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檠死在了张並手中
祝阿史一死, 祝檠就想火速登基。谁知道这事硬生生被张並压了下来,非要等到祝阿史下葬之后才肯点头。
这几天乱糟糟的,祝檠自己也忙得焦头烂额, 回过头才发现张並的家里人都已经跑了, 现在也就没法从这下手威胁张並了。
至于不经过张並点头背书或者直接杀了张並, 祝檠真有点不敢了。
祝阿史死的突然又蹊跷, 张並再立马暴毙, 杀父杀相这样的名声非得传的天下皆知不可。有些事做得出来,但明面上还是要瞒一瞒,否则整个齐国真要分崩离析了。
再则, 张並把持整个齐国政务这么多年,上上下下多少是他的人手。要是他一时死了, 这齐国政事这一块祝檠也没法接手。
思来想去, 祝檠只能答应张並的要求。
转过头, 祝檠就开始快速操办起祝阿史的丧事。毕竟是皇帝了, 草台班子的皇帝也是皇帝, 按理说得隆重一点。
可祝檠着急登基, 主打一个迅速,所以办得很潦草。
整个齐国上层官员都看在眼里,虽然这也是一群混账不做人, 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君臣父子概念的。祝檠这么一搞, 不少人心里都在嘀嘀咕咕,总觉得这事不得劲儿。
祝阿史一下葬,祝檠就迫不急地去张並府中找他。
祝檠向来跟张並不太对付, 究其原因也跟朱正差不多。祝檠想要跟对方交好, 还打算把自己七八岁的女儿许给张並做儿媳妇,谁知道张並四两拨千斤地给回绝了。
祝檠看张並油盐不进, 之后就没怎么跟他来往过,今天他还是第一次仔细认真打量张並的府邸。
这府邸看着挺宽敞,可一路走来,不少地方都荒废着。再往里走,祝檠也没看到什么奢华的摆件,可见张並日子过得清贫。
这点祝檠还真有点佩服张並,祝阿史登基之后,要说还有人守住本心,那也就只剩下一个张並了。
祝檠让随身保护的人都留在门口,自己进去后就给张並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下了,然后高呼道:“丞相,往事不可追。如今齐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丞相替我做主。”
张並穿着一身素缟,听到祝檠的话就看到他拿起桌子上的一杯茶水。只是他不喝,转头猛地往地上一摔。
摔杯为号!
刹那间,张並房中竟然唰唰七八支冷箭朝祝檠射去,更有十来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或从屏风后或从两侧小房一跃而出就朝祝檠砍去。
祝檠这几天多少有些疲惫,身体倦怠反应也有点慢,一下就被箭射了个对穿。再有十来个人劈头砍来,只来得及发出几声惨叫就死在了张並房中。
门外随祝檠一起来的潘仕辅听到动静不对,即刻带人冲进去,可这会儿哪里来得及。
当下潘仕辅睚眦欲裂,双目赤红怒骂张並,“张並!枉你名门望族出身,擅杀陛下之子,你对得起陛下对你的恩德吗!?”
张並站起身冷静道:“我就是对得起陛下,今日才一定要杀这无父无君之徒!”
两人各为其主,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还有什么好争辩的。左右不过是看谁的手段更高明,最终棋胜一招罢了。
张並专等祝檠送完祝阿史落葬后才杀他,今日算是彻底了解了心病,替主公报仇了。
当下不等潘仕辅让人砍杀过来,门外急匆匆就来了大量士兵。
之前祝阿史登基后,发现祝氏造反集团的人只在封官的时候鸡血了一下,随后快速就堕落了下去。
也正常,祝氏造反集团都是什么人啊,大多都是贫苦出身,本身是没什么见识的。如为上者不把握好方向,为下者堕落的比祝阿史还要快。
那一个个官员现在都想着搂钱享受,甚至有的人早就把大箱大箱的金银运回原来的祖籍,又在祖籍地大兴土木开始修建房屋、祠堂。
祝阿史就是发现整个官场风气已经救不了了,加上气运不成龙,内心已经明白他真是为王先驱的命格。
之前有偌大的声势,不过是气运勃发之下顺运而为罢了。
即使张並一直跟他说什么人定胜天,他祝氏不是没机会。可祝阿史还是感到灰心丧气,这才肆无忌惮服用寒食散,又躲在齐国宫中花天酒地,企图逃避一下现实。
祝阿史一逃避不理朝政,这上上下下的政事甚至洛京城防掌管都是张並在处理。如今张並一声令下,自然有数千精兵早早在几条街道外等候着了。
“潘仕辅乃凉州暗子,方才骤然行刺太子实在可恶,给我杀!”
冲进来的精兵根本来不及听张並的命令,不过早在街道上埋伏的时候就有人跟他们说明白了,自然也不会误事。
潘仕辅一众人都来不及辩解,那精兵冲上来就是一顿乱砍,一会儿工夫这些人的尸体就躺了一地。
张並确定人都死透了之后,立即道:“陛下身故,太子遭难,齐国不可一日无君。立即去通知诸位大臣,让他们都前往齐宫朝堂上,我随后就到。”
吩咐完,张並急匆匆就往祝钦的府中走去。
这祝钦是谁,就是祝阿史的二儿子。
祝阿史没发迹之前就娶了那乡下三老女儿,后来跟着李巍跃逐渐发迹,连年打仗他只在身边放了两个姿色不过稍好一些的女眷,其余美色一概不近。
旁人说起,他就说美色误人。就是李巍跃赏赐的金银珠宝,他也大多拿给下属分润,自己很少截留。当时祝阿史的做派是真有几分明君气象的,谁知道登基之后会大变模样呢。
当初那两个女眷这些年也有孩子生下,其中二子祝钦十五岁,也到了晓事的年纪。
张並一到祝钦府中,就看到一身素缟的茹夫人母子。这茹夫人长的一般般,唯有皮肤生得极其好,也就自带了一股气质。
看到张並,茹夫人早有准备。
当下就拉着祝钦给张並跪下,然后道:“丞相若是让我儿登基,今日我儿就拜丞相做亚父,日后若行过河拆桥之举,只叫我母子二人不得好死!”
茹夫人是有果决的人,张並也是在祝阿史死后调查一些事的时候才发现段夫人竟然是茹夫人找的人。
陛下后宫女子张並自然要避嫌,再说这种帝王家事他不便掺和。要不是祝阿史惨死,张並还真不会知道这其中的详情。
原来这茹夫人也有打算,眼看她现在也是不得祝阿史喜爱。这倒是没什么,可问题是祝阿史也不喜欢祝檠,她就起了心思。
茹夫人花费了大心思跟大价钱,专门寻了段夫人这样貌美的民间清白女子。又特意叫人给她扬名,活生生弄出了一个命格贵不可言的流言。
本来茹夫人是想找个心腹去替她固宠,让段夫人去吹枕头风。能坑死祝檠就更好了。谁知道段夫人被祝阿史万般宠爱后,对茹夫人的恭敬就愈发少了。后面段夫人怀孕,更是开始反过来给茹夫人上起了眼药。
茹夫人气个仰倒,可事已至此也没办法。
段夫人的事她也没法告发,否则她也要跟着倒霉,只能咬牙忍了。谁知道后面事情变化这么大,前几天张並来找她,只说了一句祝钦可愿为齐皇?
他说完就走,茹夫人激动得辗转反侧几日,一直等到今天。
“起来吧。”张並把祝钦扶了起来。
十五岁的少年身子骨还有点单薄,可眼中的野心已经无法掩藏了。
张並替少年整理了一下衣物,而后弯腰向他行礼道:“二公子,请随我去朝堂。”
祝钦看了一眼自己娘亲,只觉得心脏怦怦跳的厉害,当下也行礼道:“一切有劳相父。”
有张並这根定海神针在,祝钦只昂首挺胸一点也不害怕。当天张並就拿出圣旨,在外头刀剑手的看护下,直接就让祝钦登基了。
至此,这吵吵嚷嚷的权力之争才算是落下帷幕
“邓羌传来的情报倒是详细。”李昀压下几张纸,外面还有等候的锦衣卫。
这人之前混迹在洛京,一度花钱买通上下竟然做到了祝阿史亲卫的一员,很多事知道的多。不过随着祝阿史、祝檠死亡,张並把持洛京太严格了。这锦衣卫之前收集消息太多露出了破绽,索性就被范旭调了回来。
人传进来后,骞珪忍不住问道:“祝钦登位之后,齐国还太平吗?”
锦衣卫立即道:“不太平,连续死祝阿史、祝檠,整个齐国有风雨飘摇之感。加上粮食接不上,张並担心新皇留在洛京有危险,已经在收拾行囊准备去豫州再建别宫了。”
“这张並也算是忠心之人。”一旁的乔龄叹道。
“忠心有才又有什么用,识人不明终究做了无用功。且他辅佐祝氏,心中早明白祝氏不长久,偏偏还想替祝氏延命。他是尽忠了,可他延一刻就让天下百姓多一刻不太平,一刻不太平就要死不少人!说起来,这终究是小义小恩而已。要我说,这样的人还不如他无才无能无忠心,或者是早早死了,这样天下无辜百姓还能多活几个。”
乔龄这些年都是主持新闻部,文人风气很重。一时被燕筝怼了,加上对方是女子,他一下话都说不出来。
燕筝性子一向强,才能上更是很全面。嘴皮子利索,上能骂人下能出使外族,把人骗得团团转。处理政事干练就算了,就算是审讯这些,她都还跟范旭讨教过,对各种刑罚了如指掌,上手一点不手软。再硬的嘴巴,给她一个晚上都能把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而后只求一个速死。
乔龄心说算了,得罪不起,索性闭嘴。
“张並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啊。”李昀笑打了个圆场。
燕筝立即道:“主公若是惜才,我可带燕氏人去一趟司州将张並带来。”
“太危险了,况且张並不会为我所用的。”李昀这点知道的很清楚,张並这样的人,肯定是忠心到底。他是知道祝氏不可为,但也打算做个殉葬之臣了。
燕筝点点头也就不再说话。
众人又商议了一会儿,李昀又派去了一些兵马去山河关。现在祝氏有这样的动荡,张並再有手段也终究是无力回天了。
果然又过了一个月,祝阿史、祝檠接连身故的消息传开。朱正本来有点怕祝阿史,也有点感念他的恩德,所以后来也被安抚住了。
现在知道祝阿史跟祝檠都死了,朱正就抖起来了,他带着二十万大军直接反了。总算他有顾及,他一不想跟吴期对上,二也不想留在司州祸害祝氏的人,索性带着兵马直扑兖州。
朱正也是底层起家,原本就没什么长远的想法。所以他只顾眼前,就想着他先占据兖州。也不求争夺天下什么的,先过个一呼百应的瘾头。回头钱财捞够了就往老家一送,到时候真不行了,他就带着家眷回老家过土皇帝的日子去。
打定主意这一跑,吴期直接就占据了整个河内郡。腾出手后,吴期直接回援邓羌跟孙亚,活生生把狄淳包圆了。
当天夜晚,夏日炎热干燥之中吴期偷袭,火箭加火/药轮番上去,活生生烧死了狄淳万多的士兵人数。吴期部队倒是没什么损失,可狄淳那边在天时地利下简直是惨不忍睹。除开烧死之人,当晚还发生了营啸事件,踩踏伤人无数,狄淳这小十万兵马彻底被打崩。
是夜。
张並不知为何心浮气躁,实在睡不着之下他出了门。思索片刻,索性凝目看向夜空。张並世家出身,气运一说自然也懂几分。加上他跟祝氏牵连极深,祝氏这气运倒是可以观看一二分。
齐国的毒辣跟狠绝
祝阿史死后, 齐国气运就一跌再跌,连原本的睚眦运势都维持不住。张並已经力挽狂澜,在最短的时间中重新定下齐国新皇, 企图稳固运势, 可到头来还是差了几分。
张並对气运一说并不是特别依赖, 可齐国动乱至此, 他也不得不开始追求几分外物了。
无奈之中, 张並凝神看去,率先看到的就是红黄二气呈现祥云之相覆盖在整个洛京上空,而后司州、兖州、豫州三地方向则不断有丝丝民望之念融入气运之中, 不断壮大齐国国运。
张並看了会儿,心中仍然觉得心浮气躁。
“召钦天监来见我。”张並忍不住吩咐下去, 这查运一事, 他只是略懂, 还是找专门的人过来看看更安心。
侍奉的仆从躬身退下才到门外, 竟然听到张並发出了一声惊呼声。张並向来沉稳, 失态一时可是极少的啊。仆从心一惊, 顾不得多留,急匆匆就去宣钦天监去了。
张並哪里顾得了其他,他只看到原本还算平稳的齐国气运此刻竟然如同烈火烹油一般剧烈沸腾了起来。
可这不是好事啊!
只见东北方向有一股烈烈如红日的燥气骤然升腾, 这燥气就跟剧烈猛火一样冲着齐国国运而来。二者一接触, 齐国国运就如同热锅之中的沸水一般迅速被蒸腾散发,看的张並心惊不已。
只是这还不算完,齐国国运不断沸腾消散之时, 那司州的生民之运微微一凝滞, 而后竟然有七成向着凉州方向汇聚而去。
张並哪里还能不明白,一定是朱正或者狄淳有一人出问题了!
这时候几个钦天监也被几个仆从还是士兵推搡着带到了张並面前, 这几人有的才着了单衣,恐怕是刚刚被人从被窝里面给提溜出来的。
“齐国气运有变!”张並也不废话,直接命令几个钦天监查看运势。
张並现在是祝钦亚父,总览朝政,如同半位皇帝,有他首肯,几人再借助官印察看齐国国运也不难。
钦天监主官当下哆嗦着开始查运,片刻后惊道:“丞相不好!西北方向有气奔腾而来,此气非金非黄而呈赤红之色,乃是阳极太盛主火灾凶兆之意啊!有此气灌入齐国国运,怪不得国运蒸腾得如此厉害!”
这钦天监浑身颤抖,只被这阳极气冲得眼睛发疼,心中更是慌得厉害。
西北方向就是山河关!说明今夜出事的人是狄淳而非朱正。
不好!
张並猛的一惊,当下他直接道:“今晚之事不准泄露任何一个字,否则你们跟你们的家人全都斩于菜市口。”
让这些钦天监退下后,张並急匆匆就去找了祝钦。
祝钦还有些担当,他本来不愿意跟祝阿史一样退居豫州,可现在是没办法了。狄淳出事,那司州境内就再无可以阻挡凉州兵马的大军了。
走走,现在必须要走,而且只剩下三天不到的时间了!
张並当机立断也极其果决,当晚就召集齐国大臣开始收拾所有物品,他们得马上走了。
齐国宫殿之中,十五岁的祝钦穿着天子服饰打量四周。
洛京宫殿在大火之中毁于一旦,这齐国宫殿其实原本是在一座世家大族的房屋下不断改造出来的。祝阿史好歹也在洛京森*晚*整*理盘踞了多年,如今这宫殿虽然不及当初的洛京皇宫,可也有点模样了。
祝钦摸着殿中一根厚重的红木,他抬头看去,黑压压的巨木承载着房屋的重量。若是它倒下了,至少这间也留不长久。
“陛下在看什么?”张並跪坐着询问道。
宫殿四周点了几盏油灯,不过空间太大,屋子中并不显得太过亮堂。
祝钦叹道:“我在想造这宫殿不容易,比如这根巨木,据说当时还是我父皇从他人手中抢来的,这些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我祝氏的基业啊。明后日一走,不知道我祝氏是否还能再夺回此地。”
“是我无能。”
祝钦摇头道:“不怪亚父,是我祝氏的根基太差了。若无亚父,我齐国恐怕早不存在了。”
张並张了张嘴,一时也有些感动,更有些感慨。
本以为祝钦是无奈之下的选择,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没想到与祝钦相处下来,发现他竟然还有几分君王气象,就如同最初的祝阿史。
听说凉州的李氏麒麟子也才十五岁的年纪,怕也是如祝钦一样吧。
可惜啊,祝钦的运道没李氏子好,他接手的是一个风雨飘摇的齐国,怕也无法力挽狂澜了。
“亚父,不必自责,豫州乃是人口大州。等我们去了那里,以后好好发展,若得一支精兵,天下何处不能去!?”
看着祝钦雄心壮志的模样,张並心中才多了些宽慰。
今夜突遭大变,反正也都没睡意了,一老一少索性相对而坐下起了棋。祝钦下棋水平一般,张並索性就借棋教他朝堂之事。祝钦反应过来之后,也立刻态度端正地听了起来。
张並的动作很快,一天后,齐国大多官员都已经将家眷、财物什么都打包的差不多了。
现在就剩下两个问题。
第一洛京的百姓带不带,经过多年发展,洛京重新恢复了人口。如果带,怕是拖家带口行程会慢上很多,如果被凉州兵马追上,慌乱的百姓说不定还会把齐国士兵给冲散了。
可要是不带,这几年祝阿史致力于恢复洛京的繁华,好不容易要洛京之民忘记了当初火烧洛京以及抢杀劫掠的愤怒,这回恐怕又要毁于一旦。
第二就是洛京附近有大批的良田,早在春种时张並费了好大力气,终于保证了春耕的进行。
齐国缺粮谁都知道,当初的粮种可真是东挪西倒省出来的。又为了防止有饿慌的人去良田之中刨粮种出来吃,张並还派了士兵日夜巡逻。抓了几个典型,更是直接在田垄那边施以酷刑杀鸡儆猴。
如今大片良田中粮食长势良好,郁郁葱葱一片,可问题是现在还只是禾苗啊。就这么走了,简直就是白白给凉州送了一季的粮食。
思索后,张並最终决绝道:“抓紧时间毁田灭稻,不留一粒粮食给凉州兵马。另外洛京百姓一个不带,走之前尽可能烧毁此地一切房屋、财物!唯有留给凉州一片狼藉灾民遍地的司州跟洛京,我们才能绊住他们的脚步,让他们无力再入豫州!”
但凡还有其他的路,张並也不想这么毒辣。
这是狠绝之计了,除非凉州也够毒辣,直接不顾遍地哀求饥饿的洛京之民,驱赶之后再追击齐国兵马。若真是那样,他也无话可说。
祝钦听了,只是哽咽道:“为我祝氏天下,要让亚父背天下骂名了,是我祝氏的罪过啊。”
当天,洛京惨嚎一片。
有张並跟祝钦的允许,齐国士兵纵兵劫掠,抢夺各色财物更是不断放火烧任何带不走的东西。
在烟尘弥漫跟火光冲天的第二日中午,张並与祝钦在齐国士兵的保护下,率先离开了洛京朝豫州而去。他们之后则是各色齐国大臣,再之后是各种财物,然后就是士兵断尾起到保护作用。
如此两日半时间,吴期跟邓羌还有孙亚三人各自领兵急行军之下,一路从山河关奔袭,谁知道看到的是第二次被火烧的洛京。
这次甚至比第一次还要狠,第一次主要烧的洛京皇宫,第二次简直是要把整个洛京都给烧了。
一座城的大火跟遍地哀嚎的百姓彻底阻断了邓羌等人前进的脚步。
“真是狠毒啊。”闻着空气中浓烈的火星味,吴期这样的杀神都忍不住感叹。他上了战场状若疯魔,可这样的惨烈景象也让他有些心惊。
当下,只能分出一万兵马给邓羌,让他意思性地去追击齐国等人。剩下的兵马只能在原地尽可能扑灭大火以及救一下洛京之外那些稻禾。
齐国的人时间太紧,良田毁了大半,可终究剩下一些被毁坏的匆忙,此刻重新规整一下还是会有些收获的。除此之外,这遍地的百姓跟狄淳那些俘虏也都需要安置,确实也没法分走太多人手了。
使用飞鸽传书,李昀得知已朱正自己跑路,山河关狄淳落败,邓羌等人拿下洛京这个消息到也没用几天。
当时李昀就不忍住跳了起来!
全面拿下了司州,如今他就占据了凉、雍、司三州之地!这三州一拿下,还把徐侑的老家幽州给隔开了,纵观整个版图,现在李氏才算是真正的潜龙出渊,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大喜大喜。
高兴之后再往下看,李昀就皱起了眉。他没想到齐国小皇帝跟张並竟然这么狠,权力之争果然引人疯狂。
事已至此,李昀也给孙亚写去了信,告诉他们不追击是对的。去年加今年,李氏刚得雍州跟司州,这两州如今还没平稳下,也不宜再随意扩张地盘了。最主要还是洛京地区,相当于三分之一的司州被破坏的太严重了。
李昀受不了自己治下之地成为这样子,还是得先恢复一下民生,到时候再说其他。
洛京要招工不是服役
在孙亚收到信件后, 就估摸邓羌带着去追击的兵马差不多也要回来了。
张並出发前倒是早有准备,一路上兵分两路,祝氏族人跟齐国臣子单走一路, 行走路线一路几变, 想要堵住也难。
另外一路倒是走得大张旗鼓, 邓羌顺着路上痕迹追上后, 很快就发现对方兵马没什么战心, 一路且战且退,甚至还丢下了大量携带的金银财宝。
邓羌立刻就明白了这也是张並的计谋之一。
这么多金银财宝横在路上,在现在这满天下比烂的各色军队中, 有几个看到后还有工夫追击杀人?
那就是一个字,抢!
不过邓羌没找到齐国皇帝那一路, 当下也没了兴趣继续追击。再则, 他带兵追得匆忙, 携带粮草不足。真战线拉长了, 也容易被张並反将一军。
邓羌只能吩咐士兵把满地的金银珠宝抓紧收拢, 兵马之中的收缴官跟文佐书当场把物品点清造册, 一分一毫都没人敢乱动。主公对凉州士兵还有军官给了极高的荣誉还有俸禄,与此同时此军纪也很严。
况且他们立下大功,主公的赏赐不会少, 绝对会实打实地发下来, 何必现在贪污腐败拿得胆战心惊。回头丢命倒事小,难受的是这种事出了,要是被刊登到了报纸上传遍乡里乡外那真是全家都抬不起头。更别说要是同村有人还进了兵勇阁, 村口还有县长敲锣打鼓送去的光荣之乡的石碑。这要是受了影响被除名毁碑, 家里人大好的日子恐怕都过不下去了。
没人敢动这些金银珠宝,因此全部点齐后, 这些东西竟然还有零有整的。
邓羌看过后,稍微有些感慨,“这些东西应该只是那祝氏逆贼逃跑时携带的一小部分罢了,可见他们这次走,是真的把洛京、司州给掘地三尺挖得干干净净了。”
一旁殷亮幸灾乐祸道:“他们这么一搞,恐怕洛京百姓恨他们入骨了。再说做出了这样的事,天下人又怎么看他们呢?
就说眼前他们去了豫州,那豫州的百姓跟官员怎么想?以后要是再败,再火烧豫州?我看啊,这事是个昏招。我是豫州当地乡民、官绅,我是一定要赶走他们的。”
邓羌忍不住笑道:“你小子四方学府书没白读,这次咱们也算是立大功了。我预估不差的话,今年你恐怕就要收到调令去四方学府学习三个月或者半年。”
殷亮一听就嘿嘿笑了几声。
现在谁不知道,基本要升迁的人,除非是特殊情况,大多主公都先回调人去四方学府深造。殷亮也做了邓羌副手几年了,战功积累不少,恐怕要调他独立领军了。
俩人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员小将兴冲冲跑过来。到了近前,就看到他向邓羌行礼,而后回复道:“将军,那些俘虏都已经安置好了,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这人不是别人,赫然就是李翊。
今年对祝氏一战,李翊一直跟着邓羌行动。才过了几个月,原本还有些花架子的李翊也成长了不少。
当然要是让邓羌摸着良心说,那就是李翊行军打仗的天资实则一般,最多有些勇武。可如今李翊时刻有他教导还有照顾,按照主公的说法,到时候是让他在孙亚、吴期等这些人身边都论一圈的。
这么实践加学习下来,加上李翊虽然不爱学文,但爱学武。优秀的老师加上自己也喜欢,就是一块顽石都要雕刻成价值不菲的奇石了。
天下有能者自然造就时势,可时势造就英雄也能青史留名。
“接下来就该打道回府了。”邓羌笑道。
李翊遗传了一点李复执拗的性子,却也学了一些你行你上我不添乱的思维,当下也不反驳应该乘胜追击的事,应了之后就兴致勃勃又去安排俘虏上路的事。
半月后,洛京。
这次张並跟齐国小皇帝一乱搞,整个洛京外加延绵出去的司州河南尹郡这些地方全被毁的彻底,要是李昀不管,这大片大片的百姓只能成为流民到处逃亡。若后续再无人治理,这其中一大部分恐怕又会落草为寇或者直接成为劫道杀人放火之辈,一半的司州怕就要沦为千里无鸡鸣的战乱之地了。
邓羌等人早知道李昀的秉性,所以不等李昀早就传来消息,这些无家可归又财物尽失的乡民他们就没有驱赶,反而搭建了临时的草屋让他们暂时居住。
幸好现在的天气炎热,一应被褥衣物倒是还不用太需求,加上草长莺飞,山中河中多少有些野菜鱼虾能果腹。只是这么多人,这些东西到底是杯水车薪。再说叶不能天天吃,谁吃多了都得拉肚子。
幸而今日,洛京运送来的大批粮草终于到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卫瓘跟他刚刚在今年开春成婚的孙子。
卫瓘六十三岁近乎乞讨的境地遇李昀,到现在谁看了他都要叫一声卫公。世人都说姜子牙七十二岁得遇文王,他也算是不遑多让了。
“卫公怎么亲自来了,一路颠簸身子要紧。卫小公子也来了,刚刚成婚怎么不在家中多待一些时日?”来接人的邓羌笑道。
还真别说,卫瓘现在七十五六,可除了牙齿掉了不少,头发花白外,人竟然还挺健硕。只要是平地上,他压根不用拐杖,自己走得稳稳当当。
卫瓘却笑着往他身后看,见了李翊才道:“大公子,老朽来的时候主公让我带了家书给你。”
卫瓘身侧的孙子立即从怀中拿出妥帖收好的书信递过去。
众人说笑间,顺带也指挥士卒将这些粮草还有各种药材都放置好。夏季不担心冷,却要预防突然的暴雨,这些东西淋湿了就容易发霉。
这群人浩浩荡荡过去后,远一些各色草棚之中挨挨挤挤的难民也嘀嘀咕咕了起来。
其中草棚最边缘的地方,两个半大的孩子站起来想要悄悄更过去看,可他们一动,身后另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就拉住了他们。
“二妹、阿丑,你们你要去哪儿?”再仔细看,这妇人怀里竟然还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只是这孩子的小腿上有些烧伤,面积虽然不大,可天气炎热也没药物,一片的皮肤都在发炎溃烂。
她一动,看怀里的孩子要醒,吓得赶紧不敢再有动作。脚上的伤口太疼,三四岁的小孩总是哭。好不容易累睡着了,妇人就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两个半大的小孩蹲下身道:“阿娘,前几天新来的大人说不会不管我们,今天好像运来了很多粮食,我们想去看看能不能要点。”
他们最小的弟弟哭得厉害,再这样下去肯定没命。他们其实不想去要吃的,而是想去偷点药。
妇人害怕地摇着头,轻声道:“不准去!你们大哥跟阿爹是被前几天那个皇帝征召入伍的,现在皇帝跑了,说不定正要拿我们这些家里人。我们混在人群里就算了,你们单独出去要是被抓了,我可怎么办?”
二妹跟阿丑今年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三岁,刚好性子都是比较坚毅顽强的人。闻言也不怕,立即道:“阿娘不怕,我爹他们不是自愿去的。咱们这里多少人都一样,都有男丁被裹挟走。这些天也没人告发我们,说明他们也怕起这个头。”
妇人压根拦不住他们,就看到俩小孩急匆匆就跑了。登时,妇人忍不住落下泪来,这安生日子怎么就过不了了。
他们原本是司州人,好些年前洛京大火加上李巍跃大军肆虐,当时洛京十室九空。后来祝阿史为了重新建造洛京,于是就让洛京河内、河南尹郡等地方稍有薄资的乡民拖家带口迁到洛京附近。
他们这些乡民在老家祖祖辈辈生活,总算日子还过得去,又不是流民,哪里愿意迁居。一路如何艰难逼迫也就不用说了,好不容易重新在陌生的乡土定下来,谁知道一年前家中丈夫被征走,之后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次说是吃了败仗,又招人,这回把家里唯一的壮劳力长子给带走了。
他前脚走没几天,后脚她们一家就被驱赶出来,一把火所有的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要不是还有三个儿女,这妇人早就起了投火而死的心。
哭泣中,只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妇人隐约听到两个儿女怀里抱着什么东西跑了过来。
“阿娘,阿娘。”她们一叫,一个草棚的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那十三岁的阿丑根本不怕,小小年纪装着凶狠举着手里的石头,龇牙咧嘴威胁别人。
倒不是别人真怕这两个小孩,主要凉州士卒不时会巡逻。打架斗殴或者抢劫他人,这里都被教训得特别狠,大家都有些怕。
再则,这些兵马的人每天中午都会给一碗浓粥,是吃不饱,可你也饿不死不是。人还没到那个要饿疯的份上,自然也没那么丧心病狂。
俩小孩一屁股坐在妇人身边,二妹立马从怀里拿出五张油饼,三张塞给了妇人道:“阿娘快吃,这是刚刚一个大人给我们的。吃完了,咱们一会儿去招工,包吃包住还给钱。”
众人本来闻到了油饼的味道不断吞咽口水,可听到招工两字,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什么招工?”
这里的人大家都是同一境遇,甚至有同乡人,二妹也不隐瞒,直接道:“我们刚刚跟着那些大人走被发现了,大人没责怪我们,还说这洛京都被烧了,要在冬季来临前把房屋造起来,还要种田修路什么的,要不少人做事。”
这时立刻有人道:“是要找人服役吗?”
一般服役就是纯免费劳动力,大家倒是也没觉得不对,哪个皇帝不让你服役?主要是有的服役你得自带粮食跟盐块,否则运气不好是服的重劳力活,那可就要把自己熬死了。
“不是,是招工。”阿丑道。
“说说,说说,招工是什么意思?”一老者率先出来,竟然还摸了一个大钱铜币递给阿丑。
阿丑嘿嘿一笑,“我们也问那个大人呢,大人说以后司州归李大人管了。李大人反正是个很大很大的官吧,他说李大人不喜欢找人服役,但是他喜欢招工。意思就是李大人会给咱们钱、事物,然后咱们就替他干活,用咱们的力气吃饭。
我也说不明白,一会儿招工的告示就贴出来了。我也不认字,认字的自己去看,咱们这一关总算是能熬过去了。”
阿丑现在真的是心中大定。
不是他相信那个没见过面的李大人,可今天那个大人真的太好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人,那能管这样大人的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人。
众人围着几个小孩问来问去,还把附近草棚的人都引了过来。
幸好没多久,就有人敲锣打鼓喊了起来,说新来的大人来施粥了,同时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这些人。
主公这样的人杰百年难见
“都排好队, 不准争抢跟插队,谁争吵就没今日的份额!”
留在洛京的凉州士卒不算少,有他们压阵, 虽然失家的流民众多, 可毕竟手无寸铁, 哪里乱得起来。
一口口的铁锅早就在空地上架了起来, 看着队伍逐渐有序起来, 李翊跟卫儒二人则被士卒保护着略微走动了起来。
卫儒就是卫瓘的孙子,这次来,主要是负责招工还有规划洛京布局一事。洛京烧都烧了, 现在要重建,那可不是说随手一比划说这里给我造一片挨挨挤挤的房屋就可以了。
不但说石材、木材、泥沙等物需要专门运送挖取, 就说房屋挨靠一起, 还要设计污水排放、天干物燥万一起火后的水源如何快速取用等。除这些事外,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洛京这儿皇宫的修复跟建造。
这事谁也没明面上说, 可出发前卫瓘爷孙特意被骞珪召入府中详谈过。
如今主公坐拥三州, 只等这三州安稳之后, 到时候放眼张望天下谁还是敌手?到了这个地步,主公还只是挂着一个州牧的身份反而名不正言不顺。恐怕再过一两年,主公就要黄袍加身了。
若主公真的登位, 到时候重心就得转到洛京, 再把首府安在凉州不合适。所以这次洛京重建,既是为了这里的流民,也是为了主公日后登基所用。
也因为这事重大, 卫儒连婚假都没过完, 只跟新婚妻子匆匆话别就赶来了洛京。接下来一两年时间,他恐怕都得长住洛京了。
卫儒一路走, 脑中都想着建造设计的事,忽而听到李翊道:“我在家中时也知道民生艰难,可我父亲跟弟弟把凉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到底没有实际见到一些惨况,总觉得再难必然也能熬下去,却不承想外面的情况根本不是我所能设想的。”
说到这里,李翊又佩服起李昀来。
这次出来,每每他感叹时邓羌还有不少凉州士卒总是同他说,凉州地处偏僻,原先各乡之民比他这段时间所见的景象还要惨烈。若非有了李昀这些年的大力治理,也不会有一幅安居乐业的景象。
想到这里,李翊又闪过他娘亲偶尔期盼他万一有机会能更进一步的想法。这次出来,唯有亲眼见了邓羌、吴期这些在外领兵之人的才能跟傲气,凉州士卒的血性,范旭、骞珪这些人身后家族的错综复杂跟自身心眼再看看齐国所作所为的狠毒跟流民的凄苦李翊明悟得彻底,他根本降服不了这些人也玩不转这一套。
天下做娘的总是觉得自己儿子是最好的,李翊也不怪布氏。但万幸他爹还有郑左生这些老师眼睛没瞎,没有说他是长子让他继承家业。这要是把这副担子落在他的肩膀上,恐怕他觉都要睡不好。幸好这些事李昀会操心,他只管练练武艺再上上感兴趣的战场,也是当真快慰。
“大公子说的是,我小时一路逃难,亲眼见夫卖妇,父吃子,子杀人所见之惨烈堪比炼狱。万幸逃到凉州遇到主公,这真是我跟祖父最大的幸事了。”
李翊二人又说了几句,索性也找了个施粥摊子去帮起了忙。
等忙完李翊就率先告辞离开了,现在他每日要学兵法两个时辰,军中锻炼一个时辰,还要跟在邓羌身边学习如何处理军中琐事,也没多少时间乱逛。
卫儒也没多说,等众人都喝上了粥之后就开始拿了一个大喇叭讲解起招工的事。
这次确实是全招工而没有服役。
倒不是说凉州李氏治下没有服劳役这些事了,目前李昀只是减少了很多非必要的劳役。
比如梁国后期,正常地修水渠、运送粮食或者服兵役这些算了,可其中还产生了大量的匠役、医役、仆役等等。
匠役、医役等等就是找那些有手艺的人,当哪里需要建造宫殿景观或者需要特殊人才的时候,直接就大批量选人让你从各乡出发。这一去就是好几年,好多死在了路上再没了消息。
仆役就更扯淡,直接是找各乡年轻手脚勤快的男女,然后送到世家望族或者大臣家中免费为仆,意为服仆役。好一点的主人家还会给一些钱财,一般服役之后还有点钱财拿回。不好的也就给一点饭食甚至不提供饭食,白白给人免费工作半年一年,随后再让你返乡。
这种乱七八糟的役让那些还不必沦为流民的百姓直接因为家中壮劳力缺失而破产,最终也成为逃难流民一员。
李昀跟骞珪等人探讨过,李昀也相对认可。目前生产力还是没有上去,李氏治下还是农耕为主。
这种前提下,完全杜绝服役是不可能的。
李昀能做的就是把巧立名目的服役项给去掉,还有就是服役虽然不提供钱财、衣物,但至少提供饭食。
自带干粮给李氏干活,这太压榨了。
另外就是尽可能就地分配原则,如果有大批服役人员上路,一路陪同医生,中间有病看病。
不过洛京这边全是招工实在是因为你没法让他们服役,他们的财物都被抢烧了,现在一无所有。现在只有招工,快速建造好房屋又让他们积攒一点余钱,整个洛京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繁华。
卫儒一边解释一边想着事,同时士卒也在附近摆放好了长长的招工点。什么人适合干什么活,什么活多少钱,什么活工作强度怎么样,这些都需要解释也都需要妥善安排。
人群熙熙攘攘中,二妹跟阿丑挤在了最后一个招工点的位置上。轮到他们的时候,卫儒对这俩小孩还有点印象。
这俩小孩也是穷苦出身,十三四没读过书也没什么见识的年纪还能磕磕绊绊把事情说清楚,眼神也不算麻木,这种成长条件下还有这样的性格,不是说这俩孩子一定聪明。可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以后有出息的概率一定比别人高一些。
“大人。”俩孩子也记得卫儒,那油饼还是他给的。
卫儒笑了几声,而后道:“你们还有个老娘是吧,这样,你们老娘做饭好吃吗?”
俩孩子说不好。
平常他们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大多都是野菜拌粟米。就算是阿爹还没被招走光景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多吃几顿粟米饭而已。
卫儒马上就明白了,继续道:“你们阿娘就归到厨娘那边,咱们招工是要置办大食堂的。让她先试试,要是做的味道不行,到时候就留在大食堂洗菜洗碗。
你们有个弟弟烧伤了是吧,回头我让大夫过来看看,先把伤口处理了。至于你们两个年纪还小,不过最好能找点谋生的手段。阿丑年纪小一点但力气大,我让你进咱们工程队。
辛苦是辛苦,可你在工程队看看,那些泥水、刨木之类的,你喜欢哪个学一门手艺。二妹我让你去咱们护士那边,你可能没听过什么是护士,你去了就知道了,就是给人包扎伤口给大夫打下手的。
你要是学得好,以后也是护士了,我跟你说在咱们凉州那就很受欢迎了。再大一点,要娶你的人踏破门槛。”
二妹听得害羞,可这大人说这么多,他们也听懂了七八分,哪里不知道对方是对他们特殊照顾了。
就算是亲人,也没安排这么妥帖的了。
当下俩小孩儿就要给卫儒磕头。
“起来吧,好好干活去。”卫儒略有些感叹,说是可怜他们,不过也是在他们两个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罢了。
当初主公搭了一把手,他跟祖父才有今天。只希望这天下如主公这样的人能多一些,不过卫儒知道这就是做梦了。
骞公这样学识渊博的人都说了,天下英雄多如牛毛,可出主公这样的少年人杰,怕是百年才有一个。
洛京轰轰烈烈建造开始,加上战事稍歇,李昀也总算是放下心真地好好摸鱼了几天。
各地走上正轨后,李昀时不时就扯着郑左生还有崔定去吃牢丸,同时凉州的一堆文人也都听说了齐国跑路之前做的事,那叫一个破口大骂。
郑左生、崔定还有吕范顿时产出一篇篇的文章,他们的文章都属于有理有据,厚重十足,刊登到报纸上后,那是不得了了,立马就引起了反响。
现在凉州的报纸其实在天下十五州都出名的,其他各州都会利用飞鸽或者快马传递这些报纸。有的州县也学李昀办了起来,看着也是有声有色。
除开报纸外,郑左生、崔定这些人哪一个不是门生故吏到处都是的人。他们在文人圈里那是头部几个大佬,这文章一写,齐国还有张並别说名声臭了,更是直接被钉在了耻辱柱子上。
而孟幞跟心血来潮的燕筝这些人则是嘴毒,他们写的文章直接极其辛辣,文章厚重不足却一针见血地骂。世人普通人多,要说更爱看谁的文章,那还是孟幞跟燕筝。
文人一张嘴,能轻而易举给你盖棺定论。偏偏凉州还掌握了底层人民的舆论风向,还得再加上一个市井传唱与众口铄金。几者叠加,齐国小皇帝好不容易跑到豫州,结果得知这样的消息,自己气得吐血还引起豫州军民上下不满就更不用说了。
“恶张氏火烧洛京,伪齐祝氏连夜遁逃。”李昀念着大笑曲楼今日放出来的告示,他都没想到这么快曲目都排出来,还演上了。李昀本来想买一张看,没想到票早就被卖完了。
实话说现在很多文人都怕李昀,其他各州之前有骂徐侑也有骂祝阿史,李昀一家也造反,骂李昀的就不多。
为什么,就是一个字,怕。
以前他们不怕,因为他们有笔杆子就有舆论权,而下层百姓大多不通文墨,信息闭塞又不知道什么。
可到了李昀这边又不一样,他的报纸致力于把花里胡哨的文字故事化简单化,市井散播。而且利用报纸的特殊性,自己还养了一堆笔杆子又专攻上层结构。你要是跟他意见相左,他就用这些笔杆子跟你红黑对冲,加上底层呼喊跟着他走,最后被钉在耻辱柱上的还能是谁?
不愿被称为番薯盛世
随着战事稍歇, 李氏治下三州之地进入内政治理阶段。要说空,李昀也空不到哪里去,特别是司州的治理, 目前遇到了不少关卡。
这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吕范治下的一半司州之地。
吕范入主司州后, 一直是一个盛世官员的做法, 这导致他的治下战事不起又文气昌盛, 属于乱世之中难得的一方乐土。以上种种, 甚至因为吕范的温和个性而使不少世家大族迁徙过来避难,导致这不算特别大的地方挤了太多的世家望族,而李昀的治理策略动谁的蛋糕最多, 那就是这批人了。
偏偏吕范还是献上的司州,这避免了李昀动干戈之苦, 可也要承吕范跟司州军民之情, 妄动他们的利益终归是做得太难看。
为了尽可能和平地把土地收回来, 远在司州的骞辅可以说殚精竭虑了。
对比来说, 李昀反倒觉得洛京更好治理。
本来洛京是梁国首都, 各色望族世家更多。幸好当初李巍跃烧一次又杀了一次, 梁国迁徙一次也要森*晚*整*理带走一批,把这些难搞的人都清理的差不多了。现在祝阿史又烧一次,算是彻底解决了这些麻烦。
中间李昀还亲自前往了司州一趟, 跟骞辅、范旭合谋计划, 总算是拉拢了一批,又以利故意引人铤而走险,趁机打压杀了一批, 总算是堂堂正正把这事推了下来。
没想到这么大个雍州都顺顺利利推行的土地政策, 半个司州愣是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一直到当年冬季快要来临,分田政策才真正发布通告, 只等冬季无事就开始走访四周,把田地全都登记造册之后就开始分润。
凉州。
李昀都没想到他在司州竟然待了几个月,一来一回天就又冷了起来。
“呼。”李昀身上裹着厚重的毛皮裘衣,这会儿呼了口冷气拨弄着前面炭火中的花生,而在花生旁还有一个手掌大小的果实根茎。
“主公,这根茎就是您所说可治大灾的救命之粮?”
骞珪看着煮沸的茶水,说话间就开始泡茶煮水,动作好不洒脱飘逸,只目光却看盯着那炭火中的救命之粮。
今日刚落初雪,刚好忙了一年的骞辅从司州回来,李昀就把骞氏几个人外加范旭等人都叫了过来。
这会儿他们在李府的小亭子里面围炉煮茶,虽然是冬季,前方不远的院中湖泊略带萧瑟,可雪落纷纷,倒是也能引来几分诗意。
“自然。”看着这根茎,李昀是真地感叹。
这东西不是别的,赫然是番薯。他是真没想到原来这东西已经传进来了,只是目前没人发现它的重要性,也就没有大规模的流传跟种植。
李昀发现它也是意外之喜。
因为之前李氏得雍州,李昀就知道祝阿史还有徐侑必然会对李氏下手,所以一直撒出了大量的锦衣卫探子查看二人动静。
果然从当时看,徐侑也是想出兵的。
可谁知道当时是冬季,徐侑的军队实在是棉衣不足,士卒自然无心打仗。若要寒冬出行,必须要赶制棉衣再给足钱财以利诱之才可。
徐侑大贪,哪里舍得花费太多钱财。刚好蜀郡也发生了雪灾,索性就把出兵的事耽误了下来。谁知道他一耽误,李昀带兵直扑祝阿史。
祝阿史这边一登基就状况连连,等开春天气稍热,李昀这仗都要打赢了。徐侑也是没想到李昀这么猛,更没想到祝阿史真是水货一个,竟然被自己儿子给杀了。
这么一耽误,他更错过了浑水摸鱼的机会。
等天气热起来,徐侑还想派兵袭扰李昀的时候,意外与他比邻的魏收忽然激进了起来,竟然派多支水军率先攻击了他的大后方。
魏收所统领的扬、荆、广几州本就靠海且治下多水路,因而水军出色。徐侑从幽州起家,众多士卒将领擅长马战,偏偏就对水军一窍不通。
魏收袭扰一番也不深入,等徐侑派兵攻打就撤退。徐侑一走马上就回转,来来回回折腾徐侑,气得徐侑现在布兵二者交界线,同时也大力发展水军。现在只能先对付魏收,隔着不少距离的李昀就被他暂且放一边去了。
李昀收到锦衣卫这个消息的时候,真挺惊讶。没想到魏收掺和一脚,倒是给了凉州休养生息的机会。
不过也因为魏收忽然的动作,李昀也派遣了大量锦衣卫进入扬州。
一番调查,其他消息暂且不论,倒是有个锦衣卫意外发现了番薯。他当时是纯粹自己爱吃,索性搜罗了一些当新奇食物带回了凉州,然后敬献给了李昀,想让李昀尝尝。
李昀当时是真惊呆了。
他还以为这个时代没番薯呢,番薯、土豆这一直是对付灾荒年代的大杀器啊。他本来还打算天下平定之后,到时候肯定是要拓展海外,这种番薯、土豆要到那时才能弄回来,没想到已经传入了。
李昀好奇之下让锦衣卫去调查了下,才发现原来番薯传入已经许久了。
因为广州、扬州等地方靠海,虽然现在还多是未开发的不毛之地,可海上之路已经流通。之前的鸽子就是从海外传入,也是在这两地率先盛行。
这番薯同样如此。
据说这番薯传来时,好些年前广州有人发现过它的产量特别高,还特意把番薯敬献给过梁国那位道君皇帝。可惜敬献上去后就没了下文,那广州小官在洛京等了半月有余也没等来召见跟问话,只能灰溜溜的回去了任上。
如今在扬、广二州也只有一些喜爱吃的人家自己种植了一些,其余知晓的人更是不多。
李昀看到这些情报的时候,也只能叹息梁国气运如此了。
但凡朱荣重视一些这番薯的事,梁国怎么着也还能延续不少时间了,不会在短短十来年的时间迅速垮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李昀也专门让锦衣卫寻了广、扬二州种过这番薯的农人仔细询问了,目前来说产量没有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的高,而且这番薯不比现代的软糯,相反口感是干且粉的白心番薯。同时这番薯种植,一般两到三茬之后需要换种,否则会引发品种退化。
可即使它还是存在缺陷,可它对土质的不高要求以及产量来说,在这个时代就是一个大杀器了。
当时李昀就派人在这两州偷偷收集这些番薯,还以利诱之,让善于种植番薯的农人迁徙到凉州来帮他继续改良品种跟扩大亩产。
这事李昀相当重视,自然早早就引起了骞珪等人的注意。
只是李昀第一次对一样事物这么看重,这都几个月了,他们还第一次真正看到这番薯的样子。
这会儿骞珪等人就跟看稀奇东西一样盯着炭火中的番薯看,骞珏忍不住道:“主公,此物是烤来吃的?”
李昀看花生已经在炭火中煨熟了,索性一颗颗用木棍夹了出来放置在盘中。等稍凉了,才将盘子递给骞珏。
“自然可以,它还可以生吃,直接水煮也行,或是跟粟米一起蒸煮都行。此物味道甘甜,饱腹感极强,产量又高。若只求饱腹,那它在灾荒年代可为利器。”
骞珪听了已经开始思索起来。
此物若是真如主公所说,那这场天下争龙主公已经赢了九分。打仗打到最后,别的不说,粮食绝对是重中之重。
“足果其腹,荒不为灾啊。”①李昀笑叹着将煨熟的番薯也拿了起来,拍干净了灰之后一分为二,一半递给了骞珪一半递给了范旭。
“尝尝。”
二人接过吃了一口,登时点头道:“果然味道甘甜。”
李昀忽得略微肃然道:“有了此物,日后凉州的粮食是不会缺了。若遇天灾,它自是救命之粮。可若我李氏治下,只靠这番薯维持一个所谓太平,这就是我同父亲的失职了。
千百年后,我可不愿意被人称这是一个番薯盛世。诸公,还请不要松懈,你我还需努力,只希望这番薯带给百姓的是一种口腹之欲而非活命之粮。”
骞珪几人略一愣,一时确实无比佩服李昀的志向。
若哪个皇帝能叫天下百姓都不挨饿,你管他什么粮食,这皇帝绝绝对对是不出世的圣君,是千古一君,是史书要大写特写之人。
可到了主公这里,反倒不以为意更是督促起了自己,万万不可以为有了这番薯就松懈下来,果然是百年难遇的贤明之君啊。
当下几人起身,除了愈发在自己心中立志为民为国外,更郑重行礼道:“谨记主公教诲。”
李昀笑着让他们不要这么严肃,几人重新坐下后开始了真正的品茗闲聊。不过聊着聊着李昀倒是又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钱庄的事。
他还小的时候,当时就觉得梁国的货币系统出现了大问题。可那会儿李氏才一县再到后面的一郡之地,你根本没法改革,只能暂时弄了一个皇家钱庄作为前期过渡跟改革前的资料收集。随着李氏地盘的扩大,加上这些年府库的充盈,这个钱币系统可以提上日程了。
梁朝气运散,小皇帝死了
赏雪煮茶后的第二天, 李昀就把州府首席东账房沈约,皇家钱庄的对外管理人钱玉璧以及布昭、吕贡等人都传唤到了府衙议事。术业有专攻,要说骞珪处理内政一把好手, 可涉及钱财革新他却是一连蒙圈了, 还得找这些人来才行。
沈约五十来岁的年纪, 做了一辈子的账房, 为人严谨好学。李昀将现在被称为李氏数字的‘12345’拿出来后, 他一把年纪学得相当起劲。
账房一块李昀十分看重,四方书院专科一类中就有专门的账房教学,沈约现在可也是挂着荣誉教授名头的。
至于钱玉璧此人就比较有意思。
他出身商贾世家, 家中做铸铁、买卖马匹、骆驼、牛羊甚至暗中贩盐的生意,这些都是大买卖, 可见钱玉璧家中的富贵。
只是梁国大乱之中, 钱玉璧家中之人为保安全, 只能遣散大量钱财招收护卫, 可各地战乱也断了生意, 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时值布昭带人去外地选址开设皇家钱庄, 但钱庄大掌柜却要当地招收,毕竟布昭也不擅长坐店。
钱玉璧意外听到这个消息后,即使当时李氏的名声还不显, 可钱玉璧慧眼识英雄, 当时就觉得这钱庄不是一般的生意人家。况且乱世还敢开钱庄,背后十有八九有军队势力支持。思索后,钱玉璧带着还剩下的万贯家财直接投了布昭。
本来是想用财买命, 找个军阀势力庇佑一下自家。
毕竟钱玉璧家中祖训一直是千金散去还复来, 并不吝啬这些失去的钱财,人在钱就还能赚。
谁知道当时的一念之思, 现在赢得了泼天富贵。
钱玉璧不仅执掌各大钱庄,关键是家中子弟还能耕读书院,将来走前朝为官的路子。现在谁看了不说一声钱玉璧眼光独到,当时下得了决心呢。
吕贡就不用说了,就是之前雍州大败之后率先来凉州察看行情的商人,当时还捐献了一大笔的钱财给凉州府衙,硬生生让李昀记住了他的名字。
之后李昀让锦衣卫去详细调查过这个吕贡,他确实仗义疏财,在坊间的名声十分不错。打探得差不多后,李昀就让他跟布昭一起跑生意,促使他跟布昭形成竞争,省得一家独大容易滋生懈怠之心。
几人陆续到了之后就陆续绕着圆桌坐下,上面已经摆放好了文房四宝跟茶水点心等。
凉州官员也都习惯了,一般行完礼之后,李昀就喜欢跟他坐着谈事。氛围是轻松中带着严肃,不喜欢扯皮,只追求一个实干跟效率。
一开始特别是郑左生这种从朝廷出来的人,刚刚参加这种‘朝堂议事’就很别扭。不过等习惯了以后,他们就发现这种模式挺好,尤其是君上有主见有魄力的时候,办事效率特别高,也省得大家勾心斗角扯皮来扯皮去。
“起来,坐。”李昀早在主位上坐着了。
刚好是快过年,不然布昭、吕贡这些常年到处跑生意的人还不一定在。
“这次来,我主要就像是想跟你谈谈钱币的事。你们也知道,梁国的大钱铜币到如今粗制滥造程度已经到了极点,而且因为战乱,各州各府稍微有点势力的人都在挖取铜矿,甚至直接拿铜器融了铸造钱币。
现在这种大钱铜币泛滥成灾,价值极其贬低,我李氏治下物产渐渐丰裕。若是不改良钱币,百姓出门需要携带大量钱币不便就算了,更关键是各州很容易把这些粗制滥造的钱币倾销进入凉州等地,因此货币改革也是势在必行了。”
钱玉璧作为皇家钱庄的大掌柜,对此深有感触。
不过对主公也能对钱财一道说得头头是道,钱玉璧不由大为佩服。怪不得坊间都在说主公是天生的圣人,据说一二岁就能清楚说话,稍大一点是过目不忘。之后再大一些,处理内政、带兵打仗更是样样精通。现在对钱财也有自己的看法,看来真的是天人之姿啊。
“主公所说极是,三四年前我就按照主公的意思开始对大钱铜币的使用进行了限制,目前流通进凉州的大多铜币质量上会稍好一些,可若不改革,终究是不行的。”
像是布昭等人外出做生意,很多时候大钱铜币就不收了,就算收,也只收铜币分量足品貌相对好的铜币。
州府的影响是自上而下的,凉州管辖范围内虽然不得不流通大钱铜币,可寻常百姓也同样开始看重铜币的优劣。
若是外地人来凉州做生意或买东西,拿出了过于轻薄的铜币,凉州百姓一般会建议他们去皇家钱庄兑换。
李昀的皇家钱庄提供兑换服务,但兑换不是按照铜币的面值来,而是按照铜币的重量加上人工费用折算进去,之后再兑换给你相对品质不错的铜币。
这么一来,很多人三个铜币才能换一个铜币,肯定不愿意。可凉州大环境就这样,你不愿你带着三枚铜币走,买不到东西反正是你自己的事。
但这种毕竟属于自发形成的市场机制,没有强行经过调控,劣币的流通还是无法得到很好控制。
“诸位,我打算在两年后铸造且发行新币,你们觉得如何?”
李昀跟沈约等人商讨过后,最终还是得承认这个时代发行纸币不现实,况且也没必要。在交通工具没有更新换代之前,大部分的百姓基本很少会出远门。这种情况下,铜币的货币制度已经足够他们使用了。而做生意的商户如果需要大笔钱财腾挪,那用钱庄的飞钱票号用作异地勾兑,方便程度足够了。
思来想去,李昀想在源头上杜绝大钱铜币的倾销跟泛滥。
“铸币倒是个好办法,唯有两点,一是百姓的认可,二是目前很多人手中的财富就是大钱铜币,若是新币产出后,那大钱铜币就完全作废了吗?”
钱玉璧说完自己也思考了起来。
前者好像不难,凉州境内现在已经是只闻李氏不见梁朝了,有李氏背书,百姓对新币的接受程度不会低。
关键是后者。
一个处理不好,那就相当于原本的财富一下变成了垃圾,那可要引发乱子的。
“若是决定铸造新币,那这两年就下发正式文书。对李氏治下的大钱铜币的流入还有交易都进行明文规定,劣币一律不准市场流通。若谁手中还有大量劣币,则在半年缓冲期内自发去钱庄进行兑换。
这段时间兑换不收取人工费用,只按照一定的铜币轻薄折算。虽然有所亏损,可总体亏损应该不会很大。
等两年后新币发行,再给一年时间可让新币跟大钱铜币可以混用,陆续把市场上的大钱铜币收回钱庄之中,到时候融了重新铸造新币就好。”
沈约几人大致上认同李昀的说法,但细则还需要讨论。
比如劣币兑换问题,目前各州有的人疯狂铸造各州极其劣质的货币。如果现在不收人工费用还给予一定优惠兑换策略,一定会有投机取巧之人趁机大肆用劣币进行替换。
这就要出台相应的细则,尤其是对兑换之人的资格以及钱币来历调查等,再则为了弥补李氏治下百姓的财产损失,这个优惠政策应该怎么制定
大方向定下后,小范围需要处理的事就更多了。
众人一直商讨到晚上,李昀留他们吃了顿晚餐,夜宵又是热腾腾的牢丸,结束后则是细心地备了马车将众人一一送回家。
这样一连商讨了几日,总算是大致出了一个章程。
等骞珪也看过觉得可以慢慢实行起来后,李昀又去找了郑左生跟崔定。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现在新币已经可以铸造起来了。因此李昀去找这俩老头,主要是想他们给新币设计图案。
新币的铸造李昀跟沈约等人商议后,众人都十分赞同,那就是新币工艺上一定要精美以及重量上要足额。只有这样,假冒货币才无法盛行。若是建造一枚伪新币需要花费两个真新币,那民间那些仿制造假的人才傻了。
当然仅仅这样还不够。
李昀依旧选用了铜作为主要的新币制造材料,所以之后他会对铜、铅等需要用到的金属材料都严格管制,除开有府衙备案允许开采的范围之外,其余任何人不得私自开采,开采无备案重罚!
同时专门对铸造伪/币立/法,一旦发现有人私自铸钱,举报者不仅有资格获得保护,还有重赏。而铸造伪/币之人,不仅自己受罚,更是要牵连家中最近三代血缘一起受罚。
几者叠加,李昀相信敢铸造伪/币的人一定能压到最低,毕竟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那就有些不值得了么。
对图案设计这事郑左生跟崔定意外的兴致勃勃,主要还是他们觉得这新币要是铸造出来了,那史书上是一定会提一笔的。可提了新币,那能不加上一句这郑、崔二人对新币的贡献嘛。
李昀也觉得有意思,索性跟他俩一起窝在书房画了两天图纸。
谁知道这设计图稿刚刚有点头绪的时候,李昀在崔定家吃了晚饭,这冬日漆黑的夜晚忽然大亮。等他跑出去,就见一颗巨亮的流星划过夜空,而后就向着西南方向坠落下去。
崔定年纪大了,是仆从将他扶出来的。
看到流星他先是一愣,而后就见凉州上空黑夜浮现一颗星辰,这星辰在夜色中极其显眼,像是再无压制一般闪烁之间直接勾连了凉州上空气运。
而在那流星坠落后的西南上空,也是一下浮现三颗星辰。这三颗星辰散发略微的红晕光芒,交相辉映之后又猛然隐没黑夜不见了踪迹。
“今夜这天象”李昀都觉察出了几分不对劲。
而崔定则一把抓住李昀手臂,颤声道:“那不是流星,是梁朝气运之散啊,朱权死了!”
盖棺定论,梁国终结
李昀诧异地看向崔定, 倒不是怀疑对方说谎。再则,李昀再相信科学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真有点神神叨叨的不同寻常之处。只是往常不显, 李昀也向来敬而远之罢了。
“主公, 你看此刻凉州上空那颗灿如曜日的星辰。”
李昀刚一出门就看到了。
如今是冬日, 夜晚星月不显。可刚刚就是这星辰忽然灿烂至极, 使得窗外骤然泛白, 这才把李昀引了出来。
“此乃星辰斗数之主紫微星,原先梁国失运,紫薇星隐。随后天下懂几分运势与天象之人都想估算出紫微星移往何处, 以便可以落手争龙。
可惜梁国虽失运,却还占着名分。紫微星虽有几次显现, 终究会再次隐没。此番骤然显现, 还与凉州气运勾连, 也只有梁国朱权已死, 天命十分全在主公了。”
一时之间, 崔定不知道是该贺喜李昀还是为朱权感叹。再如何, 崔定自小在梁国长大,也做过朱家的官,内心要说对朱氏没一点感情怎么可能。
李昀不想谈论自己的所谓命数, 这东西他向来信却也不信。索性避过这个话题, 忽然道:“刚刚还有三星浮现又隐没,那是什么?”
说起这个,崔定又一脸担忧的模样。
“那是紫微星彻底显现, 从而牵引出了杀破狼三星。七杀、贪狼、破军也是紫薇星斗之一, 与紫微星相对。此三星都乃刑杀之星宿,如今三星辉映之后各散四方, 其星宿对应气运牵引之下的人主能定鼎天下,杀破狼三星就能入住紫微星命宫,未必不能成就真龙之运。”
崔定并不隐瞒,自古争龙哪有那么容易。这才是为什么每次天下大乱,未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真正登顶之人会是谁。
即便有运,可运又依托于人,人能改运。即使李昀承紫微星命格,若是杀破狼三星形成绞杀之势,怕这登顶之路也难走。
“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倒是新奇。”
崔定一愣,“主公不担忧吗?”
李昀奇怪道:“这有什么好忧心的,我所行之事虽有几分为了李氏的私心,也有为我自己的私心,可我扪心自问,也在尽可能做对得起这天下悠悠百姓之事。
天下之争,说是我们几个州牧军阀之争,实则是百姓对我等的选择罢了。我问心无愧,自然相信这芸芸百姓会如同大船一般载我靠岸。”
所谓杀破狼三星,在天下百姓的洪流冲击之下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受教了。”崔定认真道。
崔定是懂命理气运的人,可人就这样,懂的越多想的就越多,总是不安心。可今天跟李昀一番对话,反而让崔定安心了下来。
是啊,气运取决于人,主公所作所为他们都看在眼中。民心皆为他所用,又担心什么杀破狼三星呢。
倒是他,今夜骤见这气运变化,倒是着相了。
李昀看崔定神色间尽显疲惫,知道这几天商讨新币设计的事本就让他劳累了,再加上今夜变故,他也一把年纪了,心绪过于起伏实在有些熬不住了。
“崔公,你早些休息吧,要是梁国皇帝真的死了,消息传来也要几日,这些时日还是暂时观望一下。”
崔定点点头,当下被仆从扶着离开,背影颇为有些萧瑟。
李昀摇了摇头,当夜紧急召了范旭跟陈谦来见他。朱权之死不是小事,必须派出锦衣卫详细打探。必要时,之前投入蜀郡的锦衣卫暗子都可以全部启用。
二人领命而去,随后李昀一人在房中沉思。
朱权年纪轻轻,要说是病死、老死那不太可能吧。要说是徐侑杀了,好像也不太对劲。
徐侑虽然对钱财一道上大贪,可李昀之前就调查过徐侑此人。别看他嚣张跋扈地占据了半个小皇城,可这蜀郡皇城竟然是太后跟小皇帝欠他钱抵给他的。他住在小皇城中,竟然也不骚扰小皇帝那些三宫六院,一副跟小皇帝井水不犯河水的味道。
这导致他虽然也被蜀郡的大臣骂是奸臣,可翻来覆去也就是骂这些话,倒也没到了除之而后快的境地。
此人做事不似董卓,他是留有三分余地之人,李昀不大相信是他主动杀了小皇帝。
不过么李昀觉得要是小皇帝真死了,对徐侑来说就是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总之一句话,就算不是他杀了,世人肯定也认为是他杀的了。
李昀好奇等锦衣卫消息之时,原本回归平静的虚无之地阴庭之中,此刻却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只见原本因为气运萎靡而褪去真龙相的梁国气运忽而仰天长嚎起来,而后梁国气运就如同烈日照雪一样迅速消散,而随着气运大量散去,梁国龙脉反而震动之间释放出大量气运补入消散的气运之中。
此番动静一下就惊醒了正在温养灵性的朱渊。
“发生了什么事?”
朱渊一时也有点蒙圈,只是片刻时间,就看到周城之中李鸿武携诸多李氏皇帝化虹飞来。
其后,其他皇朝皇帝也陆续而来。
朱渊隐约觉得不对劲,因为他们这些皇帝其实关系都不是很好,尤其是李鸿武其人。没办法,谁让李氏麒麟子要夺的皇位是自家的呢。
往常谁有了什么东西,彼此之间总要打打嘴仗。可今日李鸿武竟然严肃异常,不只是他,其他皇帝也是浮现几分叹息之色。
朱渊凝眉刚想询问,梁城之中的国玺竟然无人操作而自行飞出。不等朱渊要收回,却见国玺金光闪烁,而后金光又化为一个个模糊的字体。
可与此同此,梁国那气运一散再散,就连有龙脉发散气运弥补都没用。那气运化形哀嚎一声,竟然猛的消散,化为了一大团的气运。这是气运不足,这气运形体都无法维持了!
朱渊一下大为焦急,随着气运形体无法维持,整个梁城原本如阳世一般充满了朝气,此刻更是层层消散,其后又多了一些颓丧之气。同时梁城之中不少灵性薄弱一些的生灵直接在身形微微一顿之后,如一阵风一般消散得干干净净。
“气运散,龙脉崩。”李鸿武似沉重又似叹息道:“朱渊,你梁国最后一个皇帝死了。”
朱渊没经历过亡国,自然不知道当阳世真正亡国后阴庭是如何景象,不过除他之外,其他皇朝皇帝都经历过了,自然看出了端倪。
朱渊等梁国皇帝满脸不可置信之色,可此事也非他们这些亡故之人所能制止。果然下一刻,梁城之下的龙脉传来咔咔的崩裂之音。刚才龙脉散发的气运,似乎是崩裂之前最后的馈赠。
“来了,盖棺定论!”李鸿武忽然大喝道。
朱渊这样的开国皇帝,都因为刚才的亡国之言而有些失神。此刻又听李鸿武喝声,下意识抬头看去。
却见国玺之上原本看不清的字体渐渐清晰了起来,而后竟然呈现出了一篇锦绣文章。随着文章成形,只见梁城之中浓烈的气运金光升腾,一下又稳住了正在逐渐崩溃的梁城。
同时随着这锦绣文章的呈现,只见文章如山河,山河安天下。天下众生之间,一阵阵杂乱祷告之声骤然响起。
“今有皇帝朱氏,承天地之运为民立国,平乱世,选贤臣。安定于内,横扫外邦,功盖五帝,德过三皇,故称帝立国。敕封天下,乃万民之幸”
这是朱渊这个梁国开国皇帝登基时的天地祷文。
随后又有声音传来。
“今日定下兵策,守邦护国之人并非贱籍,自该有其奖惩荣誉。”
这是朱渊第一次定下《军防令》、《捕兵令》、《职述令》等兵策,给了服兵役之人法律规定的死后抚恤、奖惩等。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若有大才,皆为国出力。”
朱渊正式提出了明确的科举概念,虽然大部分官员还是从太学选取,也接受推举制度,可科举选拔人才确实也有了一席之地。
山河之中,一句句祷告之音从梁国士卒、文人、百姓口中而出,这是朱氏梁国立国以来的功绩与名望。
听着这些声音,朱渊这样的人都忍不住眼眶微红。他一路殚精竭虑才能开创梁国,其中艰辛又有几人能懂。
在祷告之音中,锦绣文章逐渐淡去,最后化为一片气运金光投入那一团散乱的气运之中。刹那,那一团不断散去的气运疯狂翻滚起来,而后那气运竟然重新化形为梁国气运真龙。只见这真龙运畅快地遨游在梁城上空,发出阵阵舒畅的咆哮之音。
朱氏几个皇帝眼睛一亮。
他们的气运重新化为真龙相了?这次因祸得福?
朱渊却并不怎么高兴,他只向李鸿武等人看去,果然见他们不言不语,对此没有任何惊讶的模样,心里下意识咯噔了一下。
果然下一刻,那国玺又一晃动,这次没有锦绣文章浮现,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大团大团的颓丧之气与杀戮之气被它从阳世牵引而来。
这些颓丧之气中如同黑云浓雾一般瞬间就弥漫了半个梁城,而后则是一阵阵哭号之音传出。
“天子失德,民不聊生,我等何辜?”
“今我失田,妻子离散,骨肉分离,痛哉!”
“此去边关服役,无衣无食,不过送死。”
“若不下雨,当用童男童女生祭之”
“杀杀杀天下龙蛇四起,这天子之位今日到我家了。”
“娘啊娘,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听到这凄厉惨事,朱渊一下又冷汗涔涔。
其后,这些无尽的颓丧之气猛然汇聚,向着梁城龙脉倒灌而去。这下龙脉彻底碎裂,同时蕴含了无尽的颓丧之气、杀戮之气及无尽怨恨之气。
李鸿武抬头看梁城上空的真龙气运也萎靡下来,当下没再多说什么,只化虹飞回了周城之中。
今日盖棺定论,梁国至此终结。
天下缟素就在今日
刘文集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身侧的妻子受到惊吓, 只来得及匆匆喊了一句,就听到门外森*晚*整*理传来长子焦急的声音,“父亲快醒醒, 宫中来人急唤。”
深夜传唤必然是大事, 刘文集只嘱咐了妻子两句就匆忙换了衣物。
今夜无星无月, 偏偏还在下着大雪。
刘文集拢紧了身上的衣物, 立即道:“是什么人来传唤的?如今在何处?”
他同长子边说边往外走, 这会儿连纸伞也顾不得打,二人更没有叫什么丫鬟仆从,只长子手中拿了个灯笼给刘文集引路。
“是主公身侧大将王俊!”
闻言, 刘文集一下走得更快了。
王俊、郭达二人可是主公的心腹爱将,每夜睡觉必叫一人守在门外护卫。今日竟然叫王俊来, 恐怕是出了大事。
二人不敢耽误, 一路小跑到门外。
王俊是骑马而来的, 此刻他将身侧马匹的缰绳扯过递给刘文集道:“刘公只管骑马赶去, 宫中已经做了安排。”
刘文集二话不说翻身上马。
雪夜之中, 一匹快马在街道上疾驰。等出了自家所在的街道, 刘文集就发现深夜之中,多了不少士卒在打着灯笼巡视着。蜀郡在入夜后的管制本就相当严格,可今晚显然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
巡视的队伍听到快马而过的动静, 紧张之下都已经抬手拉弓, 前面的将领立即压低声音道:“看清楚,是王将军的马,马上是刘大人!”
刘文集隐约听到喝声, 此刻却也顾不得其他。
今夜不同寻常, 实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这阵仗,也让刘文集这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心惊不已。
一路疾驰, 小皇宫那儿果有人接应。
刘文集满面寒霜,等入了宫殿,被暖烘烘的火炭一熏,身上的落雪融化使得衣物潮湿了起来。可他也顾不得难受,就看到主公一人满脸阴沉地坐在案台之前。
看到主公的一瞬间,刘文集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是主公出事了。
要知道徐侑也快要四十不惑的年纪了,虽然这些年身体一直很健硕,可早些年在幽州自己身先士卒打过不少仗,身体多少有些损伤。
刘文集身为徐侑谋主,最怕就是大业未成之时徐侑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如今徐侑虽有四子三女,可徐侑还不曾明确定下谁为继任者。一旦徐侑出事,这权力之争怕就要闹出不少幺蛾子。
君不见祝阿史之前也是占据三州,洋洋得意张目四望。最终还不是因为子嗣权力之争,如今就仅剩下一个混乱的豫州了。
徐侑却是见自己谋主到了,立刻急道:“刘公,大事不妙,朱权死了。”
“什么!?”刘文集千想万想,没想到竟然是小皇帝出事了!
这一下,刘文集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手都在微微颤抖。
“主公不该如此着急啊。”
上次祝阿史登基,徐侑显然也有了意向,暗中就询问过他们这些文臣武将的意见。
徐侑这个集团下投靠的人还蛮多的。
幽州、外族都盛产武将,也就是徐侑不缺大将之才,这些人桀骜不驯,大多只服徐侑一个。眯出徐侑的意思后,那是嗷嗷叫着让他登基。
文臣团伙就有点不同的意思了。
一部分是以刘文集为首,全面支持徐侑搞事之人。另外一部分则是心系梁国之人,这部分人认为梁国确实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比如之前的皇帝不是修道就是好色,还搞州牧制度,弄得跟小封地差不多了。
总之,梁国确实需要改革。
所以他们扶持徐侑,想要借助徐侑的力量改革梁国,对抗太后,再打击如今满天下的争龙之人。只等以后天下重定,他们就要劝服徐侑还政给小皇帝。
而之所以他们认为这个想法会成功,是因为徐侑从头到尾一直表现出了对财的贪,权力在其次。
以后梁国重回盛世,大不了让小皇帝把天下一半的财物、税收赏赐给徐侑就行。那时候徐侑年纪也大了,又能享受几年?等他死后,他们再辅佐小皇帝把权力慢慢收拢回来就好。
徐侑这个造反集团人员驳杂,刘文集这段时间都在尽可能不引发动乱的前提下替他扫除异己,谁知道他徐侑直接动手杀了小皇帝。
徐侑此刻看刘文集毫不掩饰的神色变化,再听他颇有些焦急的话语,顿时更气了,“刘公!你我君臣推心置腹说话,我虽有心登基,也想体验一下这人皇的权力之妙,可朱权真不是我杀的!
我此刻杀他有什么好处!再则,我若要动手,怎么可能不同你刘文集商议就自行动手,我也不至于愚蠢到这个份上!”
刘文集刚才是被小皇帝的死惊到了,此刻听徐侑说得咬牙切齿,这才回神。也是,这时候做这种事实在不智,绝非主公所为。
徐侑又喊道:“郭达,将人带进来。”
刘文集扭头看去,就看到郭达龙行虎步地进来,身后几个面无表情的士卒将绑的严严实实的四五个宫女以及两个貂珰推搡了进来。
这几人早被吓得不行,此刻进了屋子立时昏过去两个。士卒离开后,郭达跟一尊黑塔似的站在徐侑身侧死死盯着那些宫女貂珰。
“说,你们哪里的胆子!?”
徐侑简直暴怒,小皇帝骤然身亡,他一开始都以为是哪个大聪明自作主张想要讨好他才做了这样的事,更怀疑凉州李氏或者扬州魏收等人动用了暗子故意谋害他。
所以在上半夜,徐侑就调了军队把整个小皇宫都给围了起来,各色宫人全部绑起来分开关押。谁知道查得惊天动地,最后发现朱权的死竟然跟他爹一样窝囊至极!
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宫女被扯下口中布团,虽吓得涕泪交流,可也知道自己再无生路,索性哆哆嗦嗦把杀害小皇帝的话给说了个彻底。只求激怒徐侑,让她速死不受折磨。
原来朱权九岁登基,到现在也二十五六,说白了也不能称呼小皇帝了。
可小时他还不懂事,如今这样的年岁,大半朝堂被徐侑把持,内里还有寇德太后压制。说是让他亲政,实际上就是个人形印章。
政令不出宫门,这让朱权日益摆烂的同时也日益暴躁。
在外无有权力,他就把一腔怒气全发泄在了身侧的宫人跟貂珰身上。寻常打骂就算了,他还想出各种取乐的想法,比如让宫女不穿衣物与他豢养饿了两三天的大狗待在一处,只为看巨犬撕咬宫女之乐。
又让貂珰展示身体缺陷,更让人喂他们虎狼情发之药,只为看他们扭曲悲惨之景再同后妃一起乐趣。种种行径,早就让那些宫人貂珰对他惧怕异常又愤恨至极。
昨日,朱权偶然风寒,身体稍微有些不适。
他身体一不舒服,折磨人愈发厉害。
宫人实在害怕,便悄悄在他所喝药中下了一些让人昏睡的药粉。只等朱权昏睡后,年龄最大的宫女因其妹妹被巨犬啃食而死,守夜之时忽起愤怒,竟然寻了一块绸布来就要绞死朱权。
谁知道她力气小,中途朱权挣扎而醒,惊扰了其他宫人。
大宫女本以为大势已去,谁知道那几个宫人不仅没有叫人制止她,索性同她一起合力扯动绸布。外头的两个貂珰更是进来,不知道哪里寻来了匕首朝朱权下身砍了几刀。
这些身份低微之人合力,活生生让朱权死得窝囊又丢人。
“我等匹夫之怒,却也能使血溅五步。天下缟素,就在今日了,哈哈哈哈”大宫女双目赤红,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站了起来,一头朝徐侑的方向撞去。
郭达一惊,下意识一摔重戟,只把大宫女的脑袋砸了个烂,当场身死。
其他宫人大部分都受到惊吓昏了过去。
刘文集是文人,此刻面色也是一白,“清理出去,这些宫人一个都留不得了。”
郭达看徐侑不说话默认,当下就让人来收拾大宫女尸身,其他宫人貂珰全部拖走处决,自然不会让他们见到明日的太阳。
等诸事稍了,刘文集才思索道:“主公,朱权之死虽与主公无关,可天下人不会这么看。”
徐侑皱着眉。
这事徐侑也明白,朱权的死意外又憋屈,他就算满天下去宣传朱权真正的死亡真相,谁会信啊。
“刘公,如今我该当如何?”
刘文集沉思再三,立时道:“主公,朱权昨日感染风寒一事已经请了大夫来看过。今日立即将那大夫寻来,只说朱权风寒加重,如今要卧床休息。随后,一应药物取用如同往日。几天后,便说朱权风寒加重,让朱权宠妃及皇长子等人侍疾。再有几天,就说朱权急病而死。”
大夫好说,只是这宠妃与皇长子怕是要用一些手段使他们闭口不言。
“主公不妨以利诱之,就说朱权发丧之后,主公一力扶持皇长子登基。等朱权之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后,主公再以皇长子侍疾不尽心,且有趁朱权病重逼迫他退位之意的名义,彻底废除皇长子登基的可能。
皇位空悬,主公监国。只等过些时日,主公再定朱权幼子为皇。若他不算蠢笨,自当知道德不配位之害而让位于主公,如此还能保住后半生富贵。”
刘文集思来想去,索性打算快刀斩乱麻。
这朱权死了,天下人肯定是认为徐侑杀的。之后再如何补救,众人也不过是觉得徐侑欲盖弥彰罢了。
这骂名反正是定下了,那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再则,如今朱权一死,梁国气运早就不存一二,主公何必再立朱氏之人多生事端。
徐侑思索片刻,一拍手道:“就按照刘公说的办,我立时叫人去将宫中大夫全部扣押。刘公,今晚你我怕都不能睡了。”
刘文集反而冷静了下来,缓缓道:“无碍,臣这就去见皇长子。”
徐侑要登基了
“主公, 梁国皇帝之死确实是意外。”陈谦一板一眼的汇报着,而他身侧则是两个锦衣卫暗子。
这两个暗子这次被启动之后肯定暴露了身份,万幸在送出消息后也平安回到了凉州境内, 这次就刚好被陈谦带来一起见李昀。
李昀放下手中情报, 一时也有些无言以对, 良久才道:“你们一路辛苦了, 既然暴露了身份就先在凉州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两个锦衣卫暗子是十来岁的时候就被范旭选中培养, 潜移默化之下对李昀极为崇敬。此刻听到李昀对他们说话,两人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
等陈谦带人离开后,李昀一个人在案桌前独坐了许久。
朱权已死, 徐侑在天下纷扰之中不仅没有立朱权长子为皇,反而说他侍疾不力, 还在朱权病中逼迫他让权, 指责长子不忠不孝从而剥夺了对方的继承权。
李昀猜测徐侑应该也打算登基了。
否则他应该一力主张朱权长子登基, 这样还能洗刷一下他杀朱权的罪名。可他没有这么做, 只能说明他打算将计就计了。
李昀感慨之间, 几月时间也悄然而过。
今年夏日的天气格外灼热, 李昀穿着单薄跟骞珪二人坐在大树之下摇扇聊天,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雍州的发展。
去年冬日,雍州的田地政策落实得差不多了。
今年开春, 雍州终于跟凉州一样走上正轨完成了春种。另外就是番薯这个作物, 李昀特意在凉州划了区域开始种植。
李昀虽然说了这番薯产品之高,也有扬州、荆州来的农户表示肯定。不过古就有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说法, 加上粮食为重中之重, 轻易不好随意折腾。
见骞珪等人实在担忧,李昀索性就弄了试验田出来。等到了收获的时节, 到时候收成上见真章。
骞珪看了看前方的试验田,目光也透露出期待之色。
若这番薯真的有主公所说的产量,甚至还可以不断改进,那真是天下之幸啊。多少王朝困顿于粮食,最后都因为粮食之故而导致王朝覆灭。感叹之间,骞珪走出树荫小心翼翼摸了摸地里的番薯藤叶。
“这番薯叶太过密集,其实还可以折了拿去做菜吃。”李昀笑道。
骞珪倒没想到这番薯叶还有这样的用,又听李昀道:“等日后番薯收获了,这过老的藤叶都可收来煮了喂猪喂鸡鸭,一点不会浪费。”
“主公,若此物当真如您所说,您的功德就堪比三皇五帝了。”骞珪都有些神往,若在他辅助之下,君臣二人真的缔造出一个无有饿殍的国度,那这史书该如何书写他们的功绩啊。
李昀笑了笑没接话,反而道:“你记得多出来走走,别一天天奋斗在案牍之上,回头猝死。”
闻言,骞珪不由笑了出来,内心又十分感动。
他效忠李昀,到了现在不仅是因为李昀有人主之姿更有紫微星眷顾,更重要的是李昀同小时一样对他们这些文臣武将始终如一。
以前担心他埋首案牍就找了厨娘专门到点提醒他吃饭,现在更是有空,隔一段时间就拉他或者范旭等人出来走走,说是放松心情之用。这其中的情谊足够让骞珪肝脑涂地,牢牢绑死在了李氏这艘大船上。
“主公且放心,吴公交代的锻炼之法我得空都会练几遍,如今饮食更是规律,更是每半年叫吴公检查一下身体,出不了事的。”
李昀摇着手中折扇,笑道:“五禽戏是华佗所创,我让我父亲也跟着学了,你们这些没什么运动量的文人偶尔练练蛮好。”
说笑间,李昀忽然道:“钱币的事怎么样了?”
骞珪端正了身体回道:“钱币样式还是外圆内方,用铜铅调配,重约4克,钱文四字用太平珍宝,乃是崔公亲笔所写。另准备了大钱样式,重约30克,钱文四字则用承平盛世。如今小钱与大钱都在铸造之中,只等大钱铜币兑换得差不多,到时候就用太平珍宝替换大钱铜币的使用。”
闻言李昀点了点头。
太平珍宝估计一两年内就会面世了,至于承平盛世大钱李昀铸造的不多,也不打算现在就投入市场。
梁国时期,一百到一百五十枚大钱铜币等于一钱银子,之所以有浮动,就是铜币的制造克数上总是有些差异。不过这还是梁国前中期,等到了后期,大钱铜币的粗制滥造更加严重,甚至有些地方到了只收银子不收钱币的地步。
不过李昀制币,每一枚钱币都严格把关,官方铸造的货币中坚决不允许任何一枚粗制货币流入市场,对于民间一旦出现劣币,李昀也出台了一系列的政策,只等到时候正式实行,把钱币兑换比例卡在一百换一。
至于承平盛世,李昀就打算把它当作一钱银子用,以此来控制银子的流通率,当然也是方便盛世百姓富足之下,携带一枚枚的太平珍宝不方便。不过那是之后的事了,目前来说太平珍宝的发行已经够用了。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钱币的铸造进度,不过外头的暑气实在太盛,李昀刚打算跟骞珪回去之时,就看到有两骑快马疾驰而来。隔着稍远一些距离,快马自然早早被拦截而下。
李昀目力好,远远一看就是急令兵穿着打扮,他就知道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果然很快,这二人被赵越等人急匆匆带了过来。
稍进,这二人就立时行礼道:“主公,蜀郡急报。”
李昀接过一看,只呆愣了半晌扭头对骞珪道:“你看看吧,徐侑要登基了,如今正在准备登基事宜,时间就在下月中旬,没有几天了。”
骞珪结果一看果然如此。
朱权死后,徐侑就已经监国,同时给自己食邑万户,用天子出行车辆跟旗帜,并称是朱权死前下令,让他以后可上书不称臣,受诏不跪拜。
其实到这个份上,谁都知道什么意思了,大家也只等徐侑什么时候正式说出来而已。
早在几天前,徐侑以国不可无君且天下人误他已久为说辞,要立朱权幼子为皇。谁知道那幼子当即痛哭不已,表示自己无福无德,坚决不受此令。
之后徐侑带领百官再劝,幼子却大哭道:“梁国遭难,洛京大火时本就应该覆灭,全依仗徐公才能再延国祚十数年。梁国已失国运,也无民心,我难当大任,只希望将梁国天下托付徐公。我如今这样说是真心实意更是心甘情愿,只求徐公早日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太平盛世。”
徐侑再请,幼子再退。
三辞三让之后,徐侑在痛哭中接受了幼子的梁国江山托付之语。
当日,这幼子就被封为太平侯,所有朱氏之人包括寇德太后、朱权后妃、宫人等都从蜀郡皇宫搬出,徐侑正式居住在其中。
动作这么迅速,且皇宫之外安排给朱氏等人的府邸也早就准备好了,不瞎的人自然都看的出来,这不过就是徐侑的一场戏罢了。
骞珪与李昀二人看完,立时匆匆赶回州府召集众人商议此事
此刻扬州,一封紧急书信也递到了赵义跟前。查看过之后,赵义立时让人将赵昌、杨益等人传唤而来。
等人到了之后,赵义立时将书信递给他们道:“二位请看,徐侑下月就要登基了。”
那老道闭目凝眉了一会儿,而后又拿出几枚独特制式的铜币摆弄了一会儿,这才道:“主公,徐侑是得朱权后人禅让,大义上勉强可站住。若他登基,运势之上怕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赵义当下急了。
赵义极其信命,尤其是老道助他换运成功之后,他就十分依赖这位紫金派的掌门。
赵氏南朝早就亡国,想要复国谈何容易。数百年来,赵氏也是各地辗转,太平盛世积蓄力量,时逢乱世就想乘势而起。可受到曾经亡国颓败之运的影响,多番努力也不见起色。
幸而老祖见那李氏起运,就给他们赵氏后人想了换运的法子。本以为冒险行之,谁知道真的成功了。
如今魏收已经有交托扬州之意,赵义正是气运勃发之时。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让徐侑气运升腾,趁势之下拿下了荆、扬之地。
之前魏收忽然袭扰徐侑就是赵义的意思,一来是为了开疆拓土,让魏收看到他的能力,二来也是趁机打压徐侑,若能覆灭徐侑更好。谁叫老道早早就同他说过,魏收所在扬州此番也沾染了龙气,可惜龙气不多,乃是偏安一隅的命格,日后必为真龙所灭。
他换运成功,自然也是这样的命格。
对当日的赵义而言,那总比蹉跎半生要好。可真得到了偏安一隅的命格,他就想要更多。
如今天下军阀之间也能看出几分格局,李氏目前主要精力在雍、司二州之上。之后,怕也要先北上解决并、冀等州,如此才能遏制徐侑的幽州兵马。
此刻李氏无暇顾及其他之事,又替他牵绊住了徐侑的一部分的精力,要是此时他能带兵打出扬州占据蜀郡,他就能跟李氏半分天下,之后再决胜负。他同李氏都是亡国之后,赵义自问不比李氏之人差,不过是受到曾经先祖亡国的拖累罢了。
现在赵义的对家是徐侑,谁知道打着打着徐侑要登基,赵义既担忧他利用气运之盛让他败亡于非人之罪,内心愤怒之下却又也十分渴望。
徐侑何德何能!?
看赵义露出焦急之色,赵昌立即道:“主公莫急,去年魏收唯一的儿子也得病而死。如今你刚刚跟魏收独女完婚,只等完全得了魏收家业,这天下自然有主公一份。”
魏收的后继之人选择
“话虽如此, 可我与魏卓君完婚时,我那岳母特意叫来了两位娘家侄子,如今也没有让他们回去, 反而安插在了军中任职, 我怕事有变故。”
想起这事, 赵义就有些恼恨。
自从与魏氏换运之后, 赵义就带着赵氏族中人投向了魏收。魏收其人也有几分英雄气,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子嗣缘十分浅薄。
之前原配妻子留下一儿一女,但生下就有病根,一直养得不能吹风不能见人, 如此身体自然也不当大用。
其后再续弦,也就是赵义如今的岳母。她本也怀过一子, 但此子生下来都没活过一年, 七八月时候早产下来, 不过几天就没了。此后, 这继夫人再没怀过了。
可魏收自然也有不少房小妾, 这些却是连个动静都没有。
魏收本也死心了, 长子虽然一直养得不能吹风不能见人,可还是尽可能将唯一的儿子好好培养,不求他能做什么大事, 但求日后早早完婚, 快些生下长孙。谁知道好了,去年就是丫鬟不小心开了下窗,吹了几口冷风后就一病不起, 人直接没了。
悲痛过后, 魏收也算是彻底认命。
偏偏这时候赵义冒出了头,长相英俊又有勇有谋, 不知为何很得他青眼。关键是一次宴请中意外遇见了他魏收唯一的女儿,自此种了情根。
魏收只有一个女儿了,自然对她如珠如宝。如今十八的年纪都没有嫁出去,就是他舍不得的缘故。他本打算再养自己女儿几年,到时候她看上了谁就由他去准备,反正他这样的家业,整个扬州谁还能不愿不敢娶他女儿?
如今既喜欢赵义,加之赵义一表人才,魏收自然也愿意成全二人。
这魏卓君为人有些主见,加之从小父亲宠爱,性格上缺少几分温柔小意。她容貌倒是生得好,可赵义并不喜爱这样的性格。且赵义这样的年纪,之前早已成婚,如今是停婚再娶。说来也不过是为了权势,只能千哄万哄着对方。
总之,赵义是捏着鼻子伺候这新婚妻子,谁知现在前有徐侑登基后有魏收两个侄子掺和,赵义一下真是全身都不得劲儿。
“主公还请稍安勿躁。”紫金派老道老神在在道。
“魏氏与主公换运,如今受赵氏颓败之运倒灌,运势江河日下。加之点兵山地脉虽有助于人主将王命格,主武贵。可也受到战场血煞之气影响,缺少几分子嗣缘,更因运散而受往日诸多杀气反扑,去年魏收保不住唯一子嗣就是这个道理。
如今魏氏江河日下,那两个侄子不过是那洪夫人不甘心家业被主公所夺,加之魏卓君并非她亲女,狗急跳墙最后一搏罢了。
自从长子病死,魏收也顾不上长子丧期而嫁女,可见他如今心灰意冷之下身体怕也有些不妥,想早早为女儿谋划。主公不妨多多携夫人去看望魏收,那洪夫人必然翻不出什么浪花。”
听到老道说得肯定,赵义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赵昌见了内心稍稍有些不悦,又有些担忧。
赵义自然哪里都好,小时就是赵氏族中出挑的小辈,待人接物都极好。因其出色,自小被族中细心培养,与赵氏一族自然很是亲厚。
可杨益替他换运之后,赵义逐渐依赖且亲近起对方来。比如今日也是这般,他安慰了无济于事,这杨益三言两语反而让赵义放了心。
如今是大业之初,赵昌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私下找主公再谈谈了。
紫金派虽然几百年前就跟赵氏先祖有渊源,可终究时过境迁。再则,这些道门中人的气运一说,可信却不可过分依赖。
想罢,赵昌索性又低声跟赵义说了一些话,三人又思索半天这才各自怀着心思离开。
此刻扬州州府之中。
魏收披着单衣本在练字,只是写了几个又写不下去,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魏收年纪不算小,如今已四十二,人虽然生得高大健硕,却能看出眉宇间的疲惫。
“又叹什么气?”门外传来开门声,就见一娉娉婷婷的女子缓步而来,身后跟着一婢女拎着食盒。
“夫人坐。”魏收对洪夫人十分和颜悦色。
魏收本身也不是跋扈或是性情不定的性子,为人还算正气。洪夫人如今才二十的年纪,跟他是老夫少妻,往日他也多让着对方。
加之他年轻时因为家业争权问题,叫人暗算伤了身子,也知子嗣艰难多半是他的问题,对洪夫人更加愧疚。
几者联合之下,往往不涉及大事总是顺从着对方。
洪夫人颇有些不客气的性子也是这些年养出来的,此时哼了一声坐好便道:“我叫丫鬟做了些补汤,你过来喝了。”
魏收也不说话,拿起就喝。
洪夫人这才心气平了一些,嘀咕道:“自从卓君嫁人后,你这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咱们府中原本那些小妾什么,我看我寻个时日给些钱财叫她们回家,或者寻了人家让她们嫁人,别白白耗在这里浪费了时光,说不得还让你坏了身子。”
魏收其实对男女之事一般,也没正式娶过什么小妾。他之前还是想搏一把子嗣,这才放了三四人。
可多年来没一点动静,如今认命,自然也不反驳:“你做主就行,只是多给些钱财,若是家中无有父兄或是父兄有恶习,就好好为她们寻一门亲事。”
洪夫人听了愈发高兴,忍不住道:“那我娘家两个侄子呢,你让赵义进了军队,可知道他立时就安插了好些他们赵家人的进去。再过几年,你这点家业就要姓赵了!
要我说,不如从你家中挑几个过继给你,若是你家中之人不可用,我那两个侄子也都是人中龙凤,你选就是了。”
她是不放心赵义的,总觉得对方狼子野心。
思来想去,洪夫人还是觉得要么选个魏收的家族子弟来继承家业,要么选个她家中人来,如此才能保她同魏收的晚年安稳。
魏收放下碗筷拉住了洪夫人的手,叹道:“我魏家虽是望族,更是一得扬州,我那祖父的门生就送上了荆州,可其中龌龊间隙之事哪里少了。
我年纪小时,家中兄弟姊妹之间更是斗得厉害,彼此之间也就少了感情。我身体不好,也是那时落下的病根。如今就算我绝嗣,我也不可能把家业交到那群人手上。”
洪夫人不甘心,“那就给我侄子。”
“夫人,我身体不好如今又四十有二,怕是再有几年就早早先你而去。若是家业给了你侄子,到时候怕还有各种牵扯到你身上,财帛权力动人心啊。你的性子不说也罢,将来还能保全自身?
再则,卓君嫁给了赵义,那赵义有心思我知道。要是一点东西不得,他还能好好对卓君?
那赵义我也看了,野心勃勃可人却也真有才能,加之赵氏多年积累,如今得我魏氏所助。我也不求其他,只求日后卓君子嗣中能有一子承我之姓,延我血脉也就罢了。
至于夫人,到时候我一有不妥就立即安排心腹送夫人去往你母家祖籍所在,我魏氏多年积累财富也早已安排妥当送到了那处,更为夫人建好了房屋一应所需之物。
我还在那里安排了一应护卫,只要夫人不过分露财,加之那处稍显偏僻,夫人也可安稳度过一生,不要再掺和到这些是是非非之中。若想再嫁,自然也随夫人的意愿。”
洪夫人听到魏收推心置腹的话,内心自然感动不已。
这丈夫虽然年纪大了一些,可她嫁过去之后却是过得比娘家时还顺心如意,如今也是为她做了不错的安排考虑。
只是感动归感动,她还是不喜赵义,顿时道:“你再看看我那侄子,不然我总不死心。”
魏收闻言,又叹一口气道:“那这些时日我再看看,若是你那侄子也有赵义的秉性跟才能。到时候我这扬、荆、广等地总有安排他们的地方。”
洪夫人这才喜笑颜开。
二人夫妻说话,没几句就听到外面来禀告,说是赵义携魏卓君前来看望魏收。
洪夫人噌地一下站起来,皱眉道:“你先见他,要我说肯定又是来忽悠你。你等着,我叫我那俩侄子也过来,好听话谁不会说。”
当下洪夫人不顾魏收的叫喊,抬脚就往外走。魏收叫不住她也只能摇了摇头,老夫少妻实在没什么办法。
半月后。
这一日的蜀郡天气极好,虽说如今暑气正盛,可昨日偏偏下了一场雨,倒是让今天显得凉快了几分。有了天公作美,自然森*晚*整*理有一封封的吹嘘奏折写了递送到徐侑的案台上。
连朱权幼子也送上了祝贺文章,只说徐公果然是天授之人,否则怎么会在炎热夏季忽来一场甘霖呢。徐侑知道大家都有拍马屁的嫌疑,可他明天就要登基了,听着这些话高兴不是。
当夜,徐侑一来兴奋二来有大事要做,一夜难眠。
只等丑时左右,自有宫人来服侍徐侑让他穿上帝皇服饰,戴好冠冕。出了宫门之外,还有些漆黑的夜晚中,王俊、郭达、刘文集等文臣武将各自一列在外跪成一大片。
这其中,朱权幼子手捧梁国玉玺跪在最中间。
徐侑眯着眼,静静沉默了会儿。随着时间渐渐流逝,他忽地涌现出一股万丈豪情。今日他徐侑正式立国为楚!此后,他就是天命圣皇,乃是这万里江山的主人!
徐侑心中极为舒畅,只等朱权幼子拜服在地颤颤巍巍背诵完一片歌功颂德夸奖徐侑的话,这才有人接过玉玺递给徐侑。
“诸公,随朕前往天坛祭祀,以告天地!”
登基可不是容易的事,祝阿史那是快速简略办了。但徐侑这边有不少大儒文人,一应礼数自然不缺。在盛大音乐之中,刘文集等人捧着诏书、贺表等先行,而徐侑在其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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