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天渐渐凉了下来,万物寂静,微风拂过,吹得门口的芙蕖随风摇曳。
雕花木门紧闭,微弱的烛光透过油纸,照亮了门前的地面,一朵小小的雏菊在角落傲然生长。
天凉了下来,心中火才开始燃烧。
沈青枝额头已起了薄汗,那香汗沿着她娇媚的小脸,徐徐往下掉落。
两朵红晕悄悄爬上她的脸颊,这酒未喝,她便有些醉了。
她接过男人递来的酒盏,纤长的手指落在精湛的纯金酒盏上,另一只手大胆地抚上男人线条流畅的侧脸,红唇微启,“大人……”
江聿修未开口,他只是站在那垂眸看着她,目光深沉,让人看不真切。
倒是挺会装的!
沈青枝极轻的笑了笑,眼睛看向他,举起酒杯,全然倒入自己口中,辛辣的味道萦绕齿间,她脸色仍未变。
那只摸着他脸的手,缓缓往下滑落,落在他耳垂处,轻捻了捻,见他眸中还是一片淡然,她忙抬头,将口中的酒全数渡进他口中。
还不望,用丁香小舌舔了舔自己嘴角滑落的酒水。
江聿修从未喝过这般香甜的酒,混着她身上无花果的清香,又带着酒水的甘醇。
他将那酒全然咽了下去,视线落在那姑娘俏皮嫣红的舌尖上,仿佛那上头有着花蜜,引人垂涎。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嘴角,“枝枝,以后不要叫大人了。”
沈青枝点点头,神色平静,“夫君。”
美人如画,雪肤黑瞳,声音又柔又媚,字字如琴弦一般敲打在人的心坎上。
“小妖精。”他低头用力封住那张他渴望已久的红唇。
其实,江聿修不是那种放纵之人,他对性的渴望很低,甚至平日里他也不屑自渎,他也压根不需要去满足那方面的欲望,他自制力极强,就算有欲望,也会竭力控制。
但这似乎,在她身上失效了。
不知何时,他竟渴望与她缠绵,他一向自喻自制力强大,但,在她这,败了。
江聿修轻而易举便将她抱到身上,褪去那层碍事的衣,露出雪白如凝脂般的肌肤。
呼吸乱了,手下的动作更乱了。
她很美,他一直知晓,从前与她接触,他也曾无意识瞥见过那惊涛波浪般的弧度,但那也仅仅是欣赏,不像此刻,他可以去触摸,去测量。
“枝枝……”
他喊着她的名,感受着她的温暖。
“夫君,枝枝好热。”沈青枝躺在木桌上,任由男人埋在她脖颈处,落下蜻蜓点水般的印记。
痒痒的,麻麻的。
跟被小猫舔过似的。
她好像是飘在水面上的浮萍,飘啊飘,不知该去向何处,只能随手抓住男人的腰封。
眼神迷离地看向房梁,心跳如擂,全身绵软。
不知过了多久,沈青枝全身放松下来,随后被男人抱到了榻上,她软塌塌地趴在那厚厚的,几床叠起的被上,高高的坡度,她躺在上面挺惬意的。
像是落入了云朵里,只是有些热,她全身都湿透了。
那人也是,精瘦强壮的身体早已汗如雨下,又是另外一种风情。
他人生得俊美,这身上无一处不美,连他一双长腿,都是线条优美,恰到好处的结实,让人只一眼,便挪不开视线。
思及此,沈青枝觉得她身子更软了,像是泡在水中,整个人都是窒息地感觉,但在这水中,有一双手又紧紧拖着她。
她无奈,只能依偎在那人的怀中,时不时地还回头从他嘴里汲取空气。
尽情的,用力的,汲取。
正不知,都这工夫了,箭都在弦上,等着发了,她脑子里还在垂涎那人的美。
随后,整个人都陷入了温热的水雾里,她迷了眼,一切都看不真切,只听见他的呼吸萦绕在耳边,极乱的呼吸。
“枝枝,不怕。”
他掐住她的腰,在她耳边无比温柔缱绻地呢喃。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两人第一次在扬州,她迷迷糊糊中,缠绕着他。
那时,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真切,但五感被放大,手中的触感清晰,那时,他为什么要救她?
明明一开始也不喜欢的。
他愣了片刻,忙回过神来,继续低头耕耘。
随后,沈青枝觉得她在水底看见了烟火,美丽地绽放,只是身子还淹没在水中,有些疼痛。
但烟火越来越多,整个天空都是璀璨夺目的光点,美极了。
这种感觉令她觉得熟悉。
难道是春.梦做多了,那些感觉都留在了她记忆里?
没有想象中那般疼痛,她渐渐依偎在他怀中,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能定睛在一个地方。
*
这夜,那房中丫鬟进来送来几回水。
有些胆大的动了心思,谁人不知,这清莲阁终于迎来女主人,也意味着那位郎君是尝到了情的滋味。
说不定,这日后,还有机会和那等郎君共度良宵。
却是,未看见郎君那傲人的身线,倒是被他怀里的女子惊艳住了。
那一向高冷寡言的郎君着件白色长衫,将全身都遮盖地严严实实,眸子温柔眷恋地盯着怀中的女子。
那女子生得极美,红着脸趴在他怀中,青丝散落,巴掌大的雪白小脸上,泪水盈盈。
原来这就是那位叫得媚极了的小女郎。
那声音娇柔动听,听起来让人都心里酥酥麻麻的,这张脸,更是祸水,难怪今夜,她们爷叫了几趟水。
就这姿色,搁谁不迷糊呢!
“夫君,腰疼。”那绝艳小女郎迷迷糊糊中开口。
男人听闻,忙伸手过去替她揉腰,那些送水的丫鬟实在是艳羡极了,都有些舍不得走,还是冬葵凶神恶煞地将她们一股脑儿赶走了才放心关上门。
江聿修亲自抱着那姑娘,帮着她将身子擦了擦。
小姑娘颤栗着身子,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大人,再做要坏掉了!”
她这小身板可不能再承受得了他强大的身躯了。
他太强壮,太凶猛,简直就像不知累似的。
“卿卿,还需多加锻炼,来日方长,我们夫妻二人起来扎马步如何?”
沈青枝瞬间清醒起来,她蹭地一下从男人怀中爬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盯着男人,“大人,您每日什么时辰醒?”
“天微亮,便要起来训练了。”男人脱口而出。
沈青枝:“……”
她眼睛眨啊眨,满是天真,“那大人,你可知我几点起?”
应该知道吧?毕竟他们也一块睡过几次。
“日上三竿?”他想了想。
“大人,我们就寝时长有差。”她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而且差很多。”
“我不想那么早醒来。”她撒着娇。
心里头,正动着心思怎么让他收回这话,她可不想每日那么早醒来,却不料他沉声道:“好,那我每日陪枝枝多睡儿。”他极爱怜地将她搂在怀里。
从前一人独睡,哪有那么多觉可睡,如今娇妻在怀,他自是要一响贪欢,抱着美人入梦。
沈青枝每曾想到他会为她妥协。
这人是谁?
暴戾恣睢,残忍凶狠的首辅大人!
怎么此刻,比她在扬州喂养的小狗还要乖巧?
这人的阴鸷狠毒呢?
清冷孤傲呢?
不可一世呢?
高高在上呢?
被吃了吗?
她甚是不解。
*
翌日。
沈青枝醒来时,忙想将榻上的落红帕给捡起来,她羞红了脸,满床找了遍,也未找到。
恰巧那人,走了进来,看见她弯着腰,线条优美,翘起的蜜桃臀,丰腴饱满。
顿时,他觉得手烫了起来。
“大人,这床上的落红……”她红了脸,却也是不知如何开口。
“枝枝,吾想和……”
江聿修觉得时候一到,如今她已是他的妻,名声也保全了,有些真相是要告知她的。
也方便让她不要相信任何人。
但他又害怕……她觉得这世间充满险恶。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他的枝枝永远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而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肮脏就让他去替她解决。
他会亲自将那些人,狠狠地踩在脚下,亲自用刀去凌迟他们。
正当两人各怀己心时,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
江聿修走过去开门,便见他母亲身边的嬷嬷朝他微微行礼,“大人,公主在老宅等您和新妇,问您何时去敬茶。”
其实,这嬷嬷还是有些怕面前这人的,他从小便太过孤傲,性子冷淡,不爱与人说话,对父母也不亲。
但他手段凌厉,是极聪慧之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权柄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样的人,也极为可怕。
不过此刻,这人身上的逆鳞像是消退了般,整个人都极为温柔。
只是那双眼眸在扫向她的时候,还是如鹰一般锐利透彻,仿佛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片刻。”他应了声。
那嬷嬷忙点头,转身离开。
沈青枝听闻要去大宅院敬茶,紧张得不得了,将柜子里的衣裙都拿了出来让男人挑选。
男人看了眼那素雅清新的衣裙,摇头,“有没有艳点的?枝枝适合穿艳丽的裙子。”
确实,她的容貌乃浓颜,妩媚迷人,那艳丽的色彩极为配她。
她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耀眼玫瑰,让人心生荡漾。
最终,沈青枝穿了件烟粉色轻纱薄裙,胸前衣襟上还勾勒出一层白色蕾丝边,给那妖艳里添了分清纯。
沈青枝是爱烟粉色的,只是从前不敢穿这颜色,但如今,她嫁与这世间最高贵之人,自是不管不顾了。
待至两人准备完毕,踏出屋子前,冬葵将沈青枝拉了过去。
“小姐。”冬葵咽了咽口水。
她方才去齐嬷嬷屋子里和那几个小姐们聊了会儿,可套出不少信息。
这其中,有一人让她不得不替她家小姐提防。
毕竟……
她家小姐柔弱善良,可不能被人利用了。
而那人心机颇深。
“嗯?表姑娘?还是寄养的?有何担忧的。”沈青枝抿抿唇,不甚在意。
“可那表姑娘是真正的秀外慧中,一等一的才女,她擅于用各种音色讲话本,声音美妙,大长公离不开她的嗓音。”
“这不挺好的?有人陪她解闷,就不需要我了,我乐得自在。”沈青枝抬眸,眸子里亮光闪闪。
冬葵:“……”
冬葵眨眨眼,轻声道,“可她是大人唯一应允能进公馆的小女郎呢!”
“什么?”沈青枝急了。
第62章
清早的微风拂面,夏日的燥热在这微风里蛰伏,等着吞噬一切凉意。
江家老宅坐落在皇家颐园内,那处风景宜人,草长莺飞,花团锦簇,门口戒备森严,无人敢随意走动。
江家位高权重,公爵后裔,百年世家,荣华富贵不谈,这权势地位就非寻常人家可比,高门大户,独占一处大庄园,此高门大户非寻常女子能嫁进来。
想来大长公主,如若凭借裴家姑娘身份进门,是万万坐不得这大夫人之位的。
虽说裴家是太后母家,但资历浅,够不上这等真正高门世家。
这等大户人家,最为看重家世,大长公主若不是当今太后身边无女,裴家作为太后母家,将刚出生的小女儿献上,寄养在太后身边,这裴夫人也不会被封为长公主。
先帝身边唯一女儿,虽不是亲生这身份便足以让人艳羡。
江家的富贵滔天,在江聿修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凭借一己之力,将江家推向更加高不可攀的地位。
连那当今圣上都得看他脸色行事,他是这大京真正的掌权者。
如今,这掌权娶了妻,那妻便是这江家的当家主母,但这主母的身世却是让人忍不住皱眉。
“区区四品官员的庶女,竟坐上这等高位!”那大房家的是侯爵府嫡女,当年嫁进来,也因低公爵府一头的身份,被人嫌弃,而如今,这首辅竟娶了一个身份低微,无权无势的女子为妻,这实在令人气恼。
那大房气得一大早便坐在那大厅,横眉冷对,这新妇未进门,便已被她数落多次。
屋子里的丫鬟们都听得耳朵长茧了,但那大长公主却是听闻眉头一皱。
“大房家的,你多言了。”大长公主端坐高位,妆容精湛,高贵雅致,她手中端着杯茶水,轻轻吹了口气,眼神薄凉的落在那大房夫人身上,“若这话被兰时听见,你知晓你的下场吗?”
那大房家的听闻这话,眼神怔了怔,她看了眼那容颜绝艳的女人,忍不住打了个冷噤,“公主这是何意?难不成兰时还会对自家伯母动粗不可?”
大长公主纤长玉手落在那茶盖上,动作轻柔地将茶盖扣上,若无其事地看向身旁的齐嬷嬷,沉声道,“嬷嬷,告知大房夫人,这被兰时听到,她的下场如何?”
纵然大长公主也不满那姑娘的身份,但奈何她那儿子喜欢,且对那姑娘用情至深,上次她去首辅公馆时,便知晓那姑娘被她那好大儿带回去了。
她想去瞧瞧,却依誮见那清莲阁戒备森严,连个麻雀都飞不进去。
这摆明了,是不让人打扰。
没办法,她也管不住啊,她那儿子压根不会听她的话,她何必自寻烦恼。
竟然此事都这样了,她还能打骂他不成?
况且他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权倾朝野,谁能奈他何?
齐嬷嬷今儿个特意过来侍奉新夫人,一大早便赶了过来亲自忙活,将沈氏的喜好忌口告知东厨的厨房。
此刻她双手交叉在腹前,不卑不亢,自带首辅公馆之人出来的气势,她看了眼那坐在一旁眼里不满的大房夫人轻轻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眼神可怜又同情地落在那夫人身上,淡淡道,“夫人如此说我家小夫人,大抵是要拔舌的。”
“听见了吗?弟媳?”大长公主慵懒随意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虽散漫,但却自带上位者的威严,令人不寒而栗,那夫人吓得一字也不敢再开口。
气氛倏然冰冷,大长公主心情不悦,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片刻后,一位笑靥如花,身穿水蓝绣蝴蝶纱裙的姑娘莲步缓缓行来,样貌清丽,气质典雅,举止之间带着少女的清甜温婉。
她手中揶着手绢,轻咳一声,随后朝着那位主位上的大长公主微微福礼,“姑妈安康。”
大长公主见她来,眼色亮了亮,忙朝她招手,“画儿过来。”
甚少能见大长公主如此和颜悦色,连对她那位高权重的郎君都没这般温柔,直是让一旁的齐嬷嬷叹了口气,只愿待会儿那小夫人过来,可别被这表姑娘抢了风头。
甚少人知晓这江府养了个表姑娘,清丽婉约,声音清凌。
但知晓的人都觉着这是大长公主为首辅大人备着的童养媳,李莺画也是如此觉着。
虽表兄与那相爷之女定下婚约,但她总觉着日后她是要侍奉表兄的,这世间,没有人比她还了解她那表兄,也没有比她还爱那表兄。
她一直这般觉着。
可是天不遂人意,竟从天而降一个沈府庶女。
说是天人之姿,貌美如花,一笑倾城。
但她知晓这府上没一个人瞧得上那女子。
只因她的身份。
低微之际。
这等显赫家世,怎会将这等女子放在眼里。
更不谈,喜她至极的姑母。
“姑母,画儿没来晚吧?”那美人声音婉约,如涓涓泉水,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的美,像是一朵盛开的茉莉,清新脱俗。
她一张口,大长公主就笑,拍着她的手背,眉开眼笑的,“画儿,昨夜你讲的那故事,可是让姑母一夜都惦记。”
李莺画对她这反应满意极了。
瞧瞧,她这姑母还是最喜欢她了,那新妇怎能赢得了她?
届时,她一滴眼泪,她姑母都会急得团团转。
*
沈青枝尚未知晓那江宅里的水深火热。
昨夜她被那人折腾得死去活来,全身酸痛,此刻软绵绵地趴在男人身上,双手软若无骨地搁在他肩上,一双水泠泠的眼里起了一层雾,“大人,总感觉脖子上有些痒意。”
“嗯?”男人正靠在马车上,看着书卷,听闻这话,方将视线挪在她身上,瞧了眼她纤细雪白的脖子紫色印记,随口说道,“无碍。”
“真的吗?”沈青枝揉了揉那处,想了想,还是从他身上爬了下来,到那随身携带的精致绣花包里拿了块小铜镜出来,她举起铜镜,目光投向铜镜里的自己。
美人眉眼精致,小脸绯红,一双水汪汪的眸子里风情万种,又柔又媚,她看了都觉着脸红。
这未免也太妩媚多姿了!真乃绝色!
只是那雪白脖颈处紫色印记是什么……
沈青枝愣了愣……
倏然想起昨晚,这定是那人的杰作。
她肤色雪白如银,细腻柔软,这印记显得尤为显眼,当即沈青枝红了脸。
这等会儿让她怎样见人!
她又看向镜子里的美人,那柔弱处,让她觉着有些朦胧丰盈。
上面竟也有些微的印记……
她想起,昨夜,那人缠着她的样子,让她觉得一阵脸红心跳。
他还一直说……“很美,枝枝不必遮掩。”
后来她随着男人的视线视线落在雪白上,顿了顿,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这里也有点疼,她轻轻指了指自个儿雪白,其实昨夜之后,那人已经给她上了萧何自制的上好的药膏,但此刻却还是有些微刺感。
这姑娘生得极美,特别是一双眼,看向人时,仿佛要将人的魂魄吸了进去。
昨夜,江聿修便是在那双清纯但又含着媚意的眼眸里,沉沦一次又一次。
后来,他偏要握着她纤细的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那姑娘又羞又恼,一双眼眸含着泪,嘴里还在喊着,“大人,别看我。”
那人偏是要与她对视。
那姑娘一直是不敢直视他……
如此反复,不知是谁的心更乱了。
此刻,她又这般看着人,江聿修觉着身上起了一身火,他扯了扯那交领,随后将她抱到身上,“枝枝,看我。”
“嗯?”沈青枝轻咬红唇,有些不解,他这是何意?
她看着他。
男人没说话,直接低头亲了亲她娇嫩的红唇。
很轻很轻的吻。
犹如蜻蜓点水,一触即溃。
那本就娇艳的红唇,立马又变得越来越娇艳。
此时,马车行到一片空阔之处,寂静无声,只能听到车夫驾着马车的声音,时不时的那车夫还会和同行车队的车夫说上几句。
这马车不隔音,一层帘子而已,一滴点动静外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沈青枝软了身子,忙将人推了推,“大人,别……”
她实在是不敢在车上与这人行这事儿,哪怕简单的亲吻都能让她觉得面红耳赤。
那人也不逼她。
他一向是能控制欲,他对欲的要求极低,“那枝枝坐好。”
沈青枝从他身上下来,忙慌里慌张地整理了下衣裳。
今日这烟粉色裙子实在是太单薄,她被男人搂在怀里,折腾了会儿,已凌乱不堪。
肩上的纱肩掉了下来,露出雪白莹润的肩,那襦裙的系口处,蕾丝边也往下掉了,莹润肌肤呼之欲出,露出雪白的一角,直惹人注目。
瞧瞧,真肤色真是如玉呢!
她可记得方才看到的一幕,上面还有印记呢……
她又拿起铜镜看了眼,顺便给红唇又上了点口脂,更显娇艳欲滴了。
但这衣裳,却怎么也穿不好。
她心里急,担心外头有人掀开帘子,看见她这番凌乱的模样,惹人笑话。
心里急,越弄越乱,可这襦裙太难穿,以往都是冬葵帮着她穿上,此刻压根她系不过来,她急了,一双眼可怜巴巴地望向男人,“大人……”
“嗯?”男人闲散慵懒地靠在马车上,目光落在她娇媚如玉的身上,呼吸一窒。
可他却是不急不忙地欣赏着她的慌乱。
丝毫没有伸出手帮她的意思。
他欣赏她的美,更欣赏她笨拙,慌乱,带着朦胧羞涩的美。
他素来清心寡欲,但在她面前,好似一切都变了。
从前,他不是这样的。
第一次见她时,也是淡漠疏离。
怎么过了几月,他有些离不开她了。
他素来阴鸷,温柔尽都留给了她。
“大人,求你帮枝枝系下,可好?”小美人眉眼含着渴求,长发也被她弄乱,楚楚可怜,又娇又柔。
江聿修视线落在她身上,他随意转动手上的扳指,眼神淡漠,着实像那高山白雪,不染纤尘的谪仙。
沈青枝见他这样,心中不禁有些气,她此刻虽不是故意,但她这番惹人怜的模样,他竟是不动声色?
还坐在那淡漠疏离地看着她?
她狠了心。
又有些气不过。
咬咬牙,她决定将他从那高山上拉下来,让他染上这人世间的欲。
于是,她微微拱起腰,对他盈盈一笑。
沈青枝这人性子其实不像表面那样娇,有时她也有些自己的小心机。
此刻,她便想起那片雪白。
忙红了耳朵根子。
这谁看着不迷糊!!
她从前是觉得有些变扭,可如今她却觉得美极了!
因为得到了赞扬,所以觉着自信了。
原来,一个人的自卑,在遇到对的人,也会骄傲起来。
这便是婚姻吗?
原来好的婚姻会让人成长,而坏的婚姻会逼得人憔悴不堪。
她又万分感谢上苍,让她遇见了他。
思及此,她凑到男人身边,拉起他的手落在她纤腰上,红唇轻轻落在他脸颊处,吧唧一口,蜻蜓点水的吻,很轻很轻,“大人,能不能帮我系下衣裳……谢谢大人。”
她察觉那人手掌落在她腰间,往上挪了挪。
随后呼吸一窒。
她满意地笑了笑,她就知道,这人的软肋在何处。
“帮枝枝做什么?”男人暗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手又往后挪,落在了她的腰窝处。
他爱极了那处,昨夜也是让她趴在榻上,任他欣赏。
帮她做什么?
沈青枝红了脸,忙与他薄唇相贴。
那人薄唇微张,沈青枝便与他你追我赶。
战斗声,“吧唧吧唧”的,在马车内响起。
明明她已经竭力压低声音了,怎么还有?
不过幸好,马车行驶到了繁华的街市,喧嚷的叫卖声,混着老百姓嘈杂的交谈声融为一起,谁也听不见他们此刻的纠缠音。
直到马车过了闹市,驶入一片绿荫处,沈青枝那身漂亮的烟粉长裙,才在男人的帮助下穿了起来。
他将她搂坐在怀里,亲了亲她娇嫩的红唇,哑然开口,“刚刚那算报酬吗?”
沈青枝低头看了眼他停息下来的地方,忙挪开视线,娇嗔道,“大人讨厌。”
*
马车在江宅门口停下,沈青枝被男人从马车上抱了下来,美人眉目如画,剪水秋瞳,肤如凝脂,一袭烟粉长裙,仙气飘飘,美艳与娇柔融合,是一种令人叹为观止的美。
只一眼,便夺人心魄。
“那便是首辅夫人。”门口守着的侍卫徐徐开口。
沈青枝双腿还有些软,走在地上还有些无力,需依偎在男人身旁才能勉强走。
“坐麻了。”她轻声开口。
“嗯?做麻了?下次轻些便是。”男人搂住她的纤腰,沉沉开口。
“坐还能轻些?那不一样会麻。”她娇嗔地瞪了男人一眼。
“难道还能不做?”
“肯定要坐的,怎么可能不坐,坐了多舒服,我还想坐得久一些,可是会麻的。”她有些无奈地低着头,依偎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
马上就要见江家人了,她有些紧张了。
“枝枝还嫌做的时辰短?”他问。
“是有点短的,才觉得刚坐,结果就结束了,未免也太短了。”
她还没歇够呢,就到了,这路途可真短。
男人蹙眉,将她搂紧,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夫人是想做多久?才能满意?为夫尽量满足夫人。”
沈青枝抿抿唇,双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起码能让我坐半日吧?嗯,起码半日起步。”
男人咬牙,薄唇勾起,“好,那便做上半日,夫人到时可别还停。”
不知是谁,昨夜喊着,“大人,枝枝快要被弄死了。”
沈青枝心里头正紧张呢,忙点点头,语气认真,“自是不会喊停的。”
她太累了,让她坐上半日算什么?
她可乐意着呢!
越往那大宅内走,她就越紧张,这老宅戒备森严,噤若寒蝉,没人敢眼睛乱看,更别说窃窃私语了。
这气氛,让她直冒冷汗。
“大人,我怕。”她娇声开口。
男人高大的身子将她圈在怀里,温声道,“怕什么?你是这江家主母,位高权重,谁敢奈你何?”
可沈青枝还是有些害怕。
她想起出嫁那日,那林氏牵着沈青灵的手,两人走至她麋院坐下,眼神冰冷地看向她。
“枝枝,你可知在这上京,越是有权有势,越是有门第之介。”
沈青枝彼时正低头把玩涂着蔻丹的手指,听她这么一说,忙凝眉,“母亲这是何意?”
林夫人心里轻嗤一声,视线落在她漂亮精致的,涂着嫣红蔻丹的纤指上,瞬间红了眼。
因着那首辅的身份,这红色一向是无人敢涂。
这狐媚子,竟是能有这等福分!
在大京,虽说黄色和红色,因着那两位位高权重的身份,有所忌。
但当今圣上一心扑在诗词上,且性格懦弱,这黄色也没有那么多忌讳,有些官宦家的贵女还是喜欢穿鹅黄色长裙。
比如沈青灵,她有一颗傲骨之心,总觉着穿着鹅黄显得贵气。
但那红色,她是万万不敢穿的。
她自是爱红色的……
越得不到的东西,她越喜欢。
只是她没想到,面前这个一向柔弱不堪,任她欺凌的庶女,竟有这等福气穿红色。
她怎能不恼。
但林夫人及时按住了她欲挥的手,瞪她一眼。
大事当前,怎能如此小肚鸡肠。
她也不甘,但她却知何为大。
她按耐住心头的怒火,黛眉轻挑,语重心长地对沈青枝说,“小四,你也知这高门大户,一进去便如后宫深院似的,首辅大人身份尊贵,他不可能永远你一个人……不如……”
她话还未说完,沈青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颦了颦眉,朝冬葵眨眨眼,“冬葵,送客。”
随后转身欲走。
却被林夫人一把拉住胳膊,她恼了,“枝枝,母亲在与你说话,你撵人是何意?真当自己坐上那首辅夫人的位置,眼睛就长到天上去了,是吧?你也不看看你什么货色?真以为进了那高门,还能有人对你有什么好脸色。”
沈青枝一根根扒开她抓着自己的手指,一字一句看向她的眼睛说,“母亲,你也知我是首辅夫人,我即是当家主母,我夫君且位高权重,谁有这胆子欺凌我?当我夫君是吃素的吗?”
她那眼神满是清冷,望向人时,像是一把利剑狠狠刺穿人的心脏。
“收回你那接下来要脱口而出的话,我可不与你计较。”
说完,沈青枝挥袖离去。
她虽柔弱,但却极为擅长查看人心。
今日这两人登门,她便知是藏着心思来的。
林夫人被她的眼神吓到了,咬牙切齿道,“沈青枝,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南唐后主大小周后,汉武帝时期赵氏姐妹都曾侍奉一人,怎么到你这就这般妒心强呢?”
“送人!”沈青枝攥着衣袖,恨不得狠狠甩她两个巴掌。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居然能面不改色说出这等匪夷所思,惹人笑话的谬论。
她未嫁人,便登门提出这等要求,简直毒妇!
*
虽心里头知晓江聿修是何性格,但是她还是心里头被那林氏的话说得不安。
她是何身份,她是知晓的。
这江府定是有人拿她身份说事儿,她也猜得到。
可无论如何,这条路她定是要走下去。
她不会全然依靠她的夫君,她会自己强大起来。
强大到可以面对一切。
这般想来,沈青枝忙定了心。
这首辅夫人她要做,江家主母她亦要做,包括四月香,她更是要做大做火。
谁说嫁个好人家便是走上荣华富贵,一生都不用愁。
她不要靠任何人,偏生要靠自己的力量。
*
如此,沈青枝不卑不亢,依偎在男人身边,莲步姗姗进了那大厅。
彼时,江家人都已到齐。
刚入内,她便察觉到无数目光汇聚在她身上,深思,惊艳,打量,嫉妒,种种目光让她颤栗了下。
但她很快稳定心神,她不能慌,不能乱,她要自信,只有这样,才能夺得尊重。
确实,真正的尊重,不是因为她身边权势滔天的男人,而是她自己本身的威严。
“这便是枝枝吧。”坐在高位,容颜绝艳,气质高雅的女人徐徐开口。
她生得极美,一身华服,妆容精湛,眼神里不乏惊艳。
也确实,沈青枝这样的绝世美人,走到哪都是引人瞩目。
她在打量沈青枝,沈青枝也在看她,她猜那女人定是江聿修的母亲,大长公主宋清筠。
但其实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李知音。
那是她方生下来的名字,但却被太后母家献给了太后。
于是先帝便给她取名为宋清筠。
那也是一个不可一世传奇人物。
在她身边坐着一个温润儒雅的男人,男人在一众女人堆里存在感极低,性格也较内敛,目光淡淡,并无多大情绪。
沈青枝猜他便是这江家上一任家主,江聿修的父亲江仁放。
“枝枝见过父亲母亲。”沈青枝徐徐欠身,向两人行了礼。
那大长公主目光还落在她那张娇媚倾城的脸蛋上,再看她那身子,虽纤细,但那随着呼吸颤动的柔软处却是饱满圆润,她眼尖,在那露出来的雪肤上,见到了小小的红色痕迹。
纤指轻叩了叩木椅,她缓缓笑了笑,“枝枝可真是漂亮,难怪本宫这不近女色的郎君都被迷得神魂颠倒。”
话落,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首辅大人,却是揉捻着姑娘的手指,眼神凌厉地落在那高位之上的妇人,沉声道:“母亲说这话未免太过妄断,这话说出口,便让他人误以为是枝枝以色侍人,可枝枝确是美,但她的心更美,这世上让人真正的动心的,从来不是皮囊,而是灵魂。”
沈青枝听闻,忙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眼里瞬间起了雾。
那大长公主被他这话说得愣了愣,她知晓她这儿子嘴皮子厉害,也是将那姑娘视为珍宝,可不曾想过,她随口一句话,便被他当成了把子。
其他人不知,她可知,她这儿子其实是杀鸡儆猴。
倒是真好啊!
“姑母,确是这位妹妹瞧着眼睛就知聪慧善良,得此贤媳,画儿都为姑母感到高兴呢!”
彼时,沈青枝才将目光落在那大长公主身边那口齿伶俐的女子身上,她一袭水蓝长裙,清丽婉约,声音清凌,与那大长公主关系及亲密,就依在她身侧。
沈青枝猜,这便是江府表姑娘。
宋清筠生母家的姑娘。
“还是画儿嘴甜,比那小子甜多了。”
大长公主笑着拍了拍李莺画的手背。
顷刻间,她的态度,以及谁在她心里孰轻孰重,便借此表明了出来。
那江聿修见状,也只是握紧了沈青枝的纤腰,将她往怀里靠了靠。
齐嬷嬷端来茶,朝着沈青枝挑挑眉。
沈青枝领悟过来,忙端着茶水去敬茶。
走到一半,却是见身旁那人不见了,忙回头看,却见那首辅眼神薄凉阴鸷地盯着那家眷中的一人。
他转动手中的扳指,轻声道,“大伯母,要是不想要这舌头,吾大可今日就可帮你割了。”
声音低沉,如清泉潺潺。
但却令人感到窒息般得恐惧。
那大房夫人听闻,忙红了脸,畏惧万分地缩了缩身子。
她不过嘟囔一句,“矫揉造作的玩意儿。”
便被那人听见了,竟如此不近人情,当众要割她舌头。
她连忙捂住嘴,当下觉得舌头都有些拔凉拔凉得疼了起来。
在场众人,都听见了这话,一阵唏嘘,也便无人开口。
沈青枝未听见男人那话,只晓得那边气氛有些僵硬。
江聿修也没让她等多久,待至给了那人一点教训,他便双手负于身后,走至她身边,亲昵地牵起她的手,另一只手接过她手中的杯,“夫人久等了。”
此刻这人文质彬彬,斯文矜贵,体贴温柔,哪有一丝方才放狠话的阴鸷。
这人是来变脸的吧?
大房夫人心道。
这厢,沈青枝也没问他方才发生何事,那人也不想让她看见他阴鸷凶狠的模样。
两人刻意回避此事儿,忙往那主位走去。
大厅此刻寂寞无声,听见方才男人那话的人都噤了声,不敢多言。
人人自危,心惊胆战。
沈青枝从男人身边接过那茶端至大长公主面前,轻喊了句,“母亲。”
她声音细腻,像是山谷间轻吟的黄鹂,让人听着便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大长公主应了声,沈青枝忙将那茶水递给她,却是脚下似钻来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她一个没注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身子被人扶住,那茶水却是撒了大长公主一身。
第63章
沈青枝吓懵了。
新妇初次上门,便撒了人一身茶水,虽不滚烫,也有些温度,这一下上去定是要红上一片的。
她心中慌乱,再看时,那“罪魁祸首”已逃之夭夭。
茶还未敬完,大长公主就来了火,她“啪”的一声,用力拿起沈青枝手上的茶碗,摔了出去。
那茶碗在地上破碎开来。
大厅里的众人一阵唏嘘,都在等着看那新妇的热闹,但碍于首辅大人陪在她身边,也无人敢吱声。
大长公主盯着面前摔碎的茶碗,蹙眉冷视一圈众人。
“这猫是哪儿来的!”语气威严,冰冷刺骨,让人不寒而栗。
沈青枝颤了颤,往后退了一步,男人顺势搂住她的纤腰,将她护在怀里。
“不怕。”他轻声道。
沈青枝点点头,依在他身旁抿了抿唇,神色紧张。
察觉到她身子的僵硬,男人搁在她身侧的手力气大了些,他垂眸望向面前端庄优雅的妇人,沉声道:“母亲,这事儿聿儿自会查清,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是有意还是无意,定会给母亲一个交代,吾妻无辜,望母亲莫怪罪。”
其实他这话说得很委婉了,充分给了大长公主面子,也不至于让她下不来台,同时也摆清了自己的态度——护妻。
大长公主扶额轻叹。
沈青枝看着那妇人脸色有所好转,忙趁机开口:“母亲可曾烫着?先去换身衣裳吧!”沈青枝躲在男人怀中,感受着他滚烫的心跳,她也静了下来,忙第一时间关心起那位夫人来。
大长公主深吸口气,压下心里头的愤怒,抬眸看了沈青枝一眼,“枝枝不必害怕,母亲不怪你。”
她当然不怪这姑娘,想必她定不会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在大庭广众之下,使出这计谋。
而这猫,从何处来,为何而来,是她应该去查的问题。
她不可能将气一股脑撒在沈青枝身上。
“姑母,息怒。”一旁温婉可人的表姑娘忙搂过她的胳膊,依偎在她身边,窃语道,“姑母,画儿倒是识得那猫儿。”
“嗯?”大长公主睨了她一眼,问道,“这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是阿挽前阵子捡回去的没人要的野猫罢了。”李莺画缓缓开口。
那阿挽是三房家的小女儿,是个哑女,却是心地善良,经常捡些流浪动物回去,以至于没少被三房夫人说。
听到阿挽的名字,长公主皱了眉,微微叹了口气,没再追问这事儿。
难道她还要质问一个哑女?
那不是让人笑话?
倒是一旁的江聿修眼里闪过凌厉,据他所知,江挽是爱救助一些流浪动物,但她那院子离这儿也有些距离,且她常年不出院子,这猫怎会悄无声息出现在这儿呢?
这便是里头的奇怪之处。
但还未等他想明白,那边就催着他们敬茶了。
虽被一只猫打乱了时辰,太好歹也是有惊无险。
而这事儿却还是在沈青枝心里留了了阴影,天知道,她方才被吓得有多惨,恨不得将那水全部洒在自己身上,也不愿洒在那大长公主身上。
幸亏她未追究,不然沈青枝肯定是要被训依誮诫的。
齐嬷嬷重新端上茶碗,沈青枝忙给这两位长者献上。
*
这事儿过后,那大长公主去更衣,湿淋淋的衣裙实在不舒适。
那贴身嬷嬷跟在她身旁,两人窃窃私语。
“公主,依老奴看此事与夫人无关。”
“何以见得?”大长公主问。
“那猫可是府里的,她一个从未来过府里的娘子,怎会让一只猫搅乱了敬茶宴?”那嬷嬷细声答道。
大长公主垂眸看了眼湿淋淋的衣裙,摇摇头,“可她若是收买了府里人呢?”
“那她的动机是什么呢?”
年迈苍老的声音传来,大长公主愣了神。
对,动机,那制造混乱之人的动机是什么呢?
得利者是谁?受伤者是谁?
这一切她得让聿儿好生查查。
前头两人低头交耳的一幕传来,李莺画皱眉,刻意放慢脚步跟在两人身后,余光撇见那新妇依在首辅身旁,二人亲密交谈,男人时而俯身凑向她,垂听她的细语。
这温柔耐心的模样,何尝有一丝从前阴鸷权臣的模样。
李莺画咬咬唇,随后她的视线幽幽落在那沈青枝身上。
身若拂柳,腰肢纤细,恐怕一阵风吹来都能将人吹跑。
心里嗤笑声,真是什么玩意儿也能做那人的正妻。
“瞧瞧,这夫人,身姿窈窕,眉目如画,真美啊,让人挪不开视线。”
“咱大人玉树临风,隽美无俦,两人般配得很。”
“许是要不了多久,咱公主就要抱孙儿了,你说是小公子好,还是小小姐好呢?”
“自是小小姐,和夫人一样美。”
“我倒觉得和大人一样隽美也好呢。”
身后传来丫鬟的窃窃私语,李莺画皱眉,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什么般配,抱孙,一群不懂事的婢子,简直一派胡言!
*
夏日炎炎,连风都被暑气消耗,只剩下无穷的热意袭来。
这天啊,还是躲在摆着冰块的屋子来得肆意。
沈青枝跟在男人的身后往他的院子走去,准备凉快凉快,除了晚上的家宴,便无其他事儿了。
江聿修名下房屋住宅众多,这处他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考虑到近来夏日燥热,已安排人送来冰块降温。
美人伴在他身侧,借着他高大的身躯挡着阳光。
他生得高大,将她裹在怀里,微弱的光照在她与莹白漂亮的脸上,独属于男人身上鹅梨果混着清莲的香气袭来,她觉得有些热了。
在她愣神间,一只雪白通透的猫儿自她面前飞快驶过,像是箭狠狠射出去般。
她吓了一跳,忙搂住男人精瘦的腰,“大人,猫。”
“嗯。”江聿修淡然点头,“是三房小女儿的猫。”
“啊?”沈青枝有些愕然,“原来大家都认识。”
“嗯。”江聿修轻轻捻了捻她的手指,眼眸淡淡地扫过那猫飞过的身影,“这猫实在可疑。”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大人,你说这猫是人为还是它自个儿跑来的?”沈青枝抬眸问他,因为天热,她觉得浑身都黏糊糊的,但那人身上冰冰凉凉,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她的目光太过单纯,如阿挽一般纯净不染世俗。
可就是这样的纯洁,才让阿挽老是被人当成靶子。
他可以守护她,可是万一呢?
万一他不在她身边,她该怎么面对那些藏在黑暗里的坏人。
江聿修叹了口气,终是薄唇轻启道:“枝枝,如今你第一日来此地,便有人对你来了个下马威,日后,可能还会有第二次,若这人抓出来,你不可轻饶,免得失了威严,在这高门大户里,威严最为重要。”
男人垂眸,目光如炬,神色认真,沈青枝被他突如其然的正经吓了一跳。
她忙点头,“枝枝知晓。”
如今,她是这江府主母,背后定有无数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自是要竖起威严。
平常女子家,可能背后有庞大家世,而她的背后……
她有江聿修,还有四月香的姐妹,还有香山。
“那大人,我们……”她话还未说完,便瞧见不远处那裴夫人在裴琳琅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沈青枝见到裴琳琅有些高兴,刚欲与她说话,便见那裴夫人神色不悦地换了方向走去。
她颦了颦眉,有些困惑,却是下一秒,听见那男人温柔的声音。
“还疼吗?”
“嗯?什么?”
沈青枝不解。
“我看你走得很慢,是不是那处不舒服?”
沈青枝忙领悟过来他说的,忙羞红了脸。
“我抱你。”
下一秒,她被男人腾空抱起。
她吓得赶紧搂住男人的脖颈,左右环顾了下。
*
“我就知道这姑娘是个不安分的!”
裴夫人眉头微蹙,手里还紧紧拿着帕子,她目光落在小鸟依人的沈青枝身上,里头装满了不悦。
她瞧不上沈青枝没错,她身份低微,空有皮囊。
可她怎么也未想到,她这亲弟弟会这么打她脸,竟是抢了自个儿外甥的未婚妻!
瞧那姑娘依偎在那权臣怀里,眉眼低垂,柔顺乖巧的模样,真是让人恼火。
偏生碍于那嫡亲弟弟的面,她还不能将这不悦表现出来,只能在背后戳她脊梁骨。
裴琳琅知晓她母亲的心思,忙将她拉到一边,皱眉看着她,“母亲,你做甚呢?枝枝现下是我舅母,您的弟媳,您怎么可以那样愤怒地盯着她?方才府中舅舅怎样惩戒背后嚼舌根的人,您是看见的,那可是他大伯母,他尚且不顾情面,您和他从小便不亲,您的下场您自个儿想!”
“你这丫头,就知道向着外人!她可是背叛了你哥哥!”裴夫人眉头紧锁,鼻孔气得往外冒气,一双眼直直盯着裴琳琅。
裴琳琅松开拉着她的手,语气不悦道,“娘,是我哥哥先背叛的,且这婚约枝枝压根未同意!你可不能睁着眼睛……”
“睁着眼睛什么!”裴夫人大怒,狠狠掐着她的耳垂,怒骂道,“你是想说你娘胡说八道是吗?”
裴琳琅被她掐得腰都直不起来,她弯着腰,一双眼却是炯炯有神地盯着裴夫人,“是,母亲就是胡说八道,你压根没想过我哥在外头左拥右抱,枝枝在上京受到怎样的委屈!”
“而且枝枝从不曾答应这桩婚事,你们强娶强卖!“明摆着的强取豪夺,要不是她舅舅出手相助,枝枝定是要被众人唾弃。
可她母亲竟还帮着她哥哥说话,简直就是让人生了一肚子火气。
那裴夫人怒不可遏,双手紧紧握拳,微微颤抖,两眼像是有火球在燃烧。
气氛涌上心头,脸上腾地烧得通红。
裴琳琅趁机从她手中挣脱开,往沈青枝那边跑去。
幸亏她跑得快,不然她娘亲定是要将她打得半死。
不过她跑到沈青枝那边时,才发现,她的好友已被她舅舅抱着进了那院落。
可……
大白天的为什么要抱着,枝枝是受伤了吗?
她不解。
第64章
蝉鸣骤起,灼灼荷花亭亭玉立开在水中,娇艳欲滴,美不胜收。
两人经过江聿修门前的荷花池时,他告诉她,曾经在那里,他差点淹死。
沈青枝诧异地搂住他的脖子,“是你幼时之事吗?”
总之绝不可能是现下。
他可是权倾朝野的首辅,手握重权,且有能力保护自己,绝不可能淹死。
江聿修点头,一双眼眸里满是淡然,“年幼时软弱,母亲也终日忙于处理府中大小事物,得罪不少人,那时我便沦为后院夫人的眼中钉,许多人想要痛快除之。”
“所以,后来你才决定变强大吗?”她问。
“嗯。”
经过一处石林假山,那里有青烟缭绕,水雾喷洒,在炎炎夏日,尤为凉快。
走上一座青雾缭缭的石桥,紧接着走几步青石板路,便到了荷园。
这亭台楼阁如在画中,四周姹紫嫣红,佳木茏葱,甚为惊艳。
“这儿比起首辅公馆好像花更多了。”沈青枝淡淡道。
“那枝枝以后住这儿?不过这里人多嘴杂,大宅院里头住着的人太多,总有些纷争,我母亲便是被烦得躲去襄阳的。”
“啊?”沈青枝愣了愣,漂亮的眼眸里满是震惊,“竟是连大长公主都被逼走了?”
“人闲了,嘴巴就不闲了。”江聿修说道。
沈青枝摇摇头,抓紧他胸口的长衫,轻声道,“那我还是不待在这儿了,公馆挺好的,清净。”
“想住也是可以。”江聿修垂眸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不过有我在,谁也不会伤害枝枝的。”
想到他从前差点被淹死,看到他此刻的笑容沈青枝便有些心疼。
今日她第一日上门,便遇到这事儿,她知道,这是有人不开心给她下马威呢。
沈青枝依偎在男人怀中,听着他滚烫的心跳,方觉得其实没什么好害怕的。
躲在暗处的那些嘴脸,一旦光照进黑暗,便会无处遁行。
两人到卧房时,沈青枝才从他怀中挣脱开。
江聿修推开门,又搂着沈青枝的腰将她带了进去。
这屋里,凉爽至极,和屋外形成鲜明的对比。
屋内帘子已拉上,梨花木桌上摆了两杯茶盏,窗边的香几花架上摆着插着一株绿藤的小梅瓶,以及淡青玉炉,淡淡清香徐徐从那处传来。
床榻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两件主人家的寝衣,沈青枝拿了她的那件,到屏风后换了起来。
纵然两人已亲密无间,她还是有些羞涩于在他面前换衣。
她躲在屏风后,脱着身上这件烟粉色襦裙,脸色通红,“大人,你不要看。”
江聿修端坐八仙桌前,饮着茶,点点头,“嗯。”
目光却是直直落在那透着光的屏风上。
他倏然想起,上次他去兰时序,也曾见到美人更衣,这次他的身份更为光明正大了。
一道微光自窗间照进屋内,恰巧落在了那屏风上,江聿修清楚看见那道婀娜多姿,妩媚动人的身影正在系着胸口的带子。
长指轻叩桌面,他倏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忙又端起茶喝了起来。
江聿修不是什么纵情声色之人,在军营时,为了缓解压力,与舞姬行乐那是常事,但他却清心寡欲,从未召唤过舞姬。
甚至一眼也不屑落在那些姑娘身上。
但如今,他却觉得自己中了她的毒。
沈青枝很快将衣裳换完,这件交叉领小衫,很好地将她身材显了出来,长裤衬得她那双腿又直又长,江聿修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子穿长裤,不禁有些新奇。
“大人,这衫子好像有些小。”沈青枝出来,低头看着雪白处,那里好像变得更为明显了,因为有些短,她的纤腰露在了外面,无论她怎么将这衫子往下扯,都还是嫌短。
大抵是估算错了她的围度。
江聿修心想,但他却没有将这话说出来,他从不对人的外貌指手划脚,当然也不会去评论妻子的身材。
“枝枝,过来喝茶。”
他将眸子从她身上挪开,将身旁的椅子挪了出来,让她坐下。
沈青枝走至他身边,却是未按常理出牌。
这人太过冷静,一双眼眸平淡如水,毫无情绪。
她觉得自己没有被得到尊重,嘟囔着嘴有些不悦,直接坐在了那男人腿上,长腿环绕住他精瘦的腰,一双眼眸楚楚可怜,“大人,枝枝觉着这样坐比较舒服。”
她红着脸依偎在他身上,心跳倏然加快。
其实这么做她是不好意思的,但是自尊心告诉她,就得这么做。
撩拨他,让他眼神里充满她的身影。
为她发狂。
男人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蜜桃臀,“枝枝愿意坐哪都可。”
沈青枝抿了抿唇,额头抵住他的额头,问道,“大人,您还未告诉枝枝您为何落水。”
话落,便感觉身下的手掌僵硬了片刻。
“若不想说,也可以不说的。”她自以为自己很通情达理了,虽然她很想听,但却是能理解他的感受。
年幼时的伤疤,或许在今日仍是心头的意难平。
男人缓了片刻,没有说他的事儿,而是告诉沈青枝关于阿挽的事儿。
“阿挽本会说话,是有人给她下了一剂药,让她从此再也无法开口,这高门大院,人面兽心,谁也不知那人背地里是什么样,这也是我不想让枝枝过来住的原因。”
沈青枝听闻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不可思议地看向他,“阿挽的失音竟是人为?”
“嗯。”他拖起她的蜜桃臀,将整个人往身上靠了靠,沈青枝忙搂住他的脖颈,将头架在了他肩膀上。
屋子里昏沉暗黄,阳光唯有从帘子的缝隙里穿透进来。
但人在黑暗中,视觉减弱,心也更容易静下来。
江聿修抱着沈青枝,与她讲起那件秘事来。
“这大门大户里,可不止阿挽被害,而吾,也是一天夜里,被人扔进了湖里,那日狂风暴雨,院子里起了水,母亲陪着父亲去救灾,留年幼的儿,独自在屋中就寝,结果有人趁乱将那孩子扔进了河里。”
他说起此事来风平浪静,可沈青枝却是清楚感觉到他身子的僵硬,与呼吸的紊乱。
她抬头凑到他光洁的脸颊上亲了亲,贴着他的脸颊,她开口道,“过去了。”
大抵是气氛温馨,人的心也很容易在这样的氛围里被抚平,起码江聿修觉得他的心舒畅了不少。
从前他看见那条溪流,心中便满是仇恨痛苦。
他永远忘不掉,那日起了大水,荷花池水浑浊且多,他被汹涌澎湃的池水包围,几近窒息,如若不是飘到了一处石阶上,被一女医所救,他早已不知冲向何处了。
这么多年,以为自己不会提起,但今日他却是将自己内心的秘密告知于她。
那事儿,其实是府里的隐秘事儿,碍于背后那始作俑者,大长公主为了庇护那人,硬生生将此事压了下去。
这事儿成为他永远难以释怀的事儿,对大长公主他也永远不能原谅与亲近。
“是谁……”沈青枝揉着他的脸,甚是难过地问,“是谁想要杀害那么小的孩子。”
江聿修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可惜,母亲宁死也不愿告知那始作俑者是谁,甚至趁我年幼,将身边的人全部遣送,重新换了一批新人,只为了让我查不出真相。”
沈青枝愣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大长公主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儿子险些被害,而她却是为了他日后查出真相,竟是将人证全部遣散。
“会不会公主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开口。
心中大惊失色,也难怪江聿修看上去便和那公主不亲近的模样,原来这里头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他又是摇头,眼眸里满是忧伤与无奈,“她不愿说,她甚至以死逼我不要去查真相。”
“那你查了吗?”她问。
“有暗自调查,但牵扯这件事儿的都已找不到了。”
毕竟这事儿过去多年,那些真相早已随着那些人不见了。
“真相总会有浮出水面的一天的。”她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
其实这事儿还是有些端倪,就比如消失的这些人竟与双胎失踪案有牵扯,那些人一个个被暗杀,他似乎离真相越来越远。
不过这事儿牵扯太多,还不是拿出来说的时候。
*
两人用完午膳,江聿修便被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喊走了。
临走前,他还亲亲她的脸蛋让她不用多想。
沈青枝哪儿能不多想,她被他这事儿说得心里难受得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闭上眼,就是年幼的他在汹涌湍急的池水里害怕绝望的模样。
她看着床顶发着呆,想起了后院的阿挽。
那也是个可怜之人。
听闻那事儿之后,那姑娘便甚少出院子,总觉得暗处躲藏着凶猛的野兽要将她吞噬。
整个人都被祸害得不成样子。
作为当家主母,沈青枝决定改日去拜访下她。
却是,她还没去拜访江挽,江挽便已提着果篮登门拜访来了。
“咚咚咚”沈青枝是被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惊醒的,彼时她有些昏昏欲睡,正要陷入梦香时,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她以为是江聿修回来了,连鞋子都未穿上,便起床跑去开门。
一打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极为小巧精致的脸。
她着一身白衣,仙气飘飘,眼神里满是惊恐,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将手上的果篮递给了沈青枝,同时递给她的还有一封信。
这姑娘不开口说话,只用眼神和手势与她交流,她再三指了指果篮里的信,又冲她眨眨眼,沈青枝忙领悟过来,她接过那果篮和信,开口问道,“是阿挽吗?”
那姑娘笑着点头,张嘴无声喊了句,“嫂子。”
沈青枝脸红了下,忙拉着她进了屋。
第65章
纵容阿挽已失音,但她笑容清甜,举手投足间都含着大家闺秀的雅致与淡然。
那场灾祸带走了她的声音,却没有带走她的天真无邪。
她像是朵被人掐了花瓣的鸢尾花,傲然生长,不计前尘。
沈青枝关了门,让冬葵端来一杯茶,又拿来纸笔与阿挽交流。
阿挽将果篮递给冬葵,纤长漂亮的右手做了个往嘴里送东西的动作,冬葵忙领悟过来,提着果篮去洗了。
“坐。”沈青枝转身对她说。
她比阿挽要高挑一些,身姿纤细,婷婷袅袅,走动间身上的淡淡清香徐徐散发,阿挽红了脸。
面前这小女郎生得精致,比起寻常纤细苗条的女郎,身上更为软软香香的,特别是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还有微微起伏的雪白。
明明生得妖媚,但她那漂亮的狐狸眼里却满是真诚和干净,这番娇柔模样,也只有她那权倾朝野的兄长方可配得上。
且这嫂子性格温柔,细声细语,尤其她的眼睛,让人看着便觉着心中舒适。
阿挽心里松了口气,忙抬头对她甜甜一笑。
“谢……”她红唇微张,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但沈青枝仅通过她的唇形,已知晓她的话。
“无碍。”她安慰一笑。
视线落在桌上的信封上,沈青枝纤纤玉手沾过那信笺,朝她眨眨眼,“这信可是给你那兄长的?”
阿挽皱眉,有些慌乱地摇头,双手一直摆啊摆。
沈青枝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阿挽神情终于松懈下来,点点头。
沈青枝打开那信笺,一股子茉莉清香扑鼻而来,她对气味异常敏感,茉莉质朴纯真,倒和面前这姑娘有些相似之处。
淡黄色信笺打开,沈青枝发现这信笺上只写了几行字,“主母,我失音并非我所愿,关于我失音一事,这是我那日抓到的衣角,有些事儿我已忘记,像失忆一般……事过已久,大长公主不予声张,也不许我找兄长,求主母为我伸冤。”
这姑娘字迹娟秀,和她人一样小巧怡人,可这字里行间的委屈却是让沈青枝微微一怔。
她抬眸望了那姑娘一眼,便见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委屈巴巴的。
沈青枝呼吸一窒,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大长公主将这些事儿的都压了下去。
恐怕阿挽也是非自愿常年待在院子里,她只是被禁足了。
这般想来,沈青枝顿时毛骨悚然。
她怎么也想不到,大长公主作者处理这事儿的方式是将两件事儿都压了下去,她究竟是在护着谁?
沈青枝又拿起那片衣角,举起来放在光线下照了照,是绛紫绸缎,面料精致,缝制完美,定是出自富贵人家。
她放下那片衣角,坐直身子看着阿挽,细声说道,“这事儿我定会暗中帮你查看,阿挽放心。”
阿挽红了脸,欲要下跪,沈青枝忙起身弯腰扶住她,小脸紧张兮兮,红了满面,“切不可,我又不是老天爷,你不必跪我,阿挽,你并不低人一等的,这世间,唯有创天造地的老天爷值得我们去跪拜,你我皆是人,不必看轻自己。”
这一席话说完,她自个儿都觉得不可思议。
更别提阿挽,自打失音之后,别人都瞧不起她,打她骂她,但面前这女郎却说她并不低人一等。
阿挽红了眼,晶莹剔透的眼泪落了下来。
恰逢此时,门被推开,冬葵将洗好的果子摆在果盘里,端了上来。
沈青枝又拉着阿挽吃了会儿果子,两人才分开。
阿挽走后,沈青枝又独自看了这封信。
她的视线落在了失忆二字上。
这大京,真有这种药能让人的记忆消失吗?
那她呢?
她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这种奇怪的感觉在最近和那男人洞房后,越来越强烈。
她将那信又装回信封里,找了个木匣子锁了起来。
忙完一切,她坐在榻上,整个人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
*
晚宴在后花园举行。
满天星光,微风拂面,花香四溢。
江聿修搂着沈青枝的纤腰在主位落座。
平日里,家族盛宴,江聿修身边的位置永远是空着,今日,沈青枝一坐上去,就招来非议。
但那些人也敢在黑暗处耍耍嘴皮子,声音大一点的都不敢,生怕被男人折磨致死。
“听闻先前百花盛宴上,曾家那姑娘叫曾游艺是吧?当众冤枉那新妇,谁知首辅大人为了那新妇,对这曾家姑娘进行火烙之刑呢!”
“啊?竟有这事儿!”
众人惊诧不已。
但事实是江聿修只是杀鸡儆猴,并未对那姑娘进行什么残酷之刑,但渐渐的,也逐渐坐实了他残暴狠戾的名声。
但江聿修从不在意。
此刻,他端坐高位,眼神薄凉,近处的母亲与他隔着层山,也谈不上话,他的父亲又是个妻奴,夫人说一,他不敢说二,也只是对他冷眼相待,更别谈论什么父子之情。
江聿修便是在这样的家境里长大的,故而从小冷漠无情,不知爱,更不知温柔。
但遇上沈青枝,他那颗冰冷的心逐渐被融化。
大京盛宴自然少不了唱小曲儿,而这里头便属李莺画最深得大长公主的心。
平常日子里大家听不见这话位表小姐美妙的嗓音,今日这场合,自是有不少人鼓吹着要李莺画上台。
李莺画没理会他们,当众献唱这事儿是姬子做的,她可不屑。
她用帕子一根根擦拭拿过筷子的手,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那人身上,清冷隽美的男人正低头替妻子剥虾壳,修长如玉的手指向来用来拿羊毫笔墨,而现下,却是沾上了油腻腻的汤汁儿。
李莺画眸子沉了沉,真是糟蹋了这么漂亮的手。
她表兄何时屈尊降贵到这地步了。
她不解。
她愤怒。
但却无济于事。
“画儿。”大长公主唤了她一声,她未听见,那擦着手指的帕子快要将皮擦破了,她也未在意,满眼都是那个隽美的表兄。
大长公主自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忙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画儿。”
李莺画吓了一跳,忙收回视线,看着她,“姑母。”
“乖孩子。”大长公主笑了笑。
她何尝不知晓这孩子对她儿子的心意,这事儿可真令人头疼,她也看见了不远处那两人举案齐眉的模样,画儿她喜欢得紧,也动过嫁给那人的心思,可他的婚事儿他们也做不了主。
自打江聿修懂事之后,他的事儿她都干涉不了。
大抵是因着从前落水之事儿后,他再也未原谅过她。
她都知道的。
可是……
这世间总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她也知晓画儿的傲气,她自小被宠着长大,从来都是随自己心意,可是这幅傲气也是他那儿子最看不上的。
思及此,大长公主夹了个糕点放进李莺画碗里,“画儿,何不去唱首曲儿?今儿个你表兄和新妇回府,可不得庆祝下?”
其实大长公主本意是让她在江聿修面前露个脸。
李莺画没想到她敬重的姑母竟让她上台,她愣了愣,一向傲气凌人的她,此刻涨红了脸。
李莺画最终还是上台唱曲儿去了,尽管她有众多不悦,但姑母开口了,她又不得不去。
她唱了一首舒缓的小曲儿《水调歌头》。
一袭薄绿长衫,身姿窈窕,坐在木椅上,端着琵琶,一边弹奏,一边哼唱。
徐徐晚风吹来,将她轻灵的嗓音吹到每个人的耳中。
沈青枝看见,角落里一直沉默寡言的阿挽变得更为低沉了。
她拉了拉男人的衣角,凑到他耳边,开口问,“相公,阿挽从前声音是不是很动听呀?”
江聿修彼时正在饮小酒,听闻她的话,身子微怔,大脑一片空白。
他垂眸,看着她微醺的小脸,开口道,“再说一遍。”
沈青枝抬眸看着他,眼里满是迷茫,“我说,阿挽从前声音是不是很动听啊?”
男人摇头,搁下酒杯,清冷的眼眸眨了眨,“我说上一句。”
他生得好看,一双凤眼狭长幽深,此时因喝了些酒,有些微醺,眼尾还有些猩红,显得他整个人柔了几分。
沈青枝看得入神,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相公?”
说完她自个儿都愣住了。
停留在他眼角的手僵了僵,她刚刚喊他什么?
相公?
天老爷,请原谅她当时真的只是顺口一说。
谁知道这人竟捕捉到了她的关键字眼,抓着不放了。
她红了脸,想躲闪,男人却是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往身边拉了拉,幽深平静的眼眸里,此刻带着一丝邪魅,眼角的猩红,又添了分妖孽,让人不敢直视。
偏偏他一手还捏着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
两人都喝了酒,晚风微醺,他身上的清香混合着酒香,让沈青枝觉得脑袋更晕了。
小曲儿萦绕在耳边,舒缓悠扬,暧昧在此刻飘荡,空气里都泛起清酒的甘甜。
正在唱曲儿的李莺画自是看见了这一幕,弹着弦的手骤然一用力,「啪」一声异响,那根弦竟被她弹断了。
她吓得半死,忙抱着琴望向江聿修的方向,却是见那人并未在意她的动静,他的全部心思都留给了他的新妇。
李莺画咬了咬唇,压制住心里头的妒意,快步抱着琴走下台。
“可是琴坏了?”大长公主问道。
李莺画点点头,清丽的小脸满是落寞,“姑母送画儿的琴断了。”
“手没事吧?”大长公主忙低头去寻她的手指。
李莺画摇头,“手指头不打紧,只是这琴……”
她可怜兮兮地垂着头,一滴滴眼泪“啪嗒啪嗒”落下,大长公主立马心疼起来,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画儿不难受,姑母让你表兄赔你一个。”
李莺画抬眸,水汪汪的眼里满是小心翼翼,“真得可以吗?画儿今日真不是故意把琴弄坏的……”
大长公主忙将她抱了抱,哄道,“他敢不赔!”
计谋得逞,李莺画躲在妇人怀里的脸,笑容弥漫。
她就说,只要她哭,姑母必心疼。
第66章
酒香熏人,沈青枝觉着她不仅身上沾满了酒香,呼吸间都残留着酒的浓郁,头脑亦愈发昏沉。
可酒席远远还未结束,她百无聊奈之下,只能撑着脑袋看着人群,吃着瓜果。
正欲和江聿修诉说困意时,白苏赶来,不知趴在江聿修耳边说了什么,男人眉头一皱。
他正襟危坐,朝不远处郁郁寡欢的裴琳琅招招手,裴琳琅正愁如何摆脱她娘亲的束缚,这感觉就像是被沉落大海,看不见方向,找不着出路,明明浑身都急得冒汗,可还是得忍受。
惴惴不安,欲要逃离宴席时,她那丰神俊朗的舅舅便扔了个绳子下来。
她赶急赶忙松开裴夫人的手,欣喜若狂地往沈青枝身旁奔去。
“舅舅!枝枝!”裴琳琅眉开眼笑,方才那些不悦一扫而空。
“嗯。”江聿修也没让她改口,他起身,拂了拂皱起的圆领长袍,扭头柔声对沈青枝说,“枝枝,为夫有些事与白苏相谈,琳琅先陪着你一会儿。”
沈青枝点点头,拉着裴琳琅在身边坐了下来。
“哟,还交代上了,我舅舅对你可真够上心的。”裴琳琅笑眯眯的,悄声在沈青枝耳边说道。
沈青枝红了脸,随手拿着桌上的酒杯往嘴里灌,“哪有。”
“不过我说,我舅舅对你可真好。”裴琳琅双手托腮,看着男人渐渐隐入黑暗中的身影,胆子愈发大了起来。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裴琳琅是典型的人前乖巧听话,人后机灵活泼。
那小嘴一直说个不停,说天说地,沈青枝吃着果子,听着她绘声绘色讲着京中秘事。
倒也乐在其中。
*
而李莺画那厢,见江聿修离开酒席,忙找了个如厕的借口,偷偷摸摸跟着他去了后院的小树林。
月色如水,大树在月光的倾泻中,变成了一团团黑影。
漆黑的夜色,令人毛骨悚然。
江聿修所去之地,几个兵官站在园子门口守着,戒备森严。
这不得不让李莺画觉着奇怪。
她对江府无比熟悉,当下就绕了条小路进了那林子。
银月普照大地,星光点点。
李莺画其实有些惧怕,但她却强忍着恐惧,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行在路上。
到一处秘地时,她听见了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
心中一喜,她赌对了。
江聿修果然在此。
为了确保无人跟着,她左右观看,找了个绝佳位置,她打算静静欣赏男人的俊美容颜。
却是不小心看到地上被绑着个人,白苏还有另一少年扣押着那人,那人手掌被划了一道,鲜血直流。
李莺画到底是个闺阁小姐,看见这一幕还是吓了一跳。
有一把匕首抵在那人手腕上,拿着匕首的手指修长如玉,清秀精致,李莺画上次见到这手,是在给沈青枝剥虾。
视线上移,落在男人俊美的侧脸上,果然是他。
不过此刻他嘴角清冷孤傲的笑,却是李莺画从未见过的。
比以往还要阴沉。
那人眼底猩红阴鸷,彷佛下一秒,那匕首就能镶进男人的手腕里。
李莺画惊得捂住嘴。
“大人……”跪在地上的人,满脸不可置信。
江聿修用匕首挑了挑他的下巴,语重心长地开口,“这放火的手,我想不用留了吧。”
云淡风轻的口吻,彷佛在议论今日的天气。
那男人咽了咽口水,眼眸缩了缩,“我不曾想到那店铺幕后金主竟是首辅,也未想到堂堂首辅,竟为一女人要了自己左膀右臂的命。”
江聿修轻嗤一声,“你太看得起他们了,他们算得上什么左膀右臂,吾身边真正的左膀右臂,定不会背叛吾。而纵火案三人,吾说过……”
他停顿了下,眼神凌厉阴鸷地盯在那人身上,目光又冷又狠,像是藤蔓缠绕在身上,直至脖子,让人喘不过气来,“那三人,一个也不会放过。”
那人眼神一滞,下一秒,那刀狠狠自他手臂上穿过,痛得那人想尖叫,却是被白苏用手掌捂住了嘴。
他拼命的挣扎,却是无望,江聿修不会放过他。
临走前,江聿修接过长风递来的帕子,一根根将手指擦拭干净,染了献血的帕子被长风藏来起来。
“吾身上可有血腥味?”江聿修淡淡问道。
“回大人,无味道。”长风答,脸上那道火焰伤痕在月光下更为清晰,让人觉着莫名的阴沉。
“处理了。”他淡淡开口,忽然视线瞥到藏在一棵树后的身影。
虽说李莺画藏得好,但她倒映在地上的影子却是出卖了她。
她吓得捂住嘴,却是一个字也开不了口。
“大人?要属下去处理吗?”长风轻声问。
江聿修摇头,“阿猫阿狗,掀不起什么风浪。”
说完,未再往那处看一眼,高挑颀长的身影,转身离去。
李莺画感觉人渐渐远去,这才松了口气。
那人实在是太令人害怕。
她不知被他知晓她今日……
她会是什么下场。
皎皎明月,幽深的空谷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待至那些人尽都离去,李莺画才敢从角落里出来。
她捂着胸口,一阵后怕。
*
宴席结束。
沈青枝已浑身疲惫,此刻她直接瘫睡在了男人的怀里,酣然入梦。
“喝了多少酒?”他温柔地拍了拍怀中姑娘的小脸,身上何曾有一丝方才的暴戾。
彷佛林子里暴戾残忍的男人是人的错觉,真正的江聿修爱妻,温柔,良善,纤长如玉的手指不沾一滴血。
李莺画站在远处,有些恍然如梦。
直到大长公主亲切问她,可要跟她回榆林院,她才大梦初醒。
只是身子还有些微颤,那场腥风血雨,她估摸着要许久才能忘记。
*
而沈青枝却是沉浸在梦里,难以醒来。
梦里她来到一处酒宴,她即将上京,嫁的还是上京里头的小将军。
这也是光宗耀祖的事儿。
可林夫人却不这么觉得,她觉着沈青枝是个外人,要光耀那也是沈如令家的事儿。
外祖母怜悯她,替她反驳,还被骂了一顿。
但林氏还是听了外祖母的话,给了沈青枝面子,特意设宴,以表对她的重视。
但其实沈青枝知晓,不过都是打着送她的幌子,其实舅母是为了拉拢人心。
林府书香世家,认识的高官也不少,自是邀请来不少扬州府的高官前来捧场。
酒过三巡,纸醉金迷。
那些高官看上了容颜绝色的沈青枝,有人提议让她献舞一曲。
沈青枝的小脸瞬间惨白一片,她低头闷不吱声,以此拒绝。
那些人酒气熏天,将酒壶直接扔到她脚边,嘴里骂骂咧咧的。
“砰”一声,那银壶响起一声巨响,全场一片寂静。
沈青枝攥着衣袖,心里七上八下。
“美人,将脚边的酒壶捡起来啊!”有人吼道,沈青枝无比恐惧迷茫,她抬眸小心翼翼求助似得看了眼舅母,却见那妇人低垂着眸子正和人说着话,完全没有一丝要相救的样子。
甚至她那表妹,还满脸看好戏的样子,嘴里嚼着果子,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都在等她出糗。
都在冷眼看着她被欺凌。
都熟视无睹。
沈青枝咬咬牙,捡起地上的酒壶朝那狗官走去。
她将酒壶放到那人桌上就想走,却被那狗官握住手腕,眼神如黑暗中的灼灼猎鹰,“美人想走?得喝上一杯吧!”
狂傲张扬的狗官笑了笑,“都说扬州出美人,那些美人可不及这位半分美。”
沈青枝将手从他手中抽离,那人却是不松。
无人帮她。
她只能拿起银壶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眼眸里满是清冷孤傲,“酒喝了人可走了吧?”
却是手腕又被那人捏住了,她嫌弃至极,皱眉不悦,“这是何理?酒喝了,还不放人吗?”
倏然,有一高挑纤细着白衣的男子徐徐走来,他睨了睨那狗官,手中的羽扇快狠准地打在他手背上,疼得那狗官大叫起来,“谁!谁打小爷。”
他回眸,就见一身穿白衣的少年站在身后,那少年美如画,干净纯澈,让人不敢直视。
“你……”
下一秒那人又打他一下。
沈青枝抬眸看了那人一眼,见他玉树临风,有种柔弱妖艳之美,竟和她有几分相似。
她困惑不解,欲问他,却见那人欲转身,沈青枝突然觉得一阵难受,大抵是饮了酒,喉间一阵苦味。
她想吐。
随后……她吐了那郎君一身。
雪白的长衫沾了呕吐之物,那人却是眉头都未皱下,反而倒了杯清茶递给她,“喝杯茶润润嗓,会舒服些。”
沈青枝抬眸看他,脑子昏昏沉沉,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
“阁下是何人?”她问。
“如若有缘,下次告知于你。”那人淡淡一笑。
笑容如沐春风。
*
一觉醒来,沈青枝觉得自己做了个又长又真实的梦。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摸了摸身边的冷冰冰的空位。
想必是那人又忙去了。
其实他有九日婚假,这才第二日,就已忙得见不到人影了。
“吱丫”一声,门被打开。
江聿修端着木盘走了进来,上面摆放着几碟菜,和一碗粥。
他放下木盘,看了眼满脸诧异的沈青枝,笑着问,“夫人看见我很诧异?”
沈青枝脸一红,忙起身穿着鞋子,又随手拿了件外衫披上,走至他面前,娇嗔道,“大人没去忙公务?”
男人将她搂在怀里,大抵是一大早出去忙了,身上还带着青草与露水的清香。
他低头,额头与她相贴,说道,“昨日枝枝可不是这般叫的?”
沈青枝一愣,狐狸眼睁得大大的,紧张兮兮地抓着男人的衣领,“我昨夜喝醉了,没说什么胡话吧?”
男人摇头。
沈青枝松了口气,下一秒,却听男人开口道,“枝枝并未说什么胡话,也不过是喊了一晚上相公罢了。”
第67章
炎热的仲夏,屋内的凤仙花放在梨花木花架上,一阵微风拂过,吹得那花儿悄悄摇晃。
沈青枝依偎在男人怀中,看着他隽美精致的脸庞,突然不知为何有些喘不上气来。
心底一阵不安涌过,她下意识攥了攥他的衣领,很轻很轻地开口,“那相公,你可不能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今儿个早上起,我这眉头就跳得厉害。”
“别多想,好生休息。”男人低头在她侧脸上,落下轻轻一吻。
沈青枝手下的力度一重,两人离得近了。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间,痒痒麻麻的,沈青枝手下的力气不禁重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越缩越短。
越来越近,沈青枝咬着红唇,不敢直视他。
心中愈发紧张,恨不得将他的衣领拽破。
也就在这刹那,那衣领竟被她拉扯下来,露出雪白如玉,纹理清晰的胸肌。
那上头还有几丝抓痕,以及嗦痕……
沈青枝脸红了,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被她扯开的长衫,手足无措,向丢了魂似的,目不转睛地朝着那处看着。
“夫人这般迫不及待?”男人含着调侃,斯文低沉的声音响起,沈青枝忙松开手。
“不是故意的……我先去换衣裳。”她像个受惊的小白兔,嚷嚷着要缩回自己的天地。
可江聿修怎会放过送上门来的小白兔,他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腕,将人整个拥进怀中,一个打横抱起,沈青枝吓得双手缠上他的修长的脖子。
方从外头晨间锻炼回来,此刻江聿修身上散发着浓浓的男子气息,和寻常男子不同,他的身上一出汗,那莲花混合着鹅梨果清香的味道就愈发浓郁。
就像此刻,胸口薄薄的衣裳被打湿,里头清晰可见,纹理分明的胸肌,更甚至连那胸口的小点都能看见。
他的身子很俊美,但也很魁梧,精瘦有力,线条优美,比寻常文官要强上许多。
沈青枝在这方面深有体会。
他精力充足,让人飘飘欲仙。
但他也极照顾她的感受,凡事按照她的节奏来,她喜欢什么样子,他都随她。
到了床上,男人便开始解开衣带,随着那外衫的褪下,健壮的身躯慢慢显露原形,沈青枝碧波荡漾地看着他,娇小的脸上一片红润,“大人,大白天不好吧?”
男人将脱下来的长衫扔到木架上,拿了块帕子擦了擦额角,诧异地看向她,“夫人何意?”
“就是……”她说不出来,只能用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衫子,这话让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这人真是。
真当她胡思乱想时,却不见那人有何动作,她抬眸看了眼,却瞧见那人拿了一套新衫子,神色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吾去沐浴,夫人先行用膳吧。”
随后,转身离去。
沈青枝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愣了神,这人怎么一天天老沐浴更衣。
她垂眸,望向攥着袖子的纤纤玉手,葱白段似的,白又细,指甲圆润饱满,红润有光泽,可见近段时日被男人养得精神气十足。
可不知怎的,她却总提不上气来。
心里头堵得慌。
偏生岁月静好,除了那四月香被砸之外,风平浪静。
大抵是想多了,沈青枝抿抿唇,没再多想。
*
待至那人沐完浴回来,又接到宫中来信,片刻工夫也没歇成,又匆匆往宫里赶去。
沈青枝换了套嫩粉色襦裙,显得整个人更为脱俗,也比寻常活泼开朗些。
她站在门口看着男人离去的身影,低头叹了口气。
“冬葵,你说他这婚假休了个什么?”
冬葵忙安抚道,“小姐,大人身为朝廷重臣,日理万机,可比当今圣上还要公务繁忙呢!从前每日每夜都睡不成,大京大小事务都要他过目,那小皇帝就是个傀儡。”
沈青枝左右环顾下,忙将她拉到屋里,训斥道,“你这丫头,这话怎可乱说呢?”
眼神焦急,一下子间眼泪汪汪的。
这话万一被有心之人听到了,上报到宫里,冬葵这命都难保住。
冬葵却是不怕,她将头靠在沈青枝身上,笑眯眯道,“小姐,你都不知你嫁了个厉害无比的权臣?怕什么?”
沈青枝皱眉,睨了她一眼,“这些话谁和你讲的?肯定不是白沭,白沭可不是这般闲言碎语之人。”
“小姐,你猜错了!”冬葵搂紧她的胳膊,无比得意地道,“就是白苏和白沭跟我说的,这大京兵权军权,包括国玺,所有都在大人手上,也就是说他只要想夺……”
沈青枝急了,忙捂住她的嘴,将她往屋子里又拉了拉,直到退到寝室,方才松了口气,“你这婢子,在院子门口就敢说这话?”
冬葵还未见过这般凶的小姐,有些摸不着头脑似得看着她,“小姐,江府里怕什么?”
沈青枝被她气得喘不上气来,本来今儿个心里头就烦闷不安,此刻被她搞得更为紧张兮兮,她把门锁上,将冬葵拉到桌边,给她倒了杯茶,这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忘了你家小姐昨日敬茶那事儿了?昨儿个阿挽为什么主动前来,还不是担心我怪罪她,那猫毕竟是她的,不然她何必要将那事儿告知于我,不就是不想惹上麻烦,这高门大户,里头坏心眼的人多了去了,你这般没有防备之心,以后怎么办?”
“还有篡位这事儿谁和你说的?什么话都信吗?”
沈青枝神情严肃,和她往日柔弱不堪的模样截然不同,此刻她多了一丝霸气,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满是沉静威严,让冬葵不得不在她面前低下头来,承认自己错了。
她也确实错了,自以为是,目无王法,“篡位这事儿是我在画本里看到的……”她嘀嘀咕咕道。
“现在就把那画本子扔了,荒唐至极。”沈青枝义正严辞,眉眼严肃。
冬葵缩着脑袋点点头。
“江家世代忠良,切不可再说此话。”
“嗯……”她又点点头。
看来让自家小姐做皇后的梦破碎了。
究竟是谁写的这破本子,居然幻想她家小姐做皇后?她家小姐估计第一个将那人上报到朝廷。
还好买这本子的人不多,她得赶紧让那人别再卖了!
免得闹大了,连累她们小姐。
*
夏日炎炎,午后时光分外悠闲。
沈青枝坐在躺椅上,吃着冰葡萄,听着冬葵讲故事,嘴角含笑,好不自在。
彼时,冬葵正讲到最近看的画本子里的搞笑段子,正说到精彩处,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脚步声。
沈青枝眉头一皱,却还是坐直了身子。
她转眸,便看见那清丽温婉的表姑娘站在门口,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也就是此刻,沈青枝想到冬葵说的那句,“那可是唯一应允能进公馆的小女郎!”
她攥了攥帕子,在冬葵的搀扶下从躺椅上起来,出门迎客。
这客人还是她不喜的。
总觉着这眉头跳得愈发快了,她就知晓今日无什么好事。
“沈姑娘。”李莺画轻喊她。
不是嫂子,也不是夫人,而是沈姑娘。
沈青枝眉头一皱,顿感不悦,抬眸迎着她的视线,冷冷道,“表小姐,我夫君可是你兄长?”
“是,表兄是我敬仰已久的兄长。”她笑道。
说起江聿修,李莺画眼中满是星光,除了璀璨夺目的星光,沈青枝还看见了一丝畏惧。
她轻笑,“那你可知我是他的夫人,按理你得喊我什么?”
她转头看了眼冬葵,问道,“冬葵,你说。”
冬葵这个小机灵,当即一双圆润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沈青枝,满脸认真地说,“这么简单?这不是喊嫂子吗?”
沈青枝拍了拍她的脑袋,对着那李莺画挑挑眉,“表小姐,我这丫头聪明吧,连学富五车的闺房小姐不知道的事,我这丫鬟居然都知晓!”
沈青枝眉开眼笑地对冬葵说道,“冬葵,真聪明!”
李莺画愣了愣,她没想到这沈四如此伶牙俐齿,明明下头打探的消息是,她软弱不堪,不善言辞。
冷静须臾,她忙乖乖喊了声,“嫂子,瞧我这嘴,看嫂子生得如此玲珑有致,当真将嫂子当成闺阁姑娘了呢!”
瞧瞧人家,这脑子转得多快!
沈青枝忙请她进来,让冬葵端了银壶过来。
“听闻嫂子精通茶艺,这做出来的茶还能治人呢?”李莺画笑问,但那笑意却是未达眼底,清丽的脸上那抹笑意让人有些看不真切。
沈青枝提壶替她倒上茶,摇头谦虚道,“算不得什么,不过是搬不上台面的花茶罢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那花茶推至李莺画面前。
李莺画看着面前的茶水,眼神流转,似想起了什么,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听说曾游艺脸上的痘就是嫂子治好的吧?”
沈青枝不甚在意地点头,眼下她才意识到什么叫做后宅之战,想来从前在沈府与沈青灵那些都不算什么了。
面前这位可真正是笑里藏刀,每说一句话,可真是拿刀扎你,偏偏你又不能说她一句不是。
毕竟人家也并没说什么。
“嫂子可真是生性善良,救助万民,可惜那曾游艺不是个感恩的,竟将嫂子置于那般境地。”李莺画摇摇头,端起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沈青枝看着她将那水喝下,可真担心她一会儿讹诈她。
但幸好,她表现得一切正常,不断夸赞她的心地善良,夸她仁慈,天女下凡。
沈青枝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总觉得这姑娘在先礼后兵,这后头必定有个大坑在等着她跳。
虽然她一句话不说,但那李莺画仍然在叽里呱啦说了一大段,沈青枝光倒水就给她倒了三次。
“嫂子,你的手白嫩纤长,医治百姓,可……”她垂眸看她,眸子里精光闪闪。
沈青枝坐直身子,轻咳一声,终于,大招来了,在这等她呢。
“嗯?”她挑挑眉,一副神情自若的模样。
她倒要看看,这人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可我表兄却是在你们大婚,手沾鲜血呢!”
第68章
“嫂子,你知晓我表兄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沈青枝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见沈青枝不为所动,李莺画又忍不住凑到她面前,去观察她的面部细节。
却是让她失望了,沈青枝美则美,不笑时,一张脸毫无情绪,冷艳动人,特别是那双妩媚动人的狐狸眼,直让人不敢直视。
里头像是一汪清潭,能将人吸了进去。
她忍不住有些心惊,这眼神,和她那冷峻无情的表兄有些一拼。
压下心里头的诧异,李莺画嘴角微扬,也不急,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继续说道,“嫂子,看来你对我表兄的事迹不甚了解啊?你可知这么多年,他走上这位置经历了什么?”
“表妹,你表兄知晓你在这儿说他吗?”沈青枝不急,也跟着笑了笑,甚至拿起一旁冬葵送来的糕点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她吃香极美,小指微微翘起,手指纤长,雪白如细葱段,那白色槐花糕在她手中,却远不及她细腻的肌肤。
只一眼,便让人自行惭秽。
见沈青枝不往坑里跳,李莺画有些急了,她蹙眉,歪着脑袋看着她,“表嫂,你难道不想知晓你铺子的进展吗?没有人告诉你吗?”
沈青枝挑眉,放下糕点,很轻很轻地开口,“如若表妹今日来此是来挑拨离间的,那大可离开了,我并不想知道。”
神情自若,眉目如画,一举一动都带着绝世美人的柔弱,但此刻李莺画知晓,这沈四不简单。
她压得住性子,不轻举妄动。
远比她知道的心机得多。
不过,没事,高手过招才更有意思。
确实,比起当初那个任人欺凌,不懂反抗的沈青枝,她成长许多。
当下,她起身,拍下皱起来的襦裙,一阵微风吹进,美人弯腰,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胸口的碎花飘带随风飘动,李莺画目光停留在美人如玉的雪白上,她“咻”的红了脸。
那处浑圆饱满。
竟比馒头还要精致雪白。
穿成这样,真是不害臊,一点也没有当家主母的样。
她急了。
当即猛灌了杯茶,随后起身,走至沈青枝面前,面色红晕,带着未出阁姑娘的羞愤,“嫂子,你可真得注意点了,这般招摇,小心被人在后面戳脊梁骨。”
“招摇?”沈青枝不解,妖娆的眼眸里风情万种。
这般尤物,尽管什么也不做,只单单一个神情,就让人心跳如雷。
那修长漂亮,似白玉洁白光滑的脖颈,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红痕!
那痕迹,分明是被人嗦的!
李莺画红了眼,再往下看,雪白边缘,居然也有红痕!
她脸又一阵通红。
这般人间尤物,她看一眼都觉得挪不开眼睛了,别说男人了……
那洁白无瑕,美丽妖娆的身子,就算穿着薄薄的纱裙,也依然遮不住那丰.腴窈窕。
眼下,她竟忘了再说些什么令她难受的话,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雪白处。
沈青枝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忙颦了颦眉,不悦地看她,“表小姐,我要休憩了,无事你可以走了。”
李莺画这才回过神来,她一直以为女儿家以瘦为美,可今日见到沈青枝她方觉着这丰腴体态,竟是让人挪不开眼。
她倒也算不上什么真正的丰腴,除了这雪白,她腰肢纤细,脖颈细长,也就那处较为丰满罢了。
但这更惹人眼红了。
“嫂子,你就不想知晓我表兄昨晚做了什么?”她又回到了原来的回答。
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沈青枝攥着帕子,挪到窗边去吹风。
屋子里摆了冰块,这风透过雕窗缝隙吹起来,带着一丝丝凉气,让人觉着一阵凉爽惬意。
她以手扇风,朝着李莺画高高昂起下巴,“不是我想不想知道,我看是你不说,心中不快是吧?”
又一阵微风吹来,沈青枝觉着浑身毛孔都舒展开了。
李莺画微微叹了口气,莲步轻移着朝她走来,面带哀愁,红唇微张,“表嫂,我从小便和表哥住在一个屋檐上,他可从小便爱舞刀弄剑,没做首辅之前,还上过战场,阴鸷凶狠,夺得不少战功。”
“哦?”沈青枝瞪她,“你就是要说我夫君多厉害给我听?”
李莺画脸一红,拿着帕子捂了捂嘴,羞涩的模样直让沈青枝头疼。
“嫂子,我表兄他嗜血呢!从前听说他还生扒虎皮,前阵子还在地牢里,以酷刑折磨盗窃四月香的犯人呢!”
“……”
沈青枝凝眉,“可你也说了,阴鸷凶狠,夺得不少战功,威慑之势,不足以驱散那些叛乱势力吗?难道要他忍气吞声,姑息养奸吗?”
李莺画:“.…”她急了,走至沈青枝面前,美人身上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吸了吸那香气,又盯着美人双眸,急急忙忙开口道,“可那是可以拖延之事,没必要那样动怒的,嫂子,你以为他是因为你动怒吗?我这般和你说,只要是关于双胎案,哪怕一丝一毫,他可翻山越岭,去抓那贼寇。”
“什么?”沈青枝不懂。
李莺画见她神情终于有所松动,她知晓自己掐住她命脉了,她清了清嗓子,严肃了下,高昂地扬起下巴,看着她,“嫂子,只因四月香的那帮盗贼,是与双胎案有关呢!那双胎案消失的女子,可是大人的救命恩人!”
话落,沈青枝果然眉头紧蹙,眼神灼灼盯在她身上,“你说什么?”
*
李莺画说的这事儿,沈青枝确实膈应了许久。
她怎么也没想到,江聿修一直在查的双胎失踪案,包括那刚生完孩子便消失的女子,竟和他有这层关系。
那女子据说是个女医,在江聿修年幼时,被人沉入池塘时,虽河流飘至小桥下,是那女子救了他。
后来,他一直对那女子怀有感激之心。
这般放在心里头的白月光啊,得不到的大姐姐。
这般想起来,沈青枝只觉着心里头一阵难受。
直到午后,那男人推门而入,她还恹恹地躺在床上茶饭不思。
满脑子都是男人对那妇人的深情,按理来说,那女子比她大十多岁,定是比她还要美艳动人。
他和她之间,又有怎样的故事?
是否真如李莺画所说,他对那女人念念不忘,她只是个替代品吗?
这般想来,沈青枝觉着她都快不能呼吸了。
江聿修看了眼缩在榻上郁郁寡欢的妻子,将腰上的腰佩摘下放在木桌上,又将腰封脱下,问她,“夫人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可是这江府不好玩?”
沈青枝目光停留在他那腰佩上,愈发觉得这腰佩他这般珍视,莫非也与那女子有关,这般想来,她愈发难受,委屈巴巴地趴在枕头上,眼睛红得像只兔子。
“这是怎么了?”他朝她走近,冰凉的手搭她的额头,蹙眉道,“也未发烧啊,枝枝怎么提不起精神来呢?”
沈青枝挪了挪脑袋,看着男人的眼眸,疲倦地开口,“大人,擅闯四月香的人抓到了吗?”
男人漆黑如墨的眼眸眨了眨,里头的深邃暗沉沈青枝看不懂,只听他淡淡开口道,“抓到了,自会给枝枝一个交代的。”
“什么交代?我想见见他们,问个究竟。”沈青枝抿唇,目光淡淡,但却坚定。
江聿修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脸,“这事儿吾自会把关,枝枝还是不便去那阴暗潮湿的地牢的。”
当下,他的心中便明白过来,今日定是有人吹过什么耳旁风。
沈青枝皱眉,如奄奄一息般,哀怜地看着他,“大人,我为什么不能看贼人?”
“枝枝乖,那般血腥之地,枝枝不便前往。”
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大掌包裹着她的手,整个将她拥在怀中,沈青枝趴在他肩膀处,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料。
心,猛得难受起来。
像是一把剪刀在狠狠地刺着她的胸口。
她瞳孔染上一抹落寞,抬头看那人。
还是一贯的温柔,但明显乌黑的眸子里已染上一层冷淡,沈青枝抿唇依誮,心里头无比凄凉。
她欲再开口,门口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大人,扬州速报。”
是白苏的声音。
沈青枝亲眼看见眼前的男人眸色变了变,抚摸着她脸庞的手也有些僵硬,他欲转身,沈青枝心中不知怎的,升起一阵顿感不妙,忙拉住他的手,水汪汪的眼里满是渴求,“大人……”
江聿修回头,眸里冷淡一片,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根根,缓缓掰开抓着他的手指,轻声道,“枝枝,等我。”
竟然毫无留念。
*
明月厅。
亭台水榭,鸟语花香。
江聿修负手站在楼阁上,看着面前的荷花池里的荷花,思绪渐乱,他转身,不可思议地望向白苏,“你是说夫人可能与当年那事有关?”
白苏点头,“是,经当年名簿复原,虽不完整,但还是在当中看见了夫人的名字。”
原来是发生双胎失踪案的那晚,主簿写下当晚参加酒宴的名单,但那簿子在大火中就被人销毁了,仅留下零碎不完整的碎屑,后经特殊手段拼合,虽不完整,但也能窥知一二。
其中复原的碎屑里就有沈青枝的名字。
江聿修双手撑在亭阁栏杆处,微风拂面,吹过他光洁的额头,俊美无俦的五官,淡漠生疏,他借着湖边的风冷静下来,沉声道,“这事儿关系甚大,切勿走漏风声。”
“是,属下知晓。”白苏单膝跪地,抬起头,面容认真,“大人,要亲自去扬州看看吗?那边线索挖出来不少,这下,那背后之人怕是插翅难飞了,他嚣张这么久,是得付出代价了。”
此事其实非江聿修去不可,他跟踪此桩案子许久,也最有机会能查到其中猫腻,但如今他方成亲,若突然离开上京,恐怕会令人笑话。
白苏担心,却又觉得惋惜,若不去,便是与真相擦肩而过了。
江聿修纤长的手指在栏杆上轻叩几下,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最终还是决定尽快出发。
“那夫人呢?”白苏问道。
*
沈青枝不知亭台水榭处两人的对话,也不知她的身世已然浮出水面,她正难过地拥着被褥躺在榻上,满脸哀愁。
方才他居然甩开她的手!
真当他自己是个香饽饽吗?
她委屈巴巴地垂着眸子,看着自己根根纤长雪白的手指。
她这么漂亮的手指,他是怎么忍心甩开的?
越想越委屈,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泛起红晕,她揉了揉酸胀的眼,惆怅地望着窗外晃动的树影,叹了口气。
她自是相信江聿修的,但那女医救过他的命,且听闻性子极好,虽常年戴着帷帽,却仍可见其姿色。
当然,这些并非让沈青枝难受的,关键是后来那李莺画告诉她,那姑娘姓胡。
这不免让人想到男人身上常年佩戴的虎佩。
胡,虎,当真是同音的。
越想越伤心欲绝,沈青枝哭得眼睛都红肿了,干脆不想了,她用帕子随意擦了擦眼泪,又找来几片药草敷了敷眼睛,这般憔悴模样可不能让别人看了去。
一向是从头精致到脚的美人,绝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那药草用水沾湿过了,贴在眼睛处,不会轻易掉落,沈青枝头昂得高高的,行至书匣处,拿了本书卷走至窗边的躺椅上坐了下来,一边敷眼睛,一边看书,人家还以为她在用一种新型疗法,谁都不会往她哭红了眼上去想。
化悲伤为动力。
她此刻,全部身心被男人所牵绕,是不对的,这会让她丧失自己的魂魄,变得愈发憔悴,反而让人觉得她弱不禁风。
她要努力研制香料,将《香经》研究得透透的,只有靠自己,才是真正的靠得住!
这般想来,沈青枝又没那么难过了。
方才被男人挑起的情绪,一下子又淡了下去。
现在的沈青枝是坚强不屈的。
*
看了一会儿书卷,冬葵给她端来了几碟果子,沈青枝将书卷放在身上,抬眸看她,“冬葵,爷走了吗?”
小姑娘看似无意,但其实她的神情紧张,一双漂亮的眼眸扑闪扑闪的,愣神都能看得出她的紧张。
冬葵将果子摆好,又放了块干净的帕子在旁边,拿起随身携带的帕子,细心将碟子里滴下来的水擦了擦,听闻沈青枝的话,忙抬眸看了她家小姐一眼,却是一眼就捕捉到了她瞳孔微微缩了缩。
“尚未,和白苏在后面楼阁呢!”她放下擦水的帕子,看了眼沈青枝,“怎么?小姐,你和大人吵架了?”
沈青枝颦了颦眉,将书册子盖在脸上,遮住闪躲的神情,闷闷的声音自书底下传来,“没有。”
“小姐,可是为这婚假的事儿烦闷?”冬葵试探性的问。
“嗯。”沈青枝闷闷不乐地开口,确实有一点。
主仆二人亲密无间,从小一块儿长大,这感情自是旁人比不了的,冬葵忙搬了个梨花木凳在沈青枝旁边坐下,又拿了把雕花梳篦过来。
沈青枝的头发向来惹人艳羡,她的头发乌黑浓密,像瀑布一般柔顺光滑。
除了天生丽质,这里头一般功劳都是冬葵的。
只要得空,她就拿着梳篦给沈青枝梳头发。
梳头发看似是个微不足道的事儿,但却触及头部多个穴位,自然生长得好。
一边充当着奶娘的角色,一边又碎碎叨叨着,“小姐,大人平常公务繁忙,这天下的事儿他都要掌管,上次淮南闹水灾,大人可是顶着磅礴大雨,亲自光着脚去救被压在木屋下的小孩。”
“啊?”沈青枝愣了愣,水汪汪的眼眸里满是震惊,“他亲自去?”
冬葵点点头,“嗯,那雨水凶猛,涌到大腿根,危险之际,大人二话不说,脱了鞋,就冲进雨中救人。”
嘴皮子呱呱的,可一点也不影响她干活。
手拿沈青枝的长发搁在手掌心,又拿来小剪子将沈青枝发根修了修,“所以小姐,不管别人怎么说,其实大人是很为民着想的,如若他真像传闻中那般阴鸷凶狠,大可不必冒着生命危险下去救人。”
沈青枝被她说得有些动容,将书册子从脸上拿了下来,放在胸口,有些烦躁不安地点点头。
“其实我也不是为这事儿难过,我知晓他很辛苦,为民操劳,日夜不得休。”
她闷闷不乐开口,声音消沉,像是憋着嗓子说话。
“那小姐愁什么?”冬葵不解。
“我听……”沈青枝不知该不该说李莺画,毕竟冬葵特意叮嘱过她防备表小姐,如今她要是说了,冬葵会不会觉得她掉进李莺画的陷阱了?
“是听表小姐说的吧?”冬葵眼睛直勾勾落在她发尾处,却一针见血,直直戳中了她的心思。
沈青枝见她都已猜出来了,也没再隐藏,点点头,“是。”
其实是有些心虚的。
“小姐,你猜她打的什么心思让你苦恼的?”冬葵也没说什么丧气话,而是直截了当问她。
沈青枝心头一松,抬眸看了她一眼,“是喜欢她表兄?”
“是啊,小姐,我不知她和你说了什么,但是她典型的挑拨离间,你都不知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在这和大人赌气了?”
“而且……”她顿了顿,“大人知晓你和他生气吗?”
沈青枝摇头,“不知晓。”
“小姐,有什么事人两人好生交谈,沟通是夫妻之道最为关键的一环,若不沟通,这缺口越来越大,到最后,洪水一来,这感情全都被冲淡了。”
沈青枝抿了抿唇,“你说得对。”
“那别生气了?”冬葵朝着她笑了笑。
沈青枝心情舒畅许多,起身,拿起她手中的梳篦轻轻打了她一下,“你这婢子,可不知你的嘴皮子这般厉害!”
冬葵笑了笑,“白苏教我的。”
“他虽是孤儿,但从小跟着大人长大,大人教会他许多东西,这些人生大道理看似简单,其实都是他的人生阅历吧……”
冬葵眼神有些涣散,不知想起什么,嘴角扬起淡淡笑意。
沈青枝“啧”了一声,嫌弃地耸了耸肩膀。
“小姐,你这是什么表依誮情?”冬葵嘟嘟嘴,睨了她一眼。
“大概是春天到了?”沈青枝笑道。
“小姐!我没有发.春!”
“哦,不打自招!”沈青枝心情明显轻松起来,连些玩笑话都说出来了。
冬葵起身,双手插在腰间,气鼓鼓地看着她,“小姐,我没有喜欢他!”
“我有说你喜欢他吗?”沈青枝有些好笑。
“小姐,你学坏了!”小丫头气得一双大眼睁得大大的,脸上写满了羞愤。
“我可什么也没说……”沈青枝笑得明艳,恰巧一束午后的阳光自窗的缝隙里,照了进来,正好落在她纤细的身子上,楚腰卫鬓,美得妖娆且明媚,让人挪不开眼。
风吹动,那扇木窗被彻底吹开。
江聿修走至窗前时,便瞧见美人明媚张扬的微笑。
灿烂动人,像是一朵明艳艳的海.棠花。
“大人,看什么呢?这么专注?”白苏不合时宜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江聿修挡住了他向前的脚步,左手升起朝后摆了摆,白苏立马领悟过来,停下了脚步,转身离去。
他想,这里大概是用不着他了。
他再留下,也是被伤害的份。
这扬州,也不知今日能不能走得了。
不知他家大人速度如何?
是速战速决,还是吞吞吐吐。
总归累的是他们这下手下的,又要去飞鸽传信,让人家再多等一日了。
*
沈青枝向来身上有股子柔弱美,像是细柳不看一折。
但是方才那笑容,却是他没见过的明媚动人。
又多了几丝活力。
他心口到此刻都跳得飞快,视线落在美人纤细的腰间。
沈青枝方才从榻上起来后,换了一件鹅黄上衫齐胸襦裙,未佩戴任何饰品,但仍旧美得脱俗。
因着笑意,那雪白丰满之处若隐若现,甚至于轻颤了下。
但男人的目光却未落在那处,他盯上了她的腰窝。
明明被衣裳遮住,却仍可见那处的妖娆。
莫名,一股火气涌来上来,但他却深深压制了下去。
“小姐,快看。”
正和冬葵打闹的沈青枝,抬眸看向窗外,便瞧见男人清冷如玉的脸,霎那间,她收拾好情绪。
双手纠缠住粉色披帛,她迎上男人淡漠的目光,却是很快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情.欲。
她愣了愣,倏然间,羞红了脸。
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裙子,顷刻间,想起李莺画说她招摇的事。
这大热天,难道让她里头再裹一层吗?
她就长这样,刻意束缚,只会折磨她自己。
但是这衣裳轻薄,此刻在男人灼灼目光中,她觉着自己像是不着寸缕似的,任他欣赏。
她忙瞪男人一眼,颦了颦眉,“大人光天化日之下看什么呢?”
江聿修本来没盯着那看的,这下却是光明正大看了眼,“看美人。”
话落,屋子里一片寂静。
冬葵捂嘴笑了笑,忙调侃似得看了一眼沈青枝,便朝着江聿修微微行了礼,悄悄从两人身边走过。
待至冬葵出去后,江聿修走至屋内,将门关上。
沈青枝捂着胸口,紧张兮兮地看着男人,“光天化日,大人为何关门?”
江聿修挑挑眉,“自是光明正大欣赏美人……”
他用口型轻轻说出那两字。
“苏匈”沈青枝脸一红,忙羞愧地转身,却是身子被男人轻轻搂在怀里,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旁,沈青枝忙用力挣扎了下,“大人方才还推开我,这怎么又像蜘蛛似的缠了上来?”
江聿修笑了笑,“哪有将夫君比作蜘蛛的?”
他伸手捻了捻小姑娘的下巴,将她转过身面对自己,漆黑如墨的眼眸里含着淡淡笑意,“可是生气了?”
沈青枝撇过脸不理他,“大人不是不爱碰我吗?不是一根根掰开我的手指吗?现在还缠上来做什么?”
“方才是有急报,关乎陈年旧案,为此,吾与大理寺卿苦恼多年,方才有些激动。”他徐徐开口。
可这话落在沈青枝耳中,却是,吾心上人至今下落不明,来了消息,有些激动。
思及此,她猛地推开男人,双眸雾蒙蒙地盯着他,“可是那双胎案惹得大人如此焦躁?还是那个下落不明的女医让大人心头惦记?”
语气酸楚,那眼泪就快用涌出眼眶了。
她委屈巴巴地拿袖子擦了擦。
瞧瞧,她多听话,冬葵和她说夫妻之间要坦诚,她可是如实相问了。
可这人呢……
是要继续与她之间留有隔阂,然后等着窟窿越来越大,最后一个洪水过来,全部冲散吗?
男人眉头一紧,双手抓住她的肩,眼神认真,“这事儿枝枝怎知?”
他一向将消息封锁得好好的,一个字儿也不愿传出去,就是担心背后那人知晓他的动作,现下,沈青枝居然还知晓女医的事。
虽说胡烟救过他性命,可他何来惦记胡烟?那女子救他时,他方才多大,怎会惦记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姐姐?
简直荒谬!
可沈青枝哪知他所想,他责问她,定是觉得她亵渎了他的白月光!
眼泪夺眶而出,沈青枝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江聿修,你就是想着你的白月光,是不是因为我生得和她相似,所以你才不顾一切选了我?”
江聿修明白过来,忙将那姑娘拥在怀里,揉了揉她披散的长发,轻声道,“枝枝,谁和你说的这话?”
“我与那女医清清白白,甚至我都不曾看清她的容貌,我见她时,她就戴着帷帽,是男是女都看不清楚!”
大抵是太过着急解释,连一向独属于首辅大人的自称都忘用了。
沈青枝听闻这话,忙抬头眼巴巴看着他,“是吗?”
声音委屈可怜,像是被人抛弃的猫儿,惹人垂涎。
又惹人惦记。
江聿修点点头,“我心里有谁你还不知?我那日夜里可是与谁共赴巫山,尝那人间之乐的?又是谁趴在我怀里呜咽呜咽喊弄坏了的?我弄坏的又是谁?”
他说这话时,语气严肃,神情肃穆,让人直脸红心跳。
沈青枝忙捂住他的嘴,眼睛眨巴眨巴的,“大人,我知道了,别说了。”
瞧瞧,这呜咽呜咽,抽抽啼啼的声音又来了,真是让人惦记!
男人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声音嘶哑低沉地在她耳畔响起,“夫人看来不知吾惦记的是谁了。”
沈青枝哭哭唧唧,搂着他的脖子,轻声求饶,“大人,您不能这样……”
“不能怎样?”他问。
沈青枝没再说话,她陷入一阵软绵中,床边精致薄纱被放下,渐渐的,榻内响起一阵缠绵悱恻的声响。
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雨。
那雨水打在娇嫩的海.棠花上,响起啪嗒啪嗒的声响,如女子娇滴滴的眼泪。
海.棠花被雨水打的微微颤动,又是一个夏季,炎热烦闷,充盈的雨水,给了花瓣活力。
一轮雨下了有两个时辰左右,直至天黑,才停歇,屋内不知被送了多少趟水。
于是乎,江府内的一处角落议论纷纷。
“你们听说了吗?那主子屋,一个下午送了几趟水,整整两个时辰!外头还下着雨,噼里啪啦的,那外头花都被打磨了!也不知这夫人那细柳腰肢,能不能承受得住……”
“这么激烈?不愧是首辅大人……不过那夫人看上去就是个香.艳可口的,白白嫩嫩,娇娇柔柔,谁不喜欢。”
“难以想象,上次二房一刻钟都不到……”
“我亦是难以想象……”
这番话自然是被李莺画听见了,彼时她正陪大长公主用膳,正吃着上好的菜肴,便听见一旁大丫鬟在和大长公主汇报这事儿。
江府向来规矩多,这般话自然没人敢拿出来说,一旦说了,立马会被府里头线人听到。
大长公主听闻这事儿,仅仅只是“嗯”了一声,随后放下筷子,说道,“回头多弄点老母鸡汤给那房里头的补补。”
两个时辰,估计也是被折腾得够累。
那大丫鬟点点头,“那说闲话的……”
大长公主睨她一眼,“这般议论主子房事儿的,还需要留下吗?”
“奴婢明白。”那丫鬟双手交叠在腰前,说完便低头退下。
大长公主似乎对这事儿见怪不怪,也没多觉着有什么,她儿子健硕威猛,这是自然,也轮不到别人议论。
没再说什么,她继续拿起勺子,喝起老母鸡汤来。
果然儿随父。
而一旁的李莺画却是头脑一片空白。
任这丫鬟说得再委婉,她也意识到那是何事。
当即拿着木箸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怎么也想不通,明明她的思想工作做得挺好的,说完女医的事儿后,那沈四也是瞬间慌了神。
怎会如此……
她不解。
正当她难以接受时,那大长公主倏然看了她一眼,“画儿,日后别做这事儿了,上次你利用阿挽的猫吓她,这事儿你表兄已答应不计较,但这次若是被他知晓,是你在其中作梗,定是不会轻饶你。”
李莺画身子一僵,忙搁下木箸,漂亮的眸子瞬间红了,“姑母这是何意?”
原来这府中一切当真逃不过大长公主的眼。
大长公主端起茶汤抿了一口,轻睨了她一眼,“画儿,点到为止吧!”
*
沈青枝醒来,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是她先生气的,怎么到最后,被折磨得遍体红痕的也是她。
她想起男人说的话,就忍不住将薄被攥烂。
——枝枝不愿相信吾,倒愿意相信别人,下次再有这事儿,可不单单只是两个时辰了。
瞧瞧,这说的可是人话?
什么叫单单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不多吗?
从午后弄到夜里。
现下天色已黑,要不是她叫嚷着腰断了,估摸着他还得继续。
他怎么就这般好的体力?
到最后,他意犹未尽地替她涂着药膏,一边还说,“枝枝这体力不行,待至吾从扬州归来,看来这扎马步的事儿得尽早安排了!”
沈青枝当时累得精疲力尽,只想倒头就睡,想起来便后悔,当时应该一个巴掌挥上去。
被他吃干抹尽,他饱餐一顿后,倒嫌她娇弱了。
两个时辰!
她被足足翻来覆去两个时辰,把鸡蛋放在滚烫的地上翻来覆去两个时辰,还能熟透呢!
别说她了!
沈青枝欲想,欲觉得难以置信。
她算是明白了,新婚之夜,那人绝对是放水了。
“扣扣”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沈青枝意兴阑珊地翻了翻酸痛的身子,“进来。”
冬葵两眼发亮地端着晚膳走了进来,“小姐,好福气。”
沈青枝睨了她一眼,“说什么呢?”
“两个时辰,叫了几次水的事儿可在外面传开了,现下府里上下可是对小姐倾佩至极呢。”
沈青枝:“……”
她急了,“腾”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现下,腿也不酸,腰也不疼了。
“谁在外头传这事儿?”
冬葵见她急了,忙安抚道,“小姐放心,这些人已被赶出府了,现下无人敢议论主子房事了。”
沈青枝揉了揉酸胀的头,问道,“大人呢?”
“大人连夜赶去扬州了。”
“哦。”
她想起来了,方才意乱情迷时,他和她说过这事儿。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索性也没再多问,沈青枝方觉得肚子有些饿了,看了眼桌上的那些膳食,颦了颦眉,“怎么又是冬瓜排骨汤,又是老母鸡汤的?”
冬葵笑了笑,将煲汤放好,说道,“冬瓜排骨汤是大人让准备的,这老母鸡汤是大长公主让准备的。”
沈青枝:“……”
*
就这般在江府过了几日,这几日那李莺画倒是来道过歉,还承认那狗是她放的,让沈青枝不要和她计较。
沈青枝彼时正端坐在树下乘凉,头上一颗杨梅掉了下来,打在她轻薄的纱裙上,她捡起看了一眼,水灵灵的,看上去就很甜。
她没理会李莺画的话,而是唤来冬葵,“冬葵,我要吃这颗杨梅!”
“就一颗吗?”冬葵有些吃惊。
沈青枝点点头,继续躺在躺椅上,拿着把漂亮的刺绣扇子扇着风,“你不懂,这叫杨梅三千,我只取这颗吃!其余的都没这个眼缘!”
冬葵觉得这话文绉绉,也没细想,只拿着那杨梅看了看,“这杨梅确实好看,圆润润的,一看就好吃,不像其他的歪瓜裂枣。”
李莺画:“……”
她好想问一句,是在说她吗?
但也没胆子问,只低头接过沈青枝手上的风扇替她扇扇风,顺便瞄一眼美人漂亮的身子,闻一闻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比起面前的美人,好像那高大英俊,一看就坚实冷酷的男人,也没那么香了。
*
又过了几日,那男人还没回来,沈青枝没等他,而是去打理四月香了。
这几日她思来复去,总觉得四月香的名字太俗气了,于是在几个姐妹的商谈中,改了名字叫四月阁。
“为什么叫四月?是因为四月桥吗?为什么不叫五月?我觉得五月挺好听的。”李莺画问道。
沈青枝皱眉,很无奈地看着她。
是谁和她说,李莺画很心机,很聪明的。
傅岑托着下巴,对于这个刚加进来,就窥觊她家美人的表小姐,一点也喜欢不上来。
那眼神时不时瞄上一眼她家美人,是当她瞎吗?
她撇撇嘴,很不高兴地开口,“自然是因为我家枝枝四月生的。”
李莺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赶紧拿笔记下来。
美人四月出生,阳光明媚,好日子。
*
又过了一日,四月阁正式开张,生意兴隆,客人蜂拥而至,沈青枝几人有些忙不过来,她忙又雇了几个丫鬟。
当日夜里,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江府。
没直接回屋,而是去了温泉池子沐浴。
洗去一身疲惫,沈青枝这才觉着精神了些。
嘴里还在念叨着几句《香经》里的话,屋里没开灯,她还有些害怕,但冬葵也忙着沐浴去了,还未回来。
她也没多想,便轻轻推开门,她鼻子灵敏,刚打开,就闻见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脑袋一片空白,抓着门的手用力缩紧。
随后一阵低沉的呻.吟声响起,她吓得缩了缩身子,但很快冷静下来。
“小姐,要点灯吗?”冬葵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沈青枝冷静下来,忙轻声道,“不用,你去歇着吧,我也睡了。”
冬葵应了声,转身离去。
沈青枝忙寻着声走去,便看见一道高大挺拔的声音昏倒在衣架处,她惊得捂住嘴,差点哭出来。
“江聿修,你怎么了?别吓我……”
她眼眶瞬间红了,双腿都有些发软。
没人应她,她只能借着皎洁月色,蹲在他身边,去看他。
却是一惊,就见那人胸口竟插.着一根箭,离那心脉位置极近。
她惊了一声冷汗,忙摸了摸他的脸,“江聿修?你醒醒。”
她慌乱无比,离开之前,她还称他精力旺盛,身强力壮,怎么,一回来,就成这样了……
她急了,心……疼死了。
第69章
男人昏倒在血泊中,身上那件墨绿圆袍被鲜血浸透,本就白皙隽美的脸,此刻一片苍白,更甚至,那血从额头处直溜溜落了下来。
沈青枝这才看见,原来额头上也破了个口子。
她不知所措,却是下意识觉得不能喊大夫,不能惊动他人。
她突然想起了萧木木,这几日她娘亲回来了,也好久没见那丫头,但眼下,她又不能分身去喊人。
无奈,她起身,决定到院子里采些草药回来给男人敷药。
现下,她也不知有没有伤着内里。
刚开门,就见白苏慌里慌张地站在门口,手中牵着萧木木,满脸焦急地看着沈青枝,“夫人,大人回来了吗?”
大抵是一路赶得太急,他一直喘着粗气,神色慌张。
沈青枝还是第一次白苏这副模样,当即将门打开,让两人进来。
萧木木手中提着药箱,忙扑进她怀里,“小娘娘,这些日子你怎么都不回来,木木都想你了。”
沈青枝轻轻拍了拍她瘦小的后背,安慰道,“木木不是有娘亲吗?”
说到这个,萧木木就嘟嘴,“可是娘亲也很忙,今日又不知和爹爹去哪儿了,一夜未归。”
沈青枝现下心中焦急,也不想和她扯些家长里短,忙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子,又回头看了眼白苏,愣了愣,“白苏,将他扶到榻上吧。”
白苏点点头,他自是知晓江聿修的现状。
两人快马加鞭回到上京,谁曾料到遇到那人。
“小娘娘,伯伯怎么变成这样了!”萧木木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有些目瞪口呆,虽说好看的人,即使受伤也还是英俊,但江聿修向来严肃凌厉,谁人能伤害他?
连一个小孩都觉得有些不敢置信。
沈青枝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萧木木替江聿修查验了内伤,又留下几副药方,便被白苏送回去了,而沈青枝却是忙着熬药。
半夜时,那人发起了高热,全身滚烫,她一直拿着湿帕子给他擦着身子。
那根箭她没扔掉,而是搁在了桌上,现下她看见那箭,就想起方才白苏拔出来时,他胸口不断涌出来的血。
血止不住得流,她的眼泪也止不住得往下落。
萧木木一直在一旁捂着她的眼,可她还是忍不住颤抖。
她想不通,那般强壮机敏的人,怎么就中计了,她问白苏,白苏又支支吾吾藏着掖着,不愿开口。
沈青枝这性子,又不是逼问人的性子,便也不再追问。
只是还是在寂静的夜晚,外头蝉叫蛙鸣声不绝于耳时,去胡思乱想。
越想越乱,不知何时拿着帕子的手,越来越乏力,最后她趴在男人身侧的空地上睡着了。
*
翌日,沈青枝醒来时,床上那人还是昏迷不醒。
脸色苍白,五官隽美,呼吸薄弱,和离开上京时的气色截然不同。
大抵是夜间高热不断,虽然她已经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稍微清爽些,但又是被汗水打湿了。
沈青枝又忙到衣匣里找了件月牙白长衫。
昨夜黑漆麻黑的,看不真切,此刻真真实实褪去他的衣裳,露出那包扎好的伤口时,沈青枝还是有些不忍直视。
她颤着手,将他又潮又热的衣裳扔到一旁,重新替他换上干净的长衫。
他肩膀很宽,身子颀长,穿起来实在不方便,沈青枝干脆直接脱了鞋子,上了榻。
纤细的手指触及他漂亮坚实的肌肉时,她还忍不住红了脸。
麻溜地擦完,将衣裳给他整整齐齐穿好。
这其间,她觉得脸都快红炸了,这人好不正经,明明都昏睡过去,可那处怎还能活跃?
穿完衣裳,她忙连爬带滚地从榻上下来。
那脸羞得潮红,跟外头海.棠花似的。
也不知这人昨夜究竟为何而伤,她拿被子替他盖好,再也不敢去给他换衣裳了。
她不知这其中他经历了什么,眼下也只能待他醒来再询问了。
冷静了会儿,沈青枝转身偷偷摸摸打了水来,给他擦了擦脸,身上……
她想都不敢想了。
沈青枝握住他冰凉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描绘着他硬朗的下颚,手微微上移,挪到男人毫无血色的薄唇上,冰冰凉凉,不复往日吻她的灼热。
心里染起一阵酸楚,她忙拿起帕子擦了擦他额头的薄汗。
“你这人,平时不是嚣张冷酷得很?今日怎么连眼皮都懒得抬下?谁欺负你,你找他算账去,现下这般虚弱,谁能替你报仇吗?你那玩意儿还对着我耀武扬威的,好大的胆子!你可真够坏的!昏迷不醒还能动歪心思!你有本事醒来呀!”
她委屈巴巴地趴在他胳膊边,眼泪汪汪地嘟囔着。
心里焦急又心疼,却是无可奈何。
她也不过是个才过了及笄之礼的姑娘,心里头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真不知要不要再喊个大夫过来,萧木木那么小,也没见过什么波澜,不知这箭有没有毒……
可昨日,白苏执意要萧木木看,他说大人不想此时宣扬出去。
可沈青枝实在不放心。
她又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男人,微叹了口气。
虽说她是信萧木木的,可眼下他昏迷不醒,她又害怕了。
*
过了会儿,冬葵来敲门,沈青枝忙将那人遮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看去。
那人生得高大,整个床榻都是他的身子,脸色苍白,却仍不失隽美,反而多了种平时没有的柔弱美。
沈青枝回头看了他一眼,才转身去开门。
夏日清晨清凉,风吹打在脸上还带来一阵寒气,夜间凉,屋子关着还未开,此刻门一开,一股子凉气涌了进来。
沈青枝换了件烟粉色襦裙,颜色清新,十分玲珑别致。
她看了眼冬葵,眨眨眼,“怎么了?”
冬葵鼻子尖,立马就闻见了屋内的草药味。
沈青枝也没想瞒着她,就将这事儿告诉了她,多个人知道,兴许还能帮她想想主意呢。
冬葵知晓这事儿后,也没多大反应,只是很淡然地点头,“小姐,别担心,大人吉人自有天象,一定会无碍的,且他当年冲刺战场,可没少受伤,这点小伤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沈青枝一颗紧张不安的心,在她小菜一碟的口气里,渐渐放松下来。
两人一起将药草洗了洗,又将潮湿的被褥浸泡在木盆里,沈青枝为了江聿修,甚至亲自洗起了床褥,冬葵也知,那被褥上上头沾了大人的血,她不便去帮忙。
又过了片刻,白苏过来了,他一推门见自家大人已然换了清爽干净的衣裳,忙松了口气。
本来还提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他就知晓,夫人会将大人照顾得妥妥贴贴。
沈青枝忙了一晌午,才得空坐下来喝了口茶,她看了眼正查看男人伤情的白苏,轻声道,“白苏,替你家大人将身子洗了吧?”
白苏听闻,满脸吃惊地看着她,忙摆摆手,“夫人,万万不可,大人知道要打死我们的!这事儿可还得是夫人亲自来吧!”
他惊得连连后退,恰巧此时,冬葵正端了碗药汤起来,他忙像看见救星似的,走至冬葵面前,“冬葵,正巧上次你让我给你带的东西到了,走,我去外面给你。”
冬葵愣了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没让他带东西啊,话还未开口,就被少年一把握住手腕,往外带去。
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给江聿修擦身子的活儿,还是落到了沈青枝身上。
没办法,她是他妻子,这活儿注定是要交给她的。
*
这厢江聿修受了重伤,而远在边外的裴安此刻也陷入高热中。
上次,军营里那个胡姬带着他开了荤,那姑娘生得狐媚动人,舞姿妙曼,深得裴安喜爱,几乎隔三差五就要与美人在帐中同渡春宵。
这其间,在胡姬的带领下,裴安在那方面开了窍,如脱了僵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
至此,军营里收了不少各式各样的美人,裴安乐不思蜀。
但未料到,那胡姬竟是敌国派来的探子,趁着两人共欢愉时,在男人兴致高昂时,刺了他一刀。
裴安躲了下,一开始没插到他身上,他抓住那刀刃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便是你说的新把戏?”
那胡姬笑了笑,仍如从前那边,轻柔地伸手在他俊朗的下巴处轻抚,眉目含情,“裴郎,你可真可怜。”
她似笑非笑,话中带话,裴安不曾意会她的意思,只狠狠盯着她,“再给你次机会,你还可以放弃。”
可那胡姬却仍是笑着,手下一用力,那刀刃深深刺进了他的腹部,“裴郎,背叛女人是会得到代价的。”
她轻笑声,赶紧拿东西塞住他的嘴,又将他五花大绑地绑在柱子上,趁着他痛得直冒冷汗,忙逃之夭夭。
走之前,还对着他那双恶狠狠的眼眸跳了个舞。
那舞当时多让裴安意乱情迷,此刻就觉得多讽刺。
他咬着牙,疼痛难耐地挣扎。
直到下半夜,下属按照往常进来送水时,才发现自家小将军被捆绑了,忙进来替他松了绑,喊了军医。
可裴安也还是身负重伤,甚至发起了高热。
他浑浑噩噩间,觉得回到了上京,彼时他还是懵懵懂懂的小将军,在宜园初次遇见了心上人,美得像幅画,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美。
许久未见未婚妻,他竟有些想念她,忙伸手去拉她的手腕,却是被那姑娘一根根掰开手指,她绝艳的脸上,落下一行清泪,无辜妩媚地看向他,“小将军,我们之间还是算了吧……”
“算了?怎么能算了呢?你可是我的未婚妻。”
他急了,忙欲将她拽进怀里,却是被他一把挣脱开,泪眼婆娑地看向他,“小将军,你如今已背叛了我,我们之间的婚约已然作废了……”
说完,她转身离去,纤细的手腕一摇一摆,上头那莹润光泽的白玉镯子隐隐若现。
“不能算!我不同意!”裴安急了,欲去追,却是那姑娘如雾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昏迷中的小将军双手挥舞,情绪极强,军营里几个人将他扣在床榻上,才不至于让他牵动伤口。
这位可是首辅大人的亲侄子,万一有个好歹,他们这群人都得跟着送命。
“那人呢?胡姬呢?”军营副统领在帐内踱来踱去,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愁容满面,他抬头看着今夜守夜的人,大骂道,“你这小兔崽子,今夜要是不将那胡姬找回来,明日小将军醒了,你我都得送命!”
那守夜的人今夜太困,竟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醒来时,便被副统领捉了过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脸懵圈,“大人,小的今夜恐怕是被那胡姬下了药,到现在头还昏昏沉沉的。”
副统领被他这样气得糊涂了,走至他跟前,上去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起,响彻云霄。
他涨红着脸,怒斥道,“你这小娃,现下清醒了吗?将今夜的事情细细道来。”
那守夜的瞬间被吓醒了,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待了遍。
原来,那舞姬是蓄谋已久,每夜都会给他们端来壶酒,让他们畅饮,时不时还会给他们舞上一曲。
那纤细的腰肢,妩媚的眼神,愣谁看了不迷糊,他们纵然有贼心,可没贼胆,只敢看着那胡姬跳跳舞助助兴。
“怪不得,每次喝了酒,都会一觉到天亮。”那守夜的恍然大悟。
副统领明白过来,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男人,气得跳脚,恨不得上去扇他两巴掌,“被女色迷昏头的东西!”
他又瞪了眼那跪在地上的男人,用力一脚踹了下,“还有你,意乱情迷的东西!怪不得首辅一直不放心你们,派我来跟着,真没想到,开了这个荤,就跟上了瘾似的!”
之前,军营无军妓,有也是一些舞姬来跳跳舞,跳完后,可就得走人了。
江聿修当初什么也没做,只是在那下面人汇报进来一批舞姬时,点了头。
他设了个陷阱,让他跳进来,也只是为了让他败坏自己的名声,保存他姑娘的名声。
可未曾想到,至此一发不可收拾了。
*
上京,江府。
沈青枝忙得焦头烂额,近些日子都未得空去四月阁。
傅岑她们脱不开身,只能拖李莺画来看看她。
李莺画这人,沈青枝还是有些不放心,冬葵整日在她耳边吹风,说那表姑娘是个有心机的,她的话绝不可信。
纵然如今装得可怜兮兮,单纯可爱的模样,可谁知背后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只是为了亲近沈青枝,实则是接近江聿修呢?
一开始沈青枝还不当回事,说多了,她也渐渐有了防备心。
像此刻,她正在院子里洗药草,李莺画过来,指着那药草问她是什么。
她愣了下,忙开口道,“不过是些制香的香料罢了。”
第70章
“你最近没有去四月阁就是在忙这个啊?这是什么新玩意儿吗?”李莺画蹲在她身边,抓了一把那药草放在口中闻了闻,味道刺鼻,她忙捂着鼻子站了起来,“这是什么草,好难闻。”
沈青枝拿着那药草放到鼻下,轻嗅了下,淡淡的药草味也不至于臭。
她将几样药草罗列整齐,睨了李莺画一眼,“嫌难闻,就离得远远的。”
“嫂子这味道真得好奇怪,你前些日子捣鼓得都是香草,今儿个怎么弄这么多难闻的药草?莫非……”
她上下打量了下沈青枝,她身子纤细,脖颈修长如天鹅,穿着一件襦裙,裙摆太长,被她卷了起来,还是美若天仙的模样,动作灵活,一点也不像是受伤的模样啊……
“有什么好奇怪的?”沈青枝没理她,低头继续摏着药草,这例药方不是萧木木开给她的,是她前阵子自己研究出来了。
那段时间,沈青枝经常上山采药,被藤蔓割上那是常事儿,她身边也没药,就随手拿了个认识的草药磨碎了,敷在伤口处,竟是加快了伤口的愈合,且不留伤痕。
这药虽不好闻,但药效显著。
“难道不奇怪吗?香药怎么能用此类臭臭的草来做呢?”李莺画问得理所当然。
沈青枝没理她,低头继续摏着药草。
她还觉着奇怪呢!
这李莺画明明前些日子还对她嗤之以鼻,说话阴阳怪气,这些日子跟换了个人似的,跟前跟后,还老往她身边凑。
李莺画没再靠近她,而是蹲在旁边看着她细细挑拣着草药。
瞧瞧,这女人就是美。
肤如凝脂,腰肢纤细,该丰韵的地方丰韵,简直就是天生尤物。
她那表兄怎么放心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妻子,放在府里的?
这容貌,简直是我见犹怜。
这般模样,很难想象被她那清冷表哥拥在怀里的模样。
李莺画越想越觉得得劲儿,双手托着下巴,想得不亦乐乎。
过了会儿,大概是见沈青枝不理她,她又朝她身边挪了挪,用胳膊轻轻拱了下她,“嫂子,我表兄怎么还未回来?”
沈青枝正在手摏药草,被她拱地手臂晃了晃,她抬眸看她,“画儿,你不会还惦记我夫君吧?”
“嫂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李莺画红了脸,娇羞地捂住脸。
“那你脸红什么?”沈青枝冷冷看了她一眼,忙转身整理药草去了。
李莺画有苦说不清,忙噤了声。
又过了片刻,大概是她真闲不住嘴,眉头轻挑,闷着声开口,“嫂子,你都不想表兄?他这一去可这么久了?有给你回过信吗?”
“你对他很感兴趣?”
沈青枝低头整理药草,声音悦耳动听。
从前李莺画觉着自己的声音宛若黄鹂,姑母也喜欢听她说书,可眼下她听着沈青枝的声音,才觉着什么是天籁之音。
仅仅是一句话,她便已昏昏欲睡了。
她双手捂住嘴,哈气连天的,一双漂亮的眼睛都有些泛红。
“没有,我就问问。”说完她起身,掸了掸皱起来的裙子,轻声道,“嫂子,那我就先走了。”
沈青枝“嗯”了声,终于抬头认真打量了她眼,见她虽还是那清丽温婉的模样,但像是换了一个人般,不禁有些好奇,但也没问,“你……回去慢点。”
李莺画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嫂子,之前真是多有得罪,那事儿我已找阿挽道过歉了,她已原谅我了。”
沈青枝点点头,忙低头干活去了。
李莺画也没再打扰她。
确实,她这段时间有些太缠着她了。
她也知晓沈青枝对她还有隔阂,这是一朝一夕不能改变的。
走的时候李莺画还瞄了眼紧关的屋门。
那门明明关着,可是却令人毛骨悚然,她忍不住颤栗了下。
只看了眼,便提起裙摆匆忙离开。
*
东郊园林。
戴面具的男人站在院落里,正在舞剑,远处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听闻他忙收起剑,望了过去。
“义父。”声音清润,如高山流水。
说话的人面容英俊,温润儒雅,走动间,身上淡淡清香飘散。
男人眉头一蹙,看着他,“怎这么久才来?”
那人微微一笑,“有些事耽搁了。”
“听说你设计让人将他刺伤了?”他挑眉,继续舞着手上的剑,面具下的神情让人看不真切,但仅从语气,能听出他的好心情。
“是,谨遵义父旨意。”
那男人微微一笑,如沐春风,让人挑不出毛病。
“谁这么大本事,能将堂堂首辅大人一箭射中?”
那人没回他的话,而是双手抱拳,弯着腰,满脸谦卑地开口,“义父,孩儿已完成你的要求,还请您收回成命。”
那面具男嗤笑声,将剑锋指向他纤细的下巴,“你是在和我交易?”
“不,只是望义父遵守诺言。”男人声音不卑不亢,让人感到一阵惬意。
可那面具男却不是个好惹的,他轻笑了笑,那剑更深地戳进男人的肉里,“孩子,你该知晓,我从不受人威胁。”
说完他收回剑,转身离去。
而那男人的下巴处,却破了皮,鲜血滴了出来,落在了他雪白的长衫上。
他握紧双拳,漂亮的凤眼里闪过一丝愤怒。
*
江聿修昏迷两日,还未苏醒,沈青枝急了,但铺子那边又有事让她过去,没办法,她只能让白苏安排人多加把守。
临走前,她蹲在榻前,握住他的手,轻声哭泣,“你这人,怎么到现在还未醒?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她将脸贴在男人冰冷的掌心,泪水沾了他一手。
她一边哭,一边喊他的名字,江聿修,江聿修,喊了不知多少遍。
可那人仍旧昏迷不醒,眼皮都未眨下。
大抵是这几日都未见太阳,男人的肤色愈发白皙,五官隽美,薄唇微微泛白,柔弱得令人心疼。
沈青枝握着他的手,俯下身,轻轻在他薄唇上落下一吻,很轻很轻,但她仍觉有些心悸。
两人离得近,她甚至能看见他纤长的睫毛,可惜她已许久未看见他那双漆黑如玉的眼瞳了。
越想越难过,沈青枝趴在他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一边哭,还一边去亲吻他的薄唇。
“江聿修,你唇太干了,我给你润润!”
“你怎么不动?难道还要我来动吗?我来就我来吧!你的牙能不能张张?”
可惜没人理她。
她趴在他身上这儿捏捏,那儿揉揉,玩得不亦乐乎,甚至就差坐人脸上去了。
“江聿修,你再不醒,我就不理你了!”她又开始哭了,眼泪“啪嗒啪嗒”自那张雪白的小脸上落下,好不惹人怜爱。
大抵是哭得太狠,有些喘不上气来,可她还有力气喊他的名。
“江聿修,你还是不是男人?美人在怀,你居然就知道睡觉!”她哼哼唧唧,抓着他的手用力咬了口。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平息下来,忙从他身上爬了下来,看着他沉睡的俊脸,沈青枝微微叹了口气。
也不指望他被她吵醒了。
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地方呢?
她悄悄窥了眼。
居然……有了动静?
她忙羞红了脸,咬着粉唇,娇嗔地瞪了男人一眼,“不要脸!”
说完忙捂着脸,羞羞答答地跑了出去。
沈青枝跑出去不久,床上那人的纤长的睫毛便颤了颤。
*
沈青枝去了四月阁,忙了半天,才将香料确认完,连说话的工夫也没有,便急急忙忙要回府。
傅岑看着她着急忙慌的样子,忙拉住她的手,委屈巴巴道,“枝枝,你是不是和李莺画在府里玩,不带我?”
“关她什么事儿?她不过就偶尔来找找我。”沈青枝摸了摸她的手,安慰道。
说完,傅岑更难受了,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真不带我?”
“没有,我最近很忙,等忙完这段时间,便没事了。”
傅岑也理解,毕竟正值新婚,忙也是正常。
她趴在沈青枝怀里撒了会儿娇,便放她走了。
沈青枝笑着和她挥挥手,转身离去。
午后的天气闷热,像是要下暴雨,沈青枝想着要赶紧回府。
可她是偷跑出来的,也没个马车,此刻,大雨欲来,她慌了神。
大抵是老百姓们都知晓要下雨了,街上的行人一哄而散,连个摆摊的小贩都不在了。
空荡荡的街有些阴森诡异。
沈青枝颦了颦眉,提着裙摆快速朝驿站跑去。
雨,就在此刻下了起来,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还有些刺痛,她走得急,地上的雨水溅在了她裙摆上,染上一小块污渍。
一向爱美的她此刻也管不了这么多。
前面是条小河,河边有处亭台楼阁,恰好可以用来避雨,沈青枝一眼看到了那个亭台楼阁,忙提起裙摆跑了过去。
可还未走到那,便觉得身后响起一道脚步声。
雨声混着脚步声,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里听得格外清楚。
这里到处大门紧闭,离四月阁也有很长的距离,她迷失在了街上,不知该往哪里跑。
身后的脚步声愈发明显,她神色凝重,有些后悔今日单独溜出来了。
正当她经过一家铺子时,那家铺子的门自内被打开,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将她拉了进去。
“啊……”
沈青枝尖叫一声,却是被那人捂住嘴。
她吓得用后肘捅了那人一下,“放开我!”
“别动。”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沈青枝呼吸一窒。
见她冷静下来,男人松开捂住她的嘴。
沈青枝忙转身看他,那人头上也被雨淋湿,本就苍白隽美的脸此刻愈加虚弱。
沈青枝吓得捂住嘴,一双妩媚动人的狐狸眼里满是震惊,“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薄唇微张,已浑身无力,像是体力耗尽,晕倒在了她身上。
她垂眸落在放在被她顶着的胸口……
脑子昏沉沉的,方才她吓得半死,力气可不轻,不会被她打死了吧?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