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召南见她僵了一瞬,本就肤如脂玉,在初秋灿日下透着光,整个人更白皙了。喻姝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怔怔然须臾,很快又变得清明。
他去拉她的手,那只柔荑真就像玉似的,有些凉。
喻姝不解地抬眼,他仍拉着她的手往前走,笑说:“汴京有个官员的正房娘子生不出儿子,毒哑了房里一个狐媚小妾,把人家刚生出的儿子接过来养,寄在自己名下。每逢日子不如意时,便对这个儿子动辄打骂,但怕被她家官人察觉,就用细银针入皮。打骂完,又想起这个儿子已经是自己后半辈子的倚仗,不免暗悔,又哭又心疼。不过她的手段也是了得的,能把女儿嫁与肃王作妃。”
最后一句话,让喻姝确定了他在说谁。
被他握住的手渐渐失去知觉。
那不是一个人满带情意地去牵,喻姝觉得像块大石钳住她,定定的目光要从她眼里看出点什么。
她勉强含笑的一句“谢殿下告知”刚说出口,魏召南便松开手,看向假山嶙峋的某一角。淡笑问:“夫人嫁我,也不单是因为圣上赐婚吧?”
喻姝一时间摸不懂他的意思,见魏召南神色闲淡,像随口一问似的。她便轻快嗯了声,也一答:“妾身确实上仰皇恩,恋慕权贵。”
换作任何一个人,听到她这么说,都会觉得实诚。她嫁进皇室,除了图显贵权势,还能图什么呢?
魏召南回头看她,明艳的小脸在秋日艳阳下如海棠绽放,风动池漾,她的容色始终能迷惑到人,那种心志不坚之人。
魏召南只是笑了笑,不作言语,带着她往正堂走:“你爹真在寻你过去。”
*
用过午膳,喻姝听喻潘说了好些德训。做礼会亲友,转眼间傍晚过去。
夜里府上摆了客宴,来的都是喻家族里亲戚。
席间,喻成邺吃了几盏酒作罢,朝他爹娘拱手:“今日儿子不知怎么,有些头晕眼花的,便不打扰盛王殿下和贵客们雅兴,先辞去。”
林如蔲担心了下,才要站起,喻潘拉着她又坐下。摆摆手道:“去吧,不适就早些回去,让人给你熬些汤药。”
喻成邺忙应,敛着衣袖从门边出去。喻姝两只眼睛盯在喻成邺身上,那副匆匆的容色,莫不是急着回去偷.欢吧?
她知道喻成邺最近的心思不在备考殿试之上,反而迷恋女色。
起先林如蔲一直怕娶妇会让自己儿子沉溺女色,今年一直没给张罗。但喻成邺却不是个能耐住情.欲的,他娘不让碰女人,自己便私下弄了个女人进院子,藏娇藏到了家里来。
只怕他爹娘还蒙在鼓里呢。
喻姝拈起只圆溜的蒲桃,剥了皮丟嘴里,眯着眼悠悠地想。
过了会转头,朝仍在推杯换盏的魏召南笑说:“屋里太闷,妾出去透透风。”
魏召南颔了颔首,她又起身朝喻潘林氏一礼,走出屋外。
夜色上乘,星光散漫。
她捋起鬓边一缕落丝,望向天上明月,双眸似寒玉,清亮亮的。
喻成邺的院子坐落西北角,然布局讲究。
林氏前有替儿子议门显赫亲事的念头,月前请了十几个匠人又重新修整园林屋舍,前头有亭台水榭,假山池沼,并栽十来种花卉,不可谓不精致。
喻姝刚走进,便闻得一阵浓郁花香。
果然如她想得那样,趁着今夜家宴,喻成邺把院里的丫鬟仆使都遣出去玩乐了,四周静得只闻风声,蝉鸣林立。
她挑着灯,本要往屋舍那带过去。谁知刚过水榭,便听得极娇极细的女人呻.吟,夹着混浊的喘息与调笑,疑似从假山后头传来。
喻姝勾唇笑了,心下却讶:天穹之下无屋舍四合,喻成邺竟如此敢?
喻成邺的相貌随了喻潘,身形高大,面容还算英俊。
此时的假山后头,他衣衫半褛,胸膛精露,背靠一块平整山石而坐,怀里则抱着一花容美人。
只见那美人面色潮.红,雾鬟散乱,双手抵在他胸膛前欲语还休。池沼边的卵石地散落了五六只金簪珠髻,可谓春色满园。
那美人还在轻捶玉拳,似笑似嗔:“不来了、不来了,羞死了......一会儿你的人都要回来了,还要玩,奴家可不依......”
喻成邺下颌靠在她肩上,喘着气说:“爷花大功夫把你弄进府,不就贪得这春.宵一刻?爷都嘱咐好了,看那些下人谁敢回来!”
话正说着,顷刻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两人俱是大惊,喻成邺更是吓得浑身一缴,竟听得有个清丽的声音在喊,“二弟弟……”
他顿时大气不敢出,但听得脚步声还在附近摸索,忙丢了衣裳给女人。两人急手急脚地套着,还未穿得齐整,有人提着灯笼已经绕到假山后来了。
“这后头怎么还有猫叫……”
提灯的人似喃喃自语,影子越来越近,忽然,与那衣衫凌乱的男女目光碰上。
但见喻姝好像愣住了,望着他二人瞠目结舌:“二弟弟……你,你们……”
刹那间,风声鹤唳,银月突兀。
喻成邺纵是平时再厌恶他这个姐姐,此时也不得不赔着尬笑:“阿姐找我为的何事啊?怎也不遣人通传一声?”
“哦,是要找人通传的,可怎知二弟弟你院里连半个丫鬟也不见呢。”
喻姝悠悠地抿唇,突然瞟了眼躲在喻成邺身后扯衣裳,半掩酥.胸的女子,讶问:“这位姑娘又是谁呀?我竟不曾见过,难不成是二弟纳的小妾?”
说罢,玉葱似的食指微弯,摸下巴:“也不对,我记得母亲说二弟弟读书要紧,连通房也不曾给纳......”
“阿姐说的哪里话......”
喻成邺高大的身形瘪了些,脸涨得窘红。
他咳了声,只好牵出缩在身后的女人:“她叫琬娘,是我买的扬州瘦马。好姐姐,弟弟这些日读书实在辛苦,也是偶尔找乐子纾解而已。至于父亲母亲那头,还望阿姐替我瞒住......明儿我就把人送走!”
“我知弟弟辛苦,会替弟弟瞒的。不过弟弟还要花些功夫才能封我的口。”
她粲然笑着,手中灯笼的光芒照在脸上,姝容在月下如昙花乍现。
连琬娘看得也不禁暗叹,在扬州见过无数妈妈手下调教出的绝色瘦马,可眼见这位还是少见的美人,娇俏不媚俗。
以前不懂,正经人家的小姐“女四书”地教,有些书香门第也教些四书五经,可养出的规板模样又哪有她们这种香水脂粉里调教出来的讨男人喜欢?只会遵着规矩,男人娶回去,也都觉得自己娶了管家婆子。不然家里妻妾如何多,怎还会身浸妓院出不来?
眼前这个,还是琬娘上汴京以来,见到的第一个有出身的女子。说话间眉眼俱是俏色灵动,可能还是长得姣美,感觉有在使心思,却不像在算计。
喻成邺瞧一眼喻姝,心下冷笑。
他就知道这女人没安好心。就如母亲说得那样,一张漂亮的脸皮子能迷惑男人,这会儿又来找他讨什么了。
“你要什么?”喻成邺问。
“我看上二弟手里的铺面了,绣巷的那间。”她一笑:“我也不会狮子开口多占二弟的便宜,用八十两卖我吧。”
那间铺面喻成邺去年刚得,是他几间铺面里盈利最多的,喻潘与林氏还不知情。明面上的银钱用度由家中管控,账上虽不记细,只记大概,却匀不出多的钱让他吃花酒。他往常在妓院一掷千金的银子都是从自己铺面赚来的。
八十两卖掉,虽说不是大亏,可也让她捡了个便宜。
喻成邺极不愿,眼下却不得不给。念着,心下愈发恨起来,家里养了个白眼狼出来,果真贪婪,连手足的钱也贪着!
他冷笑:“好、好,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只能如你所愿。明日我就让人把契纸送到你手上,也希望阿姐可一定要把嘴封死了才是。”
“好啊。”
喻姝提灯离去,却忽然顿住脚步,回眸笑着,清曼曼的目光落在琬娘身上:
“金屋藏娇,琬娘花容月貌,娇艳欲滴果真不负。”
一句话揉进夜风里,人也没了影。
喻成邺恼恨地咬牙,转头却见琬娘已经红了眼,整个人瞧起来楚楚可怜。
“都怪奴家,让郎君花了大钱......”
美人落泪,喻成邺心一下就软了,伸手把女人揽入怀里,细细嗅着她发间的香味:“怪你什么?爷疼你还来不及,花再多的钱都值得......”
说罢,他眼前忽然浮出喻姝那句“金屋藏娇”,念了又念,顿觉前路柳暗花明。
是啊,他怎么忘了,有的是法子金屋藏娇!
母亲手里有两三间空的铺面,也不知道是何缘故,已经三年没用了。他母亲似乎也忘了自个儿还有这几间铺面,无论遣人打扫收拾、还是算账请伙计,都没它们的份。
既然眼下也不方便花重金置个院子,何不先把琬娘安置在铺面里?等殿试过去,母亲给他办完亲事,他再把琬娘这个美娇娘纳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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