看周围包厢,估计着也不会有人过来,于是随便找个包厢开了灯。

    岑书航开门见山道:“我想和厉寒琛一命换一命。”

    沈无漾本来以为他是要来骂人的,没想到他是要来杀人的,赶紧说:“你别激动啊,他就算没命了,还剩个魂能转世投胎,你可就剩个魂了,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我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用?我们家都完了,我爸被他毁了,我妈被他毁了,小爱……”岑书航连“毁了”都说不出来,“我剩个魂,就天天看着他为所欲为,继续杀人作歹?”

    沈无漾沉吟片刻,“但他命格特别好,特别硬,鬼都难以近他身,你就算拼一个魂飞魄散,也很难对他做什么。”

    “命……都是命……可凭什么?老天凭什么这样?他把我们家害成这样,把小爱害成这样,你听着小爱说的话了,那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她和厉寒琛在一起待这么久,厉寒琛给她洗脑洗成什么样了?她现在算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娘子?”

    沈无漾估摸着他也是第一次听岑小爱说出这番心里话,感谢叶砚浓的真心话大冒险,“岑哥,你先别急,事情离结束还远着呢。”

    岑书航见他勾起唇角,他本来就长得带点妖异,琢磨坏事的时候就更加明显,笑起来的样子格外靡丽,他说:“他不就是命格好,命硬吗?我就破了他的命格,让他承受他对别人做过的一切。”

    岑书航一楞,没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便听到沈无漾又问:“对了,岑小怜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沈无漾可太好奇了,岑小怜这个名字在每个人的故事中都出现了一回,频率太高让人难以忽视,如果这是个电视剧,岑小怜绝对得是个灵魂角色。

    哪知道一提,岑书航脸就更黑了,“她是我叔叔的女儿,比小爱大两岁,我和她不算太熟悉,小爱和她关系不错,但具体的话,我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沈无漾看着岑书航叹了口气,“我能注意到的,就是厉寒琛对小怜很特别,但小怜好像没有什么反应。后来小怜就出国了,再后来就出了那事,小爱就嫁给了他。”

    沈无漾忙问:“那岑小怜现在还在国外吗?”

    “对。”岑书航说:“她大四就出国了,一直没回来,现在应该是在那边工作了。”

    “这可有点……”

    “难办”俩字还没出口,外面脚步声急促传来,沈无漾听见一声尖锐的“这可有点病了吧?”

    紧接着隔壁包厢的门被打开,很快传来人的身体和桌子撞在一起的声音,“你觉得她的理想很光荣是吗?男的在外面打拼女的在家给他带孩子做饭,男主外女内,这玩意就是我这辈子最恶心的家庭模式!”

    接下来是木头椅子被吱吱嘎嘎拖出来的声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喜欢的生活,她享受家庭生活,想做一个家庭主妇,只是她遇人不淑碰见了恶人,但她有对家庭的向往又有什么不对?”

    是叶砚浓和牛雯倩,俩人明显已经争执过一轮,聊到现在正是双方火气迸发的当口。

    “享受?享受做一个废物?如果这就是她的理想,那还不如没有!”

    “废物?”牛雯倩明显怒了,“你觉得做家庭主妇就是废物?她的问题出在想做家庭主妇吗?你不去骂造成这个女人过成这样的男人,不去骂让这个女人只能带孩子的家庭和社会模式,你只会指责一个向往家庭的女人吗?”

    叶砚浓冷笑一声嘲讽道:“怎么?你共情了?你也想去给谁洗手作羹汤了?当个贤妻良母呗!”

    如果沈无漾有透视眼,就能看见现在的牛雯倩被这句话气得脸色都发红了起来,她半仰头看着坐在桌子上的叶砚浓,“我不会放弃我的事业,但我也不会去嘲笑家庭主妇是废物,贤妻良母怎么了?一个好的母亲可以造福子孙三代,难道只是因为她们没有工作,就要被称为废物吗?”

    “没有工作,没有对社会有一丝贡献,这样的人不是废物是什么?男人在外面闯荡,女人就只会在身后唯唯诺诺,做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很值得骄傲吗?”

    叶砚浓的声音在屋里激荡,也在沈无漾和岑书航的耳边激荡,“自己没长手还是没长脚,要靠支持男人才能过下去?孩子女的带,那男的是做什么的?家庭主妇的诞生,根本就是脑残男人和废物女人的结合!”

    牛雯倩的声调突然拔高,“你以为谁都能有时间有机会去闯事业吗?不是谁都像你一样,轻轻松松就能吃穿不愁,家里全给你安排好了不费力的生活!”

    沈无漾心里咯噔一声,下一秒便听叶砚浓厉声喝道:“我的生活你敢过吗!”

    叶砚浓显而易见被她这句话激怒了,“牛雯倩,你明明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还要拿这一点来指责我。如果你眼里只有吃穿不愁的生活,我只能说你的精神世界已经贫瘠得要过不下去了!”

    牛雯倩叹了口气,但这次她只说了五个字,“何不食肉糜。”

    叶砚浓几乎算得上不怒反笑,她原本的声线就要较旁人尖利几分,生气之下声音更高,“你懂什么叫何不食肉糜?你高考语文考那几分就是因为你只会说这几个网上用烂了的破词吧?”

    “你不知道我就给你解释解释,何不食肉糜的意思是,在不了解别人的生活下,就用自己的思维去度量人家。牛雯倩,就凭你刚刚说出的话,何不食肉糜的人明明是你自己!”

    “是啊,我的精神世界是匮乏,我又不像你,家里给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牛雯倩毫无退色,“那你又了解他们的生活吗?又为什么要指责那些男人呢?他们努力赚钱养家糊口,难道就因为他们是男人,就要被你骂吗?”

    “那女人呢?女人做错了什么?她们凭什么就要抛弃自我把人生拴在孩子身上?男人是做什么的?孩子是一个人的吗?如果说一个女人毫无自我,天天就想着在家抱孩子,她还是个21世纪的正常人吗?”

    这俩人的吵架路子已经完全偏离了岑小爱本人,朝着哲学方向奔涌而去。沈无漾暗暗去看岑书航的脸色,叶砚浓这话算是照着岑小爱脸上扇了。结果他发现岑书航脸色比他想的还要差,赶紧又划了两滴血滴在岑书航的魂上。

    牛雯倩也不甘示弱道:“叶砚浓,我不知道是你的家庭原因,还是你现在过度的女权思想作祟,在你眼中只有工作才不算废物,对家庭的付出都可以抹杀,难道只有工作了的人才能被尊重吗?那按照你的说法,你大学毕业之后被家里安排闲岗白拿钱的那段日子,也是废物吗?”

    “不然呢?”叶砚浓“咚”一声从桌子上跳下来,听声音是靠到了挨着他们这屋的墙边,“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读研为什么要当网红为什么要拍戏?因为只有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我才觉得我自己是个人!”

    牛雯倩被她这话噎了下,大概是没想到她能连自己一块骂,最后她说:“你从来没有自己找过工作,所以你根本不知道穷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有些东西没有你想的那么轻松。”

    她接着自顾自苦笑一声,“你瞧不上家庭主妇,你瞧不起的东西可太多了,瞧不起小说原著,瞧不起爱情。可你想没想过别人是需要这些东西的!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条件自己做选择的!”

    “事到如今你还是觉得我不用找工作就是天大的福气对吧?行,你的追求也就这点了!”叶砚浓又笑一声,“我瞧不起?一百年前的女人可以以抱着孩子等男人回家为追求,那个时代的贤妻良母是个褒义词,但建国多少年了!我单个人瞧不瞧得起她们算什么?时代在发展在进步,这破空话我根本不想说但是——你往外看一看,看看这世界瞧不瞧得起天天只想只会抱孩子的人!”

    “叮铃铃——”

    沈无漾腰间倏然一动,那串铜铃竟然在此刻响起来,诡异的“叮铃铃”声不断摇动,沈无漾立刻去制止铃铛发声,手中血珠就在这动作中沾在铃上,铜铃周边刹时隐隐泛出了一圈金色光泽,铃声变得愈发清脆。

    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这道金光从铃铛上一路蔓延,很快笼罩在了岑书航身上,岑书航的身体就在这光柱中变成了实体。

    沈无漾判断他变成实体的原因很简单,他正好站在一套餐具旁边,本来人是悬着的,结果一化为实物,盘子筷子立刻劈里啪啦掉下来,陶瓷碗碟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这铃声来得过于吊诡,隔壁俩人同时住了嘴。

    她们毕竟是几年的朋友,默契是在的,哪怕刚刚大吵完一架,在面对未知事件时也能做到第一时间放下矛盾共同对外,齐齐转头朝着这边看过来。

    叶砚浓做了个“嘘”的手势,牛雯倩立刻点头,俩人一同走到门边,刚打开门,就和站在外面的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岑小爱白着一张小脸,脸上全是泪痕。

    叶砚浓虽然淋漓尽致地骂了一顿,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当事人能在外面听着,此刻竟然难得生出了一种被抓包的局促。

    但她很快就无心去想别的了,因为她眼看着旁边的房间金光大作,一时间胆大如她竟都没敢去推门,直到那门自己打开,一名瘦高男子神情急促地出现在了门框里。

    沈无漾就站在他身后,手持铜铃无风自动叮当作响,铃身泛起的金光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里面,他原本生得妖艳,和圣洁的金光融在一起,竟然有一种水火相容的奇妙感。

    岑小爱的脸更白了,但激动完全压过了惊惧,她朝着男人奔过去,大叫了一声:“哥!”

    第43章 岑小怜去哪了

    也得亏这包房在最里面的拐角,在没有客人的情况下,没有服务员能一眼看过来,否则准得吓晕一两个才能罢休。

    就像岑小爱只扑进了一片虚空中。

    就像叶砚浓和牛雯倩眼看着一个大男人推开了她们眼前的包房门,又在一片金光中消失了。

    岑小爱连哭都顾不上了,她跌跌撞撞扑进沈无漾的包房里,“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抓着沈无漾的胳膊就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沈老师,沈老师,你看见我哥了对吧?你认识他的是不是?”

    这一幕来得太过猝不及防,让沈无漾温水煮青蛙的计划彻底告吹。

    岑书航出现的意义好像仅仅是为了打碎那一套盘子碗,一晃过后就无影无踪,偏偏他还在最后一刻打开了那扇门,直接把一切都暴露在了各位亲朋好友的面前。

    在面临着无数等着他做的事情时,事件中心人物沈无漾说:“你先等等,你先别跪,你有纸巾吗?”

    岑小爱:“啊?”

    还是叶砚浓率先反应过来,立刻从旁边牛雯倩兜里掏出一团皱巴巴也不知道用过还是没用过的纸抛过去,一看动作极为娴熟,牛雯倩微微抿了下嘴唇,眼圈有点红。

    叶砚浓说:“放心,没用过!”

    沈无漾知道这金光的来源,来源就是他的血滴在了铃铛上,随着这团不知道用过还是没用过但叶砚浓坚称没用过那他就当作没用过了的纸慢慢擦干了上面的血迹,屋内的金光也渐渐归为了平静。

    虽然屋内的人都不是很平静。

    叶砚浓和牛雯倩不吵了,这种场合显然不适合她们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作为一个非常坚定反对迷信的唯物主义,牛雯倩的眼睛睁得快要出来了,上下数八百辈子她大概都没见过这场面,她说:“沈无漾,你,你,你……”

    “你”了半天她也没能说出来个具体的话,还是沈无漾替她补充了,“其实我是个世外高人,不用客气。”

    他边说边扶起了地上的岑小爱,“坐坐坐,放心,我肯定能让你见到你哥哥,我还能让他给你介绍介绍,他做了鬼以后认识的新朋友。”

    岑小爱默默流着眼泪,抽抽嗒嗒说:“我哥,我哥他之前出车祸……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他连句话都没留给我和妈妈……我们真的很想他……”

    沈无漾默默掐了把他刚才那处伤口,他总怀疑照这样下去,他以后的手还能不能见人,伤口挤出一点些微的血珠,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却连岑书航的影子都没见着。

    今晚的三堂会审看来是没戏了。

    叶砚浓和牛雯倩原本各执一词,谁也没能说服谁,但经此一事,她们也都无心把刚才的话题吵下去了。俩人倒还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牛雯倩直接拎包出了门,叶砚浓转身就回潘鹤林开的那包厢了。

    而沈无漾去前台赔了碗和盘,没想到这饭店的破盘子还不便宜,岑书航没了,岑小爱还在那哭,他索性自己掏腰包把钱付了。

    付完钱他才走回包厢,叹了口气跟地上的岑小爱说:“我送你回去吧。”

    岑小爱抽噎着戴上口罩和帽子,她脸色很差,沈无漾说:“你哥今晚有事,就先不来了,下次我带他过去见你,好不好?”

    岑小爱说:“你,你真厉害。”

    “一般吧。”沈无漾说:“这点事就是小意思,别怕,他跟我也说了,有不少话想和你说呢。”

    沈无漾租了个小电驴,平时靠它在影视城内外穿梭着玩,来的时候他一个人骑驴,回去的时候驮了个岑小爱,还特意骑慢了点。

    风声在耳边呼啸,岑小爱在他背后轻声说:“谢谢你……你们都是好人,我都知道,浓浓也是好人,雯倩也是好人,她们为了我吵架不值得的……”

    “等你见到你哥,再说值不值得。”沈无漾开到酒店门口将她放下,“我去停车,你上去吧,好好背词,明天见。”

    送走了岑小爱,沈无漾赶紧跑去楼顶和冯筠说岑书航突发意外今天来不了了明天再说,安抚下发怒的冯筠之后,他听见自己肚子狠狠叫了一声。

    他没像毕经纶那样为戏节食,潘鹤林那两口饭根本吃不饱人。

    他刚走到烧烤摊口,要跟老板要点什么,一束灯光忽地打在他身前,他回过头,就见到萧淮那辆越野停在他身前。

    “谢知煦说请你喝酒,去不去?”

    沈无漾:“……啊?”

    他上了萧淮的车,很奇怪地问:“你在哪碰见的谢知煦?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的?”

    萧淮自动忽略了第二个问题,“回来路上碰见的,叶砚浓说要喝酒。”

    “我就说嘛。”沈无漾松了口气,“谢知煦哪请得起咱喝酒,还得是叶砚浓……她刚跟人吵完架,肯定气得要喝酒。”

    萧淮轻笑了一声,从车内影影绰绰的角度看,他的脸恰好在半明半暗内勾出了一条近乎完美的曲线弧度。

    拘留所的日子不太好过。

    厉寒琛原本是能稍微好过一些的,因为他有钱,拘留所是允许家属充钱让里面的犯人购置生活用品的。在拘留的第二天,他得以买到了一些矿泉水方便面和饼干,虽然他本人十分看不上这些东西,边吃边生气地念叨:“岑小爱,沈无漾,叶砚浓,毕经纶,你们胆敢骑到我头上来,我要让你们都付出代价!”

    问题出在了他没有经历过集体生活这一环。

    监室是12人寝,左边6个床右边6个床,厉总从来也没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过,发自内心地认为这些下等人不配与他说话,刀削斧凿般的脸平等地给每个人脸色看。可惜下等人们并不认识他,也没觉得他哪高贵,于是他一进来就被打发睡在了厕所旁边。

    当天晚上,一名起夜的下等人不慎把尿撒到了他脸上,引发暗夜帝王厉总暴怒,在引来狱警之前,几名下等人联手把暗夜帝王按在了床上,武力逼迫让他别叫。

    暗夜帝王在暗夜里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但他又是个要面子的帝王,有他最后的倔强,绝不肯向狱警举报这件事,只会抱着他的食物笔挺地坐在那生闷气。

    和他同寝的下等人们犯的都不是大事,杀人放火的也不跟他们关在一块,这号子里都是打架赌-博嫖-娼的,关的日子少,本来也没时间形成什么团结的集体,结果厉寒琛的出现居然让他们团结了起来,除他以外的几个人全成了朋友。

    厉总的矿泉水方便面和饼干很快被下等人们瓜分一空,并勒令他打扫这几天的监室。

    晚上7点到9点半强制坐两个小时看电视,看的是《社会与法》栏目,厉寒琛觉得里面的人都是傻逼,就坐在那沉着个脸哼来哼去。

    厉寒琛平时烟瘾大,到哪都得抽一抽,但自从进了号子,他就再没抽着过,他分外怀念那吞云吐雾的感觉。闲暇之余他回忆过往,就回忆起之前岑小怜走的那天,他跑到机场当众跪地挽留,边挽留边捏着烟头,烟雾在他周围弥散,让无数女人都投来了羡慕嫉妒的目光。

    虽然这故事的结局不太令人羡慕,都怪那几个地勤不让他抽烟,要不然他的小怜也不会趁他和地勤拉扯的时候跑过了安检,就此和他相隔大洋两岸。

    他那天孤身跑去找小怜,身边一个保镖都没有,否则怎么也不会让区区几个地勤拦住。

    不论是地勤还是警察,还是剧组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男人和贱女人,根本没有人能懂得他的爱情。

    厉寒琛睁开眼,星光从最上面那一点窗户缝中落下来。

    他的床位就在两个蹲式厕所中间,周围熏人难耐,厉总睡惯了高级床垫,头一次体会连枕头都没有的生活。

    他也头一次做了一个梦,从第一天开始做,做到现在快要出去了,已经基本做完了这个连续剧一样的梦。

    梦里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但人明明都是这个世界的人,现实和梦境交错其中,他根本分不清到底哪段是真的。

    在另一个他的人生里,他父母被岑家害死,他卧薪尝胆多年,被岑家堂家的女儿岑小怜所吸引,岑小怜上学时与他相爱,他们说好毕业就结婚,但岑小怜却背叛了他,选择了留学追寻她所谓的梦想。

    他心灰意冷之际,却不知道怎么和岑家的女儿岑小爱睡在了一起,他决意复仇,娶了岑小爱,并顺利通过她一举毁了岑家。

    但慢慢地他却发现,岑小爱和岑家人并不一样,她单纯而善良,那样简单地爱着他,他也意识到,自己多年来对于岑小怜的执念,只是因为自己不愿承认爱上了仇家的女儿岑小爱。与此同时,他在影视城碰见了和岑小怜长得很像的冯筠,他蓄意引诱她成为自己的情妇,冯筠爱他爱得入骨,甚至甘愿为了他主动将自己的气运献给岑小怜,只为求他多看她一眼。

    岑小怜并不知道气运交换一事,但她还是回国了,她和他痛苦忏悔,说自己不能没有他,哪怕她所钟爱的事业已经在气运加持下如日中天,她依然愿意抛下一切,只为能回到他的身边。为了看清自己的内心,他让岑小怜成为了他的情妇,也纵容她一次次欺压岑小爱。

    岑小爱成为了整个名媛圈子里的笑话,她再也没法待下去,便受爱慕她的学长邀请,去拍戏散心了。

    得知她的角色居然和别人有吻戏,厉寒琛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疯长的醋意,他驱车前往片场,不顾所有人的阻拦闯了进去,刚好看见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鲜肉要吻上岑小爱,好在他赶去的快,岑小爱还没被那人碰脏。

    他出手教训了小鲜肉,将岑小爱带了回去,将她关在自己的别墅三天三夜,两人重归于好。

    派出所?那个世界好像根本没有这种地方。

    夺人气运会遭到反噬,他当初替岑小怜担了这反噬,为了向岑小爱表明真心,他找邪师将反噬转回给了岑小怜,并一枪杀了她,从此反噬全消,岑小爱一胎给他生了三个儿子,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哪怕知道了她哥哥是被他害死的,而所谓“岑家害厉寒琛家破人亡”这件事只是一个误会,岑小爱还是选择了原谅他。谁叫她爱他呢?那个世界的最后她说:“我们都放下吧,哥哥和爸爸,他们都希望我幸福。”

    那个世界真好,人人都守护他的爱情,人人都羡慕他的爱情。

    他躺在又臭又硬的床上,翻来覆去地想,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是岑小怜!

    她早在岑小爱拍戏前就应该回来做他情妇的,她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第44章 伤心总是难免的

    可能是刚才饭店里火热的气氛作祟,也可能是这一晚上“爱情”这俩字进入他耳朵的频率过高,导致沈无漾满脑子都是“他的爱”“他的心”,此刻看着萧淮,居然鬼使神差地想,也不知道这人谈起恋爱来是什么样子。

    他想得出神,没注意到萧淮的余光瞥在他脸上,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翘。

    “你想喝谢知煦请的酒吗?”萧淮突然问。

    “还是算了。”沈无漾转念一想,“能到叶砚浓这里来的,那都是穷中之穷,都不容易,还是让他自己攒点吧。”

    人类的悲欢果然并不相通,沈无漾感觉萧淮今天的心情格外好,一路嘴角都是上扬的,他嘴角不怎么上扬,但其实他扬起来的时候真挺好看,如同金光吹动湖面,掀起一圈圈涟漪来。

    沈无漾这一晚上心情波涛翻滚,直到萧淮的车刷地停下,他都没反应过来。

    酒吧外面看着平平无奇,上头是个牌子“彩彻区明”,估计是酒吧的名。

    沈无漾看了一眼说:“这喝个酒还整得挺有文化。”

    大概文化人总是容易曲高和寡,彩彻区明里面空空荡荡,除却一个游荡的服务员小姐和一个忧郁的调酒小哥外,只有角落里的卡座在传来人的声响。

    沈无漾辨别了下这声响,不是那种让人不能过去的声响,这才迈步走了过去。叶砚浓果然坐在那,衣冠整齐,手里掂着半杯粉红色的酒,往桌上另一杯海蓝色酒里倒。

    倒完了,她把这杯混合酒晃了晃,自己一口闷掉的同时睁开半眯着的眼睛,看着面前的沈无漾。

    “来了来了都来了。”叶砚浓招呼着他们两个坐在她对面,听讲话倒还很清醒,一脸纳闷地说:“我跟你们说,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这酒吧人气很高的,今天偏偏一个人都没有,连点喝酒的气氛都没,搞得跟我包了场一样。”

    “我真不爱包场。”叶砚浓说:“没点人都不够热闹,光我俩有什么好喝的?真是的,我又不想在这里做什么……”

    沈无漾知道她这人喝不醉,也没太当回事,反而是萧淮隐秘地看了谢知煦一眼。

    沈无漾真就是来喝酒的,桌上没有扫码点单,他就招呼服务员过来,拿着菜单自助点酒。

    招牌酒的名字都挺怪。

    沈无漾问:“这个,伤心总是难免的,是什么酒?”

    “这款是我们店的特色,主料是菠萝心,再加上金佰利……”

    “好的,来一杯。”沈无漾说:“这个呢?友谊地久天长是什么?”

    “这个也是金佰利酒,樱桃味道的,因为樱桃基本都是成双成对,所以就叫这个名字。”

    “……也来一杯吧。”沈无漾用余光审视地看一眼叶砚浓,“这个,只羡鸳鸯不羡仙呢?”

    “你喝这个干什么!”叶砚浓终于开口,“只羡鸳鸯不羡仙,待会儿打包回去送给岑小爱一杯好了……哦,也送给牛雯倩一杯,除了她俩谁能羡鸳鸯啊?我就羡仙,以后我打算取个艺名,叶羡仙。”

    “好的,叶羡仙。”沈无漾把菜单递给萧淮,让他随便点。

    叶砚浓笑起来,她说:“来来来,我给你们讲点好笑的。”

    沈无漾托着下巴洗耳恭听。

    叶砚浓说:“你知道我朋友小林吧,他有个表弟在上高中,揣了一千块钱到学校显摆,结果一个大课间就给丢了。”

    “然后呢?”

    “然后他当然就报警啦,警察来了之后开始调监控,结果小林他弟,加上他们班主任,还有他们年纪主任,再加上俩警察跟仨保安,这么多人一起看着……”

    “太缺德了这也。”沈无漾愤愤道:“钱追回来了没有?小偷应该退学处理吧?”

    叶砚浓想了想,“这应该追回来了吧,但这已经不是重点了。”

    叶砚浓要了一堆五彩斑斓小塔一样的鸡尾酒,沈无漾的酒还没来,就顺手端了一杯喝。

    灯光将他的眼睛照得迷离斑驳,透出近乎奇幻的光彩,就听对面的叶砚浓说:“重要的是,这么多人在监控里看见了什么场景呢?他们发现文科的学年第一把理科的学年第一按在墙上亲,亲了得有一分钟,虽然监控没有声音,但小林他弟还是从口型看出来了,文科第一亲完之后,跟理科第一说了句话。”

    “他说,亲我一口,命都给你。”

    沈无漾顿时哈哈大笑,笑得跟个陀螺似的在他的座位上转得死去活来,笑了一分钟后他猛然发现,居然只有他一个人在死去活来。

    “不好笑吗?”他纳闷地看向萧淮。

    “哎,你们都不觉得好笑吗?我当时笑得都快抽过去了!”叶砚浓也疑惑地看了谢知煦和萧淮一眼:“你们都不……”

    话音未落,她乍然想起自己忘记说了个关键点,“不好意思我漏了一点,还有一点是什么呢?故事中的两个主角,文科第一和理科第一,他们都是男的!”

    沈无漾“哇”了一声,笑得更欢了,“这么厉害!”

    萧淮忽然猛然一眼看他,那目光过于炙热,乃至于让他无法忽视,恰好服务员端着酒上来,他赶紧递了一杯给他。

    他眼看着萧淮薄唇咬上那截吸管,喉结狠狠滚动了下,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酒吧灯光氛围过于靡靡,沈无漾竟然有一种想继续看他动作的感觉。

    他晃晃头,面对对面喝了点小酒,有点上头又还不算完全上头的叶砚浓,坚持追问了下去:“所以小偷送进去了没有?退学了吗?”

    “肯定得处理嘛,毕竟不是三块五块的小钱。”叶砚浓说:“你想,高中生多血气方刚,要是学校没处理好,肯定要把事情闹大到网上的,哪轮得到咱这么朴实的口口相传?”

    沈无漾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并和她干了一杯。

    “真想知道后来那俩男生怎么样了,年轻人的爱情真是甜,共同进步多好。”他说。

    叶砚浓当即怒了,“靠,你别跟我提什么爱情!”

    “今晚别提啊,我恶心这东西,提我就来气,都什么人啊?还一直拽我拽我让我别说话,让我别管人家闲事。全世界都像她一样碰事就往后躲着不说话,这世界就干脆别运转了。”

    她晃着手里的酒杯。

    “她还说什么?说我瞧不起爱情!她厉害,她清风明月,她瞧得起爱情!”叶砚浓杏眼眯着,托着下巴又将酒往自己嘴里倒了一,“爱情有什么用啊?谁能瞧得起爱情,谢知煦,你瞧得起吗?”

    谢知煦嘴唇动了动。

    叶砚浓提这问题也没想他回答,自己就替他答道:“我相信你,你肯定也瞧不起爱情,你要是瞧得起就不会来找我了,爱情能干什么?你看,咱们就没有爱情,过得多好,要是有了还不一定多么麻烦。爱情是最没有用的东西,什么事一旦掺杂了爱情,就容易变得抓马……”

    她在这里顿住了,考虑到她和谢知煦之间存续的是金钱关系,金主应该要保持一些神秘感,于是她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后半句话是,她的生活已经够抓马了,不需要情情爱爱再来贡献kpi了。

    谢知煦笑了下,他声音很轻地道:“那要是我有呢?”

    叶砚浓也跟着笑了下,直接夺过他面前的酒自己喝了,“那你别喝酒,喝水,有情饮水饱。”

    谢知煦说:“好,那我喝水。”他真就从边上拿过瓶水,自己一口气灌了半瓶,“这样好不好?”

    “挺好。”叶砚浓不假思索道:“那咱俩就结束吧,好聚好散,省得以后事多,来,干一杯,现在开始往事随风。”

    她真就举起了自己面前那酒杯,但谢知煦没举杯,过了大概一秒,他手一抛,将剩下那半瓶水直接抛进了垃圾桶。

    他拿旁边一瓶酒,看着她的眼睛说:“放心,你不想要的,什么都不会有。”

    叶砚浓喝酒是喝不太醉的,但酒精会放大她的思绪,她盯着眼前五光十色的鸡尾酒塔怔忡了会儿,忽然觉得自己有点饿。就靠在谢知煦身上,招呼服务员过来点了份塔可。

    “牛雯倩这个人啊,一直就很好笑,脑子里总琢磨那没用的。”叶砚浓咬了口塔可,肚子里的空劲消下来,“我跟你讲,我们大学的时候,网上探讨两头婚的事情,你们知道两头婚吗?”

    “不知道没关系,我给你讲,两头婚的意思大概就是说,俩人结婚,就领个证,不算嫁也不算娶,房啊车啊之类的钱一人拿一半,平时大钱都A着算,生两个孩子一个跟妈姓一个跟爸姓。”

    谢知煦很温柔地点头,“我明白。”

    “行,这是前提背景,我就挺喜欢这个模式的,我家不让我找赘婿,我就打算搞搞这个。结果你猜猜她跟我说什么?”

    谢知煦抽了张纸替她擦脖子上淌下的酒,俩人凑近的时候,叶砚浓便笑起来,勾过他脖子就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笑嘻嘻道:“你怎么这么好看呢?”

    萧淮抬脚就想走,沈无漾忙按着他腿把他按住了,谢知煦在叶砚浓火热的目光中坐回他的座位,听着叶砚浓又懒洋洋道:“你们能相信吗,牛雯倩她居然跟我说,这样不像一个家!”

    叶砚浓一边喝酒一边笑,“她好不好笑嘛,还这样不像一个家,什么样叫像一个家?她以为谁家都应该像一个家吗?”

    她连吃带喝带侃侃而谈,自己说得无聊了,还进行提问环节:“沈无漾,你家就像一个家吗?”

    叶砚浓最喜欢的歌:《姐就是女王》

    谢知煦最喜欢的书:《霍乱时期的爱情》

    和大家讲一下,由于存稿有点告急,明天下午可能不更啦,晚上九点的更不会变,本卷最大转折点真的要来啦

    第45章 我要离婚

    这个问题问得好。

    沈无漾身体僵了下,还是很诚实地说:“也不是很像。”

    叶砚浓又和他干了一杯。

    “可不是嘛,也只有她才会纠结像不像一个家这样无聊的问题,要我说,日子只要差不多过就得了。”叶砚浓坐没坐相半天,最后干脆靠在了谢知煦怀里。

    “说真的……”她最后总结收束:“天底下最美妙的就是我们这种关系,你给我我想要的,我给你你想要的,两全其美。”

    萧淮目光凝结在谢知煦脸上,最终抬身就走,沈无漾拦都没拦住,他一看这气氛正浓,再待下去可能不太合适,于是赶紧起身,跑着追萧淮去了。

    沈无漾追着萧淮一路跑出来,心说自己今晚简直就像个狗血虐恋情深大戏里的铁血工具人,哪里需要跑哪里,新闻系的同学们跑条线都没他跑得累。

    “萧淮萧淮!你等等我!等等我啊!”沈无漾一路跑出彩彻区明酒吧大门,萧淮往车边走,他立马跟了过去。

    从彩彻区明到酒店大堂的一路,他都在孜孜不倦地规劝萧淮,让他试图放弃他那无望的爱情。

    “喜欢叶砚浓,真的没什么必要,虽然她喜欢的东西很多,她喜欢的人也很多……但她都只会停留在喜欢。”夜风之中,沈无漾的声音渐渐认真起来,“她喜欢一切好玩的东西,或者说,她只喜欢玩。”

    “这么跟你说吧,你看她那么帮岑小爱,揍厉寒琛,这不是因为她有多在乎岑小爱这个人,只是因为她想帮别人,不论这个别人是谁。”

    “那你呢?”萧淮突然问。

    他本来想问的是“在你眼里我现在算什么”,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话实在太过矫情,他开车特意没喝酒,但大概是里面的气氛感染,让他有了种没喝也醉的感觉。

    “我?”沈无漾靠在座椅上伸了个懒腰,“我嘛,我最见不得美女落泪了。”

    萧淮猛一个刹车,沈无漾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你车技怎么比叶砚浓还野?”

    萧淮将车一拐停在路边,胸脯起伏了两下,扭头看着沈无漾,“你再说一遍。”

    车里没开窗户,沈无漾身形一抖,萧淮几乎整个倾过来,在这样的一个情形里,他便回忆起了他们头一次一起喝酒的情景。

    “我当然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毕竟我想做个新闻人,优秀的新闻人就该要为民请命,这是我的职责。”

    “那我呢?”萧淮问:“你是个出色的新闻人,你对每一个采访对象都和对我一样吗?也请他们去你房间睡?”

    “怎么会呢?”沈无漾就在这近到令人头脑快要空白了的氛围中轻轻开口,温热气息喷薄,“你这么好,我为你可是能两肋插刀的。”

    揽胜极光一路沉默地开到酒店楼下,烧烤老板正在收摊,看到沈无漾还笑眯眯招了招手。

    沈无漾在彩彻区明吃塔可彻底吃饱了,烧烤已经要不了了,人就很容易这样,一旦和某个老板混熟了,不买他家东西就总有一种出轨的背德感。

    这时从店里走出来三个人,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一个长相就很青春疼痛的倔强少女,再加一个豆豆鞋小脚裤的黄毛小伙。

    黄毛小伙说:“叔叔,我是真心喜欢晶晶的,没有她我活不下去啊!”

    中年男子说:“你别叫我叔叔!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这种无业游民就休想和她结婚!”

    倔强少女说:“爸爸,你不了解他,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无漾虽然不太爱看家庭伦理剧,但他很爱看生活中的家庭伦理,是以从车上下来之后,特意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儿,欣赏着欣赏着,就只见一个初中生模样的男生双手插兜走了过来。

    男生穿着校服,头上插了耳机,一脸沉醉地唱:“长枪刺破云霞,放下一生牵挂……”

    他唱得格外动情,声泪俱下,但苦于手头没纸,他只能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好不让眼泪掉下来,走到沈无漾面前的时候,沈无漾已经彻底不记得这首歌的原调子是什么了。

    沈无漾是个好心人,特意拉开萧淮的车门,抽出两张纸借花献佛。

    “谢谢。”男生满脸泪痕地说:“果然,只有男人才懂男人。”

    沈无漾简直恨不得转头拍着车大笑一通,但他太想听听男生接下来的话,于是他还是忍住了,不光忍住,还很深沉地附和:“是啊,女人哪里懂我们的悲凉呢?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一样。”

    “对,我妈她压根就不懂我!”男生狠狠抹一把眼泪,“她压根不知道什么叫爱,一定要拆散我和我同桌,随着她换座位的那一刻,我感觉我生命中的全部温暖都离我而去了。”

    沈无漾硬咳嗽了两声,男生又抹了把眼泪,“唉,就像我的微信签名写的一样,她从我单薄的青春里打马而过,带走了我所有的欢笑和忧伤。”

    相逢即是缘,为了感谢他带来的欢乐,沈无漾给他又抽了两张纸。

    “可能这就是长大吧,眼泪只能留在外面。”他接过纸,郑重地拍了两下沈无漾的肩膀,“不说了,哥,我要回去写物理练习册了,不然我妈还要骂我,人生如逆旅,我们都在负重前行。”

    男生长叹一声:“终是庄周梦了蝶,她是恩赐也是劫啊!”

    沈无漾望着男生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远去的背影,感慨道:“真是个诗情画意的孩子。”

    萧淮打开车门出来,沈无漾目送着男生消失在拐角,这才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

    他顺便就扯了扯萧淮的袖子,贴近他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萧淮神色一僵,却没闪躲,约莫过了几秒他才说:“有病的感觉。”

    黄毛小伙骑着他的鬼火走了,那一头飘零的黄发在风中飞舞,看起来和男初中生一样寂寥,倔强少女还在和中年男子说着什么,沈无漾恰好经过他们旁边,听到了一句:“爸爸,他才不是什么穷小子,他说他会对我好一辈子的……”

    沈无漾笑到了半夜。

    半夜躺在床上,他实在受不了,把这故事分享到了室友群里,于是三个室友从半夜笑到了清晨。

    转眼就是第二天清晨拍戏,沈无漾见到叶砚浓,又把这事情说给了她,于是她拍了三遍笑场了三遍。

    第四遍的时候她终于不笑了,在老皇帝说:“朝儿啊,你好好想想”之后,她张嘴就接上了“父皇,他说他会对我好一辈子的”。

    第五遍。

    这段是她和老皇帝的对手戏,她头上梳着少女发髻,漂漂亮亮坐在那,老皇帝说:“朝儿啊,苏俊为人很是温润,且他是苏威的儿子,父皇将你嫁给他,也算是弥补了你娘在时的遗憾。”

    “是孤对不起你娘,欠了她这么多年,如果有来生,希望孤还能再见到她,好好补偿她。”

    微生朝野垂眸而坐,她手指素白纤长,状似随意地敲着面前的几颗棋子。

    “父皇,如果有来生,你们还是谁也不要遇见谁了的好。”

    老皇帝长长叹了一口气,“孤知道,是你娘还在怨恨孤,怨孤这么多年听信了云萱那毒妇的谗言,没有早早认出来她。你放下,孤定会让云萱遭受最痛苦的代价,要让她稳坐皇后的位置,给她荣华富贵,但她今生今世,至死都不会再得到孤的一丝宠爱。”

    “不。”微生朝野轻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接着抬起头,“我娘,她总是会原谅您的,不管您对她做什么。但我只是觉得,与您相比,大齐的百姓太过渺小,也太过不幸,他们终其一生也不会懂得何为爱情,却要为了您的爱情而流离失所。”

    微生朝野对老皇帝毫无感情,一个从小到大没见过几面的人,很难让她生出多少浓烈的情绪。至少在她看来,她从小之所以会和云绵儿过得凄凄惨惨,并不是像云绵儿所说的那样,全是因云萱从中作梗,如果没有她这位父皇,光一个云萱也唱不了独角戏。

    从小折磨她,让她和云绵儿饥一顿饱一顿的云萱固然是她的仇人,这位以清修的名义把她送进庙里自生自灭的父皇也是。他除了愚蠢,唯一有的也就是那只能感动他自己的一腔深情。

    老皇帝想怒,但他不能怒,他怕云绵儿怪他,因此他对微生朝野极尽宠爱,满足她一切合理不合理的要求,只希望云绵儿在地下能有个安心。

    于是老皇帝叹了口气,“朝儿,是孤不好,如果孤当初知道救孤的人是她,孤一定会疼她爱她,也会让你和澹儿一样进书房受教养,不会失去你这么多年,更不会让你变成现在的样子。”

    微生朝野却说:“父皇,泱泱大齐也皆是您的子民,儿臣只求您一件事,南边蝗虫成灾多日,父皇将儿臣送到庙里,可以将我接回来,但您的灾民们死了,就像我娘一样,彻底回不来了。”

    微生朝野讲话实在很扎心,把老皇帝扎了个透心凉,在老皇帝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就直接行礼告退,一路走到殿外,宁康郡主正等在那里。

    叶砚浓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宁康啊,你可别信这些爱不爱的,爱情就是最耽误人的东西。”

    她念的明明是剧本里的台词,说话却像是透过宁康,直接看进了岑小爱的魂里。

    “卡!”

    叶砚浓旋即抻了个懒腰,大咧咧转头就要走。

    岑小爱忽然叫住了她,“浓浓!我……”

    叶砚浓脚步停住,听她轻声说:“我,我想好了,我想和寒琛离婚。”

    注:本章所有非主流语句都来自互联网,非原创

    第46章 你也不相信爱情了?

    叶砚浓这次是真楞了,没想到一夜之间,岑小爱的身上居然能发生这种堪称惊天的转折。她一时间都没挪开脚,惊疑不定道:“你也终于不相信爱情了?”

    岑小爱又咬起嘴唇来,她说:“不是,我没有。”

    叶砚浓又把谢知煦从他的房车上撵了下去,带着岑小爱坐进里面,“为什么想离婚?”

    “浓浓,我知道你说的都对,我不应该爱他爱到没有自尊,但我从小到大,爱了他这么多年,我不知道不爱他,我该去做什么了……”

    叶砚浓昨天喝酒今天养生,抬手开了个旺仔牛奶喝。

    “我姐姐要回来了,就是我和你们说过的小怜姐,寒琛哥哥心里的人一直就是她,我想,我应该把本该属于她的位置让出来。我不能再这样没有自尊地爱他了,我想试着离开,也许我退一步,对所有人都好。”

    沈无漾在现场搜罗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岑书航的影子,演帝师的是个老戏骨,进组时间不多,只拍一周,还有不少戏份是跟演童年微生澹的小演员在一起拍。

    小演员的对手戏紧赶慢赶赶出来了,现在就轮到了大演员来。

    他上午又拍了场和帝师的戏,直到中午放饭,他才去了a组。

    微生澹和微生朝野是不一样的,微生朝野对谁都没有太多感情,而微生澹对谁都有充沛的感情,如果他不做一个君王,去江湖做个游侠,说不定还能是个受人尊敬的大侠,但皇位上的人并不需要太多感情,于是他注定很难坐好这个位置。

    所以叶砚浓说沈无漾适合这个角色,因为他同样有着很充沛的感情。

    沈无漾一边揣摩着情绪,一边走到了a组,刚拐过一处红墙就看见叶砚浓气势汹汹往回走,忙拦住她“怎么了怎么了?”

    叶砚浓没好气地说:“厉寒琛要放出来了,你最近小心点,他不是还说要报复你吗?”

    沈无漾“哦”一声,“没事,反正他也快进去了,这回我保证让他出不来。”

    “我拭目以待。”叶砚浓顿了下又说:“对了,岑小怜要回来了,就是厉寒琛心中的女主角,他白月光,岑小爱现在准备离婚让位了,我真服了,她跟我说她要离婚,我还挺高兴,结果反手给我来一句,只有她离婚才对所有人都好。我和她说,让她去把乐山大佛搬下来,她去坐那,结果她又要哭,我受不了了……算了,她能离婚这事我已经够惊喜了,人还是不能一次性有太多奢望……”

    沈无漾眼睛却一亮,“你说岑小怜要回来?”

    真是瞌睡碰见了枕头,他正愁怎么把岑小怜本人拉回国呢!

    今天恰好是厉寒琛出狱的日子。

    由于只是拘留,不是正经进去,他没能拥有狱中特定发型,依然是一头嚣张的板寸。

    他在保镖的簇拥下坐车返回厉家,路上遇见红灯,堵在了外头。

    这条路正是机场路过来的方向,他望着天空那一架又一架飞机,惆怅地对身边的秘书说:“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让小怜出国的。”

    虽然他通过那些梦已经知道了他爱的人是小爱,但他仍然对岑小怜心存不舍,毕竟他们有那么多美好的时光,让他不愿意相信,小怜会使出梦里的那些下作手段。

    他要回厉宅好好收拾一番自己,然后再去找小爱说清楚,她一定会原谅他的,就像在梦里一样。哪怕他纵容身边的女人不断欺压她,打掉她得来不易的孩子,整日将她当个充气-娃娃一样发泄,还让整个岑家近乎毁灭,她最后依然可以原谅他。

    她一定是爱他的,就像他爱她那么爱。

    厉寒琛眺望着远方,掩在高楼大厦中的红绿灯一重又一重变换着色彩,他忽然坐直了,近乎失控地喊:“停车!”

    厉寒琛平时毛病多,稍有不顺还爱扣钱,要不是前两年疫情工作不好找,司机早就不在他这里干了。司机不敢忤逆他,立刻把车停下了,但这是马路中间,后面的车立刻此起彼伏按起喇叭来,厉寒琛不在意别人,当即就从车上跳了下去。

    别人不在意他,但在意他的车,他立刻顺利迎来了两名交警。

    两名交警的空隙里,他看到了一辆摩托车远去的背影,骑车的女子身形窈窕,通身皮衣皮裤,头盔下藏着头利落的短发,根本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绝尘而去。

    厉寒琛在她身后撕心裂肺地喊:“小怜——”

    “沈哥你看,厉寒琛又上热搜了。”

    下午休息的时间,麦麦将手机举过来,忍着笑道:“在马路中间停车,大吵大闹,还要试图殴打交警,他真是在里面没待够啊。”

    沈无漾大笑了一顿,很快接龙把这消息又传给叶砚浓看,叶砚浓也笑了一顿,继续传给谢知煦看。

    沈无漾问麦麦:“我让你帮我买的东西,都买好了吗?”

    “买是买好了,旗子,黑坛子,跟农家乐也联系完了,随时打招呼随时就能把鸡送来。”麦麦顿了顿,再次疑惑道:“沈哥,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当然是——”沈无漾笑起来,笑容里有点妖气,又有点神秘莫测,“开坛做法,保佑我们的剧组大火特火。”

    今天注定是个不太平的日子。

    晚上五点,全国人民吃饭档口,王珍拎着公文包从律所走出来,一个人走进了便利店。

    她在便利店要了份寿司,坐在座位上自己吃了起来。

    便利店对面是所高中,陈胜男高中的时候就在这里念书,王珍透过便利店的玻璃窗看着外面,可以看见无数高中生嘻嘻哈哈从里面走出来,她们穿着校服朝气蓬勃,明天和未来都有很长。

    她出了会儿神,一个卷发长马尾的小姑娘和一个挽着裤脚的小姑娘,就在这个空档里走进了便利店。

    俩人共同要了一份关东煮,抱着书包在她身边坐下,长马尾拉开她叮里当啷的书包,从里面摸了又摸,终于在书本夹层中摸出了一只手机。

    也就过了约莫一分钟,在王珍夹起最后一只寿司,正要往嘴里送的时候,两个小姑娘在她旁边忽地爆发出一阵尖叫!

    “无敌霸王龙又上热搜了!”

    熟悉的名字让王珍手一抖,不由得看了她们一眼。

    只见她们两个人捧着一只个头不大,只能勉强算得上智能机的手机,满脸兴奋地握着手来回晃。

    “豪门继承人的白月光,虐恋情深大三角,天哪,这是咱们能看的吗?”

    挽裤脚说:“这说的就是霸王龙那个剧的女二吧,我觉得她脑子有病啊,当时我就觉得那厉总是个脑残,这故事一出来,更脑残了。”

    长马尾担心道:“但你说,这厉总家大业大的,霸王龙这回算不算把他得罪了?得罪资本他以后还能拍戏吗?”

    挽裤脚反驳道:“霸王龙也有资本好吗?糖心浓浓哎,她本人就是个大资本,带资进组性转剧本这事一般有钱都干不了,只要霸王龙和她不闹掰,他这辈子都不缺戏拍。”

    长马尾一扁嘴,“我不喜欢糖心浓浓,我觉得她太糊配不上谢知煦,但我还挺喜欢毕经纶的,他平时微博讲话好有趣,我好爱,我想看他的cut。”

    王珍在她们的吵闹声中打开手机,看见了热搜第一。

    #无敌霸王龙 今天给大家讲个故事

    她不怎么玩微博,从洪家村回来之后,更没有太多心思上网了,因此在这一刻她才知道沈无漾最近成了名人,还在拍戏,也就顺理成章给他点了个关注。

    @无敌霸王龙沈无漾 v

    今天给大家讲个故事。

    他用精炼的语言,详实的笔墨,得当的说法,将岑小爱和厉寒琛的爱恨纠葛整个写了出来。

    岑小怜在文中的代号是“L总的白月光”。

    “白月光出国后再未和L总取得联系,但L总仍旧单方面痴恋白月光,并将气撒到新婚妻子身上,对她动辄冷嘲热讽,阴阳怪气。”

    “当然。”他在最后笔锋一转,“这只是一个故事,希望大家不要去挖原型,当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的想法是,白月光和妻子都是这个男人的玩物,希望现实中的大家,都不要把成为‘白月光’或‘妻子’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否则你要么会担着一腔怒火远走他乡,要么就要留在原地被一生指责。”

    王珍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想起沈无漾在洪家村时发亮的眉眼,眼中浮起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当天晚上,岑书航和岑小爱这对兄妹俩终于迎来了继岑书航死亡后的第一次会面。

    会面地点是在岑小爱的套房。

    沈无漾有心让这对兄妹自己聊聊,他特意给岑小爱多准备了几包纸巾,交到她手里,然后就将腰间的铜铃取下来,熟练地用小刀给自己划了个口子。

    这次他将血珠滴到了一个装外卖用的塑料盒里,把盒里泡上水,鲜血在其中很快晕染开来,他将铜铃放进去,铃声立刻无风作响,在其中摇晃开来。

    岑书航的身影渐渐在空中现出了形。

    “你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沈无漾看了一眼表,“我今天是强行催动铜铃,所以时间短,下次再想用它,就得是下周了,所以朋友们快点聊,我下楼一趟。”

    他不知道他们究竟聊了些什么,在他出门的那一刻,岑小爱正趴在岑书航身上埋头哭,也不知道半个小时够不够她哭的。

    沈无漾时间紧任务重,立刻飞奔下了楼,就在楼下的烧烤摊,有人正在等他。

    女生穿着套赛车服,手上还抱着头盔,耳下的银钉在夜空中明晃晃闪了一闪,她笑容明媚,朝着沈无漾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岑小怜。”

    和大家说声对不起,有一个大傻子之前少发了一整章,直到今天才发现,39章已经补好了,买过的不用多花钱了,大家可以去看一下~(大傻子深深鞠躬)

    如果有明天高考的宝子,现在就放下手机别看啦,九月一定可以去理想的大学的!

    第47章 厉寒琛这人有病

    烧烤摊是个好地方,这里藏着人们百分之九十的故事,或者说,人只要上了烧烤摊,拿上两瓶酒,故事就会忍不住地往外冒。

    在后桌倔强少女和黄毛小伙你侬我侬的声音中,沈无漾举起了酒杯。

    “我本来没想回来的,厉寒琛那人有病,缠着我没完没了。”岑小怜连撸三根羊肉串,舔了下嘴唇,“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死缠烂打这四个字就是专门给他发明的。”

    “你们干得真漂亮啊,居然能把他送进去,我还以为这么多年没人治得了他了。”岑小怜招呼老板再来些串,顺带给沈无漾敬了杯酒,“今天这顿我请你,真的,我都没想到他还能有进去的一天。”

    “不用谢我,我真没做什么,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每一个不法分子都逃不过进去的命运。”沈无漾说。

    沈无漾和她碰了个杯,心说这岑家既能出一个岑小怜,又能出一个岑书航,说明他们的基因应该没存在什么问题,那么到底又是谁教出了岑小爱?

    “他家大业大,我小门小户,惹不起我总躲得起吧?我说我出国读个研吧,结果不知道谁这么缺德,把我坐飞机的日子告诉他了,他到机场堵我,堵我我也忍了,关键他还在那机场大厅给我跪下,让我别走。”

    岑小怜重重叹了一口气,“他跪下就跪下吧,还跪着抽烟,你能想象吗?他穿着他那个黑西装,咔吧就往地上一跪,手里拈着个烟头,一边抽一边跟我说别走。”

    沈无漾拍着桌子大笑。

    这段描述的画面感过强,他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厉寒琛在地上跪着抽烟的场景,他开始疯狂地哈哈笑,笑得扶着桌子快要背过气了,才说:“他干什么啊?在机场演小品啊?”

    岑小怜说:“靠,我光讲这事我都觉得好笑,周围人都笑,就他自己觉得可感动了,得亏机场有地勤,人家制止他在机场大厅抽烟,我趁着他们把他拉住,那简直就是逃命一样逃到安检口里面的。”

    “小怜哪。”沈无漾怜悯地递给她一根面筋,“你可不知道,他在这边是怎么诋毁你的,他天天和小爱说,你跟他是两情相悦呢。”

    岑小怜在喝一瓶大白梨,闻言当即呛了一声,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咳嗽完了她才恶狠狠道:“我呸!”

    “我俩上大学的时候认识的,他当时追我,我还没答应呢,他就跟人编排我,说什么我是他的女人,别人碰我要经过他的同意。这不是有病吗?恶不恶心人!”

    “本来我俩当时有点暧昧那个意思,结果我听见他这么说我,我就再也不搭理他了,后来……”她脸色变得有点差,“后来他不知道怎么和小爱睡到一起,就一定要娶她。”

    沈无漾听第一句就开始乐,忙给她递过纸巾让她擦擦嘴。

    岑小怜愤怒地擦了一把嘴。

    “我劝小爱了,我和她说,这年头也不是古代,用不着非得睡一次爱上一辈子,但她说,她对不起我,但她是真的喜欢厉寒琛,哪怕她知道他是弄错了她也甘愿什么的……总之给我听得头快炸了,再加上厉寒琛也总缠着我跟我道歉,我忙着赶紧办出国,就没再去劝她。”

    “我也是服了她的脑回路了,她还总觉得对不起我,她对不起我什么呢?她简直是救了我啊!不,她都不是救了我,她把厉寒琛收了,她是救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正常女人哪!”

    沈无漾拼命点头,简直不能更加赞同她说的这话,俩人相见恨晚,连干了几杯,岑小怜看样子很想念国内的烧烤,又要了一扎啤酒,捶胸顿足地继续跟他爆料。

    “我跟你说,这事我说给我同学听,他们都不信能有这样荒谬的事。”岑小怜干了杯酒,叹气道:“我给你讲讲,厉寒琛无聊到了什么程度,我已经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也是难为他,居然找到了q-q邮箱,拿邮箱给我发消息!”

    饶是沈无漾已经准备好忍着点笑了,在听到岑小怜的话时,还是疯狂捶起桌子来。

    “q-q邮箱?q-q邮箱!他可真是个妙人啊,怎么想到qq邮箱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岑小怜不满道:“你别急着笑啊,他不光给我发什么,啊小怜我爱你,小怜我和岑小爱只是逢场作戏,小怜别哭总有一天我会让他把厉夫人的位置还给你那些破话……他还给我大学室友发q-q邮箱——因为她们也把他拉黑了,他意思是让她们劝劝我,虽然要暂时屈居岑小爱之下,但他绝不会让我受一点委屈!”

    沈无漾笑得死去活来。

    “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有这么好笑的事情啊?q-q邮箱创始人都没想到他研发的东西还有这用场吧?”

    “是啊!”岑小怜一摊手,“我也觉得非常荒谬,但这真的是真的,说实话,我觉得你演的电视剧剧本都不敢写这样的故事。”

    沈无漾现在看着她就想笑。

    他本来笑点就低,几乎快要笑倒到桌子底下去了。岑小怜又气又笑地又说了几件厉寒琛的人类迷惑大赏行为,最后沈无漾终于忍不住道:“哎,不是我说,他不是个总裁吗?平时天天干这些事,脑瓜子这么灵光,他家集团还能运转得下去吗?”

    “我觉得他那集团快破产了。”岑小怜说:“我在国外上学的时候听着我一同学说,他动不动会开一半接个小爱的电话就跑,而且对员工很苛刻,动不动就炒鱿鱼,工资还不发,非说人家女员工穿包臀裙就是勾引他,女员工不认,去申请劳动仲裁了,应该也快出结果了吧。”

    “他家真可怜。”沈无漾都开始同情他的上一代了,“那老头老太太们创建个集团也不容易,就让他这么糟蹋了,我看这集团黄掉得是早晚的事了。”

    “可不是嘛……”岑小爱原本扬着的笑容突然僵了下,但也仅仅是一下,旋即便恢复了正常。

    “他家那集团是他爸妈和他叔他婶合伙办的,后来他爸死了,他叔婶就完全接手了,现在又到他手里,他才干了三年,就干成了这德行,真同情他叔他婶,还有他那些员工,我看早晚是要失业。”

    沈无漾从她顿住那句话时微妙的表情中,很快察觉出一些东西来。

    “对了,小怜姐。”他笑得差不多了,痛饮一杯酒,终于开始说起今晚的正事。

    冯筠交代给他的事。

    “不瞒你说,其实我会点道上的东西,从玄学角度解释的话,你早年大运奇差无比,正是因为时运不济,所以才会遇见厉寒琛,后来你得到机缘,时来运转,这才得以成功摆脱他。”

    岑小怜看他的目光还真有几分认真,沈无漾便高深莫测地笑起来,“小怜姐,这中间,你真是交了一场天大的机缘。”

    “你是想说,我的运势被换了,对不对?”

    岑小怜扬起眉,“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突然运气好了,我从小就比别人倒霉,抽奖一百个奖99个中的,我就是那轮空的。”

    “也就是我出国之后吧,一切就好像顺了很多,真的就像被人换了个运气一样。我觉得,应该是我好事做的多了,老天派厉寒琛恶心我太久,给了我点补偿吧。”

    沈无漾观察她神色,确定她在这一点上倒是毫无隐瞒。

    “那如果,这运势的转换,是厉寒琛帮你的呢?”

    “他?”岑小怜哈哈大笑,“他不来找我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他能帮我转运?”

    沈无漾无声笑了下,“你还真是不知道厉寒琛给你换运的事。”

    岑小怜端着啤酒喝,见他脸色不像玩笑,便坐直了,半信半疑道:“你说真的?”

    “我说的当然是真的。”沈无漾将铁盘子往旁边拨去,笑嘻嘻看着她,眼神在她脸上扫了一圈,便说:“你命格有损,幼年丧母,好在你爸命很硬,但也容易被克,所以做什么都不太顺,还好岑家的公司他有股权分红,让你衣食无忧不成问题。但不管你还是他,生活都比普通人要难很多,如果我没猜错,你高考应该也滑档了,出国读研的事也一波三折,对不对?”

    岑小怜的脸色不太好看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说了啊,我会点道上的东西嘛。”沈无漾笑起来,“虽然不多,但也能稍微看出来点。哦对了,你最近喜上眉梢,有好事快要来了。”

    “好啊。”岑小怜来了兴趣,“那你说说,厉寒琛到底做了什么,能把人天生带的运气都换了?”

    “这是邪术。”沈无漾十指交叉笑眯眯看着她,“厉寒琛找了个和你有点像,但运势比你好的小姑娘,把她的运气夺了,找人偷天换日换给了你。你想想你在国外的时候,是不是有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吃完没几天就发现自己运气变好了?”

    岑小怜长相是很明媚的,带着股干练感,但她的脸却越来越白,白得都能演白雪公主了,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她忽然一把抓住沈无漾的手,“她现在怎么样了?”

    沈无漾挑了下眉,刚想问她口中的ta是男字旁还是女字旁,就见她的眼圈竟然快速变得红起来,低声问沈无漾,“那个小姑娘,她怎么样了?”

    沈无漾刚要回答,耳边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砰!”

    自从送走毛毛之后,他的耳力就变得格外好,一点动静在他耳边都会放大,但这声音实在离他过近了,他能明显感觉到,这声音的源头就在前面。

    确实就在前面。

    就在酒店楼下,岑小爱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白裙子,裙上绣纹精致,映着月光沉在了迅速蔓延开的血水里。

    第48章 摆脱枷锁,一往无前

    倔强少女和黄毛小伙是第一波到达现场的,俩人原本吃完了夜宵,手挽手要去小树林那边溜达溜达,结果刚走了没几步,天上掉下个岑小爱,直接在他们面前砸了个血肉横飞。

    黄毛小伙一口气没倒上来,低头正好和地上脑壳破碎的岑小爱来了个四目相对,当即白眼一翻,倒在了倔强少女怀里。

    倔强少女自己也很想翻白眼,但身边已经没有能接住她的人了,她只得自力更生,以一己之力撑起了她和她的男人,朝着烧烤摊撕心裂肺地喊:“快来人哪!快来人哪!救命啊!死人了!有人跳楼了!”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路上根本没什么人,除了烧烤摊老板,也只剩个里面吃饭的沈无漾和岑小怜。

    沈无漾看表,距离他离开岑小爱的房间,过了已经快两个小时。

    岑小爱死了。

    这个事实荒谬又离奇,让他根本无法去相信。

    沈无漾大脑一片空白,所做出来的一切都仿佛是机械行动,但落在外人眼里倒是出奇的冷静。

    他先是快步走向人群,立刻报了警,然后他指挥着倔强少女给黄毛小伙掐人中,折腾忙活了一顿,黄毛小伙才眩晕着转醒。

    沈无漾从室内奔出来的时候没戴口罩,倔强少女是个5g冲浪的,在抢救黄毛小伙时还顺便惊道:“是你?”

    沈无漾恍恍惚惚应了一声。

    在看到岑小爱完全救不了的尸体时,他大脑便一片空白了。

    一个两个小时前还活生生的人,满脸激动地点着头和他道别的人,和他说一会儿见的人,现在趴在地上,死了。

    她死了。

    沈无漾的脑中一遍又一遍激荡着这件事。

    他根本不知道岑书航和岑小爱聊了什么,可岑书航是她亲哥,再怎么骂她说她对她失望透顶,也不可能逼她跳楼自杀啊!

    他见过很多的鬼,形象多可怖的他都见了,但他从没见过真正的死人,活生生的人死在他眼前,他几乎是扑到岑小爱的尸体旁边,她从楼顶跳下来,外形已经没法看了,一地脑浆和血混合在一块,但沈无漾很确定,这确实是她本人无疑。

    难道是因为他的微博?

    可他的微博是岑小爱眼看着他发的,她当时还穿着宁康郡主的戏服,就在休息的空当,笑着对他说:“发吧,就当是,我和过去做一个告别。”

    告别,告别。

    他头脑乱七八糟,硬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去梳理岑小爱说过的话。

    岑小爱,岑小爱……

    沈无漾忽然睁大眼睛,她才刚跳下来,人才死了没几分钟,那她的魂魄一定还在附近!

    岑小怜的哭声从头顶哀哀传来,他伸手就去掏口袋,手指只碰到一片虚无,这时他终于想起一件更糟糕的事了,他的铃铛还在岑小爱房间里。

    警察不知道岑书航的存在,如果这两个小时内没有发生过别的事情,他很可能就是岑小爱死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

    沈无漾陀螺一样从倔强少女和黄毛小伙的中间飞出去,直奔回烧烤摊门面内,拿起自己放在桌上的小刀,就在指腹上划了一刀。

    这一刀他没控制力度,划得深了,血珠出来得很快,但他根本没时间管了,他又飞奔回去,岑小怜正跪在血水里。

    “小爱……小爱……”

    “小爱,小爱!小爱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们好久没见了!你不想再看看我了吗小爱!”

    她起先是声嘶力竭的,吼了半天也没了力气,满手都是血,眼泪糊了一脸,倔强少女和黄毛小伙都吓坏了,大概是没想到家属能来得这么快,双双楞在原地。

    沈无漾环顾了周围一圈,果然看见了长发白裙立在岑小怜身边的岑小爱。

    她眷恋地抬起手,似是想摸一摸岑小怜,但沈无漾走近她时,她到底还是没有去碰岑小怜。

    “岑小爱!”沈无漾大吼了一声。

    岑小怜趴在地上抚尸痛哭,无论倔强少女还是黄毛小伙,都以为他叫的是地上的人,因此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唯有他自己知道,他叫的是空中的魂魄。

    岑小爱身体剧烈地抖了下,便和沈无漾四目相对,沈无漾心知自己不能现在离开,否则他更会成为警方的首要嫌疑人,于是他走到岑小怜身边,连喘了几口气,先是又看了地上的人一眼,接着便转过头,眼圈通红,似是魂不守舍地着看着空气。

    “小爱,你怎么说走就走呢?你别走啊……我们还有很多话要问你呢……大家朋友一场,叶砚浓要是知道你走,她得多伤心啊,你好歹给我们留句话啊,是不是有人害你的?我们替你报仇!”

    果然一技之长才是王道,这些天学的表演,没想到在这地方派上用场了,他微微仰起头,朝着漂浮在空中的岑小爱一抬眸,“嗯?”

    “对不起,沈老师。”岑小爱低声说:“替我向浓浓告个歉,她说的话,我都记在脑子里了,下辈子,下辈子我会好好的,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这些天谢谢你,我给你留了东西,发到你q-q邮箱里了,具体的,你打开看就知道了。”

    她复而又吞吐道:“沈老师,在你打开之前,不要让别人看见。”

    岑小爱说完就走,直接飘进了酒店里,也不知道去找谁了。

    警察很快赶到了现场。

    潘鹤林披着衣服从酒店里急急忙忙跑出来,他一接到电话就下来了,下来就见到一个气息全无的岑小爱,顿时脸都绿了。

    警察带来的白布没有派上用场,在他们到来之前,沈无漾就回房间扯了一条床单,暂且盖在了岑小爱身上。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都跌跌撞撞,地上的岑小爱闭着眼睛,哪怕是死了,她的脸上都笼罩着一股浓烈的悲伤。

    她真的一天都没有快乐过,沈无漾突然想。

    在场的众人全部被带上了警车,两名警察去酒店里调监控,开始对岑小爱跳楼一案进行调查。

    热搜上,#无敌霸王龙 今天给大家讲个故事 热度还没褪去,#岑小爱坠楼身亡就被顶了上去,前面很快跟了一个深红色的“爆”。

    网友很快陷入激烈讨论,无数人涌进岑小爱的微博,他们有的根本不看电视剧,不认识岑小爱,但在这种时刻,却都不约而同地想要去评论区点一根白蜡烛。

    他们赫然发现,就在晚上十点的时候,她转发了沈无漾的微博。

    @岑小爱 v:很高兴今天能听到这个故事,也许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我很喜欢沈老师对它的解读,我让沈老师把它讲给了大家,希望看到这段话的每一个女孩子,都能摆脱枷锁,一往无前

    “她一往无前,就是再无前路,不得往生吗?”

    叶砚浓坐在公安局里,看着岑小爱的微博,呢喃出了这句话。

    潘鹤林坐在她旁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旁边传来啜泣声,是毕经纶。

    “怎么就死了呢?我粉丝刚和她粉丝吵完,他们该不会要说是我粉丝把她网暴死的吧?她死了,她肯定做什么都对,我以后还怎么混呢?”

    连潘鹤林都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叶砚浓冷笑一声,“羡慕她就成为她,你下去陪她,就听不到别人骂你了。”

    毕经纶眼睛红得像兔子,“你……”

    “我什么?”叶砚浓说:“多好的主意啊,等你去了我可以免费送你个热搜,我再亲自操刀给你剪个回忆向视频,保证你也能做什么都对,让观众也缅怀你一辈子。”

    毕经纶红着眼睛又要说什么,潘鹤林碰了下他,面色不善道:“别吵了,这是派出所。”

    警察挨个询问了剧组的每个人。

    毕经纶和她对手戏最多,但他显然和岑小爱压根不熟,他表示,自从上回被厉寒琛打了一拳过后,他平时就离岑小爱能多远算多远,所有人都能证明,他最后一次见到岑小爱是在下午四点,二人拍完对手戏就分道扬镳了。

    潘鹤林导演晚上去找岑小爱说过一次戏,他表示,当时看到的岑小爱就有点魂不守舍,但由于她三天两头就会魂不守舍一阵子,他也没当回事。

    从审讯室出来后,潘鹤林垂着头很懊悔,说自己要是早点发现,说不定就能救下一条人命。毕经纶带着点讨好地安慰他,说好在岑小爱的重头戏都拍完了,回头剪一剪应该差不多,不会太影响播的,到时候可以宣传是她的遗作,还能火一火。

    潘鹤林撇下他去门口抽烟了。

    叶砚浓倒是说了些有用信息,她告诉警察,岑小爱在自杀的当天早晨表示,单方面准备和厉寒琛离婚。

    厉寒琛来了。

    他双目猩红,穿着一身黑西装,里面的衬衫皱皱巴巴,下巴上不知何时长出了胡茬,进来就喊:“岑小爱!岑小爱你在哪?你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死!你个蠢女人听见了没有!”

    只有叶砚浓用一个响亮的耳刮子回应了他,“还觉得自己是个人,就给我闭嘴!”

    厉寒琛不欲和这个疯女人计较,继续要发狂,但派出所不能容忍他嚣张,立刻有警察过来制伏了他。

    正常人都是自己走进审讯室的,只有他是被两名警察押进去的。

    过了半天,审讯室里还能传来厉寒琛暴怒的动静,以及警察毫不留情的训斥声。

    除厉寒琛外,别人都被暂时放了回去,等待随时传唤调查。

    沈无漾夹在几人当中,混混沌沌往外走。

    岑小爱的确是自杀的。

    监控显示,晚上十一点,岑小爱独自走出房间,通过电梯上了顶楼,在天台转了一圈,挑好位置后,站在原地自言自语了一会儿,便直接一跃而下。

    期间她一次都没有回头。

    她平时的脚步从来都小心翼翼,唯有死的那一刻格外坚决。

    分别前的岑小爱,死了的岑小爱,变成鬼的岑小爱,一切都在沈无漾脑中走马灯一样过着,一切都混混沌沌,就在下楼梯最后一步的时候,他头脑中终于传来一阵要命的眩晕。

    就像黄毛小伙一样,他倒在了旁边人的怀里。

    大家可以多品品岑小爱死前的留言(~)

    第49章 他的反噬来了

    沈无漾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眼前一切都在重影,他呻-吟了一声就想起来,脑袋才离开枕头,就感觉到一阵炸裂般的疼。

    他立刻又躺回了枕头里,便听到一阵脚步声,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门被推开,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一个人影走到他床前。

    接着他额头蓦地一凉,头上被放了块冰凉的物体,他不知道这物体是什么,但感觉不坏,至少这冰凉大大缓解了他的头痛。

    他动了动嘴唇,听到旁边那人问:“能起来吗?”

    沈无漾没动,显然是起不来。

    接着他感觉到身体被轻轻挪动了下,后脑被人稍托起一点,接着微微一抬,便靠在了一个人的怀里,那人拿着水杯对在他嘴边,一点点给他喂了进去。

    沈无漾觉得这个姿势很舒服,他本也就是昏昏沉沉的,索性就在人的怀里蹭了蹭,舔一舔唇上的水珠,就在这个温热的怀抱里直接又睡着了。

    “睡吧,醒来就好了。”

    这句十分轻柔的话,是他最后残留的记忆。

    沈无漾这一觉睡得很长,足足睡了一天才苏醒。

    这次醒来他终于有了力气,屋里依然没人,他揉揉脑袋坐起来,赶紧去摸手机。

    但他起来的动静太大,还是让外面的人听着了。

    叶砚浓推开门,大步流星走进来,她看起来挺憔悴,连双马尾都不梳了,见他醒来眼中流过一丝惊喜,“你可算醒了!”

    沈无漾忽然觉得这画面很眼熟,接着他猛然想起自己半梦半醒时候发生的事,立刻下意识看一眼被子里,确定自己穿着衣服才松了口气,随即他看向叶砚浓,紧张地用手护住上半身。

    “我睡觉的时候,你喂我喝水了吗?”

    “喝水?”叶砚浓先是疑惑,再是一副懂了的神情:“啊,也是,你肯定渴了,我给你拿点水去。”

    沈无漾狐疑地坐在那。

    难不成遇见田螺姑娘了?

    叶砚浓拿回了水,沈无漾又伸手:“你帮我把平板拿来。”

    “转头看一眼,它就在你左手床头柜上。”

    叶砚浓走之后,沈无漾才打开了q-q邮箱。

    由于岑小爱生命最后的那条微博,沈无漾的嫌疑是第一个被排除的。

    原本该有人说他发微博引导网暴,岑小爱受不了从而自杀,但岑小爱亲口盖章了授权,也就和沈无漾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厉寒琛由于岑小爱的死在警局疯狂闹事,差点又喜提拘留。与此同时,警方通过技术手段,查出了岑小爱在案发当晚九点半和他通过一次电话。

    厉寒琛表示,她在电话里没说什么,只是让他照顾好自己,冬天快来了,记得多加衣服。

    他通过了测谎仪的认证,这话并没有虚假,且厉寒琛虽然脑子不好,但他也确实骄傲而不会撒谎,虽然他诱导自杀的嫌疑很足,但一切证据都表明岑小爱死前和他并没关系,因此在48小时后,因不能证明其违法犯罪嫌疑,厉寒琛被公安放了出来。

    他在路上遇见了岑小怜。

    她穿着一身黑裙子,没有化妆,样貌十分憔悴,天正好在下雨,她打了一把透明伞,正好在往公安局来。

    厉寒琛在那一刻想起了他的梦,梦里的岑小怜对岑小爱百般陷害,于是他愤怒地拦住岑小怜的路,并掀了她的伞,“你这个贱人!”

    “是你杀的小爱!一定是你!都是这个贱人干的!你一直就嫉妒小爱!你从中挑拨我们的感情,我们才会变成这样!”

    警方调查结果显示,岑小怜既没有作案时间,也没有作案动机,她和岑小爱姐妹感情从小就很好,且回国这几天内都没有和岑小爱取得任何联系,也不存在诱导自杀的可能。

    他们还没走出派出所,警察们把厉寒琛当成精神病,警惕地看着他。

    没人注意到岑小怜的脸僵了下。

    她旋即笑起来,“我嫉妒她?厉寒琛,你是不是在做梦啊?”

    “做梦”这两个字她咬得很重。

    立刻有两名警察站在厉寒琛身侧,岑小怜速度奇快地捡起地上的伞,给自己撑好了。

    “你有找我的时间,不如去安慰一下小爱的妈妈,她先丧子,再丧女,如果她也活不下去了,让小爱爸爸也无人照料的话,你就要背上她全家的命,她到地下只会更恨你。”

    伞被掀翻的那一下使得她满脸都是雨水,隔着巨大的雨幕,厉寒琛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声音扬起,“厉寒琛,出门在外总是要还的,你缠着我,我惹不起总躲得起,我不和你计较。但小爱和我不一样,她死了,你满意吗?”

    厉寒琛没带伞,他从口袋里掏出他的烟,加上一个打火机,他“刺”一声点燃了打火机,火苗在雨中被浇了个透。

    他还想抽烟,但他点不开了。

    “还有。”这时他又听见岑小怜说:“你身上的烟味是真叫人恶心,小爱的脑子一定早叫你给熏坏了。”

    不等厉寒琛回答,她就飞也似地走进了派出所。

    厉寒琛跪在雨中咆哮的一幕被路人拍下来,又上了第不知道多少次热搜,但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只在乎岑小爱为什么会死,明明他们在电话里说得那么好,她想要的幸福就在眼前了,她为什么要放弃呢?

    在那通电话里,他对岑小爱说:“和导演说你不演了,立刻回西城,一切金钱损失都由我来承担。你不是总希望我回家吗?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好好在厉宅待着,在我身边,哪都不许去!”

    岑小爱答应了他的,她说好。

    他信心满满地计划起以后的生活来,他说:“以后我去集团,你可以跟着我,在我办公室里等我下班,也可以在家里,让佣人给你做你最喜欢的抹茶蛋糕,吃完了,我就回家了。”

    他是个很没有耐心的人,但他却很有耐心地和岑小爱说了许多未来的畅想,他说:“小爱,之前的事都是我不对,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岑小爱在电话里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她说:“寒琛哥哥,你以后和别人相处,一定不要那么容易生气,和别人吵起来,对你也不好的。”

    厉寒琛说没关系,这世界上没有人敢惹他暗夜帝王。

    岑小爱又说:“你要照顾好自己呀,马上就冬天了,你要多加些衣服,以后早睡早起,别把身体冻坏了。”

    厉寒琛说:“有你照顾我就可以了,你拍那个戏做什么?剧组那么多男人,我受不了。”

    “放心吧。”岑小爱说:“我不拍这个剧了,我以后再也不拍戏了。”

    怎么会呢?到底怎么会呢?

    厉寒琛在雨里跪了不知道多久,直到雨都停了,他才有气无力地爬了起来。

    他甚至都没有闲暇去想,岑小怜为什么又会进派出所。

    出了人命,剧组停工。

    毕经纶有句话说得倒是很对,岑小爱死了,她的一切都变成了对的,哪怕是错误都变成了悲哀,于是在互联网上,她的风评便格外地好起来,她成为了一个茉莉花般的悲剧美人。

    她一生坎坷,原本家境优渥,家庭美满,上大学时便嫁给了青梅竹马的豪门继承人,不料一朝家庭败落,与丈夫也渐渐离心,在剧组拍戏时又被丈夫闹场脸面尽失,也许是受到角色影响的缘故,也许是命运终于走无可走,她从天台一跃而下,结束了这凄凉的一生。

    毕竟她演的宁康郡主,在原著中也是一个可怜可叹的角色。

    书中的那位宁康郡主,痴恋小将军舒策,堂堂郡主不惜从皇室中除名,甘愿为妾。哪怕舒策妻妾成群还一直痴恋她的闺蜜苏柔,她也始终无怨无悔,好不容易换来舒策的真心,但却在战场上为舒策挡了一刀,死在了他怀中。

    剧本早已经改了,新的宁康郡主是个心怀天下的医者,情爱只是她人生不算重要的一环,她明明应该为救万千将士而与敌军同归于尽,但改掉的剧本无缘问世,很多情节尚未演绎,只能成为一本压箱底的大作。

    无数人心疼岑小爱,并专门为她开了个tag,#岑小爱人间茉莉花下辈子好好的吧。

    如果岑小爱还活着,沈无漾肯定会说,这tag应该改名叫“人间王宝钏”才对,但岑小爱死了,死得相当透彻,面对死者,他也开不出玩笑了。

    沈无漾烧退了,人活了,就立刻发消息给麦麦,让他帮忙联系之前杀鸡的。

    好在铜铃拿回来了,毕竟这东西横看竖看都只是个小装饰品,毫无杀伤力,沈无漾说是自己的东西,警察问了两句就还给他了。

    他得要做件大事。

    逆天改命是件大事,厉寒琛不知道去哪里雇来的邪师,居然还能把岑小怜的反噬转到自己身上。

    冯筠说,他命格又好又硬,反噬都奈何他不得,但天自有道,再好的命格也不可能没有错处,反噬定然已经来了,只是厉寒琛没有察觉。

    天近傍晚,岑小怜有些憔悴地敲开了他的门。

    她有些虚弱地笑了一笑,“你病好了。”

    “好了。”沈无漾说:“你呢?”

    “我今天遇见厉寒琛了。”岑小怜说,“我骂了他,替小爱骂的,但也没什么用,人死就是死了。”

    “小怜姐,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的话吗?”沈无漾扬了下眉,“你的命数被人换了,厉寒琛把别人的运气给了你,自己担了反噬,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岑小怜说:“厉寒琛王八蛋,我命好不好都是我自己的事,我和他根本就没有关系,退一步说,就算我和他有关系,他已经看见我运气差人有多点背,还能把我的痛苦转接给别人吗?他做的是人事?人家又做错了什么?”

    沈无漾最近情情爱爱听得多了,感觉自己已经要被成堆的爱情淹没,冷不丁遇见个岑小怜这样的正常人,竟然觉得有些恍惚,“我以为你要说,他居然瞒着你为你改运,还能为你担反噬,他的爱情真感人。”

    “打着我的名义做坏事,这叫感人?我想想都睡不着觉。”岑小怜端起旁边纸杯一饮而尽,她闭上眼睛,声音有些颤抖。

    “上次我就想问你,那小姑娘怎么样了,要是可以的话,找个邪师也行,我自己担反噬也行,我得把别人的东西还给人家。”

    沈无漾这回笑起来,手搭在沙发背上,他说:“这样就好办了,她过去过得怎么样,是厉寒琛的因,她未来过得怎么样,就是你的果了。”

    温馨提示:最近这几章里,岑小爱的话都蛮重要的喔,大家可以注意一下细节~

    第50章 我曾经做过两个梦

    岑小怜声音急促起来,“她现在在哪?你是不是认识她?”

    沈无漾看着她的眼睛,“你想见她吗?就算她恨你,想杀了你?”

    “我平白担了人家这么多年的好运,就算事情是厉寒琛那个脑残办的,好处到底还是我享受了,她生我气也正常。”岑小怜干脆道:“就算她不会原谅我,我也要当面和她道个歉,想办法把她的运气还她。”

    “好。”沈无漾这次倒答得很快,结果他手指探下没摸到小刀,摸了一圈也不知道他不离身的小刀片去了哪,导致他潇洒甩刀的计划被迫告吹。这时他瞥见旁边有把水果刀,便直接举了起来。

    岑小怜大惊失色:“你干什么?难不成这个小姑娘是你?你一直是女扮男装?你藏得也太深了,连声线都这么像男人!”

    沈无漾:“……我只是想拿它沾点血。”

    他手一挥,水果刀轻飘飘在指尖划过,他眼看着冯筠的身影在空中立了起来,随即动作飞速地将指尖血珠往岑小怜眼皮上一点!

    岑小怜浑身一抖,定在原地。

    冯筠说:“你好,岑小怜。”

    岑小怜看着半空中漂浮的身影,再怎么不懂唯心主义的世界,她也在顷刻间意识到,面前的女孩已经不是人了。

    为什么不是人了呢?

    她从大脑转动得飞快,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恐惧,哪怕在岑小爱死的那一刻,她感受到的更多是悲伤,可如果这个人是因厉寒琛的“改命”而死,她就背了一条人命,是厉寒琛对她的爱情,让她背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她的嘴张了又张,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冯筠安静地看着她,约莫过了快一分钟,她才用一种近乎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对不起……”

    岑小怜突然后悔得要命,她早该回来的,她明明该回来阻止这一切,明明这都是属于她的劫难,可她逃掉了,劫难依然会从天上掉下来,那么就会有别人替她来承受。

    “岑小怜,你知道吗?我一开始特别恨你。”冯筠说。

    “就在我被厉寒琛关起来,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时候,被他按在床上听他叫小怜小怜的时候,我恨你恨得要死了。”

    “是我的错。”岑小怜木然地抬起脸,失去了明艳外在的伪装,她整个人现在就如同一块失去了灵魂的木头,“是我对不起你,我把命还给你……”

    “不怪你。”

    沈无漾眸子抬了下。

    “我死之后,在这座影视城里面飘着,我看了很多的人,很多的戏,很多的演员,很多的故事。”冯筠站在那里,沈无漾惊讶地发现,她的周身竟然隐隐笼罩起了一圈白光。

    “我每看一个故事的时候都在想,凭什么男人打着女人的旗号作恶,挨骂的是女人,被爱的却是男人呢?”

    “男人为女人做事,做好了是他绝世好男人,做坏了就是女人管不好他 。之前那件事,所有人都在骂岑小爱,骂她管不好老公,骂她家里事情处理不好别来拍戏。可厉寒琛快三十岁了,他难道要靠别人管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吗?他能为吻戏发疯,也能为别的事发疯,哪怕他们离婚了,因为他是个疯子,他怎么都会有发疯的借口,这怎么能由被发疯的对象买单呢?”

    岑小怜脸上神色一片茫然,她呼吸几乎快要停滞了。

    而冯筠继续说了下去。

    “男主为了女主,置一切于不顾,没有人会考虑被男主吃醋杀了的侍卫家里有没有孩子,没有人会知道被男主救女主掀了摊子的小贩晚上能不能吃上饭,而女主只会觉得感动,因为他爱她,在他对旁人态度的衬托下,就更显得他的爱格外珍贵。”

    “直到我成了你们故事里的旁人,我才知道,做旁人的感觉有多惨。可我今天很高兴,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恨他,你像我一样恨他。”

    “我恨他,我真恨他。”岑小怜眼圈通红,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被泪水浸透了,她将牙咬得咯咯作响,“早知道他会做这些事,早知道他会逼死你,逼死小爱,我一定会早早杀了他……”

    “早知道,你也杀不死他的。”冯筠叹了口气,轻声说:“可现在他不死,我就要魂飞魄散了。”

    她的手臂已经变得近乎透明了,她伸出手,伸到岑小怜眼前,“岑小怜,现如今,如果你想救我,就只有一个法子。”

    “让厉寒琛死。”

    铅云如鱼鳞般堆叠在空中,楼下的血迹早已洗刷干净,这原本是附近鼎鼎大名的五星级酒店,自从岑小爱一跃而下,入住率立刻跌到了底。

    也就只有《昭元传》剧组里的人还敢住在这里。

    少顷,雨就瓢泼落下来。

    岑小怜坐在沈无漾的厅里,她称得上蓬头垢面了,神色怔忡看着外面的雨幕。

    “我和小爱,小时候是一起长大的。”她轻声说。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一起住在岑家的老宅里,那时候她还不认识厉寒琛,她从小就挺聪明的,学习很好,我比她大两岁,先上了初中,学校离得远,我爸就带着我搬出去住了。”

    “后来我们的联系就少了,我总听她说她有个大哥哥,对她怎么怎么好,我也没当回事。”

    “直到——”她忽然话锋一转,宛如时光跨越了无数道弯,将她们直接送到了成年时期,“在我出国之后,我做了一个梦。”

    “现在想想,也许就是厉寒琛给我改完命之后,我做了个梦。”

    在那个梦里,她看到了另一个“岑小怜”的人生。

    她和厉寒琛在大学时相爱,但她心怀梦想,要出国留学,厉寒琛苦苦挽留,但某日醉酒后却和岑小爱躺在了一张床上,让她彻底下决心出国远走他乡。

    在国外待了几年后,她还是忍不住对厉寒琛的思念,放弃在国外的一切事业回到他身边做了他的情妇。与此同时,她看到岑小爱就来气,想尽各种办法陷害她。

    但她没想到的是,厉寒琛竟然在她离开的这几年爱上了岑小爱,于是她更加疯狂,甚至不惜假怀孕来让厉寒琛离婚。最后招致厉寒琛的厌恶,厉寒琛直接一枪杀了她。

    “这个梦,我断断续续地做,我应该是没有做全的,梦里的我不知道什么改命的事情,从我的角度,我只知道厉寒琛最后杀了我。”

    岑小怜整个人都在颤抖,她环抱着手臂,刘海凌乱地贴在额前,仿佛那个骑着摩托车喜笑颜开的少女只是沈无漾做过的一场梦。

    “他杀了我,他用枪杀了我。”她的声音也是发颤的,“你做过这样的梦吗?那个梦太真实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真,我好像真的被他打死过……”

    梦里的厉寒琛仿佛就站在她前面,手中枪口温热,子弹从枪中射出来,弹无虚发,毫无怜悯地打进了她身体里。

    “我不知道梦里的我为什么会做那么多坏事,那根本就不是我,我不可能害人的,我更不可能去欺负小爱,我还害死了小爱她爸爸妈妈,就是我叔叔婶婶,他们对我特别好,我不可能去伤害他们的……”

    沈无漾在心神俱震间想到了另一件事。

    如此细致的未来,她原本是不该知道的。

    “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办法,我想改变我的命运,我不想死,不想变成梦里那样可怕的人。所以我待在国外,我始终不敢回来……直到有一天,我又做了一个梦。”

    沈无漾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头,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懒散感,唯有一双眼睛是清明的,清明到仿若沉淀了什么。

    “就在另一个梦里,我拥有了上个梦的记忆,得知了厉寒琛为我逆天改命的事情,但我确实不知道冯筠的事,梦里他始终瞒着我,只说有邪术。所以我很感动,我也没有变坏,我没有去陷害小爱一家,但……这个梦里,小爱变坏了。”

    她眼底俱是惊慌和恐惧,沈无漾掐了个橘子,一点点剥开了。

    他难得不是很想吃东西。

    “在那个梦里,小爱开始陷害我,直到……”她眼底一片猩红,抬眼的时候勾勒出明显的泪痕来,“直到我和厉寒琛在一起,厉寒琛把她一枪杀了,就像上一个梦里杀我一样。”

    沈无漾登时意识到什么,他脑中忽然浮现起岑小爱最后留给他的东西,惊得直接坐了起来。

    手里的橘子落到桌上,咕噜噜滚了一圈。

    “第一个梦,结局,我死,小爱生,第二个梦的结局,我生,小爱死。”

    “厉寒琛多不是个东西啊,可偏偏两个梦里,都是我们两个把他当个好东西争来抢去,他是唯一在两个梦里都活下来的人,也是审判我们的人。”岑小怜嘴角挑出一个很嘲讽的笑容,轻声说:“冯筠说得多对啊,好处都叫男人得了,坏事都叫女人做了。”

    雨珠噼里啪啦打在窗上,顺着玻璃无力地往下流,沈无漾看着窗边垂着头的女生,“所以,你为什么要回来?你现在不怕这个梦会重演了吗?”

    “因为我知道,梦改变了。”岑小怜转过头,沈无漾在这一刻看清了她的神情,她眼底泪珠攒动,其中却跃着火苗。

    “厉寒琛在梦里没有拘留过,也没有被劳动仲裁过,虽然梦不全,但这点我很清楚,他的名声一直很好,第二个梦里,他和我的孩子甚至做了市长。他不可能有任何案底。”

    “小爱死了,我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就算拼了我一条命,我也一定要让厉寒琛彻底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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