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义得背这个黑锅
李昀脑子里把草头神的事转了一圈, 想想还是不说了。崔老头年纪大了,有些观念改不过来。
回头他跟范旭还有燕筝单独聊,这个草头神的事总要解决, 不然李昀心里也悬着一根刺。他赵义今天敢偷割徐侑的粮食, 明天就敢偷割他的, 这事一定得防患于未然。
“崔公放心, 我对鬼神之说向来敬而远之。我在创办四方书院的时候一直说过, 科学才是社会发展的动力跟基础,鬼神终究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崔定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骞珪起身道:“陛下,这草头神臣倒是听说过。”
“详说。”李昀直起了身体。
骞珪缓缓道:“臣早年在家中耕读, 等年岁稍长就开始在各州游学,拜访各地的名士大儒。当初前往荆州之时, 就在当地听到过草头神教派。这教派跟冀州、青州的无食教一样, 都是仗着梁国衰弱, 乡民贫弱无依, 因而借助鬼神之说让乡民们信奉它。
我当时见乡民十户有六户供奉了所谓草头神, 就连城中流民与乞丐都时常谈论, 便觉得此事不妥。
我游历期间,还写了一册荆州见闻,详述了这鬼神教派的危害, 而后以骞氏之名递送给了当时的荆州牧, 可惜未曾收到回应。”
“后来呢?”李昀奇道。
“荆州终究于我是外乡之地,见荆州大人并未放在心中,我也就离开了荆州, 此后就再未曾关注过了。”
“这个草头神打的什么宣传口号?”李昀笑道。
无食教打的口号是跟了我们, 你不用吃喝也不会感到饿,你就超脱了, 成神了。那会儿多少流民,饿得不行了,无食教这样的宣传多吸引人。
骞珪想了下开口,“草头神教中供奉了许许多多的草头神,入教之人都可请去一小只稻草扎成的草人,每一只都有一些不同的口号。
比如有的草头神名为丰食,口号就是神力无敌,良田万顷,有我丰食,口腹无忧。还有的草头神名为将神,口号就是神行万里,金身不灭,有我将神,战场横行”
李昀越听越乐呵,好家伙,这些草头神还有对应分工。
一听就是有适合打仗的有适合种田的,优秀啊,简直就是天生的劳动力!技能都对应着长!
他们不九九六、零零七,简直天理难容啊。
“好好不过真有这么神吗?”
骞珪摇头道:“若真有奇效,当时荆州多少乡民供奉丰食,可还是有大量的人饿死,可见这些所谓教派到底是坑蒙拐骗罢了。”
李昀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不过赵义连续两次用草头神让徐侑吃亏,他手里估计有点东西。
“陛下,骞大人如此说到也让臣想起了一件事。”燕筝开口道:“更早之前调查魏收,当时魏收得扬州之时就有荆州牧来投。这荆州牧虽说是魏收祖父的门生,但实则也是荆州中的草头神教派造反,荆州牧无力处置,从而向魏收投诚求救。之后魏收派兵平定了叛乱,这草头神并未如同无食教一样闹到,很快就销声匿迹。”
“这么说,本来被魏收派兵扫掉的东西,不知道怎么被赵义找出来利用了。”
别看李昀打算让草头神去零零七,可实际他知道这些教派做事真的挺绝。像是无食教制作的无食使徒,虽然是绝好的重骑兵培养方式,可一个无食使徒的制作最起码死十个人。而且无食使徒基本也是消耗品了,这些无食使徒一旦停药,几年时间就会因为器官各种衰竭而死亡,简直就是不把人当人了。
这些草头神最好真的是鬼神,也最好驱动他们动起来的能源跟人无关。不然,李昀都不知道赵义暗戳戳做了多少惨无人道的事。
终于商议了半天草头神的事,话题又回到了徐侑买粮食的事。
徐侑这人贪,他手里钱是真不少。
“陛下的意思是?”骞珪笑道。
“卖啊,咱们这几年有意控制粮食的外销。今年新米又入粮仓,不少粮仓里面的粮食都有些陈旧了,刚好卖给他,提价狠狠卖。而且说起来,咱们有不少粮食还是徐侑的呢。”李昀笑道。
他一说起这个,骞珪等人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前两年李昀不是在为了货币改革做准备么,因此严格控制了大钱铜币的质量,不达克数的要么不准使用,要么去皇家银行按照一定比例兑换。
因为这些年都是乱世,各地私自铸造钱币的人主军阀太多了,这些钱币大多还都是单薄劣质得很。
也就是说,劣币是外面的主流货币。
你李氏治下要么不收,去兑换的话,两枚到三枚劣币才能兑换一枚质量好的大钱铜币,关键还有手续费。
一来一回,那些生意人亏大了。
他们就不乐意了。
那不用钱交易,粮食在乱世是最保值的,就用粮食折算。
凉州这几年从四方书院改良出来的雪盐、白糖,还有兽皮、良马以及被授予蚕博士的吴姐改良的蜀锦这些东西可是相当畅销各州的。
商人们逐利而行,有利益可赚不可能不买这些东西。
蜀郡那儿也有不少商人买东西,他们倒腾出来的粮食最多。徐侑多贪,他的部下虽然作战勇猛,可有一点跟他一样,性格上也是贪婪无比。
一般大商人背后能没几个背书?
蜀郡来的那些人,身后自然各自有人保驾护航。这些人各种倒腾出来了粮食,这几年下来,亏空一定不少。
这次赵义可能真的也动了粮仓,但一定没动这么多。
可好不容易有这次大好的机会,下面的人肯定把亏空全算在赵义头上,索性一次性就把账给平了。
要不因为一次的粮食歉收,徐侑还真不至于着急上火。
可这会儿他就算有怀疑,他也没办法了,因为下面的人一定咬死是赵义干的,徐侑只能背下这个锅。
一笑过后,骞珪与李昀合作默契,立即就点头应下。
众人不断商议之时,却不知徐侑这会儿情况真不大好。他被赵义一气,再看看粮食缺口,竟然平白吐了一口血,这会儿躺在床上只觉得胸气不顺,难受至极。
谁知这时候,又有人急匆匆来回禀,说是赵义屯兵于紫阳县,显然有起兵的打算。
泰阿剑在徐侑手中
“父亲, 你还好吗?”徐启着急忙慌地被人扶着跑进来,一下就扑倒在徐侑的床边。
如今的徐侑也快五十了,身体确实比不上当年意气风发下幽州逼太后的时候。不过他这人天生体格好, 吐了一口血之后, 这两天的郁结反而好了很多, 只觉得胸口的气都顺了。
再看自己定下的太子反而因为体格肥胖, 一路急跑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徐侑就有些不高兴。
“哭什么!?”
骤然听到徐侑中气十足的声音,徐启的哭声就来了个急刹车,而后喜极而泣道:“父亲, 你没事太好了。”
他是真高兴。
徐侑这人脾气暴躁,极为贪财, 偏偏对美色属于贪却有度。这些年一路发家, 如果也登上了皇位, 可他的皇后之位定的始终是已经年老色衰的发妻, 而且一登基也不二话, 发妻长子徐启直接就立为了太子, 杜绝了所有人的胡思乱想。
没当皇帝之前,他一年到头几乎不去看望自己的妻子,平常都住宿在其他后院美人那儿。
有的人难免起想法, 可他就把管理后院的职责交给自己发妻, 那些美人多一个少一个他都不在意。
时间久了,大家也就明白了。
他可以因为妻子色衰而不亲近,可心中真正是一家人的还是发妻跟发妻所生的孩子, 这种想法跟行为一直保持到他登基。
如今登基, 大概要顾及的事更多,他反而固定隔七八天就去陪发妻还有徐启吃顿饭。虽然从不留宿, 但还是让夫妻、父子这几年留下的隔阂少了不少。
甚至私下,他让徐启还是叫他父亲,而不是带着上下级关系的父皇。
时日长了,徐启也是真心开始关心起徐侑。
这会儿徐侑坐了起来怒道:“你看看你,这几年愈发胖了。如今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你怕是连马都上不了了!”
徐启看得出来,徐侑是怒气中带着关心,当下笑道:“父亲,我武艺也不行,骑不了马就骑不了吧。再说,父亲已经是马上皇帝了,我做个治理之君就行。”
闻言,徐侑叹了口气。
“治理之君这大楚未曾开国之前,我也意气风发。现在登上了这皇位,反而觉得各种都是事儿。这屁股下的位置虽然好,却也跟烈火着身一样,随时都有覆灭之险啊。
我倒是也想替你把仗都打完了,给你一个天下尽楚地的国家。可是你看看,扬州的赵义安分么,再远一点,占据五州之地的李氏安分么,我大楚如今是不进则退啊。”
“父亲。”徐启低下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终究还只是太子,加上徐侑刚刚登基,之前精力十分旺盛,一应事务全部自己处理,这也就导致徐启接触事务不多。
了解不多就容易沉寂在吹捧繁华之中,在他看来,蜀郡物产丰饶。父亲麾下的士兵又兵强马壮,加上早年积累的财物,那简直就是只等他父亲开口,到时铁骑出蜀郡,一战就能平定天下。
徐侑也知道徐启这么个情况,也不为难他,只是说道:“既然赵义屯兵荆州,不管他是什么想法,你我终究要有所防范。接下来我会亲自督兵,你就留在蜀郡监国,负责粮草等一应内政。我让文集留下帮你,他是个大才又对我父子忠心耿耿,不会的事你多问他。”
话音落下后,徐侑直接从床上下地。
“别扶我。”他挥开徐启手臂,一步步走到书桌上那儿。其上放了一个剑架,上面隔着一把宝剑。
“徐启,你过来。”
徐启不解其意上前,就看到徐侑噌地一声将宝剑取下,而后递于徐启手中。
“此剑名为泰阿,乃是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越绝书》中记载,此剑本为楚王所得,晋王欲取之。楚王不愿,晋国兵临城下之时,他携此剑登上城墙高呼,愿以自身鲜血祭剑,以此引剑杀敌。
后此剑气激射,城外霎时飞沙走石,遮天蔽日,晋国军队以为天命所罚,军心大乱,从而退兵,因而泰阿又被世人称为威道之剑。”
“徐启,你身体不强,武艺不高,可一个帝王本也不是靠得这些。今日此剑转赠给你,只希望你跟曾经的楚王一样,即使身处逆境也始终内心不屈,使泰阿剑能真正为你所用,不负名剑之名!”
徐侑摸着剑身,神色间浮现几分期望之色。
此剑乃是他登基后,民间有奇人献上前来换官。徐侑当即大喜,赏赐了对方高官厚禄,并以为是祥瑞之兆。
此剑当初乃楚王所得,后又被始皇所有,李斯都称此剑为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可惜随着始皇离世,传闻此剑被随葬埋入始皇地宫不见踪迹。如今他开国为大楚,又得此剑,岂非冥冥之中自有天命?
只是可惜,这剑到他手中后,一直明珠蒙尘。
徐启感受到了徐侑的期盼,当即头皮一紧,小心接了剑应是。
在蜀郡为了应对大战开始厉兵秣马之时,赵义此刻却也是面色沉重,一脸不悦的模样。
这些时日对战徐侑,可以说是计谋百出且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吴国上下君臣都大为振奋,赵义自然也是如此。
谁知道他刚刚下朝就有宫人传唤就杨益求见。等见了老道,对方直接怒斥而起,彻底把赵义给惹毛了。
早两年,赵氏也是遇事不顺遂,赵义虽然自命不凡却也礼贤下士,知道在根基不足时那就只能愈发谦卑、仁厚,才能让人跟随他。
可如今他已经是吴国皇帝,三十不到的年纪从一无所有走到如今,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如今他已经愈发自得,早不太听得进去反对他的论调。
“陛下,不能一错再错啊!”杨益见赵义之浮现恼怒之色却未有悔改之心,顿时急道。
若是旁的事,杨益也知进退,明白明哲保身之道。再则杨益也是个有傲气的老头,因而之前对赵氏的其他族人都向来不放在眼里。当然,他既入世俗自然也是有所求,因而只对赵义客气几分,可绝不会像是现在一样又急又怒又有几分哀求。
“杨公何必如何?朕又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如今吴国上下兵精粮足,形势大好,杨公不歌功颂德,怎么反倒哭诉起来了。”
杨益原本大好的风度都失了不少,“陛下,草头神终究是鬼神一道。之前借助一次,已经有伤我吴国人道之运,不可再接二连三依赖鬼神之说,否则这吴国千万百姓只会成为鬼神的血食!陛下既然是吴国的皇帝,怎能允许吴国沦落至此啊!”
赵义听不得这些,当时就挥手怒道:“好了好了,杨公你也太杞人忧天了。杨公若是觉得此事有损杨公你个人的修道道行,那此事就交给别人来做。
朕一心为民,纵然有些许杀孽,朕也愿意一力承担。朕为国为民的心,天地先祖可见,就不劳杨公费心了。”
杨益一惊,就见赵义拍了拍手。
很快,大门被打开,有两人联袂而进。
其中一人与他一样,同穿着紫金派的服饰,只是头发乌黑,比他年轻许多。另外一人则是一身僧服,手中转动一串佛珠。
二人进来就给赵义行礼,而后恭敬站在一旁。
“杨兴!?”杨益惊愕地看着自己徒弟。
这徒弟是在路边所救,当时他才只有七八岁,乱世之中,父母也不知道死在了哪里。要不是杨益救他回紫金派,他也早死了。又见他年纪小,记不清姓名,索性就让他随自己姓,更是教他读书写字,否则他哪里来的今天。
“师父,陛下有雄才大略,你又何必如此迂腐呢?李氏伪皇早些年售卖报纸,记得里面看到过一句话,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我觉得十分有道理。
如今黑猫能抓到老鼠,师父又为什么执着于白猫抓呢。再说不管是黑猫白猫,终究都是畜生,就算会抓老鼠也会偷腥来吃,一切还得看主人如何管理罢了。陛下圣明,心中自然有数,师父为什么就这么不信任陛下呢?”
赵义一摆手道:“杨公,我多谢你当初为我换运,不过朕当皇帝之后也没亏待你紫金派,这恩情也算是还清了。如今你既然心有不忿,朕也不勉强,就准备回道观之中清修去。这里的事,由杨兴、罗什助我就可以了。”
杨益还好再说,却被几个冲上来的士兵死死压住。
他杨益会点道家养生功夫,可要是动手能力还真比不上七八个军中大汉,当下就被绑得结结实实拖了出去。
见杨益离去,赵义不悦的心情才稍稍散去一些,从而道:“两位,如今紫阳县的兵马准备得差不多了。只要祭品到位,还请二位助我一战而定蜀郡!”
杨兴二人对视一眼,立即道:“遵陛下旨意。”
等二人离开后,赵义忍不住摸了下挂在身侧的赤霄。
“赤霄啊赤霄,我登基之日有诸多天象,可你还是不能为我所用。”
“哈哈哈,不过没关系,曾经赵氏气运低迷,连累我至此,如今我还不是靠自己做了皇帝!?你赤霄不愿为我所用,我就杀尽这天下人主君王。待我一统天下,你还能择谁为主?”
赵义不甘愿地将赤霄剑取下放置在一边,只拿出纸张缓缓在其上写了徐侑二字。端详片刻,又抽出另外一剑将之劈砍而碎。
李氏占据五州之地,亦是兵强马壮。
如今他必须要快快拿下徐侑与李氏半分天下。到时候再发展两年,厉兵秣马之后再一决雌雄!
那李昀是李氏前朝后代,他赵义亦是,绝不比李氏后人要差!
水军起到扬我大明国威之用
“吕公, 你怎么亲自来了?快快,来人,拿一件大氅来。”
声音响起, 众人就看到一个高大黝黑的汉子赤膊着上半身大踏步上, 等他走近了, 立即接过旁人递上来的大氅送了过去。
“现在天气都十森*晚*整*理一月底了, 吕公你没来过这黑水越河你不知道, 这会儿它已经开始刮黑风了。人被这风一吹,体格差一点的就直接病倒,好一点的也得头疼脑热吃几帖驱寒药才能好起来。”
吕贡将大氅披到身上笑道:“确实比不上宋将军了, 我早些年乡中混迹,也接待江湖人士, 会一点把式。不过这些年主要打理生意上的事, 出去不多, 人是胖了一圈, 体格也就下去了。”
闻言, 众人忍不住轻笑出声。
确实, 六七年前,吕贡还有个仗义疏财子阳郎的名声。这既是乡里人赞他急公好义,也是因为他一表人才的认同。不过这几年他大多坐镇商会, 生意人么, 迎来送往不少,疏于锻炼腰围都胖了一圈,这好样貌自然也是没了。
不过你要问吕贡这日子喜不喜欢, 那吕贡就得说他特别喜欢!
当初郭傕大败而亡, 他最先带了大笔钱财去凉州,也是最先把大半身家都捐给了陛下。
本来指望凉州的官员能记一下他的名字就行, 毕竟士农工商,商人最为低贱。谁知道他竟然被陛下记下了名字,如今更是成为皇家商行的副会长之一。
等到了年底,他还是商会代表,要去皇宫参加商会总结发言,更能亲自向陛下述职。就冲这一点,他这身份跟以前相比,那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要是以前,宋继这样的将领怎么会对他这么客气呢。
吕贡心中高兴面上却不显,反而颇为客气继续道:“大河之上风浪大,这段时间要仰仗宋将军了。”
宋继赶忙摆手。
他是匪徒起家,最开始还想去投靠郭傕。谁知道阴差阳错反而坑了郭傕,也就只能去投奔李氏了。
谁知道老天开眼,他宋继祖坟冒青烟,最后竟然跟了个明主。
不过这几年四方书院学习下来,又憋在大河岸边造船、练兵,倒也将他当初一个不认识几个字的匪徒活生生磨炼出来了。
可惜近一两年陛下对外大多是陆战,水战不多,导致宋继也一直没立下什么功劳。
虽然陛下也没亏待水军,一应月俸、饭食、过节物资从没缺过。对于陛下的厚爱,底下的士兵恨不得立马就能洒血热抛头颅以报此恩。
可问题没仗打啊,而且再过一个月就要大武行演练,水军更拿不出什么战绩。看到那些陆兵,心气儿就低。
宋继自己都急。
眼看同期的吴期、邓羌、冯胜、吕俊,甚至后降的孙亚等人也都节节高升,如今他还是个曲长,心里总不是滋味儿。
如今总算陛下总算是用起了水军,宋继那是一点不觉得辛苦,只想把这趟差事给办得漂漂亮亮。
“吕公,咱们一会儿就起航了。您要是晕船,到时候就提前喝点药,然后进了船舱胡天黑地地睡两天,等咱们到了汉中郡就好了。”
吕贡摆摆手,他虽然没在水上讨生活过。可年轻时候走南闯北跑商,水路陆路走过,不晕船。
当天中午,几艘吃重大船扬帆起航。
吕贡站到船头遥遥而望,这黑水越河是雍州与蜀郡交界有名的大河,两岸宽阔不见人烟。如今因为入冬,更是添加了几分幽深的寂寥之色。加之这越河宽又深,早上起雾时乘船而行,更有一种缥缈不知何处去的恐惧之感。
“陛下说这不算什么,等以后咱们的船队真正出海,到时候才会知道这个世界的大半面积都是海。”宋继语气中有些向往。
半年前,他被陛下召见过。
当时他看到了那幅挂起来的坤舆万国全图,陛下对他说,如今水军无用武之地不代表永远没有用武之地,希望他不要气馁。
以后的水军要穿越大海,为大明开拓新的广阔地图,弘扬大明的声望,做到真正的万国来朝。
水军责任重大,因此,他极其重视水军。
宋继记得陛下当时的激动,他也期待那一天早点到来。不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就让他带领的水军率先试试水吧!
吕贡没听过这个说法,不过陛下学识渊博,乃是天生的圣人,当下深信不疑,“若是如此,我真想看看,那样广阔的海洋中到底有什么!?过了这大海,另外一边是不是也跟我们一样,是一个统一的王朝?”
二人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这行程无聊。
冬季多风,这次前往汉中郡刚好是顺风而行,因此一路行程极快。几日后,众人就彻底进入蜀郡的汉中郡,最后在临近一个叫做勉县的地方稍作停靠。
吕贡虽然不晕船,不过连续几天船上吃喝睡觉,确实还是有些不舒畅,因此到了地方就在岸上稍稍歇息。
不过他这人也闲不住,等头重脚轻的症状减缓了一些,很快就带着人开始向四周查探地势。同行而来有专门的画师,立时开始查看地脉走势,方便后续记录。
这也是吕贡、布昭这些皇商的重要作用之一。
这些年他们麾下的商队走南闯北,借着商铺、银行安插细作,同时也趁机记录地理方便制作沙盘,等到了真正打仗之时就能立即取来用。
登高而望。
吕贡见勉县下游隐约可见一连绵的大坝,不由惊道:“越河河水极深,一路奔腾到了这勉县下游,虽然河岸变窄了很多,可这河水依旧湍急,两岸泥土也多是松软沙石,要建造这样的工程不容易吧。”
负责带路的向导顿时道:“是不容易,当时勉县四周的森木几乎被砍伐一空,附近山石也不能幸免。不过陛下也是为了我们好,这越河支脉繁多,到了汉中郡南郑县又汇聚成一条大河,再往前就是勉县等地方。寻常到了雨水丰沛时节,勉县等地都要遭灾,所以陛下才修建了大坝。”
吕贡点点头,又问道:“建这大坝所用人力如何?”
“可不少,分到乡中三户须出一壮丁。等到了这地方,挤挤挨挨这么多人,当时还有些得了时疫传染死了不少。”说起这个,向导又有些尴尬。
吕贡不说话了。
这天下人主,真正关心百姓知道民生艰苦,怕也只有他们大明皇帝陛下一人了。
众人看了一圈,只留下一些人保护画师继续勘测地理。到了傍晚时分,楚国官员卫行带着一些人跟宋继等人碰了头。
这次来不是别的,就是一场粮食交易。
虽然李昀跟徐侑注定了以后是对手,可问题是他跟赵义也是对手。目前李昀还要对治下五州之地继续发展内战,同时更关键的是要拿下冀州、兖州、青州。这种情况下,李昀不允许赵义一边倒的胜利真把徐侑给打败了。
现在徐侑弱势,他就帮帮徐侑。要是现在赵义不行,李昀也不介意帮帮他。总之,在他未平定大后方之前,这两人最好打生打死。
卫行一看就是个文人,不过做将领打扮,说话做事之间倒也爽快。
因双方目前阶段是合作对象,所以彼此也很客气,当晚由卫行安排举办了一场宴会,众人喝得酩酊大醉。等到了第二天,楚国这边的人才开始上船清点粮食。
一轮看下来,卫行十分惊喜。
虽然这些粮食都是陈年旧米,可其中几乎没有掺杂任何的米糠、沙石等来充作分量。
“好啊好啊。”卫行小心将手中的一捧陈粮放回去,高兴的同时也对李氏更加忌惮。
乱世之中粮食贵如金,有价值自然就有人冒险。
一般税收时,最小的胥吏会剥削一层。等粮食收起来了,上面的县令、郡守又要剥一层。等入了粮仓,那真正的朝中重臣们又会剥一层,各凭本事罢了。
这些不说,就说眼前这吕贡跟宋继押送这么一大批粮食。
他们只要稍稍掺杂一些米糠,更不要脸一点就掺杂泥沙,只要不过分,其实卫行也能忍,毕竟现在谁不这样呢。本身来换粮食时,陛下也是默认这个是有一定损耗率的。
可现在是这陈粮一袋重量分毫不差,其中又没掺杂其他。只能说明李氏收粮税开始,从底下官员到现在的吕贡等人,真就没人伸手啊。
这样的李氏不可怕,谁还会可怕呢!?
“如果卫大人觉得没问题,那么这几天就连夜开始卸货吧。”
卫行自然答应,又临时起意道:“凉州的千里马、长刀还有那个炸/药都极为有名,不知这些我大楚能否换取?”
吕贡当即拒绝。
开玩笑,这些都是军用管制品,尤其是火药。报纸上出现过几次,也只是简单说了一下。
这东西陛下保管得十分严密,研究的那些人都要签什么保密协议,陛下还称赞他们为无名英雄。
这种战略物资,吕贡哪里敢攀扯。
谁知道卫行暗示他可以给吕贡送钱,正规的不能卖,可以偷偷卖么。
吕贡吓得赶紧让卫行闭嘴,陛下的锦衣卫跟燕台监控天下舆情,有些事不能乱说的啊。
卫行都没想到,吕贡的反应这么大。
被这么一搞,吕贡实在有些坐如针毡,麻溜就不想单独跟卫行单独聊了。卫行还想再劝劝呢,谁知道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高喊声。
“大胆!是谁如此失礼?”卫行听到叫的是自己的名字,顿时觉得丢了面子,大为不悦。
不过一被打扰,也只能跟吕贡一点头终结了话题。等出了船舱,就看到一士卒急道:“大人,勉县惊现伪吴兵马,如今我等该如何是好!?”
大势之下水淹徐侑
卫行刚才那点丢面子的想法顷刻消失, 整个人有失风度地直接惊慌蹿了起来。卫行虽然也有意维持自己楚国使臣的身份,不愿意在明国这些使臣面前丢了面子,可实在是被伪吴那些神出鬼没的偷粮手段给弄怕了。
这次交易粮食, 大楚陛下如此看重钱财都下了血本, 这要是粮食有缺, 他十条命都不够给陛下砍的。
当即卫行直接道:“快快快, 重新把粮食运回船上。”
说罢, 卫行又转头看向吕贡,连连道:“吕公,伪吴手段频出, 这次又是有天降之兵出现在勉县,恐怕又是为了粮食而来。这些粮食暂时还得放在将军手中, 让将军代为保管。等我带了人打退伪吴等人, 到时候再来取粮。”
吕贡沉吟片刻, 一时也不答应, 谁知道卫行是不是在说屁话。万一这是伪楚的阴谋, 就为了虚晃一枪, 最后黑吃黑呢。
徐侑贪财之名可是天下闻名,当初连寇德太后都要给他写欠条的人。
这次溢价买这么多粮食,万一心有不甘呢?
可卫行没时间了。
伪明虽然日后注定要跟他们大楚打上一场, 可目前还是盟友。
当即卫行当机立断道:“吕公, 若是不信我,我交易钱财也留在此地,等我过些时日再来取粮!”
说完, 卫行急匆匆就离开了, 吕贡拦都拦不住他。
等卫行走后,吕贡当即叫来宋继等人一起商议, 当天下午,锦衣卫传来消息,伪吴确实又是突降神兵出现在勉县。
对所谓突降神兵这种伎俩,吕贡与宋继二人当时对视一眼。伪吴虽然用了神神鬼鬼的小道,难登大雅之堂,可目光之中也都浮现出几分忌惮之色。
“吕公,不如我等先把粮食、钱财重新安置在船上。如今快到十二月,刚好是蜀郡少雨之时,也是越河的枯水期。这河岸边水也不吃重,索性再命人将船暂且往黑水越河之中多行驶一些。中间隔着泱泱大河,我还就不信了,伪吴真有神仙手段,能凭空把粮食弄走!”
吕贡一想这也是个办法。
再则,若伪吴真有办法来取粮食,他宁可把这些陈粮与钱财一同丢入大河之中。
资敌还不如毁去。
吕贡早年经商,不管是郭傕还是李昀都敢压上大半身价,这份果断并不缺少。
二人商议后当即定下决策,为避免夜长梦多,当日还以钱财为引,让附近南郑县乡民汇聚于此一同帮忙搬粮。
一夜之后,天蒙蒙亮时分,大船就往大河远处驶去。
至于宋继则带着押粮士卒大半多人留在了原地,他身侧跟随他多年的六子为他牵来马匹,二人咧嘴一笑。
这伪吴这所谓神兵向来不多,怕是使用起来也费老鼻子劲儿了。
这次伪吴打伪楚,这可是大好的机会!他得在暗处观摩一下看看,这伪吴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要是有便宜可以捡,他可不介意立下水军第一功。
宋继这方面胆子大得很。
也不想想他宋继原本就是一伙儿匪徒,当初靠的就是胆子大,又是夜袭氐人部队又是绑了郭傕亲信。最后怎么着,他宋大爷不仅没死还一路跟随真龙天子发家致富!
当初敢,现在的宋继还敢。
当日,二人带着几百人直奔勉县。
这地方本就距离勉县不远了,一个白天轻装急行军后,宋继观察了下地势,直接选了勉县附近最高的一座名叫七妹山的山峰登高而上。
这七妹山也没什么特别,问了附近山民,大约就是说很早之前,蜀郡下大暴雨,河水不断上涨淹没到勉县。当地一个叫七妹的女子最先觉察到不对,于是连夜敲锣打鼓叫人往这座无名山上逃。后来众人奔逃山上时,七妹反而因为不断通知他人落在了最后,最后被大水冲走。
为了纪念她,这座山从此就有了名字,取名七妹山。
“为什么去这儿?”六子当个故事听完了传说,而后一脸不解询问宋继。
当初宋继就是他们一窝土匪的老大,后来上四方书院读书,不少兄弟们还是有些原来的性情。因而被退学遣送回家种田的不少,甚至有人还下了牢狱吃了几年牢狱之灾。
这种情况自然有人不忿,当时还有几个兄弟来找过六子。
意思是这日子过得没鸟意思,想撺掇六子离开李氏管辖范围,他们继续呼啸山林,这杀人放火,喝酒吃肉的日子不知道有多爽。
六子也是有过一丝心动。
他们这些匪徒虽然最开始都是无奈落草,可时间久了,野性就上来了。过惯了潇洒日子,现在拘谨起来反而难受。
可宋继找到他就是拉着他一顿举报,语气严肃同他说,让他万万不要自误。
那时,六子后背就出了一层冷汗,他到底是见识短。
那之后,他就一心跟着宋继的脚步走。自己脑子笨,那就跟在聪明人身后,跟聪明人做一样的决定!
比如今日,六子只是不解,可跟着宋继往七妹山上爬的动作可不慢。
宋继咧嘴一笑,“看戏。”
六子撇撇嘴,这宋头领那个什么书院读了几年书,越来越拿腔作调了。
这山虽高,可实则不太陡峭,而且一路上竟然有前任遗留下的小道,爬得倒也容易。半天时间登顶,宋继先让人去山顶之上探查水源,而后埋锅造饭。
很快就有士卒来回禀,说是山泉水找到了。
“不错,不过记住野外行军生存课中讲过,野外水最好煮开了喝,以免有细菌喝了大肚子。谁敢图方便,咱们大明的军法可不是吃素的!”
几个士卒立马应是。
宋继虽然也搞不懂‘细菌’是什么东西,不过他只要知道喝生水会得痢疾与时疫就行了。
士卒有条不紊在山顶活动开后,宋继就在山顶登高而望,随后满意点头。
选择七妹山,当然是因为乡民口口相传当年大水之时,此地是避免之处。既然相传在这儿,这七妹山必然是满足乡民们短暂的生存需求。
果然,这山顶就有一山顶小泉潺潺往山底下流,虽不是飞流直下三千尺,可日常节约取用也足够了,自然不怕有人围山断水。而且从山顶而看,下面的南郑县、勉县竟然都能看到全貌,当真是个上好的观景台啊。
宋继心情颇好。
还着人小心拿出了千里镜,只等伪吴那边狗咬狗起来,他好看大戏。
这千里镜可是好东西,也是四方书院科技院那边的产物,如今也是战略用资。
嘿,真不是他说。
他读了书也知道以前的皇帝有的喜欢写字画画,有的喜欢搞木雕,有的喜欢敛财这些人搞这些有一手却忘记了他们皇帝的身份,导致国家被治理得一塌糊涂。
那还得是他们大明的圣皇陛下,原先不是没人说过他有些不务正业。可结果呢,陛下始终心系百姓,搞得这一切最终都会用到国事民生上,那跟原来那些皇帝都不一样。
要不说他们大明皇帝是圣人临世呢!
宋继一边想着,一边将千里镜放在自己眼睛上看去。
这样一直过了两天,勉县之中有些风平浪静。他本也耐得住性子,谁知道当天下午,此地竟然开始下起了雨。
最初是小雨,而后竟然越下越大。
“不对。”半天后宋继就觉察了不对。
他们上山时也是请了向导陪同的,而且宋继牢记书院中所学,为人有勇的时候也保留了几分警惕,没有让当地向导离去。
给了大价钱,向导自然也同意。
当即宋继就叫来向导询问,“十一、十二月蜀郡向来干燥少雨,为何会起这种连绵大雨?”
当地向导请的一个憨实老人,此刻也是满脸惊讶。
“大人,小人不知啊。我在南郑县活到如今这岁数,倒也见过这几月下点小雨,可这样的大暴雨我当真是第一次见。”
宋继又问了一些问题,见向导真的问不出什么,只能暂时让他回去。
有些不对劲。
幸好他们随军有带一些外出物资,加上山顶有不少树木。这些时日也不是卧地而睡,临时搭的军帐跟简陋木屋稍稍用石头抬高一些也能勉强居住。
一夜抢造军营过去后,宋继天一亮就醒来,竟然发现这雨势还是不减。通过千里镜,宋继到处张望,忽而发现勉县下游的大坝水位快到临界点了!
“不好!”
宋继忽然道:“这卫行也不蠢笨,怎么不知雨再下去,那大坝水位太高就要倒灌勉县了,竟然还不派人泄洪?”
可他不是卫行,也不了解目前具体情况如何。
再则,他在这个七妹山上,雨再大也没到这山头,反正安全得很,索性就继续看热闹。
此刻勉县之中,一光头和尚坐在军帐之中,他前面摆着一个案台,其上有香炉、四牲,最关键的案台中间,赫然放着一小个穿着奇怪服饰的稻草小人。在案台两侧,各有八个和尚转着经轮不断诵念着经文。
“菏泽天下,借我东风,有我招雨,风雨随心!”主位之上的和尚露出一丝笑意诵念着口号。
随着帐篷之中的经文之声越来越响,帐篷之外,几个刽子手在大雨之中喝了一大口烈酒之后,当即喊道:“且给爷爷把血食拉上来!”
很快,四个浑浑噩噩的乡民被拖上来。服饰打扮,分明就是蜀郡中人,甚至直接是他们在勉县随手抓的。
四个乡民被压着跪好后,几个刽子手大刀一挥,一轮颈血就兹拉一声撒在早就血红的泥水地上,这雨势竟然又大了几分。
“成了!”帐篷之中,罗什状若修罗一般笑了下。大势已成,今日借助草头神之利,他要水淹勉县等地!
大坝决堤,阴虚有变
罗什话音一落, 帐篷之中左右各坐着的八个和尚忽地惨嚎了一声,三四人当场莫名气绝而亡,剩下之人则是吐出一口鲜血, 半天回不过神来。
良久, 其中一人勉强道:“师叔, 你这样做有违人理啊。”
“做大事不惜小节罢了, 那些诸侯争夺天下, 今日你打我明日我杀你,死去的人不知多少。如今我借助鬼神之能快速助陛下平定天下,区区血食远比战场死去之人要多得多, 这不是功德难道还成了罪孽不成!?”
那和尚不再开口,只是唱了一声佛号后道:“师叔, 你曾救大罗寺众多僧人, 今日之事大罗寺诸僧也还了你救命之恩。恩怨皆了, 我也就告辞了。”
天下遭难, 大罗寺以前也因为庙小人多而缺粮。僧侣不肯离开寺庙成为流民, 也不肯去做劫匪, 差点饿死在庙里。
还是罗什这个红尘心重的人早年下了寺庙,后来一路折腾搭上马义。功成名就后,回到大罗寺才救了诸多僧侣一命。
这和尚回想着往事踉跄起身, 剩下还活着的僧人立时起身跟上。
罗什目光森森, 帐篷之外刀斧手与弓箭手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罗什一声令下。不过思索片刻,终究是念着香火情没动手。
反正事情已经成了, 再有几天大雨, 等雨水倒灌,半个汉中郡都要沦为水泽, 那徐侑还以为他冲着粮食的?
可笑!
看着不减的雨势,罗什正在默默估算着洪水到来。
而此时的七妹山上,宋继日子过得到还算惬意。就是他有点担心吕贡那边,这雨太大了。本来这几月份越河最多刮点冷风,可总体水位下降也算风平浪静,船在大河中间漂上几日不成问题。
可风雨向来同行,这么大的雨,那些大船可真别出事了。
宋继想着事,就听到六子来回禀说有十来个蜀郡士卒正在冒着大雨上山,说是卫行派他们来的。
“带来见我。”宋继也不犹豫。
很快,十来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士卒就被带到宋继面前。
当前一人立即道:“将军,还请助我等啊。伪吴突袭了勉县,竟然不曾抢多少钱财,而是大肆屠戮,致使勉县血流成河,十室九空,从而引来如此大雨。
如今勉县大坝雨水上涨,眼看就要向汉中郡倒灌。一旦如此,半个汉中郡就要沦为水域,百姓何辜啊。”
宋继内心发笑。
没想到把卫行逼急了,竟然向他来求救,大明跟徐侑的楚国可真不是什么兄弟关系。
“将军!”那士卒急道。
“我又能做什么,不过几百人,能保全自己就算是不错了。再说,人力终究难敌天时,卫公怎么不泄洪?”
说到这里,那士卒一时面色涨红,好半天才只能说出实情。
这座大坝建立,原先徐侑还真不是为了民生,不然大坝应该建在勉县上游才对。如今大坝建在勉县下游,而下游乃是汉中郡古县、洋县、佛县等地,再过去就到了魏兴郡,那是赵义的地盘了!
那古县、洋县等地反正靠近赵义管辖地,也时常受到伪吴侵扰,因此这些县乡之地大多贫穷,百姓所存不多。
徐侑本是打着大雨之时,他故意寻机会使赵义与他布兵两州,他直接在勉县下游泄洪,促使洪水冲过古县等地,最后水淹伪吴大军肆虐魏兴郡。
不过大坝修建时日不长,加之徐侑也估算错了大坝修建的难度。当时陆陆续续抽调的民夫、工匠、后勤跟军队将近三十来万人,一旦集中在勉县后,各种乱七八糟跟耗费的物资太多,徐侑也有点吃不消。
所以大坝是断断续续修建的,也就是它还没彻底竣工,尤其那个泄洪渠什么的还没修建好!
现在好了,卫行正在带人没日没夜地挖泄洪渠,可三十来万人才建起来初见规模的大坝,这泄洪渠一时半会儿真的挖不出来。卫行急得火烧火燎,不时还要面对伪吴的干扰,随时都有身首异处的可能。
也就是急过头了,他才派人来请宋继。
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宋继心里念叨了几句都玩儿得脏,一时却也真没什么办法。他这次真是来交易的,人手带得不多。
几百人,要是留作后路截截逃兵也就罢了。水兵还当陆兵用,硬是顶上去陆战,还是为大楚陆战,他就是脑子锈住了。
宋继没怎么犹豫,只是叫人给这些士卒送去一些暖汤,又让他们换洗了衣服,随后就拒绝了他们。
几个大楚士卒对视一眼,本身也是抱着微妙心态前来,宋继拒绝也没什么好说。若是境遇相换,依照徐侑兵马黑山白水闯过来的凶性,恐怕还得借势乘乱在汉中郡被淹没之前捞一笔再跑。
当下,几个士卒也不再多留。
喝了热汤就一脸丧气地下山而去。
又过几日,登高而望的宋继就看到南郑县还存留的百姓开始陆续出逃,也往四周的山上而逃,七妹山这儿也有不少县民登山避洪而来。
对于乡民宋继没做驱赶,收拢了一下士卒,只是告诉那些乡民不要到士卒这边的营地来。留出来的空地那边,他们可随意休整。
那些乡民这才松了口气。
这雨水一直没停,水位是一日涨过一日,看得宋继都有些心惊肉跳了。
这风雨借势是不是太恐怖了一点?
要是如此,陛下对冀州等地的收取暂时缓缓,不如先联合徐侑把赵义拿下?
宋继忐忑中,也在十二月十日这天,因为雨水上涨太快,终于到达大坝临界点的雨水在风雨之中轰然冲向南郑县、勉县等地。其后几日,因为雨水不停,大坝终于也没撑住,彻底倒塌。
随着大坝倒塌,大量洪水更向着勉县下游古县等地冲去,一时之间,宋继所望的汉中郡几乎沦为水域。
七妹山这儿水位也一日高过一日,将下面三分之二的山体都给没在了水中,宋继都心惊肉跳,叫人日夜观察水位,还连日用山上树木赶制出了一些木船以防万一。
黑水越河之中,罗什带着吴国士卒站在大船之上。
虽然风雨很大,船上就算放了不少大石头用作压舱之用,这大船还是随河摇晃得厉害。
不少士卒面色惨白,被这汹涌的河水晃动激得胃中难受,可罗什却没有半点难受之色。
他只扶着前面的祭祀案桌,而后大笑道:“区区一个勉县乡民充作血食哪里够,看汉中郡沦为水域,整个汉中郡的乡民才是引动天时的血食啊!
草头神啊草头神,伪明皇帝有句话说的很对,时代变了,要往以后看,未来看,而不要局限于眼前利益!”
以往借助鬼神之能,必须要先送上足够血食才稍显其能。
这次这么大雨势,草头神也是下了血本,就算把勉县、南郑县屠了祭祀充作血食都不够。
若鬼神之能当真如此好用,自古以来的帝王狠心者多的是,早就杀四五个甚至百来个囚犯以保国家风调雨顺了。千里水域,一郡之民,还不论以后河水退下后带来的疫病这些才是真正的血食啊。
案桌之上,那小小的稻草人也被雨水打湿。可船身左摇右晃,这稻草人硬是没有被甩飞出去。
随着罗什大笑,汉中郡的卫行抱着一块木板漂浮在水面之上。
眼见洪水滔天,卫行仰天长叹,“我之罪过也。”说罢,他松开手,任由洪水将他覆盖。
在汉中郡的惨事之中,千里之外的大罗寺主持原本正在诵念经文,忽而手中佛珠一断。再抬头,竟然见佛像传来咔嚓一声,其上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主持大惊失色。
要知道寺庙中的佛像原本虽然破旧得厉害,甚至都是泥塑而成。可罗什回寺之后,就对寺中佛像进行了重塑,上面更是渡了金粉。如今没有地龙翻身,也没有人为破坏,哪里会轻易裂开。
“不好!”果然下一刻,整个佛像竟然砸落下来,当场四分五裂。
幸亏主持跑得快,不然当场身死。
只跑到了外面,主持心有悲切。
佛与鬼神不同,自古佛都因人而成,不从鬼神而来,如此才能安然无事在阳世立足。
如今这模样,必然是罗什带走寺庙僧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寺庙受到了大量生人怨恨之气、死气的冲袭,该有此劫难。
“孽徒,早知如此,当初我等不如饿死啊。”主持说完,自此不吃不喝,几日后就在残破寺庙中坐化而去。
此刻,虚无之地。
自从吴、楚、明陆续开国,这些时日难得的风平浪静。
如今的李氏明城之内,其上真龙口盘旋其上,真龙前爪之中,更是一爪握着国运所化的玉玺,一手握着李昀佩剑——湛卢。气运飘动间,隐约又能听到一声声的士卒英魂喊杀之音,直叫另外几个新生的王朝听得心惊肉跳。
在这样的安宁氛围之中,忽而气运山河哗啦啦剧烈晃动起来。
这森*晚*整*理种变故,必然是阳世有变。
如今天下人主几乎确立,最后谁能一统天下不出意外就是几人之中择一了。
这种情况,气运稍有变动立时就迎来诸多皇帝先辈的注意。因而刹那之间,一道道人影快速飞出,直冲气运长河而去。
再赌一把的福将
李鸿武最先到达, 甚至还霸道地一挥手,直接用新生皇朝的强大气运卷起一阵气浪,顷刻间就将随后而来的帝皇们扫退出了几百米之远。
“李骠, 看好人!”李鸿武目光沉沉, 自己率先飞身到长河之上。
气运长河隔断了阴庭王朝与鬼神地, 又是阳世万千气运的汇聚之处, 寻常时候其实变化不多。每次有变动, 那必然是阳世大气运者有了什么事才对。
阳世何人能有如此之运引动气运长河,历朝历代也只有一言一行会引动千万黎民兴衰荣辱的帝王了。
既然涉及帝王,李鸿武能不担心么。
虽然李昀已经登基, 可一日没有统一天下,终究有一日的隐患。
紧随而来的赵寰刚要上前, 李骠立时往前一步, 李氏明朝的雄厚气运化为赤金色长龙就向对方压去。
国运压制, 不能差一分一厘。
吴国气运终究不敌明朝气运, 当下赵寰背后真龙气运连连咆哮, 却也觉得一阵胸闷之意袭上心头, 让他难受得难以上前。
“李鸿武,你莫要过分!?”
听到赵寰怒吼的声音,李鸿武压根不管, 他只专注观察着气运长河中的变化。
随着最开始长河咆哮奔涌之音渐渐平缓之后, 原本其上浮现的一个个显示阳世众生百态相的气泡一个个破裂,再之后,却见长河之中传来一道道的哀嚎之音。
只见这新出现的气运景象中, 有人长叹罪过深重而松开自救的枯木;有人哭叫着将身后老母推上高处, 自己却被洪水卷走;有妇人在木筏之上惨叫产子,只孩子才一落地, 那小小的木筏就顷刻翻覆,顿时不见了一点踪迹
“如此人伦惨事!?怨气、死气如此之重,非是天灾乃是人为啊。”李鸿武身为帝王,也是尸山血海杀过来的,自然没有吓到,他只是有些惊愕,是谁为了天下大业竟然做了这样的事。
帝王虽狠辣无情,可真要做这种天怒人怨的事,终究也是折损气运的。
两军交战各为其主虽然无法避免,可一方战败后都有杀俘不祥的说法,何况如今这泱泱水泽中泡的大多不是士卒而是寻常乡民啊。
不过李鸿武见不是李昀出了事,心中还是松了口气,立即飞身到岸边示意李骠不必再阻拦。
李骠一让开,赵寰等人冷哼一声飞身上前。
等看清了气运长河的变化之后,众人一时都有些无言。
“真是狠辣果决,这样的景象怕是能与当初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凉为绝天下之人思汉之心而屠戮四方的情景相比了。”朱渊忍不住长叹道。
赵寰也忍不住道:“我等后生皇朝虽未曾亲眼看到始皇、大凉的气运变化,不过曾经辽国为建造紫微宫,数年时间陆续动用百万之众,致使民生凋敝,诸多乡民身死他乡。紫微宫陆续建造数十年时间,谁知最后一场大火消弭于天地,当时气运长河之上的变化我等倒是也见过,与今天相差无几了。”
当初就是因为建造紫微宫,使得辽国中后期国力急转直下,最后失其国运,使得天下纷争一百多年,最后才是朱渊得了天下。
在场皇帝中,辽国开国皇帝刘律眼睁睁看着一堆人编排他后人的糊涂事,这会儿脸都黑了。
辽国末代皇帝刘禧看了看刘律脸色,顿时一脸苦相地又往后面躲了躲。
反正末代皇帝都落不了好,魂归阴庭,免不了就是被一顿揍,挂在城门口好几个月都是常有的事。
看众人还要瞎扯,刘律气道:“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你们的后人一个个都没做过糊涂事!?”
他话音一落,不等其他人开口,气运长河上的气泡骤然开始破裂。每个破碎之后,就有一缕类似黑雾一样的气体飘散而出。
理论气运长河汇聚阳世一切气运,这些怨恨颓丧之气自然也在其中。
可这会儿,这些衰败气运竟然没有归于长河,飘飘悠悠汇聚后竟然直奔吴国阴庭而去。
“咦?”
李鸿武本来看这些衰败之运往阴庭而去吓一跳,再看是赵寰的吴国所在方向又立马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神色。
赵寰则是面色一变,立即唤来吴国国玺。
原先亡国的颓败之气都还有些残留,主要魏氏家庙根基不够,一个王朝的衰败气运哪里能全部扛下。
即使新立皇朝为吴,终究是有些影响的。
这以前的烂账都还没彻底平干净,现在怎么又来!?
赵寰也顾不得国玺的脆皮属性,随着国玺镇压,那一道道的衰败之运确实被他压制住。
“何人陷害我后辈!?”赵寰面色黧黑,立时飞身而上。
他手一伸,那一团衰败之运顿时被他收取于手中。刚想着如何处理,谁知那气运刚入他手,竟然在下一刻突兀溃散,直接向他涌去,顷刻间就消失不见。
“太/祖。”紧随而来的赵裔大惊失色。
如今吴国刚立,按理说是国运最为强盛之时,就算有些许杀戮颓败之气,撑死也该是引而不发,怎会是如今这情况?
更让赵裔惊慌的是那衰败气运并非消失,而是通过赵寰直接作用在吴国气运真龙之上了。
赵寰一抬头,只看到吴国的气运真龙仰天长啸一声,竟然没有显露出多少痛苦之色,反而兴奋得连连嘶吼,直接引动吴国气运活跃翻滚起来。
这事透着古怪,赵寰忽而眉头一皱。
他在其中感受到了一股鬼神的气息!
只是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再看李鸿武优哉游哉地凑过来看热闹,赵寰索性飞回吴城之中喝道:“我吴国阴庭不留明国鼠辈!”
不过口舌之利罢了,等他李氏真龙小辈一统天下,这吴国阴庭眨眼可破。当即李鸿武嗤笑一声,也压根不愿意多留。
等诸朝皇帝散去,赵寰终于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立即道:“快,安排阳世小辈大祭,朕有事要问。”
阴庭变化不提,随着大坝决堤,一直留在七妹山的宋继也知道没有待下去的必要。加上转移来七妹山的乡民越来越多,地方有些不够。他索性就叫人将之前准备好的木船拿出来,差不多他就要转移他处离开了。
收拾完毕,带不走的直接留给那些乡民,在十二月中旬,雨势小一些的时候宋继就带着人下了七妹山。不过他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来接他的船只,等到了越河就上了吕贡的大船之上。
宋继喝了一碗姜汤,立时道:“这趟行程真也是出乎预料了,此地情况禀告陛下了吗?”
“咱们是在大河之上,加上连日大雨,就算放出飞奴怕也飞不动,不过锦衣卫跟燕台早就连日上路了,陛下跟朝堂诸公应该会有指令下来。”吕贡打着哆嗦道。
就算这些大船装着粮食跟钱财,船舱都吃重,可这几日越河上风大雨大,船还是有些晃。吕贡到底坐船少,加上这几年疏于锻炼,一阵下来有些恶心想吐甚至得了点伤寒。
“你说咱们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宋继跟吕贡有些混熟了,了解了吕贡也是有些江湖豪气之人后,讲话也就没刚开始那么客套了,“这来一趟粮都在,钱财也在,这徐侑得哭死吧。”
吕贡一时也无言。
以前他就听过宋继的一些传闻,据说他是个福将。
你还真别说,他读书读了这么多年,做个水军又训练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得用,稀里糊涂借着伪吴竟然也坑了徐侑一把,白得了这么多钱财宝物。
二人喝着姜汤商量着是直接回去复命呢,还是等陛下消息再做后续安排,二人边商议边唠嗑一直到傍晚。
晚餐是大河中捕捞上来的鲜鱼,味道倒是不错。只吃了才半饱,外头就有士卒急匆匆进来回禀要事。
“当真!?”听完,宋继实在是又惊又喜。
得到确定答案后,宋继嗖的一声站起来就往前走。可惜这会儿是晚上了,如今到了天气寒冷时节,天黑得更快。加上天气大雨,这大河之上水汽弥漫,能见度十分低。
所以宋继到了外面一看,大河上黑乎乎一片,他压根看不到什么。
“曲长,不会错的。咱们的斥候刚来回禀,距离咱们一两公里的地方,伪吴的大船正落了锚点,恐怕是在休息呢。”刚刚回禀的士卒怕宋继不相信,赶紧开口解释。
宋继舔了舔嘴唇,又遇到送上门的战功了?
这些伪吴船只要么是做接应而用,要么这上面的人就都是在汉中郡搞风搞雨的这批人,现在正是在撤退的时候。
不管是哪一种,宋继骨子里的冒险□□精神就是控制不住。
当即他就把六子叫了过来,对着几个心腹道:“咱们劫匪起家,以前胆子就大,现在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么好的机会,我想干他一票。”
六子紧张得心脏怦怦跳,“我们行吗?再说,不等陛下消息了吗?”
当然行。
宋继不仅是为了自己以后的荣华富贵,也知道任何士卒部队都得通过战场血战才能真正强大。
如今陆军各地都是战场,唯有水军没啥敌手,宋继这几年也憋得有些起火气。今天竟然送上了门,那他就再敢赌一把!
一场一边倒的大胜
想做就做, 学了这么些年,宋继还是改不了自己骨子里的莽。
当即宋继叫人把小船全部放入河中,将水军精锐全挑选出来, 各自都带好武器。知会了吕贡一声, 立马就让方才的斥候辨别方向。就着夜色与雾气, 二十来艘小船悄无声息地出发了。
夜, 一灯如豆。
罗什一身米白色的袈裟, 这会儿正靠着船舱翻看着经书。
——扑棱棱
忽而一只不知何处来的飞虫向着油灯飞了过来,绕了几圈,眼看这飞虫就要扎进火苗之中, 原本一直安静看书的罗什立时手一挡。
“小心啊小心,我佛慈悲。”避免了飞虫投入火苗的举动后, 罗什又立即寻来一个灯罩套在了火苗之上, 如此才觉得妥帖了。
又诵念了几声佛号, 罗什忽而想起了前几日同门师兄的悲愤离去。
“唉。”罗什摇摇头。
他们还是着相了啊, 天下纷争, 若无能人强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 那纷纷扰扰的乱世持续多久谁都不可知。
像是当初辽国之后的百年乱世,在籍书册的统计下,中州各地八千多万人口锐减到不足一千多万, 可见这战争的惨烈。
他正是因为不想见到生民百余一, 念之断人肠的情景才如此作为啊。若能帮助吴皇快速定鼎天下,那鬼神区区血食数量远远少于长久战争带去的人口锐减量。
也有师兄弟问他,既然如此为何不助李氏。
李氏有真龙天子运, 如今也是势力最大的人主, 一统天下的可能性最大。
罗什却也无法解释。
李氏那位皇帝主见性极强,并不容易听他摆弄。再则对方身侧早已文武具备, 他这些后来者去了估计也不受重用。
而且李氏治下实行新策,土地竟然全部归为国有,连佛寺都不允许他们占据自用地。甚至还出台了政策,凡是寺庙与正规和尚都需要向朝廷报备。
合规寺庙会下发证书,唯有明皇允许的寺庙才能开门接纳香客,也唯有明皇下发度牒的和尚才允许出家,否则就是野和尚,遇到了竟然要全部抓起来。
这明皇看起来对佛寺并不和善。
加之明皇在明朝使用新法,有不少条例在罗什看来,这位明皇就算一统天下,怕也会跟始皇一样,二世而终。那些政策这位明皇活着自然无碍,也有那个雄才伟略实施下去,可他的后代呢?
因国策而引发动乱,短时间内天下再起纷争,罗什不愿意看到。
若是如此,不如他逆天改命,助吴皇一统天下,一劳永逸。
这条路确实难走了一些,罗什有些感叹师门同道不理解他时,忽然一个不稳大船摇摆了一下,他自己也往前跌了一跤。
“怎么回事?”罗什叫了几声,竟然发现没人回他。他也不多想,大约是士卒又不好好守夜,怕是自己偷懒,寻了地方睡觉去了。
本罗什打算继续看佛经,谁知道船又猛地摇晃了两下。
水淹汉中郡已成了定局,所以这几日风雨也趋于稳定。他所呆的大船也放了不少重物压舱,不至于晃得这么厉害。
罗什本能觉得不对,当即丢下佛经冲出了船舱。
一到外面,先是没发现什么不对,谁知走了几步就顺着冷风闻到了几股血腥味。没任何犹豫,罗什就大喊起来。
这次是借助鬼神之能,罗什这边实际带的人不多。满打满算三艘大船,其上大约两百多人。
听到动静,当时就有数十人着急忙慌从船中休息处冲了出来,“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有些人一靠近罗什,罗什就闻到了淡淡的酒味。
罗什不喜地摇摇头。
因魏收早年被家族挟制,也没争霸天下的心,因而府库之中一应军中物资存储也不多。魏收这个州牧真的不算富裕,富裕的是魏收背后的魏氏还有魏收治下的各种世家望族。
吴皇继承魏收势力地位后,也只能继承府库的穷。他虽然立志改革军队,能仰仗的也只有赵氏多年积累。可军队一动,那消耗就跟把钱财哗啦啦倒进海里一样,压根是个看不到底的无底洞……
实在没有办法,吴皇目前也只能给亲信部队按时发高额粮饷。其余部队,都是依照这个时代的传统,那就是平时不发,甚至打战的衣物、武器也都要士兵自备。战时发少许,但允许士兵在战时自行劫掠,抢到多少都算自己的。
这种情况下就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士卒大多跟劫匪差不多,军纪相当差。
比如此刻。
这次水淹汉中郡,其实他们早该撤退。可这些士卒在各乡水患小一些的地方烧杀劫掠,迟迟不肯上船。
等抢够了,又抱着金银在船上狂欢。
罗什叫他们好好值夜,可这些士卒觉得大河之上四周无人,还需要小心什么?再说河上风大,他们冻得很,不得喝些热酒吃些肉食暖暖胃。
今夜怕是又是如此,一个个都喝了个微醺。
“大人,有人死了!”这些士卒跌跌撞撞跑出来后,先是左右看了圈,再踢倒几个死去的士卒,顿时惊慌地喊了起来。
“啊啊,不会是鬼吧!?”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其余人立即更加崩溃。
这大河上千里无人,忽然有人死了,不会是鬼魂索命吧。
他们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人,本来也一身凶气不怕这些。可谁叫罗什真能用什么草头神,这说明真有啊。
你能用不允许别人用啊。
这士卒一喊,不少士卒顿时被吓得哭爹喊娘起来。
罗什眉头皱得更深,厉声喝道:“扰乱军心者,杀!”
当即他自己提刀往前走了几步,随意指了一个士卒道:“是你?”
那士卒被吓得连连摇头。
罗什才不管究竟是不是他喊的第一声,当下就挥刀一砍。众人只听到扑哧一声,罗什收到回来时,这士卒就捂着脖子倒在了船上。
果然杀鸡儆猴之下,其余士卒再不敢乱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罗什握着大刀,面若修罗厉声道:“还不去查!?必然是伪楚士卒派遣小船尾随在大船身后,乘着夜色想要截杀!”
看罗什胸有成竹的模样,那些士卒确实散去了几分害怕。只是他们才刚要在大船各处排查,一阵巨大的摇晃声再次传来。
“船舱底下有河怪?”有人又惊疑不定起来。
“过来,那边有小船!”
罗什随手抢过火把大步走向船边,借着微弱的亮光,他隐约看到不远处飘着数十艘小船。
果然是人为。
“有人摸去了船舱,速去查看。”
罗什快速吩咐人前去探查,他自己忍住船晃起来的几分眩晕感,刚才想这伪楚倒有几分本事。汉中郡如此水患,竟然还有空来追击他。
不等思绪回笼,又听到士卒大喊,说是船舱进水了。这声一出那是真慌乱起来了,而后船舱各处就起了兵刃相交之声。
宋继不顾六子劝阻,自己一身铠甲但在外头蒙了一身黑布,也是悄无声息摸上了大船。
这会儿他看着不断涌水进来的船舱,当下嘿嘿一笑。
四方书院弄出来的火/药是越来越好用了。
以前陛下说炸起来实际效用还差点,主要是起到一个用巨大声音惊吓对方的作用,还有就是火/药里面填充了很多的刀片、碎石,炸的时候这些东西高速崩飞出去,直接能把人打死。
可现在这东西,纯度是越来越高,而且精准性也好起来了。
哈哈哈
而且他都没想到,这群士卒竟然这么放松,喝了不少酒睡得死气沉沉的。
炸了几轮,加上水性好的士卒在水底下一凿,这边的三艘大船底下直接被弄开一个大口子。
兴奋之下,宋继看着慌慌张张冲来的伪吴士卒,当即吼道:“我楚国也不是吃素的,众人随我报汉中郡之仇,杀啊!!!”
二者兵刃相接,对方手中的长刀直接被磕出一个口子,宋继的却完好无损。
爽!
宋继终于明白陛下为什么这么重视武器研发跟督造了,明国的兵刃、铠甲都有极为明确的品质要求,不允许任何人偷工减料。
这几年,各色好的匠人可都是能被封为教授、博士,每年还有和平勋章授予,陛下亲自颁发佩戴,这其中的荣耀
这种激励下,被压制了多年没有出头之日的各种匠人几乎都是拖家带口往李氏治下搬,那各种攻防武器都更雨后春笋似的往外冒。
——铿铿
对砍几次后,对方那长刀直接崩成了两段。
“楚国万岁!”宋继咧嘴一笑,当头就朝对方劈砍过去。
很快,伪吴士卒明明人数优于宋继,却被宋继等人一路砍着往外跑。等到了外面,宋继也不恋战,当即带着人跳船。
这工夫,他们放得远一些的小船肯定开过来等着接应了,另外吕贡那边应该也指挥大船快到了。
他们这些人水性早就被训练得相当好,这会儿扑通扑通就跳船,压根不恋战。
罗什慌乱之中也听到几声大楚万岁什么的,心道果然是徐侑。
只是他也真没空追击那些楚国士卒,因为几艘大船都进了水,现在船正在往下沉!
罗什不是很善水性,这会儿也有些慌乱起来。
他当即让人放下小船,思索将他立即道:“快快,都下大船,这里要沉了,用小船走!”
不少士卒反应过来。
他们也放了一些小船在大船上,本来就是以备不时之需所用。
宋继看对方也往下放小船就知道他们要跑,还有一些士卒直接跳大河之中来不及上小船,则开始大声呼救。
“诸位,随我痛打落水狗!”
六子等人立马嗷嗷叫了起来。
这些伪吴士卒一看就不是专门的水师,其中能有几个会游泳的就不错了。
宋继他们驾驭小船灵活,左右滑动,看到伪吴士卒就是握紧长矛在水中一阵乱戳。
等吕贡大船赶来后,宋继又带着人拉弓,各色弓箭齐飞。又将剩下的一些炸/药包继续往大船上丢,对面当真是没了一点招架之力。
这是一场完完全全一边倒的全胜。
李昀的权势跟光环太盛了
“这个宋继还真是个福将。”
李昀笑着将手中的密报搁下, 开始思索起接下来的事。
宋继这次也就杀了一两百个吴国士卒,对吴国影响不大。倒是吴国,这次水淹汉中郡, 主要还是想让徐侑耗费粮资。一旦徐侑境内民生艰难, 他怕是立即就会挥师而下, 二人近期内必有一仗。
那就让他们打, 李昀往后看了看地图。
只等开春, 他也要对冀州、青州等地用兵了。
如今这个时代不是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的时代,因为历代皇帝对海外贸易这块不太重视,加上海上劫匪等问题, 甚至有些封海意思。
尤其是梁国的开国皇帝朱渊,他自己底层出身, 对耕种的农民极为怜悯, 但对海运这一块特别排斥。
因为他认为一个好皇帝, 最重要的就是让所有百姓都有地能种粮食, 有衣服穿有粮食吃, 别的都是虚的。
皇帝这么做了以后, 老百姓就老老实实男婚女嫁,老老实实耕地吃饭纳税,不要到处走来走去。如果皇帝跟乡民都能做到这样, 那一个朝代就能万万世地延续下去。
所以他活着时, 出台了很多打压商人、海运等一系列的政策。
这就是导致一个问题,那就是伪吴挨着的广州、交州在这个时代,没有大片的平原种地, 也不发展贸易, 加上多雨湿热,蚊虫极多, 因而人口就不多,到处荒芜,穷得厉害。
相反,冀州等地就不同了,占地面积大,耕种地多,气候也适宜,在这种时代简直就是帝王发家风水宝地,不然当初无食教也不会选了这些地方作为造反总部。
不过李昀也要谢谢无食教跟李巍跃。
这俩人轮番在冀州、青州起兵造反,多少冀州大族不是死在兵乱中,就是各种迁徙逃走。后面缓口气又被徐侑劫掠,反正现在十来年闹下来,原本富足的地方十室九空。
如今虽有马义在里面称王,那也不过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罢了。
现在吴楚起战事,刚好是他最佳的动手时机。一旦得手,这两地稍加发展,绝对是最好的囤粮地了。
思索片刻,李昀写了一封旨意叫人拿去给宋继。
该有的嘉奖还是要的,不过李昀也叫宋继先不必回来。这次水患徐侑损失惨重,既然徐侑的钱财收了,粮食还是要跟他的。
那些本就是陈粮,这次来回搬运加上这么大的雨势,这些粮食肯定受了潮气,到时候也放不久。
不如就继续卖给徐侑,搭个人情。顺带那些吴国士卒首级,也一并折算银钱卖给徐侑,想来徐侑再抠也还是愿意买的。
李昀旨意送出去后,立马心情大好地开始筹算起了接下来的军演。军演之后又是新年,说来这个新年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一个新年,那必须热热闹闹地过才是。
十二月初,宋继终于返回明都述职。
这一趟可谓收获满满,那批陈粮依照李昀的话最后还是给了徐侑,不过又加了一些钱,那些海上的吴国士卒更是卖出了高价。
十二月下旬,盛大的军演正式开始。
虽然外有吴楚两国纷扰,可李氏治下却犹如世外桃源似的,如今临到了过年一派喜庆。
军演当天,看着旗下步兵、骑兵、水师、炮弹兵一个个的兵团在洛京城外军演,早半个月从各州赶来的乡民简直看得热血沸腾。
等军演一结束,兵部就来回禀说今年的民意调查显示,想要参兵的人再创新高,现在民间到处都说不入兵营非好汉。
那能当兵,都得托关系。
当然其他人听了也不觉得奇怪,陛下给那些士卒的待遇太好了,不仅仅是粮饷从不克扣的问题,平常的武器、衣物甚至他们的家眷都极为关心。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本来是钱货两讫的买卖,皇帝却做得这么仁至义尽,那谁不想给他效死呢。
霍峻兴奋昂扬地读着手中的报告,内心极为激动。
他也算是早期跟着李氏的人了,当初李氏刚得凉州,他当初风评不错而得以继续留任的官员之一。后做了武都郡郡守,也跟马贤一样,在陛下攻打氐族、羌人时立下过一些战功。之后一路升迁,也到了兵部部长这个职位。
李昀端着手里的茶水,好几次都想递给霍峻让他润润嗓子。
要不说这个时代物资匮乏呢,其实在李昀看来,目前大明治下的百姓也就堪堪混个肚子饱而已。吃肉吃菜买件新衣服什么的,大部分的乡民也得逢年过节才舍得。
至于那些士卒。
李昀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会儿也不是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的国家跟社会,他们打仗卖命那可真是为了他这李氏一家之姓。
人家豁出去把天下送给你,他给点钱也应该。
李昀虽然爱听夸夸话,可关于这方面还真尽可能每日三省吾身,别让自己真飘了。
这帝王权威啊李昀总算也知道为什么它这么迷人,也总算知道为什么很多雄才大略之人真坐了上去,反而开始刚愎自用糊涂了起来。
冷静啊冷静啊。
等霍峻总算把公文读完,李昀淡定地表示自己知道了,同时也嘱咐霍峻去写一份今年的扩兵报告。
开春之后要用兵,一旦冀州等地到手,这些地方都需要士兵入驻,所以扩兵势在必行。
霍峻也是个实干家,脑子里已经在打腹稿。这次扩兵的具体人数,什么兵种,对应所需军资等都噼里啪啦算了起来。
这几年跟着圣皇下来,他们也习惯了圣皇的处事方式。
凡是奏折公文,不要辞藻繁华的花里胡哨。相反,圣皇很看重数据跟实地调查报告。
一切都明明白白用在何处,需要多少,全写得有迹可循有处可查的呈上来。之后就上朝与户部、四方书院武器督造部等部门当场协商,可以的当下拍板定下政策。有问题部分,直接移交秘阁商议,办事效率极为快速。
等霍峻应下后,李昀才点头让他退下,而后特意招了陆隆上殿前来询问。这次军演,张玉特意来跟他说了一下,说是这个陆隆弄了一个六甲阵。
张玉自己试过了,这六甲阵是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效果十分突出。
直白说就是士卒呈现六星芒的方式散开,一组中前排士卒拿盾牌,用来抵挡敌方的砍杀,身后左右三位分别拿长刀与长矛,这是用来砍杀跟推进敌方的。而在身后则是拿一种特殊甩出去的多角弯钩与长刀,这是专门用来钩跟砍马腿的。
这六角阵听鼓声而行。
对方骑兵冲过来时就各自有序散开,等骑兵分散而追。前面的盾牌手顶住小股骑兵第一波攻击。随后末尾身材精壮又矮小一些的士卒快速切换位置,立马甩出弯钩勾勒马腿,等马匹受惊再挥刀立即砍马。一旦马上骑兵跌落,就立即与队伍二排位置,二排士卒就用长矛刺杀落马士卒。
以此反复,袭杀小股骑兵后,又听鼓声汇聚在一起,而后再大面积向对方散落骑兵逼近。
李昀听着陆隆一点点地讲解,倒也对这个时代的军阵有了一定的了解。
看似简单,可实际训练起来也不简单。
比如前面的盾牌手,必须要全魁梧高壮力气极大之人,二排长矛手则需要手长懂得应变的好手,三排身高则相对要矮小可力气偏偏不能小。
这些人还得配合默契,闻鼓而散闻鼓而聚。最重要的是胆气一定要足,不然对面骑兵轰隆隆地冲过来,胆气不足的人就一股脑吓跑吓软了,那这军阵就算是费了。
“不错,这六甲阵未来大有可为。”李昀勉励了几句。
陆隆激动得面色涨红,他这军阵能上达天听,简直让他恨不得士为知己者死。等陆隆极为兴奋地小心退出宫殿后,李昀招来董海川,他想出宫溜达溜达。
马上要过年了,整个洛京热闹得很。
现在明都刚刚结束军演,各地来观看的人还没离开,外面的乡民太过驳杂,这会儿出去不是很安全。
董海川为难地踌躇了下,可还是没把担忧的话说出口。
还是那句话,李昀的权势跟光环太过隆重了,他所决定的事压根就没人敢反驳他。
郑公虽然是秘阁六人之一,可他年老体衰,基本不再问事。而骞公,向来与陛下一心。
其余人就更不必说了。
董海川心里转了几个弯,只能快速叫人是寻了森*晚*整*理一身寻常的衣服给李昀拿来,又通知了范旭,让他提前派锦衣卫在明都之外的街道各处埋伏下人手,又让赵越等人也换好衣服,与李昀一同出游。
一众人小心就宫门而出,李昀又去吃了牢丸。
那店老板在李昀还只是汉阳郡小公子的时候就说过,他这总店要跟着李氏治下搬。如今李昀立都洛京,这牢丸店总铺果然也搬了过来。
等吃完,李昀到处走了走,发现街上竟然有人在卖烤番薯了。当下,李昀也叫董海川去买了两个。
这番薯比不上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的红心番薯,没那么的甜糯水润。不过这白番薯口感更加绵密,虽然有些干,吃着倒也不错。
李昀走走停停,竟然发现了骞阜,这不是骞珪的小儿子嘛。
“义山义山。”李昀叫了两声。
骞阜之前在秘书办行走过,这会儿听到熟悉的声音吓一跳,一个扭头果然看到陛下。
他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快速冷静下来后,他左右环顾了两圈才急匆匆走过来,想行礼又怕暴露陛下身份,只能擦着冷汗道:“您您怎么出来了,还是快回去吧,这里人太多了,我爹要是知道了,恐怕又得追着您说。”
马义集团对李氏都有ptsd了
“别急。”李昀笑着把其中一个烤番薯递给骞阜, “吃过不,味道不错的。”
骞阜傻乎乎地接过来,半天才无奈叹了口气, “公子逛完就早点回去, 您的安全最重要。”
看到骞阜就是缘分, 李昀索性拉着他一起闲逛起来。
走了一圈, 发现新开办在明都的大笑曲楼今天的曲目竟然有褚二妹救父, 当下感兴趣道:“这什么时候排出来的?”
之前智取许县,从而使张並、祝钦自焚而死,这主意虽然是燕筝出的, 可上述报告中也出现了褚二妹的名字。
不管是燕筝也好,孙亚也罢, 都说这小姑娘年纪虽然小, 却有一股子急智, 性格也比较坚毅, 以后说不准是个可造之才。而且她虽然没在许县见到自己的父亲, 可阴差阳错之下却也要自己父亲平安归家了, 真可以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如今褚二妹正在四方书院读书,只看她日后前途。
李昀记性不错,这小姑娘的名字一闪而过, 就听骞阜笑道:“上次许县的事咱们报纸除了战事分析外, 还有人以此为背景写了不少故事。这褚二妹的事尤其传得开,就有编曲人排了曲目,这段时间可是畅销。”
李昀听了有趣, 索性就拉着骞阜进了大笑曲楼。
二人看了一个下午, 李昀忙里偷闲,结束后索性跟骞阜一起去骞府那儿做客。
李昀上门, 骞府那边一通忙乱不提,最后李昀还打包了骞珪妻子特意做的家乡糕点,说是带回去给自己母亲尝尝。
等他离开后,庞氏颇为感叹道:“如此君主,纵观史书也不曾见过。我倒是明白,陛下当初才几岁你就敢拖家带口来辅佐他了。”
如今李昀权势隆重,骞氏也是日益门第显赫,别人只看到他家的风光,都说骞氏三杰眼光好,可庞氏却时有忧心。
她年轻时候也是读过书,知道如今的骞氏越显赫,以后的危险就越大。
自古开国功臣,有好下场的有几家。聪明一些的急流勇退,说不定还能保全富贵。
不过诸多担忧,今日李昀这一来一相处,庞氏这心就落了大半。她也说不清,却能感觉到这大明皇帝绝不是那种狡兔死走狗烹之人。
骞珪是什么性子她自己知道,那也绝对是个忠臣。君无猜忌心,庞氏感觉今晚她都能睡个好觉了。
骞珪拍了拍妻子的手,“陛下确实不同。”
二人相视一笑,下一刻骞珪看向骞阜,目光肃穆,“陛下白龙鱼服,你不思劝解还陪同看戏,可知道错了?”
骞阜觉得自己冤得很,心里头嘀咕,那你刚才怎么不说陛下,你不也怕他么。你都不敢说,还让我说他,我有那胆子么。
当然面上他只能苦哈哈说父亲我错了。
不提骞珪在这边教训儿子,李昀悠哉游哉回了明皇宫,然后让人把糕点分了分,辛娘、布氏还有他亲爹他们都拿了一份去。
这样悠闲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年终总结会开完,等热闹的新年结束,整个大明朝这台大机器就彻底动了起来。
谁都知道,李昀要对冀州、青州用兵了。
一直到开春,各项事宜准备差不多的时候,倒是有另外一件重大的事率先发生了。
那就是徐侑正式下令,让其长子徐启携泰阿剑监督国事,而他自己亲自带兵出征讨伐赵义。
刚刚开春,他就命令麾下将领吴南、冯东等人率兵四万多人为先头部队,直接以走盐水大河的水路,迅速夺取了永安港口,而后攻入荆州,占领了巴东、兴山等县。赵义反应过来后,也立即出兵应战,如今双方在荆州打得不可开交。
李昀看得出来,这段时间赵义搞神神鬼鬼的东西彻底惹恼了徐侑。徐侑可是个暴脾气,这次是奔着灭国去的。
当然,这也得看徐侑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李昀当下就命令锦衣卫跟燕台重点关注吴楚两国战事。而准备好的大明,也终于在春种到来之前,以吴期、邓羌、孙亚三路为主将,分别从司州、并州发兵,以围剿事态直奔冀州。
而此刻的青州。
马义正拉着张唐说话,却见他眼睛微红,语气哽咽道:“言之啊,我时常感念你的父亲,若非是他,当初我也不过是寻常一个乡民混混地痞。谁知得神君等人看重,叫我做了无食教小良师,这才有了我的今日啊。
如今又过了一年,每每到阖家团圆之时,我就惦念起你的父亲。若是当初他不曾遭了李氏毒手,如果我与他兄弟二人携手征战天下,那该是多么快慰的事。”
张唐也是眼睛微红。
当初他父亲临死叫他认下马义做叔父,那时张唐还有些不情愿,可碍于父亲临死所托,也就不再多说。
可时日一天天过去,张唐跟马义虽然年纪差不多,却也真心爱戴马义。这些年马义对他不薄,一应财务、兵马都没少给他,可谓是信任至极。
只是唉张唐自己过了好些年平安日子,如今家中娇妻美妾,子嗣繁多。但骑射、砍杀等战场本领却疏于锻炼,早已不是当初的天师张唐了。曾经的那些雄心壮志跟杀父之仇在温柔乡与美酒佳肴之中,其实也平淡了许多。
他如今更多的是个寻常富家翁的心态,早不想再上战场,只能辜负马义美意了。
二人哭着叙述往事,正情义浓厚之时,忽而外头传来响动。
马义稍微止住了哽咽声,“何事?”
外头的人着急跑进来,甚至还跌了一跤道:“王上,有急报传来,说是伪明突然在司州等地列兵,如今直奔冀州,怕也要对我青州用兵了!”
马义直接瞪大了眼睛,人差点蹦起来。
他也没空跟张唐玩儿回忆过往的戏码了,当下眼泪收得干干净净道:“言之,我有事要处理,就先离开了。”
张唐看马义急匆匆离去的身影,心头跳得厉害。
说真的,别看平时他们这些人一个劲儿骂李氏,可连徐侑、赵义等人都时不时试探一下李氏,想要动手来着。
可他们这群人说归说,真要动手没一个人敢抬手过。说白了,李氏打他们都把他们打出 PTSD来了。
想了下,张唐赶紧叫来了府中的人。
这几年他在青州也置办了不少地产跟房产,叫人先悄悄发卖出去。真要逃走,这些东西带不走不是,肯定是金银实在。
至于最后李昀没打过来?
那就更不怕了,依照他在马义集团的地位。回头把这些卖出去的田产、房产重新拿回来,那也不费什么事。
张唐这边没出息地听了个消息就在准备后路,马义那边也差不多。
一路他都在懊恼,早知道他就不做个王上了。
这下好了,肯定是把李昀这个魔头煞星给惹恼了。怪不得上次他的信都写得这么言辞恳切,还悄悄送去了一大批的钱财,李昀却什么回信都没给他,一定是这小魔头记仇了。
这下怎么办?怎么办?
投降吗?
那秦钦这些人会不会不高兴,一不高兴要砍他怎么办?
继续跑路?
再跑,跑去哪儿啊?
况且,他这个卧底的作用不就是关键时候给敌人狠狠一击么。在李昀这个小魔头看来,这会儿正好用啊。
他带兵攻伐冀州、青州,他刚好送秦钦、白当这些人去死,也顺势回归李氏,估计那小魔头就是这么想的。
马义一路心思翻滚,也知道天下就剩下这么几个诸侯了,他也没什么地方去了。可一想到要回到那小魔头手底下做事,马义心里就怵得慌。
他都习惯了伪装,别人可都以为他是个正直的大好人。唯有那个小魔头,那是一眼看出他的本质,在这样的人手下,他浑身难受。
跌跌撞撞跑回首府,然后紧急招了秦钦、白当等亲信上来商讨事务。
“诸位,如今该如何是好?”
白当心直口快,当即道:“我们不去寻他晦气,他倒是先来了。王上,那就打,我们怕过谁!?”
马义心说我们怕得多了,不过面上,马上正色道:“就算要打,也不能这么莽莽撞撞。咱们虽对外说占据了冀、青二州,可实则兵马匮乏,其中冀州的常山、中山、广平等郡都在那从青州窜逃而出的黑风寨强人手中。
咱们势大,黑风寨众人虽然也说明面上臣服我们,可一直听调不听宣,如今更有尾大不掉的意思。
要我说,咱们这次索性就命令他们去对抗李氏。若这些人不听旨意,咱们也能寻到理由剪除他们。若是听从旨意,那刚好给我们缓冲一些时间。”
马义本意是谁跟李昀去打都好,反正别让他去。
不过他这一通话说得也有道理,白当也没什么文化,当下连连点头。
“王上说得有道理,就让黑风寨的人先去。若是败了,李氏要接管黑风寨也需要一些时日。咱们可都知道,那李氏小儿极会装腔作势,往往得一地就要建造房屋、安置流民,忙不死他!”
白当这么一说,秦钦来劲儿了,当下道:“王上,不如咱们在各处招收流民,然后全驱赶到冀州地区。大不了冀州我们不要了,让李氏小儿忙几年再说!”
马义的嘴,各有谋算
马义跟白当等人定下计策, 等众人心中稍安离开后,马义再也憋不住焦急地在屋子里面转了几圈。
思来想去,李昀那边他还是不能得罪。
当下马义就当案桌那儿奋笔疾书, 洋洋洒洒写了好长一封信。
他小时家境贫寒, 大了自然也是大字不识一个。他这人也不擅长武力, 流氓游侠也打不过。那些年全靠一张脸跟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在各处小姑娘大媳妇那边巧言善辩混口吃的。
虽说马义没什么本领, 可有一点好,为了装这个技能他能下苦功夫。
加入无食教后,他就请了人教他练字。
如今让他引经据典他不会, 可要是写字,他这一手字则写得洋洋洒洒, 极为飘逸灵动。世人都说看字识人, 看了他的字, 谁不说一句这人想必是个洒脱不世俗之人。
这会儿也是。
只看此刻手中的这封信, 上面的字那是漂亮得很。可再看其上的内容, 那通篇都是马屁以及辩解之语, 活生生让这手漂亮的字落了下乘。
马义自己又反复诵读了几遍,只觉得所有夸赞肉麻词句都写进去了,这才叫来身侧的几个锦衣卫。
这几个是李昀安插在他身侧的老人了, 马义平常好吃好喝没少照顾, 因而这几个锦衣卫也跟马义关系十分要好。
马义将信件交给他们,当下万分诚恳道:“几位大人,我当初当王上是迫不得已。你们也看到了, 白当等人几次逼迫我, 若我再不应下,实在是有些怪异。
我当时就已经向陛下陈述原委, 如今陛下有意取冀州、青州为陛下所用,我自然要助陛下一臂之力,更是欢喜马上能重归陛下麾下。方才我特意与白当等人定下计策,说是将青州各地流民驱赶入冀州”
说话间,马义悄悄观察着几个锦衣卫神色。
他这人最是会察言观色,一旦发现对方面色不对就立即转话锋。
不过幸而这些年与这几个锦衣卫培养出了几分情谊,他们果然面色上并无多少愤怒,只等他讲完。
马义这悬着的心就落在了肚子里面。
“我大明兵强马壮,粮仓富足,安置这些流民自然不是难事。可如此多的流民入冀州,必然会拖垮冀州半数之地,从而使那黑风寨等人肯定行事艰难,陛下刚好可以许之以粮,到时候那大批流民自可以为陛下所用。”
当初无食教就是如此发家,流民为了一口食物最好裹挟。他们虽然不是精兵,可人数多了以后就跟蝗虫一样,蚂蚁多了还咬死大象呢。
“再则,这次我特意让白当等人出面驱赶流民,也会使得青州各地乡民愈发仇怨无食教。如此等陛下收复冀州,兵临青州之时,怕是各郡都会望风而降。这就是书中所说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啊。”
几个锦衣卫一听,虽然感觉有些奇怪,只是再想想也十分有道理。
当下几人起身道:“属下定然将马公苦心告知陛下。”
“好好好。”马义眼睛说红就红,甚至直接流出眼泪。哭了会儿后,他就让人送来一大箱钱财放在几个锦衣卫面前,这才继续道:“几位一定要传达到我的意思,陛下于我恩同如再造之生父。只要想到可以重归陛下麾下,我实在激动难以自抑。”
几个锦衣卫也感动异常,安慰了马义几句,这才带着那封厚厚的信与一箱钱财离去。
马义一口气做完了两手准备,青州这边才稍稍恢复了一些平静。
几天后,冀州常山郡郡守项观也收到了青州放送来的书信。等一口气看完,他直接两三下把书信撕个粉碎,而后怒骂道:“这马义不是个好人啊!”
当下项观直接就让人去请二弟、三弟过来,他有要事要商议。
要说项观此人是谁,他也能说得上一句时势造就英雄。原先他家是小地主出身,虽然念了一些书,但不出意外以后也就是个混迹乡里的命。
谁知道天下梁国末年,无食教在青州、冀州起义。当初闹得太大,他家中也被牵连从而被蝗虫一样的灾民席卷一空,其中家眷在混乱中也不知道失散到哪里去了。
最终他孤身一人被裹挟到处流浪,后来仗着几分勇武倒也拉起十来人的小队伍。机缘巧合无食教失势,马义投靠郭傕的那段时间,项观眼看机会来了,当机立断收拢了一些无食教的残部,而后自号黑风寨在青州做大做强起来了。
最风光的时候,项观效仿刘皇叔桃园三结义,也拉着自己左右副手拜为兄弟。然后跟青州死去州牧的妻弟分庭抗礼,二者共享青州。
他一个乡下小子能有这样的光景,已经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谁知道郭傕败亡,马义又逃回了青州。
马义的部下都是无食教跟郭傕的精锐部队,一来就是猛龙过江。打李氏打不过,可打那位州牧妻弟是轻而易举,还直接把人打死了,连带项观也被打得抱头鼠窜,直接跑去了冀州。
冀州地方大,马义手下将领之才确实有一些,可没什么内政治理人才。摊子铺开了,民生治理就跟不上。为了防止闹出乱子,而且刚刚拿下的青州也要处理,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项观带着残部去了冀州。
项观到冀州后,也是能屈能伸,直接就将马义称呼为主公,而后又送去了投降书,也给了双方一个台阶。
之后他跟马义一直井水不犯河水,谁知道今天忽然说让他去打隔壁的李氏明朝!?马义是觉得他是个蠢货吗!?
项观到郡府的时候,他二弟刘霸、三弟关羽已经在先他一步到了。
他这二弟三弟的名字都霸气得很,但实则他二弟原名是刘疤。因为小时候给人放牛,有一回那牛不知道怎么发狂,拿牛角顶了他一下。人倒是没死,就是牛角把他脸给划破了,留下了好长一条疤。后来别人就一直疤子疤子地叫他,也没个正经名字。
反正他们都一样,都是在大势之下被裹挟到起义里面的人。
刘霸本领一般,不过脸上的疤别人一看以为他是个凶人,不知道怎么就一路混上来了。
至于关羽。
这是他们效仿桃园三结义后,他给自己取的关二爷名字。
三弟是真没名没姓,爹妈是哪个都不知道,小时候是东一口饭西一口饭混着长大。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可人很灵活,所以一路也混起来了。
“大哥。”见到项观大步进来,刘霸二人立即起身很是大声地叫了一声,“大哥,急匆匆叫我们来什么事,我跟三弟正在比赛打猎呢。好家伙,开春了,山里头野物都跑了出来,我刚射中了一只顶好看的白狐,回头给大哥做个白狐毡帽。”
项观三兄弟感情十分不错。
这冀州项观自领了常山郡郡守,刘霸跟关羽分别领了中山郡跟广平郡郡守的位置,可他们都只是派了自己的心腹副手过去装个样子处理一些政务,平常都混迹在常山郡跟项观一起打猎喝酒吹牛,日子过的是极为舒坦。
项观也不瞒他们,直接道:“那个马贼今天给我来了信,说是明皇打过来了。”
“啊!?”刘霸直接跳起来,气道:“当初那个马贼跟明皇有间隙,是被那个大明皇帝打得跑来青州的,现在大明皇帝腾出手肯定要教训他的。
大哥,这事跟咱们无关。上次那个大明皇帝登基,咱们还悄悄派人去送过礼呢。你说,咱们让开道给大明皇帝借路,直接让他去打青州打马贼,这行不?”
关羽也是连连点头。
他们几个自家人知道自己事,有现在的光景那全是矮个子里面拔高个。跟隔壁的大明皇对上,他们没什么胜算。
项观叹道:“恐怕不行,那个大明皇估计也是要趁着现在徐侑跟赵义打生打死的时候,趁机把青州、冀州给收入囊中了。这样不论徐侑跟赵义谁胜谁负,他都能携半数天下立于不败之地。”
刘霸佩服地看着项观。
他们三兄弟,到底还是项观更有见识一些。
“那怎么办?”
项观思索道:“马贼的意思是大明皇已经动兵,他希望我们先收拢兵马,依托冀州地势跟大明军队拉长战线。
我们在自己管辖之地作战,天然上具有优势。大明皇深入我等敌营,一旦战线拉长,后勤粮食运输就是大问题。
我们正面打不过不要紧,只要各种拖延下去,再寻机会截断大明朝粮道,我们就能不战而胜了。”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可要看这仗谁来打啊。
刘霸知道自己麾下那些士卒的尿性,打打顺风仗还行,这种艰难的水磨工夫仗,最是考验将领的细心跟士卒的耐心。
巧了不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两样他们都没有,所以这一场仗他们必输无疑。
项观看两个兄弟一脸难言的模样,马上道:“放心,我不糊涂。真要是马贼说得那样,他怎么自己不来打,让我们几个兄弟去送死?”
“大哥,咱们听你的,你说咱们带着兵马走,把冀州留给大明皇,还是直接投靠大明皇,让马贼气死,咱们都听你的,你说了算!”关羽神色激动道。
项观看了眼自己三弟,到底是脑子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
他刚才一堆话,不就是在试探他们的意思么。
打是打不了的,至于跑路项观也不是很想跑。顺势投靠李氏,说不准还能拿青州马贼做进身之阶,两全其美啊。
刘霸这才反应过来,“对啊,大哥,咱们投大明皇算了。我们可没得罪过他,还给他送去不少好东西呢。而且那个大明皇仁厚,之前咱们这儿不是还有不少乡民拖家带口往司州、并州那边跑么,说是大明皇给分地呢。
要我说,投靠他算数!实在不行,咱们领了他分的地种地去。这几年好日子咱们也享受过了,再说现在家里老婆孩子都不少,拖家带口地跑来跑去家眷也没法安置啊。”
几人一商议,定下计策后当即行动起来。
项观还是个聪明人,他索性再让人替他起草修书一封。他表示马义的计策很好,他打算依靠计策而行。
不过他手下兵马跟粮草不够,这种诱敌深入的持久战最不能缺少两者,因此他想问马义借兵借粮。
哭穷之后也隐隐威胁马义,意思就是你不给的话,我可就不动了。等会儿我直接放明朝军队来打你,你可别怪我。
项观想得也很简单。
要是他取不了马贼的头颅做大明皇的见面礼,那就多要点粮食跟兵马,然后把这些往大明皇眼前一送,都是一份功劳嘛。
他这计策一出,刘霸两兄弟再次对他惊为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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