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她脸忙红了起来,昨日与那人行了那等羞人的事儿,一夜未见,她还不知该怎么面对他,虽说是无事发生,却还是燥得很。
偏生宋戈不知她为何脸红,还以为是他的话有些偏激,惹着人姑娘了,忙端起茶壶给她倒了水,纤长如玉的手指提着那壶把,白与银,两色相应,倒是显得更为白皙了。
旁桌的小娘子看见那手都傻了眼。
沈青枝接过那茶盏道了谢,便见着那人放下茶壶,看了她身后一眼,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
“宋生,好久不见。”
清澈如溪水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沈青枝是坐立不安,忙垂下头,试图将自己隐形了。
可惜是妄想,那人依然在她身边徐徐坐下,带着一身风尘仆仆,还有刻在她心依誮里头的鹅梨果香。
宋戈嘴角微笑,除去方才的震惊,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从容,似乎这世间就寻不到一处值得他上心之事来。
“筠白不曾料到,会和大人再次相逢。”
他气度儒雅,风度翩翩,有着书生的文雅从容,举手投足间都含着玉的润。
江聿修看着他笑了笑,那笑如沐春风,如若不是他藏在桌下握着她的手在作乱,她也得被他这幅隽美清俊的模样给蒙骗过去。
“这位是?”他转头看向身边的美人,美人脸颊微醺似的,樱唇微抿,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无辜又可怜。
沈青枝气了,瞪他一眼,偏过头去,再不看他。
这人,在外竟装作与他不相识。
宋戈见这两人气氛有些不佳,忙替沈青枝解围,“这位是臣在上京的故人。”
江聿修眉头轻挑,看了一眼垂眸不语的美人,指腹在无人看见之地悄悄点了点她的手腕,“哦?”
“是吗?”
他目光灼热地盯在沈青枝身上,似一把火要将她吞噬,沈青枝的心跳加快,额头有薄汗流出。
明明只是和宋戈出来吃个面,心里却满是罪恶感。
她拿起筷子夹了碟子里的点心放进碗里,无视他的话,看了眼面前雪白如玉的郎君,淡然开口,“宋公子,枝枝先用膳了。”
宋戈点点头,拿起银壶给江聿修倒了茶,又转身给沈青枝面前的茶碗添了茶。
他做人自是圆滑自若,举手投足尽显大家公子的气魄。
江聿修倒了声谢,便忙喊来店小二,要了杯牛乳。
宋戈有些震惊,“大人爱喝牛乳?”
男人摇摇头,拿出帕子擦了擦有些潮湿的手指,“给她点的。”
宋戈更困惑了。
不过首辅大人素来做事随心所欲,才不会管他的困惑。
待至那牛乳上了后,他又贴心搁在那处,凉了凉,才端来给那姑娘。
这一切都自然地像是多年恩爱夫妻。
宋戈楞了楞,但见那姑娘倒也没多热情,反而有些冷漠地低着头,像是有些拘束。
其实沈青枝哪里是拘束,她只是怪这人老是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之前在上京大理寺如此,今儿个亦是如此。
不过她也知晓两人身份在外羞于开口,但有必要连相识都否认吗?
江聿修不知她的心思,一心在想着小姑娘在其他男子面前脸红心跳的模样就恼火。
他抬眸看了宋戈一眼,心里火大,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老狐狸暗自捏了捏小姑娘的手掌心,在她挣扎时,又与她十指相扣。
宋戈眼见着那小姑娘的脸红了又红。
他忙开口问道,“可是热了?”
沈青枝摇摇头,忙将手从那人手中抽离,此时这大人物在此,她又不好开口在打探,免得这人以为她是个三心二意之人,忙低头抿起那牛乳来。
甘甜浓郁的奶香扑面而来,小姑娘只觉着口齿之间都萦绕着那股子香气。
江聿修看了她眼,也不再调戏她,拿起茶盏饮了口,复又看了眼那人,“宋生近日在扬州做甚?”
沈青枝听闻这话,忙放下筷子,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谈话。
面对沈青枝,宋戈有所保留,但在江聿修面前,因着两人相识的缘故,再因面前这人是大京的功臣,无他就没有今日的大京,故而对江聿修,宋戈算是敬仰倾佩的。
他将自个儿来扬州的目的告知于他,又说,近日扬州风景甚好,善于作美人图,许多美人盛情相邀,他无法拒绝。
他这点把戏在阅人无数,老奸巨猾的江聿修面前压根不够看,话里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恐不是沈青枝能明白的。
她吃着面条儿,喝着牛乳,听着两人的话,头有些疼。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精明,说话绕来绕去,她实在是难以参与。
最后,沈青枝用完膳,便拉着冬葵走了。
只余那两人坐在那边,话中藏剑。
***
沈青枝回了那府邸时,恰巧萧何夫妇的白马停在了门口河边。
那骏马生得高大威猛,在河边的香樟树下正吃着草,见到沈青枝,竟是忙凑到她身边,闻了闻。
它太高大,沈青枝有些害怕,往后退了退,却是脚底下踩空,差点掉进河里,幸好身后有一双大手及时搂住了她的纤腰。
“慢点。”悦耳低沉的声音响起,小姑娘气得哼了声,忙挣脱他的束缚就往大门处走去。
江聿修忙上前拉住她纤细的皓腕,面无表情地看向她,“为何对吾这般冷淡?”
沈青枝抿了抿唇,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大人自己说呢?”
“嗯?”拉过美人的皓腕,顺势让她跌在自己怀中,此处四下无人,两人少了份顾及,男人轻拍了拍她的薄背,察觉到小姑娘身子舒展下来,忙开口道:“枝枝,吾是你最亲之人,你大可没那些顾虑,好生与我相谈,吾自是凡事都愿与你妥协。”
沈青枝红了眼,玉手握拳轻拍着他的胸口,微微发怒,“大人可是嫌枝枝身份低微,在外竟是不愿与枝枝相认?”
“嗯?”江聿修微微一愣,忙扯了扯嘴角,“怎会呢?”
“那是为什么?”她不悦,声音竟是带着哭腔,委屈至极。
“那枝枝和那人说话,为何红了脸,活生生思春的模样。”他声音闷闷沉沉的,沈青枝枝趴在他胸口,听着他滚烫的心跳,脑袋一片空白。
她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大人是吃醋了?”
他轻轻一笑,那笑容如沐春风,让人觉得惬意极了。
起码沈青枝拒绝不了他的笑容。
向来沉稳霸气之人,一旦笑起来,那笑容极具诱惑,也极具侵虐,一步步占据着她的心。
“枝枝,你终于猜对吾的心思了。”
沈青枝脸一红。
河边的风拂过她绯红的脸颊,她此刻活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眼睛睁得大大的,乖顺又温和。
“那枝枝为何脸红呢?”他问道。
“自是因为闻见了大人身上的鹅梨果香气。”她忙开口解释,顿了顿,又道,“大人别以为枝枝对那郎君有什么心思,枝枝只是觉着与他容貌有些相似。”
话落,江聿修的视线沉了沉,“相似?”
沈青枝点点头,有些无辜抬眸,“大人莫非是脸盲?竟看不出我与他的五官惊人的相似?”
“有点。”他淡淡开口。
江聿修这人聪慧过人,才华横溢,但却是有些脸盲,他知晓美,却是分不清人的五官,故而方才他还真未发现这点。
“枝枝当真是觉着他与你容貌相似?”他又问了一遍。
沈青枝点点头。
察觉到他身子的僵硬,忙扯了扯他的衣袖,“大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江聿修摇摇头,轻揉了揉她的长发,笑道,“无碍,只是觉着有些巧,近来调查的一桩陈年旧案就是双胎案。”
一向不喜向外人透露他行程的人,竟也将自己的底线暴露在了她面前。
沈青枝听了他这话,也有些稀奇,“双胎会生得很像吗?”
江聿修点点头,“很像,吾从前见过一对双胎,容貌确实相似。”
“那除了双胎,还会有两人容貌相似吗?”她又问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江聿修的回答竟是和宋戈一样。
沈青枝在他怀中思忖了许久,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对于她的身世,兴许她的首辅大人能给她找出真相来。
*
两人在门口又聊了些其余乱七八糟的事儿,才重新收拾收拾心情进了府。
萧何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正与那长风高谈阔论,沈青枝第一次见到长风,对这高高瘦瘦,冷冷淡淡的少年极感兴趣。
她竟是挣脱开江聿修的手,冲到那人面前,有些难以形容的开口,“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长风薄唇微张,有些震惊,“姑娘竟不害怕我脸上的伤疤?”
他素来躲在黑暗中,就是脸上的疤痕太过显眼,烈火状,张扬却是让他整个人都像是从火里杀出来的罗刹。
沈青枝摇摇头,话中带着欣赏,“很独特的疤痕。”
长风微微一愣,拿着剑的手微微一抖。
直到自家主子站在面前,才回过神来,忙对那人行了礼。
江聿修免了他的礼,忙拉着沈青枝走至一旁默不作声的萧何开口,“这便是枝枝。”
那一袭烟灰长衫的郎君,容貌俊朗,嘴角蓄着胡须,竟是将本来的面貌遮住。
明明岁数不大,正值而立之年,但却满身沧桑,那双眼眸里饱含苍凉与寂寥。
沈青枝见了那双眸子,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
“神医萧何……”
她淡淡开口。
面前这人竟是神医萧何,想不到如此年轻,但他身上的沧桑,却诉说着他这些年的不易。
萧何当年可是宫中太医之首,为何沦落至此?
又为何成为了首辅公馆的郎中?
她百思不得其解。
近来她遇见的人,身上都隐藏着巨大的谜团。
宋戈,萧何。
一个比一个还要奇怪。
她在打量萧何,萧何也在打量她。
在看到那张如花似玉,精湛雪白的小脸时,那张本还在笑的脸立马僵了下来。
他那原本狭长的眸子睁大,嘴巴微张,表情呆滞,身子僵硬,耳朵里雷鸣轰响,大抵是情绪波动太大,连眉头都在微微颤抖。
“这便是那沈府四姑娘?”
他颤着声音出口。
江聿修点点头,“是,中书侍郎四女沈青枝。”
萧何忙将眼中的震惊掩饰住,虽说仅是僵硬了那么一会儿,但还是被一旁的男人捕捉到了。
江聿修转动手中的扳指,漂亮的风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这位呢?”沈青枝对长风颇有兴致,忙扯了扯江聿修的衣袖问道。
“黑武士长风。”长风回答了她的问题。
“黑武士?”沈青枝对长风的身份比较感兴趣,一脸诧异地盯着他,“看不出来,你和我岁数差不多大,竟是黑武士了。”
黑武士在大京是战斗力最强的兵种。
长风脸一红,不善言辞的他,忙消隐于人群中。
“他倒是消失得挺快。”
沈青枝望着那离开的那处,还有些没有缓过神来。
*
沈青枝被安排进屋去了,萧何拉着江聿修神神秘秘地去了后院。
“江兄,今儿个实在有要事,我将夫人先找个地方安置,再来看那姑娘。”
萧何不知怎的,心中大乱,现下心里只想匆匆告别离去。
江聿修打量着他,蹙眉,“何事?”
“实在是抱歉,江兄,今儿个……”
他自个儿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呵。”江聿修轻笑出声,眼眸里闪过一丝凌厉,“不知萧兄这心里头还藏着什么秘密呢?”
萧何摇头,淡淡一笑,“瞧这话说的,什么秘密敢在首辅大人面前藏着?”
“哦?”江聿修比那人要高上一截,此刻一袭墨色玄衣,更显气度非凡,竟是比当年的第一美男萧何还要出挑许多,“但愿没有吧。”
男人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眸在萧何身上冷冷扫了眼,明明语气温柔,却还是直让人从脚底冒起汗来,紧接着全身都是大汗淋漓。
*
而这厢,沈青枝进了屋,冬葵便端来新鲜的瓜果送到她跟前来,“小姐,大人派人从吐鲁番送来的葡萄。”
沈青枝眸子亮了亮,她随手拿了一颗递至冬葵嘴边,“冬葵先吃。”
冬葵心里暖洋洋的,眸子笑得眯成一条缝,嘴里吞着葡萄,说话声音嗡嗡的,“谢谢小姐。”
主仆二人自小便相依,感情深厚似亲人。
两人正夸赞着这葡萄香甜,便见门口响起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沈青枝将刚拿起来的葡萄放下,转头望了门口一眼,便瞧见一身姿窈窕,长相秀丽的女人站在门口。
两人视线交叠,那女人红唇微张,眼神微微一愣。
“请问前厅怎么走?我迷路了。”
声音似黄莺,清脆动听。
看上去已过而立,却是单纯善良,目光纯善。
沈青枝说不出来此刻的心情,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指了指门口,随口说道,“直走左拐。”
那女人道了谢,却是不走,攥着衣袖站在门口又些无措。
“还有事吗?娘子?”冬葵问道。
“无事。”嘴里这般说着,可是这脚下却是怎么也挪不动。
沈青枝眼眸转了转,忙想起来一事,转身走向她,语气温柔地问道,“您就是木木的娘亲吧?”
那女人点点头。
她虽样貌秀丽,但是一双眸子却是明亮干净,像是清澈见底的湖面倒映了一轮明月。
“您找萧神医吗?”沈青枝猜到了她的来意。
“是,可否带我去找他?初来乍到,这府中纵横交错,难免会走错路。”她有些不安地看着沈青枝,一双眸子楚楚可怜。
沈青枝不忍心,拿了一把葡萄递给她,“走吧。”
那女人接过葡萄倒了声谢,忙跟上她的脚步。
*
萧何发现自家夫人不见时,惊慌失措。
江聿修从前见过他们之间的伉俪情深,也见过萧何为了那女人茶饭不思,朝思暮想的苦楚。
终是叹了口气,“我这府中布满眼线,不会丢的。”
萧何却仍旧摇头,“她怕离开我,我不在她身边,她定是要急的。”
“她还未好些吗?”江聿修问道。
“时好时坏。”萧何脸色苍白,有些无力,“妄我救人无数,却是治不了自己心爱之人。”
“哦?”江聿修挑挑眉,声线冷淡,“只要你想医治,定能得偿所愿。”
“但愿吧……”
*
萧何寻到那女人时,她正跟在沈青枝后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夫人。”他喊她。
那女人才回过神来,忙朝他奔去,一把搂住他的胳膊,依偎在他身边,有些无措。
“怎不跟我跟好点?到处乱跑?”萧何点了点她的额头,有些无奈地开口。
“那处有香气,很熟悉。”她淡淡开口,将头埋在他怀中,语气眷恋。
“饿了吗?”他问。
“有些饿了。”
“那带你去吃饭?”
“又不饿了。”她抬眸望向不远处的沈青枝,眼里闪过一丝波澜,纤细雪白的长指伸起,“我想与她一同吃饭。”
萧何脸色变了变,握住她的手,摇摇头,“可聿修欲与她一道用膳呢,咱们不能打搅人家。”
女人红了眼,摇头,“不,我就想与她一块用膳。”
江聿修见状,忙牵着沈青枝的手朝他们走来,薄凉的眼神落在萧何身上,“一块用个膳对萧兄来说如此困难?萧兄有何可惧怕的?嗯?”
“那便一道吧?我听说今日府上有那吐鲁番的羊肉?我们可以弄桌涮羊肉!”沈青枝眼里含着柔意,看了眼那清丽婉约的妇人,笑了笑,“夫人,可能食羊肉?木木是喜欢的。”
一听到女儿的名字,那夫人忙笑了起来,她松开搂着萧何的手,身子挺直,“木木乖吗?我可想她了。”
沈青枝不知怎的,见她眼中流露出来的称之为“母爱”的神情,心中微微一酸,竟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第52章
她的娘亲在哪?如若她的娘亲在必定也会如此呵护她吧?
沈青枝红了眼。
那夫人不知她的心思,又问了她些关于萧木木的事,沈青枝皆一一回应了,问到最后那妇人眼角含笑,满是动容地拉着那男人的衣袖,“何,我们回头去看看木木吧,我想她了。”
萧何温柔的目光盯在她脸上,点点头,“好。”
看着那妇人清丽脸上和煦春风般的笑容,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心中大惊失色,原来这就是娘亲对女儿的思念吗?
她从未体会过娘亲的温暖。
听闻她方出生,娘亲便抛弃她,坠落山崖,不见踪影,有人说她是祸星,有人说她娘是祸水,总归是不受世人待见的。
沈青枝心想,她的娘亲是扬州第一美人,美若天仙,肤若凝脂,她曾多次想象她的模样。
那美人怀着她时,定也是如此爱她。
她垂下眸子,没敢再看那妇人。
晚膳她有些不想与其他人一起用了。
她扯了扯江聿修的袖子,水汪汪的眼眸楚楚可怜地看向他。
只一眼,那人便明白了她的心思。
*
这顿晚膳终是没一块儿用成,江聿修直接搂着姑娘细肩走了。
一路上他皆未说话,直至到了那主院,才松开搂着她的肩膀,弯腰垂眸,看向她那双清亮动人的眸子,轻声询问,“怎么了?枝枝不高兴?”
沈青枝摇头,双手缠绕青丝,心中思虑万千,终是化成一缕轻叹,“只是觉着别人都有母亲宠,我连娘亲都没见过。
“枝枝的娘亲是什么样的人?”他问。
什么样的人?
缠绕青丝的手指僵了僵,这问题倒是把沈青枝难住了,她从小听的最多的便是舅母所说的,她母亲红颜祸水,作践自己委身做妾,最后又将烂摊子丢给她,她的母亲是害人精,是妖精。
甚至她说,她娘亲是来讨债的,而她……是个拖油瓶。
这些话沈青枝自是一个字不信的,她不相信她娘亲是个作践自己的人,定是有缘由。
而沈如令那样连亲生女儿都可随意抛弃的人,以及他那残忍狠毒的正妻,所说之话,她可是一个字儿都不信。
最终沈青枝只徐徐吐出四字,“我亦不知。”
“枝枝,有吾便够了。”他深情望向她,那双向来清冷淡漠的眸子,里头装的柔情快要将沈青枝融化。
她点点头,伸手去触碰他宽厚的大掌,与他十指相扣,长睫微颤,“大人,我自是不悔跟着你的。”
无论两人日后的结局如何,她总不会忘记与他之间的经历。
即使日后和他和平分开,她也会怀念与他在一起的日子,温暖惬意。
沈青枝知晓,他们身份有壁,定不能长久。
她都明白的。
她垂眸望着两人相牵的双手,那人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与他比起来,她的手指更为纤细。
他身形也比她高大许多,沈青枝觉得这人一弯腰,她都整个被他包围了,像只鸟被关在笼子里,无论外头下多大雨,这里也是她的港湾。
男女悬殊,他们身份悬殊就罢了,连体形都如此悬殊。
她轻咬住红唇,将头埋进他温热宽广的胸口处,脸色绯红,“大人,认识您真好”。
“枝枝乖。”他握紧了她的手,长臂扣住她的纤腰,将人整个拖进怀中。
窗外飘起细雨来,本还阳光灿烂的午后,刹那间,乌云密布,细雨绵绵。
两人忙进了屋,沈青枝又跟着那人后面学制香去了。
如此几日,她都觉得可自个儿研发新的香料了。
*
三日后,江聿修处理了这边的事儿,不知从证人口中得知了什么,竟是翌日就欲赶往上京。
这三日,还发生了件事儿。
沈青枝从那些个小馆儿舞姬口中得知,近日来,边关军营中要了许多舞姬过去,本欲连香山都要被献上那营中高官,香山使了个一个小计才得以脱身。
香山悄悄告诉沈青枝,近来扬州大半的美人都往那营中送去了,归来的却甚少。
她不想沦为高官身边的小妓,故而装病才躲过一劫。
她说,她可能要离开这小馆儿了,想找个人嫁了。
她说这话时,两眼放空,目光直直落在那窗外的麻雀身上,却是看了会儿,笑了起来,“有时,竟觉得麻雀儿活得比我自在。”
“那有人愿意为你赎身吗?银子够不够?”沈青枝问道。
“够的,这些年我攒了不少银子,要不是……被人卖到小馆,谁想在这儿看人眼色呢……”
香山眉眼带笑,那笑意却是未达眼底。
谁也不知她的未来如何,她生下便被送到小馆儿里的嬷嬷养大,馆里有专人教她琴棋书画,她学得比别人多,也比常人想得多。
她从来都是冷静自持,这次却是不曾多想,便做了这个决定。
沈青枝红着眼眶,握住她的手,“好,愿香山平安。”
香山点头,反握住她的手,“也愿枝枝永远开心。”
在大京,两地往来需坐船或赶马车许久方能到达,更别说,书信往来,普通人家基本上很难留有联系。
这一别,许是永远再也相见。
她们谁也看不见日后,如若看见,定会倍加珍重这次见面。
*
告别香山,沈青枝行在街上,有些茫然失措。
江聿修要回上京,香山也要离开扬州,而她却是寻不着方向。
迷茫,不甘心……种种情绪扑面而来,压得她心口堵得慌。
彼时扬州正值雨季,雨水如烟,模糊了扬州,让人看不真切。
倏然下起的雨,让沈青枝有些无措,现下她脑海里一片空白,皆是香山无奈却又不得不为之的眼神。
她过惯了奢靡日子,真不知能不能适应没有荣华富贵的日子。
风很大,雨天路滑,有些农户竟是跌倒在地,车上的粮食落了一地。
有根玉米落到了沈青枝脚边,她蹲下去捡,却是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先一步拿过。
她抬头,便撞进宋知行那双清冷孤傲的眼眸里。
“枝枝。”他唤她的名。
雨水冲刷地面,那些个粮食被冲得到处都是,耳边农户尖叫刺耳的声音传来,沈青枝却是置若罔闻。
她像是置身事外,脑子一片空白,对于宋知行的出现,更不知是如何应对。
宋知行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忙拉起她的手腕到一处屋檐下躲雨。
两人同站在屋檐下,宋知行将身上的长衫外衣脱下递给她,“披上吧。”
雨水顺着屋檐落下,一滴滴似晶莹剔透的珍珠,那珍珠竟是打湿了沈青枝的白色绣花鞋,她缩了缩脚,接过那外衣。
宋知行视线落在雨帘中,眼神淡淡,声音清澈,“你舅母找你找到我这儿来了,我很担心。”
“上次那事儿,我向你道歉。”
“嗯?”沈青枝终于透过起了烟的雨雾,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烟雾袅袅,竟是将那人清俊的面容描绘得模糊不堪,沈青枝有些看不清他了。
“我不该揣测你和首辅之间的关系,也不该说枝枝一届娘子,怎会坐得这天下……”
男子将视线从雨帘中收回,垂眸看着地面,眉头微蹙。
那日回去后,他便为这话懊恼许久,他也不知,他为何能说出这般残忍的话。
这话,竟是对他的枝枝说的。
到现在,他都难以想象。
沈青枝没说话。
雨越下越小,恰巧此时冬葵拿了伞回来接她,她将身上的外衣脱下又还给了宋知行,眉眼弯弯,一双美丽的狐狸眼晶莹剔透。
“无碍,我不曾放在心上,且知行说得对,我一届娘子,怎会坐得天下,自是不会。”
说罢,她便提裙踏入细细雨中,冬葵跟在她身后为她撑伞。
白色玉兰绣花鞋踏进雨中,激起一阵涟漪,那被激起的雨点落在了她上好的裙摆上。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宋知行暗自做了个决定,他将那被女子披过的长衫叠起架在胳膊上,冲入雨帘,去追寻她纤弱的身影。
“枝枝,我会努力考好功名,回来娶你的。”
这话渐渐被融入雨中,随着那和风细雨慢慢飘向空中,终至消失。
而那姑娘,竟一步也未滞留。
*
沈青枝不怪宋知行,她确实是柔弱女子,不登什么大雅之堂。
但这话被人说来,她还是有些不悦的。
想不到,明日离开之前,她还能和宋知行见上一面,这一别,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冬葵,舅母那边……”
她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些日子她也总是侧面打探舅母的消息,虽说那日她说那么狠毒的话,但沈青枝必定是她养大的。
没有亲情,养育之恩却仍是存在,何况她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冬葵替她撑着伞,凝眉看着自家小姐惆怅的容颜,忙叹了口气,“夫人在寻小姐。”
沈青枝听闻点点头,神色平静,“走吧,去看看她。”
*
那林夫人此时正踌躇不安地在书院踱步,她自知那日口无遮拦,和那丫头说了狠毒之话,但她怎敢离家这么久?
“母亲,那表姐和她娘一样就是个没良心的,您有我们就好了,不必为这种人生气。”
说这话的是她的大女儿,一向是管教无方,野蛮无礼,和沈青灵是一种人。
沈青枝听见那话,忙在围墙后停下脚步。
她想,她愿意再给舅母一次机会,背后她是否因为这事儿而后悔。
如若后悔,她就不这么快去上京了。
林夫人听见大女儿这话,忙是停下脚步,眉头紧蹙,怒瞪她,“你这妮子懂什么?”
沈青枝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攥紧帕子,眼眶倏然泛红。
舅母在替她说话吗?从前她与弟弟妹妹顶嘴,舅母便拿筷子打她嘴,今日却是愿意为了她骂自己闺女吗?
她心中喜悦万分。
却是听那妇人开口,“我养她这么多年,她就是我的摇钱树,你能嫁到上京去吗?你能嫁到将军府吗?”
话音刚落,那大女儿不满地回嘴,“可我那表姐若不想嫁小将军呢?”
“她敢!”妇人阴沉着脸,怒斥道,“凭她身份,能嫁到那府上是她的福分,真当自己是什么上京大小姐,太高看自己了,不过是个没人要的拖油瓶。”
雨水簌簌,风拂过,吹落门前栅栏上的银杏叶。
沈青枝接住飘落她手上的绿叶,唇瓣都吓得微颤。
——不过是个没人要的拖油瓶。
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了。
她不知,她竟还在期待什么。
她看了眼那片漂亮的绿叶,泪水不禁潸然落下,她的命运和这银杏叶一样随风漂泊,离了根,便寻不到归处。
其实她更惨,连根都不知在哪。
就像她舅母说的,她是没人要的野种。
第53章
雨势渐大,扬州府衙被磅礴大雨覆盖,烟雾缭绕,让人看不真切。
“哒哒”马车声响起,车轮滚动,激起地上坑坑洼洼的雨水。
“吁……”一声,马车停下,一个带着藤制帷帽的马夫自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掀开帘子,和马车内那人说道,“那位在里头等您。”
哪怕只是说出与那人有关的字,马车内的人也是吓得浑身一颤,忙伸出一双漂亮白皙的手掀起帘子,徐徐露出一张清俊的少年脸。
“宋公子,快些,爷等急了。”
“着什么急,小爷这不是来了。”少年蹙眉,双手紧握,瘦削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从马车上下来,立马便有人来被他撑伞,“大公子,您可慢些,别被雨淋了。”
“你怎么搞的,慢吞吞的,本公子淋着怎办?”少年郎君意气风发,语气威严,心里的紧张与恼怒都在此刻迸发。
他咬咬牙,在小厮的搀扶下往那衙内走去。
*
衙内,江聿修端坐高位,手握匕首,眼神迷离地注视着那锋利的刀刃。
他身上阴鸷暴戾的气息弥漫在四周,高堂之下站了两排护卫兵,皆是腰间配剑,气质凌然。
“还未到吗?”高堂之上那人玩弄着手上的刀刃,唇角微勾,“再不来,这刀剑可就不长眼了。”
四下一片寂静,只余那人似清泉般剔透的声音。
片刻,有护卫提着剑急步走来,在他面前单膝跪下,“爷,那人来了。”
江聿修眼皮微掀,有些漫不经心地看着被徐徐走来的那精瘦的身影。
“宋燮。”
薄唇轻启,男人随手把玩了几下那刀刃,便用力将那刀刃似射飞镖一般射了出去。
眼见着那刀剑不长眼似得朝自己飞来,那少年郎忙颤着身子跪在地上,“公家饶命啊!”
“呵。”男人不屑一笑。
那剑竟直直落在了他脚边,吓得那人脸色苍白,忙趴倒在地,哪还有一丝方才在门口猖狂不羁的模样。
“扬州刺史之子,宋燮。”
他轻唤他的名字,语气柔和,神色淡淡,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想活吗?”他轻挑眉。
宋燮哆嗦了下身子,忙趴在地上点头,“小人自是想活的。”
上次他做了那等事儿,足以将他暗自杀掉也无人知晓,但目前的这位高官,竟是将他的性命留了下来,他知晓这人的狠毒,何时都瞒不过他的眼,故而他才如此怕他。
江聿修起身,踱步至他面前,高大的身影逐渐逼近,那宋燮吓得呼吸一窒。
“小人,小人不知。”他垂眸,不与那人对视。
心中大乱,恨不得一头撞死,也不想落在这暴戾权臣手中。
“哦?”江聿修轻笑出声,他蹲下,用力掐住那人的脖颈,薄凉的视线毫无温度地落在他脸上,“告诉吾这扬州城内背后的金主,吾可饶你不死!”
宋燮脸瞬间发紫,他张着嘴想呼吸,男人手下的力道更为用力。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被他掐得嘎嘎作响。
扬州刺史之子,向来受人尊敬,此刻却是像只丧家犬,匍匐在男人面前,毫无地位。
“宋燮,吾杀了你,毫不费力,且无人敢质问,而你,一条性命,在吾手中,只要……”他顿了顿,狭长的凤眼里闪过一丝狡诈,“咔嚓一声,你的脑袋就会落地,然后被吾当成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无人知晓你的死。”
那人吓得泪如雨下,浑身湿透。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知晓吾上次为何饶了你吗?”他开口。
“是因为小人的父亲吗?”宋燮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他。
“呵,你父亲?吾之师?杀了你,不过是替你父亲除害。上次你差点伤了她,你知晓她的身份吗?”他眸子倏然冰冷,像是一块冰川,让人看了觉得心里凉透了。
“她……”宋燮卑微仰头,浑身僵硬。
“你不配提她。”男人掐住他的脖子将他凭地拎起,不费一丝力气。
四下一片安静,宋燮的眼神变了,他觉得自己在死亡边缘徘徊,头脑昏沉,喘不上气来,想喊,却是什么也喊不出来。
最后一刻,江聿修松开了他的脖颈,那人如放飞的风筝一般倒在地上。
*
“他竟还未回来吗?”
主人屋内,烛火摇曳,沈青枝已然睡了一觉,她口渴,冬葵听见她的动静,忙到梨花桌上倒了杯水。
“大人尚未回府。”
冬葵近前来,掀开榻上的纱幔,美人朦胧优美的惺忪姿态映入眼帘,她忙羞红了脸。
“外头还下雨吗?”她接过那杯子,纤长漂亮的手指触在其上,冰凉凉的感觉传来,她竟觉得一阵舒爽。
冬葵摇摇头,有些困倦,眼神迷离,但还是打起精神答道,“不下了。”
“给我拿件外衣,我出去看看,这么晚,怎还不回来,明日便要回京了。”
沈青枝有些着急,忙慌里慌张地从榻上下来,恐怕连她自个儿都不知,她对那人的忧虑早已超越了寻常人家的情谊。
她乌黑浓密的青丝,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似瀑布般倾泻而下。
大抵是刚睡醒,脸颊绯红,视线一直落在门口,那双精致漂亮的狐狸眼里满是担忧和焦虑。
“怎还不回呢?”她漫不经心地嘀嘀咕咕着。
“许是公务忙。”冬葵一边解释,一边扶着她下榻,替她披上一件外衣,叮嘱道,“外头凉,小姐注意不要站到风口上去。”
沈青枝点点头,婷婷袅袅,莲步轻移至门口。
微风拂动,她的心也跟着慢慢飘远。
也不知那人此刻在何处。
“小姐别急,大人身份尊贵,公务忙,从前忙到半夜回来也是正常的。”
冬葵见小姐那可怜兮兮,焦急等候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疼。
她还是第一次见小姐心里有了寄托,有了挂念,她向来孑然一身,如今也有了牵挂。
沈青枝点点头,眼眶微红,她自个儿都未发现,她竟是半步都离不开那人了。
两人站在门口等了没多久,便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沈青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她忙伸手抓了抓耳畔凌乱的碎发,又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
微弱的烛光下,那人挺拔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
明明一日未见,可心里头的思念却如三秋。
她忙提着裙摆欲跑近,却是见那人身子不动声色地躲闪了下,眸光流转,薄唇轻启,“枝枝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
沈青枝心思敏感,他这一躲闪,她心都碎了,攥着裙摆泪光盈盈,“大人怎么这么晚回来?”
江聿修眼里满是疲惫,他以手揉眉,薄唇间荡漾着笑意,“衙内有事。”
沈青枝欲去搂他的胳膊,却是被他闪躲了下,“身上脏,我去沐浴更衣,等会儿还有事要做,枝枝先睡下。”
说完他迈开修长的双腿急切地朝那温泉汤池处走去。
沈青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抿唇不悦地颦了颦眉,“他是何意?”
冬葵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歪着头看着沈青枝,“许是太累了,小姐别乱想。”
沈青枝点了点头。
脑子里倏然浮现出香山说的那句,“扬州城美女如云,且都是为那些人量身定制,那些个郎君无人过得了这美人关呢!”
她瞬间红了眼,攥紧手中的裙摆,刹那间思绪万千。
*
江聿修去了温泉池,白苏忙送来衣裳。
他站在汤池边,解开长衫,白衣内衬一片血红,令人触目惊心。
“爷,我去喊个大夫过来。”
江聿修摇头,咬着牙自己将腰上,断掉的箭拔了出来。
刹那间,血流不止,整个温泉池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江聿修随意用纱布包扎了下伤口,嘴里还在喃喃道,“早知她未睡,吾便不回来了。”
他轻叹了口气,便转头看向白苏,“你速速暗自调查这事儿,送美人去边关这事儿还有哪帮人在背后操作,这群瘦马出自谁手,吾才着手调查这事儿,就中了箭,这里头的猫腻大着呢!”
白苏点头,又忍不住开始担忧起主子的伤口来,再三要喊个大夫来都被他拒绝了。
“这事儿不疑再惊动他人,你在背后偷偷调查,动用黑武士势力,切记暗自调查!”他薄凉的眼神落在白苏脸上,白苏吓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
沈青枝这厢正陷入哀愁中,她怎么也想不通那人匆匆忙忙去往温泉池做甚。
莫非是……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从脑子里浮现出来,她忙摇头否认了。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大晚上去找瘦马,他绝不是这样的人。
要说美她样貌出挑,香山说这世上打着灯笼都再难找个比她还要艳丽的姑娘。
但要论情调……
她绝对是比不上小馆儿里头的姑娘们,她在这一方面一窍不通。
之前多次箭在弦上,他都忍了下来,难道也是因为她在那方面一窍不通?
沈青枝揉了揉一头乌黑青丝,长睫微颤,水汪汪的眼里满是伤心欲绝。
冬葵睡去了,她独自坐在桌边倒了杯茶饮了起来。
却怎么也缓解不了心里头的躁动不安。
许是因为从小无人疼爱的缘故,她极缺乏安全感,甚至是敏感自卑。
此刻的她,害怕又恐惧。
却是无处宣泄,只能通过饮茶来解愁。
倏然,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她动了动眸子,却是没敢去看。
她不知怎么面对他,她觉得她有些玻璃心,明明他也没怎么样,她却伤心难过,心痛难忍。
因为端着茶盏,长衫滑落,露出白嫩的手臂,手腕上那枚精湛好看的镯子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沈青枝看了眼那镯子,不知怎的,来了气,一把将它褪了下来。
倏然,她余光撇见了镯子内的一行小字,借着烛光,她将那镯子举起,聚精会神地看了会儿,却是忍不住一阵心惊。
第54章
这翡翠玉镯里头赫然刻着几个小字,上头写着赠吾爱枝枝。
沈青枝愣了愣,这镯子竟是早就准备好的?
在她诧异之时,那门被推开,江聿修已然换了一套墨竹长衫走了进来,他手中端了一碗不知从哪弄来的玉米糊糊,那双如天边皎月般明亮的眸子,此刻有些倦意,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将那玉米糊糊搁在桌上,薄唇轻启,“饿了吗?吾让嬷嬷做了碗玉米糊糊吃吃看。”
沈青枝手中拽着那手镯,瞧了瞧那还冒着热气的玉米糊糊,竟觉得胃腹确实有些饿得慌,她将那镯子复又戴到雪白皓腕上,接过那碗,拿起男人递来的勺子舀了一勺。
甫欲放进嘴中,却被人握住皓腕,他漆黑深沉的眸子落在她艳丽的脸上,摇摇头,“吹一吹。”
话落,便身子凑近她,就着她的碗,轻轻吹了吹,那碗中浮上来的热气,瞬间被吹得散了团。
沈青枝察觉到他握在她皓腕间,那手掌上的火热,忙红了脸。
“可以了,喝喝看。”
吹了一会儿,直至那热气吹散了些,他才起身,将那白如玉,薄如纸的薄胎白瓷递至她面前。
沈青枝抬眸,与他深沉如墨的眸子撞在一起,他的瞳孔极黑极亮,像是夜空中耀眼的繁星,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大人……”
她轻声喊他的名讳,有些不知所措,知晓那镯子上的秘密后,她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这人究竟对她存着怎样的心思,她实在不知。
“先喝。”
他薄唇张了张,便走至一旁坐下。
长指轻叩桌面,脑海里倏然浮现出方才那小姑娘手中拿着镯子的样子,江聿修逐渐明白她为何表情复杂。
沈青枝肚腹有些轻微的饥饿感,她一勺一勺地喝了不少的玉米糊糊,待至喝了半碗,她忙将那白瓷碗搁在桌上,轻轻朝江聿修那边推了推,“大人,您也喝些。”
江聿修极自然地接过那碗,就着她的勺子喝了些许玉米糊糊。
清甜甘爽的味道萦绕在嘴里,他搁下那碗,看着姑娘笑了笑,“枝枝用过的勺子就是甜。”
话落,沈青枝那张白皙精湛的小脸瞬间绯红一片。
她将自个儿用过的帕子递给男人,“大人擦擦嘴。”
其实他嘴角干净,不沾一丝糊糊,但沈青枝还是将自个儿用过的帕子递给了他。
男人含笑接过那帕子。
两人饮了粥,有了些力气交谈。
江聿修长指叩了叩桌子,抬眸看向她,“枝枝以后不用在外等吾。”
“为何?”沈青枝本还安安静静端坐在那处垂听他的话语,当即长指绞动着手中的帕子,有些急躁,“大人可是不疼爱枝枝了?”
美眸眨了眨,眼底涌上一层薄雾,“是不是……”
是不是外面有了新的小娘子作伴?
可这话她说不出口。
却是只能垂着眸子,有些哀怨自怜。
“正是因着疼爱枝枝,怕枝枝冻着,才不想让枝枝在外等候。”他伸手,抚上她皎白的面容,轻轻摩挲了下,又爱怜地点了点她的鼻尖,“枝枝又胡思乱想了?”
沈青枝摇摇头。
烛光摇曳,屋子里温馨惬意。
趁着夜色温柔,沈青枝将皓腕上那镯子褪了下来,搁在桌上,轻轻推至江聿修面前。
“大人,这镯子里头有字。”
她轻声细语,美眸低垂,有些羞涩。
“嗯。”男人看了眼那玉镯,点点头,“怎么了?枝枝不喜欢?”
沈青枝摇摇头,“枝枝不解,大人为何要在这里头刻这字。”
“枝枝还不懂?”男人面容白皙,因为倦态,显得有些沧凉。
沈青枝看着他,沉默不语,她其实心里头有答案,只是她想亲耳听男人说出那话。
只因她没多少安全感。
时间静止,江聿修直愣愣盯着她,那双清冷孤傲的眸子里,满是她柔美的身影。
沈青枝有些不敢再与那人对视,忙垂下头。
下一秒,便感觉那人走至她跟前,拿起那玉镯,轻柔仔细地戴起她纤细的皓腕上。
冰凉触感袭来,沈青枝身子一阵颤栗。
紧接着,男人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展开的五指合拢,大掌全然包住她的拳头。
他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笑意,眼神专注地看向她,“吾心里头有枝枝,只有枝枝。”
*
“他当真和枝枝这般说?”小馆儿内,香山眼睛亮了亮,满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沈青枝点点头,眉头微皱着向香山求助,“可是我仍是不敢全然与他……”
“枝枝担心什么?”香山忙斟了杯酒来,递给她。
沈青枝接过那酒,唇沾了杯口,眼里闪过哀愁,“自是我与他,身份有壁。”
香山眉眼弯弯,靠近她纤细的肩膀,凑到她耳边,很轻很轻地开口,“可是枝枝的灵魂很美,不必自卑。”
自打决定离开这小馆儿之后,香山嘴角的笑颜愈发迷人,说完她又慵懒随意地靠在软塌上,拿起酒壶朝着嘴里灌了灌,“枝枝,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有酒没酒,活在当下。”
沈青枝被她的话所感,端起酒杯大口喝了起来,她小脸微醺,独属于桃花酿的清香,在口齿间萦绕,醇厚甘甜。
“枝枝,你午后就要离开扬州了……可能……”
香山叹了口气,高高举起那酒壶,美丽动人的水波里荡漾着淡淡忧伤,“不管了,我会去上京找你的。”
说完,她猛地将那酒尽数灌进了嘴里。
大概是喝醉了,许久后,她趴在桌上,轻声开口,“其实,我也想活得肆意张扬的。”
*
沈青枝喝了些酒,头有些痛,她离开小馆儿,走在路上,头脑比平时要清醒许多。
她看了眼那小馆儿的牌匾,仿佛还能看见初次见面时,香山倚在二楼勾阑处,眼神薄凉寂寥。
她说,她没有家,她说,她想成一个家。
却是不知她日后的归处,令人愁上心头,更觉烦闷。
沈青枝徐徐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却是在转角处,撇见一道颀长如玉的身影,那人着一身月白长衫,面容白皙俊美,头戴纶巾,手拿羽扇,风度翩翩。
“宋戈……”
沈青枝看了他一眼,不知怎的,也没喊住他,竟是做贼似的,悄悄跟在他身后。
那人身上有种温润如玉的气质,明明比女儿家生得要美,但他身上那副文人的清高,却是溢于言表。
过雨荷花满院香,他所行之处,皆留下一股子好闻的香气。
这味竟与江聿修身上的味道重叠,沈青枝愣了愣,这人,先前定是见了那人,且逗留时间许久。
不然不会沾上他屋子里的熏香。
沈青枝跟上他的脚步,见他往一家卖瓷器的铺子去了,门口有人亲自将他迎了进去。
那家铺子生意极好,门庭若市,挤满了要进去的人。
眨眼间,沈青枝已跟丢了那人。
但不管怎样,她都是知晓了,那人方才拜访过首辅。
可那瓷器馆,又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沈青枝脑袋倏然又疼了起来,她忙不再去想,这其中的因果,转身离开。
*
转眼过了几日。
几人几经辗转,终是回到了上京。
帘子掀开,沈青枝还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苍松翠竹,清净悠然,让人闻着都觉着心情舒畅。
可惜,这里没有香山。
这些日子,沈青枝一直在想着香山,也不知她有没有成功赎身,也不知,那军营高官有无再要她过去。
冬葵慢慢扯了扯沈青枝的袖子,轻声问她,“小姐,我们是去哪儿?去公馆还是侍郎府啊?”
沈青枝看了眼外头的蓝天白云,终是决定回沈府。
有些事,她想定是要解决的。
比如——退婚。
虽然这婚,她并未同意过。
和那人告别之时,她还有些依依不舍,近来她对他愈发离不开了。
那人却是亲自下了马车,随后又搂住她的腰,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沈青枝一惊,忙拍打他的后背,“大人,这里不是堤柳街。”
江聿修在她耳边朗朗一笑,“怕什么?”
沈青枝抿了抿唇,心里头有些难受,“在上京,您还是我未婚夫的舅舅。”
“很快便不是了。”他将她放在地上,摸了摸她的头,“等我。”
*
沈青枝回了沈府过了几日。
这几日,风平浪静,那沈如令也并未找她,对她,就像是对待毫无关系的路人般,毫无感情。
那沈青灵近几日也未前来挑衅,据说是改了性子,要与人说亲。
沈青枝才不管,她每日在院子里研究香料,这些日子,傅岑与裴琳琅倒是时常来与她聊天,宋音尘据说是跟着那大理寺卿去了襄阳巡游去了。
其实生活挺热闹,只是偶然夜深人静,还是会想他想得落泪,却是不敢去寻他。
据说他也正忙。
而那相爷也正欲到那帝皇面前,求圣上赐婚给那人与他之女。
近来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
“舅舅这事儿其实可忽略不计了,没人能左右他。”裴琳琅盘腿坐在软塌上,一脸笃定。
“琳琅,说到这事儿,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傅岑问道。
裴安……
沈青枝都快将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当即有人提起他,还有些黄粱一梦的错觉。
“不知呢,哥哥已许久未与家里头联系了。”裴琳琅俏丽的脸上,染上一股哀愁,“他从前不是这样的,这次不知是怎了,毫无音讯。”
裴琳琅随手翻了翻手上的《香经》,将它随意扔到一边,“这什么,密密麻麻的香料图,还有些晦涩难懂的字,哪里来的?”
见那《香经》被扔到一旁,沈青枝急了,忙将那本厚厚的资料寻了回来,极爱惜地顺了顺,“这是……”
她愣了愣,忙改口,“这是好友送我的。”
其实不然,是白苏前些日子送来,说大人怕她无聊,特定给她送了个宝贝。
沈青枝识得他的字迹,自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而且其中各样香草都被画得栩栩如生,这般水准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裴琳琅将她羞涩的模样看在了眼里,忙搂住她的肩,问道,“哟,是哪位好友?让我们大美人脸都红了?”
一旁的傅岑忙过来替她解围,“琳琅,你快点过来帮我调香,别玩了!”
你一言,我一语,这小小的麋院热闹极了。
*
大抵是看不惯沈青枝这般潇洒,翌日,那休停了几日的沈青灵带着几个丫鬟找上门来挑衅了。
她一进门就坐在寻常她们几位闺中密友坐着的软塌上,接过嬷嬷递来的瓜子仁吃了起来。
一边吃,还满脸可惜地看着沈青枝,“啧啧,真是可怜,好不容易榜上的大腿,这下要飞走了。”
沈青枝放下手中的书册,不解地抬眸看她,“姐姐这是何意?”
“哟,你那闺中密友们没有告诉你?”她轻嗤道。
“何事?”沈青枝目光如炬,直直盯在沈青灵身上。
沈青灵慵懒自如地靠在她的软垫上,手里抓了把瓜子仁,清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轻蔑,“四妹妹,你可真是可怜,好不容易结上的良缘,怕是要吹了?”
“嗯?”沈青枝红唇微颤,雪白漂亮的脸上露出痛苦和绝望。
“姐姐是何意?”她控制不住瘫坐在檀木椅上。
双手握拳,满脸的不可置信。
看见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沈青灵得意极了。
她忙走至她身边,用脚踢了踢她的小腿,笑道,“好妹妹,你那在边关的未婚夫左拥右抱,快活死了,早就不知把你抛在九霄云外了,哈哈哈,尚未过门,就被人舞姬抢先一步,真是惨啊!”
“什么?”沈青枝身子颤抖,红唇微张,那双美丽清纯的狐狸眼,此刻蓄满了泪水。
她抓住沈青灵的胳膊,用力掐住,神色慌张地问,“姐姐再说一遍,我那未婚夫婿发生了何事?”
沈青灵胳膊被她掐得火辣辣得疼,她用力挣扎,却是被沈青枝掐得更用力,她也不和这疯子计较,忙在她耳边解释,“边关美人如云,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你家夫婿乐不思蜀呢!”
沈青枝双眼泛红,全身无力,珍珠般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着。
她委屈极了,抓着沈青灵的胳膊,一个劲儿的地抽泣,“姐姐,这婚我不欲和他成了。”
沈青灵那胳膊还火辣辣疼着呢,忙挣脱开,嫌弃地看着她,“那你去找爹爹啊,找我做甚?我可没有这个权利。”
“要不现在就去,不过爹爹在前厅会客,不定有这功夫呢!”
沈青枝极聪明,从她话语中知晓了沈如令现下的所在地,忙抹了抹眼泪,抽噎着要去寻他。
第55章
抱春园。
侍郎府的会客前厅,沈如令坐在那高位的右手边,正与那高堂之上,高山白雪般的贵人说着话。
沈如令现下心思极重,面前这人身居高位,权倾朝野,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攀得上的。
他也听那林夫人说了沈青灵欲与首辅结亲,故而今儿个这位登门拜访,他以为这人真看上了他家大姑娘。
“大人,我家小女被下官宠坏了,倒是不配得做那首辅公馆的正室。”
男人手中端着茶水,神色寡淡地看了他一眼,手中的茶盖微微一掀,“侍郎宠过她吗?”
沈如令蹙眉,心中大乱,他忙用笑意掩过,“大人,今儿来必要留在此用膳,下官府中有一江南来的厨子,及其善于做这淮扬菜,就连姑苏菜也略知一二。”
“哦?”江聿修放下茶盏,凝眉看向他,“大人府中有如此厨子,是否每人都能享用这等美食呢?”
“大人这是何意?”沈如令不解。
他怎感觉这首辅大人句句带刺。
沈如令再想与他说下去,却是见这人摸索着手中的扳指沉默不语。
那林夫人此刻坐在后堂,正悄悄听着外面的对话,早些时候,她曾收买首辅公馆的小厮,让那小厮将她闺女的画像连同写的一些诗词,弄到公馆去,有意无意在那大人物面前溜溜。
她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得到那人的青睐。
却不料,今儿个,这大人物竟主动登门拜访了,林夫人心中狂喜,定是因着她闺女的才华吸引了这人。
她忍不住用力攥紧手中帕子,那双眼眸里含着水雾,她就知道她这三女儿是个争气的。
恰巧,她从她那在边关的儿子口中得知,那小将军在边外左拥右抱,乐不思蜀,早已将这婚约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且这尚未成亲,便与军妓共度良宵,这本就是将沈青枝的颜面踩在脚下。
将来这事儿传出去,侍郎府必定是会找人非议,但她那女儿是个争气的,到时候嫁与那首辅为妻,定是无人敢说闲话。
只余那个尚未进门,就被抛弃的沈青枝,定是要被万人嫌弃。
林夫人嘴角含笑,眼里的雾气逐渐消退,渐渐的,一抹嘲讽慢慢浮上嘴角。
她就知晓,林嫣那狐媚子的女儿怎么可能坐上那将军夫人的位置,一个身份卑微低贱的庶女罢了。
不像她家灵儿,很快便要坐上那首辅夫人的位置了。
*
沈青枝那蒲柳之姿,徐徐朝这抱春园走来。
她每走一步,脚底都似在流血,大抵是伤心过度,那万千青丝微有些凌乱。
府中下人也对那事儿有些耳闻,近来军营召舞姬一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都难。
故而,看着那四姑娘的眼神里都含着同情。
沈青枝缓缓走至那抱春园门口,白苏正守在门口,见她这哀怨愁烦的模样,有些不敢置信。
但很快,他便领悟过来,忙换了个同情的表情看向她。
沈青枝走进那前厅,还未走进,身子就像是软弱无骨般瘫倒在地上。
她绝望无助地拿出帕子擦擦眼角,那双水汪汪的眼里此刻一片红晕,珍珠大的眼泪“滴答滴答”,落在她身上,打湿了她的长裙。
沈青灵也随后赶来,站到她爹后面去,等着看这四姑娘的笑话。
时不时那余光还会轻轻瞄上一眼,高堂之上那人。
沈青枝可不知她的心思,此刻她也管不着别人,她正痛苦无助地趴在地上,娇柔的声音委屈巴巴的,“父亲,小将军已然在军营里有了人,他这是……将枝枝往死路上逼啊,这婚枝枝不愿结,请父亲与将军府退婚!”
听闻这话,沈如令来了气,欲拿起那桌上的茶盏就往那姑娘身上砸,却是被江聿修按了下来。
沈如令火冒三丈,却也是不敢当着这人面,再轻举妄动,只是起身,站到那四姑娘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沈青枝,你知晓你的身份吗?你何时能看清你自己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要求退婚,可不知,你一个庶女,能得此桩婚烟,已是你三世修来的福分,还退婚?做梦!你怎么敢说出口的?”
噼里啪啦的话,蜂拥而来,沈青枝眼泪汪汪,垂着眸子,不敢抬头。
这番话,实在太伤她心,即使方才她的伤心欲绝是假的,可此刻,她是真得被伤着了。
何等歹毒之话?
——沈青枝,你知晓你的身份吗?
什么身份?
“敢问父亲,枝枝是何身份,被父母抛弃,无人怜爱的身份?”
她终于抬起眸子,勇敢地注视着面前的父亲,漆黑瞳孔里写满了坚定,“可是父亲,是你抛弃我的不是吗?庶女也是父亲的女儿啊,是你当初不要我的。”
“闭嘴!”
沈如令大吼,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白皙的脸上,此刻连带着脖子都通红一片,显然是气愤不已。
“沈青枝,这是你和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他红着脸,喘着粗气,斥责着面前的姑娘。
沈青枝被他吼得低头莫雷,脸上的泪水“啪嗒啪嗒”,直流。
“沈侍郎,这是你该对亲生女儿说话的态度吗?”
高堂之上那人手中端着茶盏,薄凉的眼神静静落在那沈如令身上。
方才他一直沉默不语,其实怒火早已燃烧,他恨不得一脚将这人踹飞,却还是压抑住怒火,这人是他姑娘的父亲,若是他出了事儿,沈青枝的名声定是会收到损害。
故而他强忍住怒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却是终压制不住心里头的怒火。
“大人……”沈青枝抬眸望向那坐在高位的男人,眼眶更红了。
她双腿一软,更是连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她竟疏忽至此,连这人何时出现都未发现。
也难怪她那便宜爹这般生气,定是觉得她丢了他的颜面。
沈青枝贝齿轻咬下唇,泪眼朦胧。
那娇柔美丽的模样煞是引人垂怜。
“狐媚子!敢勾引我的男人!”沈青灵站在江聿修不远处,直是在心里头唾弃那娇弱的美人。
“枝枝。”那人坐在高堂之上,犹如高山白雪,清隽雅致,着一袭修竹刺绣白袍,儒雅高冷,让人望而生畏。
可他却是极温柔地喊着她的名。
“过来。”他说。
沈青枝红着眼,在冬葵的搀扶下起身到了他身边,那人一把拉过她的手,将她带到方才沈如令坐的位置。
沈如令见那一向暴戾凶残的高官,此刻眉目含柔,不禁大惊失色。
沈青枝乖乖坐在那人身旁,明明才几日不见,她的相思之苦,夹杂着种种委屈在此刻爆发,泪水失控,洪水泛滥般往外涌着。
“枝枝。”他又喊了她的名。
沈青枝抬眸,看着他,不知他为何意,只敢开口喊上一句“大人”。
那娇媚柔弱的声音直喊到人心坎上去了,让人只想将她抱进怀中,好生怜爱。
察觉到男人逐渐泛起柔意的双眸,沈青灵急了,忙怒斥道,“沈青枝,喊舅舅!这可是小将军的舅舅,是你的长辈,放尊敬点。”
江聿修听闻这话,目光瞬间冷了冷,他冰冷刺骨的眸子扫在沈青灵身上,吓得那姑娘瑟瑟发抖,忙低头沉默不语。
此刻,沈青灵恨不得将面前这装柔弱的女子扔到外头去,她是何身份,竟是能让这大京最为高贵的男人亲自让她坐在身边。
她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而这厢,沈青枝竟是咬咬唇,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看向男人,轻喊了句,“舅舅……”
江聿修薄唇上扬,转动手中的扳指,应了声,“乖。”
“枝枝,吾那外甥竟犯下这滔天大罪,不如枝枝与我成婚,气死他可好?”
话落,屋子里一片安静。
沈青枝脑袋一片空白。
其余几人更是不可置信。
尤其是后头那林夫人,差点从木椅上摔下来,她气得咬唇只哆嗦,手中的茶盖都快被她捏碎了。
“大人,我这四姑娘是庶女,做妾方可,做妻实在高攀不上啊。”
沈如令忙回过神来,走至江聿修面前,忙劝阻他的行为。
江聿修轻嗤一声,“沈如令,你可真有脸!呵!就你这身份,就是嫡女吾也看不上呢!”
沈如令脸红了三分。
江聿修说罢,当着他的面,竟是握住了沈青枝柔若无骨的玉手,放在手中摩挲了下,又道,“另,吾那外祖父定下的婚约,可未具体说和谁吧?吾也算他的子嗣,而如今,吾那外甥犯了这事儿,自是这婚约由吾替他履行。”
“大人……”沈如令欲再次劝阻。
可他哪知,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人设的局。
更何况,他怎会在意别人的目光,他又岂要在乎别人的话?
倒是沈青枝此刻是真的被他那话吓着了,她有些云里雾里地垂着眸子,心跳如擂,不知所措。
过了片刻,才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看着男人,“大人,这是……”
江聿修静静转动手上的白玉扳指,眼皮微掀,“他负你,不如做他舅母?”
“大人,我的身份……”她红着脸,眼泪汪汪。
江聿修揉了揉她的长发,怜惜地拿起帕子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目光灼热地盯向她,“首辅夫人是枝枝日后的身份,万人之上,无比尊贵,其余身份渺小如尘埃,即使你父亲,日后在你面前也得喊你一句——夫人。”
话落,万籁俱寂。
沈青灵满脸嫉妒,双手握拳,欲发怒,却被林夫人从后堂过来按住她的手,摇头,“切勿动怒。”
“凭什么,凭什么。”她眉头紧皱,原本清秀的面目此刻有些狰狞。
林夫人也想问凭什么,凭什么到嘴的鸭子还飞了?
凭什么那丫头明明已经深陷泥潭,还被贵人扶持,坐上了高位。
她不懂,她亦气恼,可这事儿不急,得从长计议。
第56章
上京近来出了个天大的消息。
原来是那沈府四姑娘,尚未嫁入将军府,那小将军已然在外头乐不思蜀。
老百姓们近日来还听闻美人舞姬送往军营的事儿,正议论纷纷,等着看那四姑娘的笑话呢。
听闻那是个绝世美人,容颜绝艳不说,这性子更是温柔善良,就是身份低微,乃是妾室所生。
“其实那女子连妾室都算不上,定多是个外室。”
“这身份嫁到将军府为妾,也是这姑娘的福气,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嫁与那铁骑小将军!别说这姑娘还是正妻!”
“啧啧,就是这以后嫁过去得受欺凌了,那后院美人数不胜数呢!”
全城百姓在等着看沈青枝的笑话,却不料,那首辅大人竟是亲自上侍郎府,向那姑娘求亲。
一夜之间,上京风云巨变。
画风急转,羡慕声嫉妒声快要将那侍郎府淹没。
沈如令如今可是顶着首辅大人岳父的名头,那来拜访的贵客可是要将那门槛踏破。
那首辅大人可是权倾朝野,连皇帝都得看他脸色之人,据传闻,他说要娶那沈府四姑娘,皇帝二话不说拟来圣旨。
有人说这首辅大人不好女色,清心寡欲,却是在那甥媳身上栽了跟头,定是这姑娘勾引那权臣。
但隔日,说这话之人便被送进了官府,至今生死不明。
后来,百姓才知,原来这婚约也未指名道姓,是那小将军不仁在先。
于是乎,沈青枝的名字在民间火了。
首辅之妻的名头,无人敢亵渎,谁想去吃那板子。
*
婚期定在半月后。
沈青枝自从那日后,便恍然如梦,生怕这是场黄粱一梦,梦醒来,一切都是空。
两人商量婚期那日,沈青枝见了那人,麋院内,他顶着她夫君的名头直接进了她的屋。
他牵着她的手,将她抱坐在窗边,搂着她的纤腰,看着屋外她娘亲种下的山楂树,他微微叹了口气/“枝枝,总觉着和梦似的。”
他灼热的呼吸萦绕在耳边,沈青枝红了脸,她咬了咬唇,将头趴在他肩上,“我也是的,大人。”
“大人,你一直是想娶我为妻的吗?”她终是忍不住问道。
“不然呢?”男人注视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点了点她俏丽的鼻子,“枝枝又胡思乱想了?”
沈青枝忙垂下眸子,双手缠绕着他腰间的玉佩,这才注意到,这玉佩竟和那白玉镯子用料相似。
“大人,我那白玉镯子何时给我?”她细声问道。
男人将窗户关上,将她两条又细又长的腿架在自己腰上。
薄薄的衣裙下,那两条漂亮的长腿若隐若现,甚为诱人。
江聿修看了眼,漆黑如墨的眸子暗了暗,从前,他清心寡欲,如今却是只一眼,便觉动人心魄。
他掩住眼中的欲,低头轻啄了下姑娘的红唇,“洞房花烛之夜为夫给枝枝戴上。”
——洞房花烛夜。
沈青枝心里一阵热流涌过,她忙搂过男人的脖颈,让自己与他贴得更近。
男人托着她的蜜桃臀,将她往身上靠了靠,闻着那从她身上散发的淡淡幽香,有些动了情。
这些年他一直引以为豪的自控力在她面前不堪一击。
他忙低头轻咬住小姑娘的红唇,深吸口气,才将这火气压下。
沈青枝自是察觉到他的变化,呼吸有些急促,这人真是……
每次都忍。
她都习惯了……
待至洞房花烛,她定要将他掏空。
可怎样才能掏空他呢?
小姑娘脑海里倏然浮现出,扬州小馆舞姬们的话,忙敛了敛眼中的神色。
江聿修不知小姑娘心中正想着如何拿下他,他将头搁在小姑娘的肩上,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垂。
“枝枝,等我娶你。”他趴在她耳边说道。
“好。”沈青枝垂下眸子,眼眶红了红。
*
自打婚期定了,这几日她走在街上,都发觉那些目光含着钦佩和敬意。
她想买根糖葫芦,那老爷子忙将糖葫芦取下来,递给她,连眼神都不敢停留在她身上,“夫人拿走吧,这东西不值几个银子。”
沈青枝拿着糖葫芦,有些云里雾里,漂亮的眼里满是困惑,“天下岂有吃东西不给银子的道理。”
“冬葵,将银子给人家。”沈青枝下巴轻抬,满脸认真。
那老爷子忙将银子递还给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浮上一丝笑意,“夫人,虽我们惧怕首辅,但也知无他便无今日的长安街,也无今日的大京,从前我们怕他,是因为他整日板着脸,但如今,认识了夫人,大人脸上也添了笑容。如今他即将大婚,我们怎敢收夫人的银子?平常我们不敢对他说话,但今儿个夫人在此,我们可高兴着呢!”
沈青枝有些震惊,她没接过那银子,雪白漂亮的脸上浮上一层薄薄的红晕,她望了眼那老人,徐徐问道,“他竟是改变了这么多吗?”
那老人点头,“我们在长安街卖东西的,可是知道得很呢,大人从前每次来长安街,那冷气都快将我们冻死了,大家都跑了,但自打认识了夫人,大人身上多了人情味。”
沈青枝竟不知他居然有这么多变化。
心中喜悦,连带着吃起糖葫芦来都觉着甜丝丝的。
*
东郊处一间山庄内。
戴着面具的男人,正踱步在厅内,他身材颀长,满身寒气。
“居然被他骗了!现下,那姑娘已然要与那人成亲了?江聿修!只手遮天的男人!”男人怒不可遏,转身一巴掌打在身后小厮脸上,“你吃素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小厮被他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他捂着脸,忙跪在地上,“大人饶命啊!他跟着大人这么多年,谁曾料到他竟会骗了大人!”
男人蹲下,一把揪住那小厮的领子,朝着他惊恐的脸上狠狠砸上去一拳,“跟着本座这么多年,竟是还这么愚蠢!”
那小厮闪躲了下,这样软弱无能的样子更是让男人来了火气,他用力掐住那小厮的脖子,怒斥道,“去!给我将那姑娘捉来!”
那小厮面容狰狞,挣扎着身子,眼睛瞪得只剩下眼白。
呼吸困难,他觉得他一脚已经踏向死亡的边缘了,便是在那最后一秒,这戴着面具的男人才将他放了开来。
*
沈青枝浑然不知危险来临,近日,她心情彻底放松下来。
再也不用纠结要不要做那人外室。
他竟是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现如今她是那人之妻的事儿,已然闹得沸沸扬扬,这上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心里头轻松起来,她干活儿也得了劲儿。
自从知晓这姑娘身份后,那掌柜的再也不敢让她帮忙打理铺子,尽让她去二楼休憩,可沈青枝这性子片刻也歇息不了。
没办法,那掌柜的只能让她去制香坊,继续研习香料。
心情愉悦,这做起事儿来更为得心应手,加上,那人给她一本独家秘笈,沈青枝对香料的研制灵感源源不断。
这几日研习了不少独属于自己的秘方,她想,待至他们成亲后,她就将这些香料拿出来卖,她虽身份不及那人,但她也可以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里占有一席之地。
有梦想的人,便是走出成功的第一步。
这话还是那人教予她的。
知道她即将与那首辅大婚,最为开心的便是傅岑,虽说她那长姐近日为了这事儿大发雷霆,责令她,让她即日起停止去那兰时许。
但傅岑怎会听她的话,她可喜欢沈青枝了,这姑娘生得好看,脾气还好,与她甚为投缘。
今日,宋音尘也从襄阳回来,带了不少当地特产到了那兰时序二楼,这里已然成为了她们的秘密基地。
“琳琅,你哥做的可真过分,话说他知晓枝枝成了他舅母这事儿吗?”宋音尘正在闻沈青枝新研制的梨花雪,脑子里还满是裴安竟做出这般放荡不羁,不负责任之事儿,在成亲之前,纳妾或者找外室,本身就是对那正妻的不敬,甚至是轻视。
但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那高傲冷漠的权臣,竟是亲自登门求亲,这事儿怎么感觉这么巧了?就像是……蓄谋已久一般?
宋音尘忙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怎可能,那样骄傲之人,怎会做出这等强娶自个甥媳之事,首辅大人定是为了帮这姑娘声张正义。
如此想着,不禁对那权臣多了一丝钦佩,这脸打得太好了!让那等狗男人抱着他的众美人后悔去吧!
为了一群美人,竟是抛弃了这世间最美的姑娘。
裴琳琅手里拿着那宜州板鸭啃得不亦乐乎,听闻宋音尘这话,忙无所顾忌地将沾着酱汁的手放在嘴里嗦了一口。
“我们可都不敢告诉他,毕竟是他当初自个儿主动要娶枝枝的。”
“哼,我倒要瞧瞧,是怎样的美人能让那小将军春心荡漾。”傅岑撑着下巴,眼里含着不解,“哪个姑娘能比枝枝还要美的?”
“哎呀,阿岑,男人你不懂,我听说,有些方面,那舞姬比正妻懂得多呢……花样可多了,引得那些贵公子们流连忘返。”裴琳琅说完这话,自个儿都红了脸。
“啊?什么方面?傅岑不解。
“琳琅,别教坏小妹妹。”宋音尘娇嗔地瞪了她一眼,两人从前可是经常女扮男装去那些小馆儿听曲,可是听了不少关于男女之事的话,而傅岑可是娇娇千金,真正是单纯乖巧。
听闻这话,傅岑心中也有了数,忙红了脸,低着头不语。
“琳琅,日后你可得喊枝枝舅母了。”宋音尘打趣道。
“舅母可比嫂子好听多了!嫁给我哥我还觉得委屈枝枝了,这样正好!”裴琳琅心里高兴,连带着啃手中板鸭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一个板鸭下肚,她又喝了些沈青枝自制的花茶。
那清香飘逸的味道直让她大为称赞,她放下那茶盏,心里头闪过一个念头,大大的眼睛转了转,她拉着沈青枝的手腕,开口道,“枝枝,不如我们开个铺子吧?”
第57章
四人风风火火,说开铺子隔日就找了间铺子。
四月桥上一家糕点铺转让,门店虽小,但装饰精美,压根不需要他们愁烦。
知晓几人要开铺子,江聿修直接大手一挥,将那糕点铺隔壁的另一个铺子也给她们盘了下来。
如此一来,将那墙面打通,两个铺子加起来比那锦玉阁还好大上许多。
这么大的铺子盘下来,光修缮装饰,买桌椅板凳就需要许多银子,更别谈招些小厮丫鬟了。
几人站在那楼阁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都是些千金大小姐,纵然家世显赫,但每月到手的月例银子也是有限的,实在是凑不到这么多银子。
宋音尘贵为公主,但那皇帝地位摆在那,连办个诗会也需管那首辅要银子,别谈她一个小小公主。
故而,几人站在门口有些焦虑。
“要不妹夫送的那家别管了?”宋音尘看着那栋白墙黛瓦,池馆水榭,美不胜收的铺子有些发愁。
本来她们的银子够修缮那栋糕点铺,但首辅大人大手一挥,将这间建筑宏伟,楼亭仓舍送给了他未婚妻子之后,那点银子便不够看了。
裴琳琅亦望着那楼阁叹气,“那栋阁楼甚美,但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过奢侈。就像此刻,我们竟连修缮的银子都凑不起来。”
沈青枝自是知晓那人的心意,但这现实摆在面前,却不得不服,她们完全拿不出足够的银子来修缮这楼。
她们只能望洋兴叹。
沈青枝站在那思忖片刻,摇摇头,“我总觉着他不会做这种让我们下不了台的事。”
“这是何意?”宋音尘问道。
“且进去看看。”沈青枝明媚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她了解那人,定是做事全面。
“那便走吧!”傅岑牵着沈青枝的手往那楼内走去。
上次她们来只草率地看了眼,内里空空,只是个空架子,而今日来一瞧,却修缮地精致美丽,门口摆放着两棵香樟树,散发着淡淡清香,再入内,里头的池子里已养了多条小金鱼,烟雾缭绕,宛若仙境。
曲径通幽处,雨花石铺成小路,走在其上,只觉从脚底涌上一阵舒适。
绿柳周垂,池馆水榭,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里头更是修缮得精致非凡,雕花木窗,各种香料木柜,茶几花架,应有尽有。
“就这几日不来,这里头竟是大变天了。”裴琳琅坐在书案前,摸着手里头的七弦琴,极为诧异,“舅舅竟是连琴都备好了。”
“我们这里有人喜欢琴?”宋音尘问道。
“我是喜欢的,不过这肯定不是为我准备的,我没有这么大脸。”傅岑笑了笑,忙走至正在低头研究香料柜的沈青枝面前,拉了拉她的手,“枝枝你是不是喜欢弹琴?”
沈青枝听闻,这才转身去看那琴,上好的紫檀木,飘来一阵淡淡的清香,幽静美好。
她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艳,“我自是喜欢的。”
“那便是了……”裴琳琅伸出纤纤玉手拨弄了下琴弦,顿时屋子里响起一阵醇厚雅致的声音。
“这琴音……实在是好听得让人起了身鸡皮疙瘩。”傅岑精通音律,只一个音冒了出来,她便知晓这是稀罕货。
沈青枝忙着整理香料,没工夫观赏,裴琳琅清闲,她将这楼上上下下转了一圈,对她那舅舅敬佩得目瞪口呆。
她从楼下飞快跑了下来,直喘着粗气对屋子里的人说道,“二楼,我舅舅他居然弄了个亮格书匣,里头全是自己写的香料秘籍,里头还有枝枝的画像!最离谱的是,这屋子里的东西全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就你们现下用的那张桌,是上百年的稀罕香樟木制作的!”
沈青枝惊诧不已,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往二楼跑去。
那是一张雕刻精湛的书匣,素雅高挑,一层是亮格,摆放着香料谱,一层双门柜,里头是些与香料有关的书籍还有一些书画。
“这……”沈青枝双手拂过那些密密麻麻的书卷,红了眼,这些定是他日日夜夜,不辞辛劳写下的。
“哭了?”裴琳琅见一滴眼泪自美人脸颊边掉下,忙慌了神,她拿过帕子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安慰道,“枝枝不哭,这都是舅舅心甘情愿的,想不到,他那么一个冷淡低调的人,竟是这般为你付出,这些个书卷,定是要耗费许多心血的。”
她越说,沈青枝越是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
“好了,枝枝,你实在是想哭,就去找我舅舅吧,你定是想我舅舅了。”
裴琳琅揉了揉沈青枝的长发,嘴角微微上扬,“真的,枝枝,我舅舅是天下最好的男人了。”
一天下来,裴琳琅说的最多便是,“这天下还有我舅舅这般好的男人吗?”
是啊,他真得很好。
*
沈青枝忘了那人是如何的暴戾恣睢,忘了她曾经对他的恐惧。
现下,她的心里满是那人的温柔。
而江聿修却是将温柔都留给了她。
花影书院,上一秒男人还在温柔缱绻地描绘着姑娘的画像,下一秒白苏就慌忙来报。
“大人,叛徒找到了。”
原来,那侍卫里近来有人叛变,将江聿修的行程透露了出去,那背后主才有机会及时将知晓双胎失踪案真相的人都给杀了。
江聿修听闻这话,缓缓搁下笔,旁边侍奉的小厮立马端着盆,将浸湿的帕子递给他。
他接过帕子,一根根将白皙修长的手指擦拭干净,那双漆黑淡漠的眸子里染上浓浓的阴鸷深沉。
似暴风雨来袭,哪怕一句话不说,也让人感觉到颤抖。
“本欲在吾成婚前,金盆洗手,但……”他冷笑一声,声音冰冷刺骨,“这是他自找的。”
说罢,他起身,高挑挺拔的身子像棵白杨树,腰背笔直,一头乌黑长发用羽冠随意束着,一身黑衣将他整个人衬得更为威严。
完全没有一丝方才的柔意。
“大人,您快成婚了,这事儿要不拖拖,夫人知晓这事儿,定是要伤心的。”白苏劝阻道,“也不是非要……”
江聿修停下脚步,睨了他一眼,眼神严肃深沉,“吾的事儿轮到你来过问了吗?”
白苏忙垂下眸子,噤了声。
完了,他家大人怎么又恢复到从前那没有人性,整日板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了。
他也不知,怎么每次碰到与双胎案有关的事儿,大人都是极为上心。
*
沈青枝如今既要忙着给铺子修缮,又要忙着筹备婚礼。
这几日也没时间和那人聊上天,每次过来找萧木木,趁机和那人说上几句话,那齐嬷嬷就领着众丫鬟带着一箱子珠宝又或者是华服过来让她挑选了。
有一事儿,让她觉得心里头不安,那人不知怎了,这几日,总是心不在焉,眼神阴鸷,像变了个人。
从前看见她,怎么也是爱不释手,近来,连一个拥抱也没有,这也不谈,竟是眸子里都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沈青枝总觉着不对劲,可香山不在,这事儿她又不知与谁说。
这日,她又来到公馆,抱起萧木木两人谈天说地,萧木木搂着她的脖子笑得眼睛都弯了。
“小娘娘,近来伯伯整日不见人影,回来了,还满身杀气。”孩子小,什么都不懂,但她感觉灵敏,忙将自己觉着不对的事儿告诉了沈青枝。
沈青枝眨眨眼,揉了揉她的头,“伯伯近来对木木怎么样?”
木木抿了抿唇,悄悄在她耳边说,“他不怎么和木木说话,经常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有血腥味。”
沈青枝大惊失色。
恰巧,此时门开了,那人换了件长衫走了过来,明显是刚从温泉池沐浴过。
萧木木看见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转身离去。
沈青枝看着她的背影,娇嗔地瞪了那人一眼,“瞧你,吓着木木了。”
那人却是神色淡淡,径直到她身边,看了她一眼,便挪开视线,“枝枝,按照大京规矩,男女大婚之前,不要见面。”
沈青枝失神片刻,忙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大人不是从来都无视那些规矩的吗?”
她颦了颦眉,想起木木的那些话,心里头更为不安了。
“枝枝回去吧,等吾去接你。”他语气满是疲倦,听着不免觉得心疼。
沈青枝想问他怎么了,他竟没有给她机会,让白沭将她送了回去。
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沈青枝忙问白沭,“他怎么了?”
白沭神色一僵,忙摇头,“白沭不知呢!”
*
这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但却忙忙碌碌。
距离婚礼还有两日。
那铺子即要开张,却是在开张前日,被盗贼洗劫一空,幸好长风等人及时赶到,将那几人捉了回去。
“这人竟撞在这等时刻,非得皮都扒掉不可啊……”
长风睨了睨开口之人,那人愣是吓得噤了声。
*
沈青枝得知这消息时,正坐在铜镜前,任由冬葵替她梳理那头乌黑浓密的青丝。
白沭颤着身跑进来,一个踉跄猛得摔在地上,沈青枝忙散着那头飘逸柔顺的长发走过去扶依誮她,一身白衣,仙气飘飘,小巧雪白的脸上满是困惑。
“白沭,你不是在四月香吗?怎么回事?”
“四月香被盗贼洗劫了。”白沭神色惶恐,满是不安。
沈青枝扶着她的手,僵了僵,忙问道,“你无碍吧?”
白沭愣了愣,“小姐不关心四月香里头的东西吗?可都是名贵物。”
沈青枝歪着脑袋,满脸天真,“那些身外之物,难道有人宝贵吗?”
不善言辞的白沭第一次,对这位未来的夫人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她好像知晓为何向来清心寡欲,不好女色的大人,只对这位夫人一见倾心了。
待至她们赶到后,宋音尘她们也都来了。
铺内被盗贼搅得一片狼藉,沈青枝清早在山上摘得那些个药草果子尽被歹人踩得碎成渣。
裴琳琅觉得心都碎了。
“这……可怎么办啊!”
她感到了绝望。
众人沉默不语。
还有几日铺子便要开张了,居然出了这档子事儿,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铺子里都是沈青枝每日清晨采摘的新鲜药草和果子,有些药草还必要采摘滴着露水的,她每日回来,雪白纤细的手臂上都伤痕累累。
那些被踩烂的,都是她的心血。
是她用血换来的。
如今……
她红了眼眶,弯下身,去触碰那些踩得稀烂的果子。
“枝枝……”傅岑也红了眼。
果子药草被踩碎已然不能用,还有两日,这些花果该怎么办呢?
屋子里一片寂静。
沈青枝一直蹲着,始终未曾开口一句。
良久,她才起身,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明明还闪烁着泪水,但此刻却是眉眼弯弯,“无碍的,我再去采摘回来。”
“可那些果子哪里还有。”宋音尘抿唇轻叹。
这些果子都是沈青枝在山上四处奔波搜集的,有些已然已经没了。
沈青枝摇头,“办法总是有的,我可以另外找些果子代替的。”
傅岑拉着她的手,望着她坚毅明亮的眼睛,失了神,“总觉着枝枝变得勇敢了,长大了许多。”
“是吗?”沈青枝笑笑。
傅岑点点头,“从前遇见这事儿你定是要红着眼哭的,今日却反而来安慰我们。”
“是啊,枝枝,我们都吓死了,你倒是镇定,不过如你所说,方法总是有的,我们不能放弃,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直接吩咐。”裴琳琅也清醒过来,忙笑着走了过来。
大半夜的,几个姑娘像打了鸡血似的,将首辅大人写的秘籍全都翻了个遍,寻找可代替的药草和果子。
几人一宿未睡,终是找到了可行的法子。
天亮前,裴琳琅将那先前被她随手扔掉的《香经》抱在怀里,亮晶晶的眼里满是泪花,“我先前还嫌弃这书,现在看来它实在是宝物,太不容易了。”
“这次多亏首辅大人的间接帮助了。”宋音尘累得瘫倒在地上,双手摊开,浑身上下像是被掏空了似的。
“可这哪有这么名贵的花草呢?”傅岑叹了口气。
沈青枝抿了口提神的花茶,思忖片刻,开口道,“首辅公馆。”
只是那人曾告诫过她,成婚前不可相见……
她如若去了,他会不高兴吗?
几人天朦朦亮,就赶到了首辅公馆,却是在门前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上京第一美人傅甄,竟是披着那男人的外衣自公馆大门走了出来。
花容月貌,婷婷袅袅,莲步轻移间,只觉着极为赏心悦目。
但几人,皆是忙捂住沈青枝的眼。
“阿岑,解释解释,你那长姐怎在此?一夜未归?”裴琳琅看着那姑娘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头一阵晕眩。
几人一夜未眠,此刻个个是晕了头,不知所措。
傅岑急了,忙摆摆手道,“我不知这事儿……我那长姐怎在此呢……”她说完又望了眼大惊失色的沈青枝,说道,“枝枝,我是向着你的。”
第58章
“无碍,我知晓的。”
沈青枝摸索着皓腕上的玉镯,碧波荡漾着酸楚。
傅甄身上那件外衣她再熟悉不过,是那人常穿的修竹长衫,上好的面料,雅致高贵。
此刻居然是披在了向往他的女子身上。
沈青枝不敢再看那姑娘披着那人衣裳的身影,忙撇过头。
如今她是江聿修人尽皆知的夫人,她的未来夫君竟然明目张胆将从前的未婚妻喊到府上……
这不是亲手打她的脸吗?
亦或者是他压根想坐享齐人之福,连娶两妻。
沈青枝被自己荒唐的想法吓到了,她攥紧手中的帕子,心里头实在是难以置信。
她自是不愿相信。
“不可能……”宋音尘一身白衣,清纯美丽,她眨巴着那双单纯的眼眸,摇摇头,“池和砚都说,大人正人君子,必不会做这等下流事,定是有误会,我们且进去再说吧。”
“我亦是不信的,从前或许我会怀疑,但现在……”沈青枝抿唇笑了笑,“我勇敢了许多。”
“嗯。”傅岑牵过她的手,“枝枝总会长大的。”
几人到了那公馆门口叩了叩门。
门口护卫开了门,见到沈青枝,忙微微行礼。
现下谁人不知,那曾经住在府上的沈娘子,是未来公馆夫人,一夜之间,这大京竟是再也找不到比她身份还高贵的娘子了。
熟门熟路的走至那公馆花圃内,满园春色映入眼帘,这里的花草树木皆是些名贵之花。
沈青枝欲采花,却还是有些战战兢兢不敢与那人开口。
还是裴琳琅自告奋勇要去找那人。
趁着裴琳琅去找江聿修的工夫,沈青枝已然仔仔细细打量完了这园子里的花草,惊讶地发现,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宝藏,她想要的东西应有尽有。
此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错过了这个清晨,便再也难弄到合她心意的花草果子了。
余光间,她瞥见裴琳琅慌里慌张地跑来,清晨的微风拂过她乌黑的长发,头上凤钗掉了,她都忘了捡。
“别急。”沈青枝将沾了露水的手在帕子上擦了擦,忙过去扶起她的手臂,“有话慢些说。”
裴琳琅喘着粗气,弯着腰,拍着胸脯,满脸焦急,“我舅舅不在府里,倒是我那外祖母来了!”
“啊?”宋音尘呆了。
“她怎么来了?”傅岑满是不可置信。
沈青枝先是一愣,忙反应过来,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可是大人的母亲?”
“是的。”傅岑拍了拍她的手,蹙眉轻叹,“这老夫人可不是好惹的,身份尊贵,是大长公主之身,这爵位比音尘大多了。”
“这老夫人竟是皇帝的姑母?”沈青枝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沈青枝自幼被林夫人养得极重视阶层制,她本就有些因着自个儿庶女的身份自卑,现下听得那人的母亲竟是高高在上的大长公主,皇帝的亲姑母,她大为震撼。
傅岑解释道,“皇帝膝下皆无女儿,于是……裴府将女儿送了出去……”
沈青枝愣了愣……
将女儿送出去了?
在他愣神之际,傅岑又说道:“不过这大长公主向来是深居简出,一心只读圣贤书,她管不了首辅大人,干脆直接在襄阳城隐居了,这次不知怎的竟回京了。”
因着家中长姐自小便爱恋那首辅的关系,傅岑对这首辅公馆的家族关系甚为了解。
话毕,沈青枝有些明白过来,她面带忧愁,微微叹了口气,“恐是傅大小姐搬的救兵来了。”
*
天色渐早,月亮未隐去。
清莲阁。
公馆主屋,那着一身牡丹花纹长袖大袄的妇人,端庄美丽,头发有些发白,盘着妇人髻,插着几个金贵雅致的莲花凤钗,正踱步踏进自家儿子的水榭楼阁。
许久未来这公馆,她竟发觉这楼阁的角落里,竟多了丝人气。
她那儿子从来不喜欢将花花草草搬到屋子里,说是碍事。
也不喜欢铺些绒毯,说是娘里娘气。
更不喜欢,在屋子里摆些乱七八糟无用之物。
而今日,这屋子里,角落里竟都摆着花卉苗木,地上铺着绒毯,到处放着无用之物。
光是些花里胡哨的梅瓶就有好几个,更别说一些小玩意儿,如那些木雕,泥人等。
他这儿子看来是在屋子里养了个女人啊!
大长公主坐在那八仙桌上,颦了颦眉,微微叹了口气,心里头一阵燥火涌动。
那身旁的老嬷嬷忙端来茶水递来,“公主喝茶。”
她接过那茶,又是一阵长叹,“这不孝子,竟是做了这事儿,听说本宫回来,人傅大小姐大清早的跑来找本宫诉苦,他还能让人省点心吗?”
“公主,大人定是有难言之隐。”嬷嬷垂着眸子安抚道。
长公主抿了抿茶,面露不解,“嬷嬷你说说,他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他背着本宫将自个儿婚事定了,也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好大的胆子。”
说完又忍不住揉了揉头,看了眼外面渐渐发亮的天色,“竟是一夜未归。”
“也不回来解释解释,他背着他娘娶了一个庶女算怎么回事!”
大概是气得心里难受,又或许是急着从襄阳赶来,路上没怎么休憩,此刻这大长公主脸色有些不好,但也忙忍住发泄的冲动,她怕她发起火来,将这屋子都给掀了。
她那儿子的脾气,其实和他父亲似的,倔强倨傲,做的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事儿定不能和他来硬的,但若让她答应这桩婚事,她定是不同意的。
一个中书侍郎的庶女,这身份自是配不上她们这样的人家。
晨光熹微,清晨风儿凉爽,一阵香甜的花香映入鼻尖,大长公主猛地吸了口花香,甚为可惜地叹了口气,“放眼整个大京,也只有傅甄那丫头堪堪入我眼,那丫头端庄大方,家世,姿态和容貌我都极为满意。”
那老嬷嬷躬身,凑到她面前,轻轻一笑,“公主,这沈四姑娘你还未见过,若是见了,说不定也会喜欢呢。”
“怎会……”那大长公主挑挑眉,“嬷嬷,你说,本宫何时喜欢过他喜欢的东西?当年让他学文,他非要去班门弄斧,还上战场,差点没将本宫担心死,后又一天到晚琢磨什么香谱,开铺子,走起了经商路,一天到晚不安分,本宫想起来都脑壳疼。”
“许是成了亲就会安稳下来了。”
大长公主摆摆手,“我看他那样,心中不定是打着什么主意呢!”
她那儿子向来主意多,现下放弃了那么个大好姻缘,娶了个没什么势力的庶女,这不是打那相爷的脸吗?
而且“啪啪”打得贼响。
“罢了罢了。”大长公主揉了揉愈发发胀的脑袋,“嬷嬷,本宫乏了,去睡一会儿,待至那不孝子回来,定让他来找我。”
话落,那大长公主又是一阵长叹,提起裙摆往门口走去。
她迟早有一日,要被这不孝子给气死。
*
获得白苏允许后,几人采完花,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便都分开回去睡一觉。
沈青枝身子极为乏力,脚步都有些不稳,走至门口时差点摔倒,危险之际,纤腰被人搂在怀里,一股冰凉熟悉的清香袭来,沈青枝心倏然跳得飞快。
“大人……”
她忙攥住那人的衣袖,站稳了脚跟。
“累成这样?”男人有些心疼地将她一把抱起,她身子纤细,抱起来没多少重量,莫名地,他有些心疼。
“铺子的事儿我已经处理好了,不必担心。”
他沉稳清澈的声音响起,沈青枝忙抬眸看着他,明明没多久不见,他却格外沧桑,胡子渣都长了出来。
“大人近来可好?”好不容易有了两人相处的机会,她只想多抓紧时间与他说说话。
男人托着她的蜜桃臀,将她整个人窝进自己怀中,似乎只有这样,他心里头才有了些真实感。
“枝枝,如果你发现,吾可能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好怎么办?”他答非所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惆怅。
“嗯?”沈青枝愣了愣,忙搂过他的脖子,蹭了蹭他扎人的胡渣,“大人这是何意?可是大人有了别的喜欢的姑娘?”
男人摇头,眼眸里满是认真,“只有枝枝一个。”
“一个什么?”她漂亮的眼睛眨啊眨。
“一个喜欢的姑娘。”他轻轻说道。
“那大人是有何事情瞒着我?”她自顾自的说出口,又忙笑了下,“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一幕,不过日后我们成了亲就是一体了,夫妻二人本为一体,同心同德,大人可不能瞒着我了。”
男人目光怔了怔,他握住她的手,轻点了点头,“好。”
他竟应了她,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
“咦?”小姑娘望了眼四周,忙从他怀中惊诧地挣扎了下,“大人这是去清莲阁吗?”
“嗯。”他点头。
沈青枝忙睁大眼,慌张摇头,“大人,大长公主来了,我还是回去吧……”
“回哪去?”他问。
“自然是回家。”
“这里便是你的家。”他那双深沉乌黑的眼眸里满是认真,让她竟无从反驳。
“大人,你分明上次还说不要见我,今儿个居然还要抱着我回屋,我困了,想睡觉。”她趴在他怀里,两脚不老实,乱蹬着,一双纤细雪白的手臂还缠绕在他脖间。
两人离得近,沈青枝都能感受到他滚烫的心跳。
“上次……”
想起上次,江聿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过片刻,他便又恢复自然,单手握住她不安分的脚,轻斥道,“别动,回去一起睡。”
她小脸红了红,娇嗔地瞪了男人一眼,“大人好生奇怪,那日还说不见面,今日却邀我一同睡觉。”
“枝枝就当我那日说了胡话吧!”他叹了口气,“可能我有些时侯会比较奇怪,但枝枝你要知晓,我定不会伤害你。”
沈青枝听闻这话,漂亮的眼里直直落在他纤细的下巴上,她用长指戳了戳那扎人的胡渣,带着困惑问道,“大人,这是何意?”
第59章
他宽厚温热的大掌就覆在她的蜜桃臀上,烫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她脸一红,脑子里闪过那日他的冷淡,总觉着这人有什么秘密瞒着她,但她此刻又异常困倦,想要急着上榻入睡,故而也没那么多精力去思忖,也就任由男人抱着她进了那清莲阁。
男人将她放在床榻上,又弯身替她将脚上的绣花鞋脱下。
他灼热的大掌覆上她的嫩足,沈青枝忙一阵哆嗦,她想缩回脚,却又是被男人温热的大掌握住。
察觉到他火热的视线落在她脚上,沈青枝忙用那双雪白玉足蹬了下弯曲的膝盖,“大人,您这是看什么呢?”
男人又再次抓住她纤细莹润的脚踝,怜惜地摸了摸脚底磨出来的薄茧,“最近这么累?”
沈青枝忙缩了缩脚,却又是下意识地用裙子将小腿遮了遮,垂下眸子,娇气地说,“大人,铺子很难打理的。”
察觉到她的异样,江聿修蹙眉掀开她的长裙,一双雪白纤长的玉腿暴露在空气里。
那腿极美,雪白如玉,曲线纤长,但却是几道细小的伤口在那长腿上蔓延,极为触目。
江聿修习武多年,自是一眼认出这伤口虽愈合,但也就这几日的事儿。
他蹙眉,将美人翻过来,让她跪在床上,那宛若蜜桃的柔软处对着自己。
弧度优美,极为诱人。
江聿修此刻没往那方面想,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蜜臀,训斥道,“枝枝不乖,竟伤了自己。”
沈青枝背对他,以一种极为羞耻的动作趴在床上,她红了脸,直接倒在床上,羞得都不敢见人。
她今日穿一件锦白长衫,那长衫上绣着精美的玉兰花,但此刻,和这双腿相比却逊色不少。
沈青枝生得媚,一双眸子清纯俏丽的,白与她就像是相得益彰般完美融合,纯中带媚,媚中带纯,恰到好处的美。
她恨不得拿被褥将自己团团裹住,也不愿去看那人的双眸。
“涂药了吗?”他抚了抚她纤细的小腿。
“嗯……”她点点头。
“那便好,睡会儿。”男人眼底的疲倦愈发浓郁,他已多日未睡得好觉,终日忙前忙后,国事家事堆在一块,忙得不可开交,甚至连打盹的机会都没有,实在困极了,他就狠狠掐自己一把,让自己保持清醒。
近来太过忙碌,以至于他忽略了她的受伤。
将美人扣在怀里,江聿修环绕着她纤细的腰肢,微微叹了口气,“枝枝,近来可是时常上山采药?将这腿摔了处?”
沈青枝点头,将身子往他怀中靠了靠,有些娇羞得说道,“大人,多谢您送我的铺子,枝枝近来找到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小友,我们定会将铺子好好经营,不辜负大人的期望。”
男人动作温柔地揉捻着她的纤腰,眼底润着深沉,又含着一丝认真,“我相信枝枝,日后小心些,像这样的粗话交与我。”
外头天色已然大亮,沈青枝转了个身,趴在男人怀里,雪藕般的柔软玉臂缠绕着他的腰,朦朦胧胧间,她开口问道,“大人……我们成婚前能同睡吗?”
“可以。”他摸了摸她的头。
“那为何上次说不可?”她愈发昏沉,已然快要入梦。
“上次……”男人眸子怔了怔,淡然道,“下次再告诉枝枝。”
“好。”姑娘温婉娇嗔地应了声,忙又闭眼沉沉睡去。
“枝枝,下次定告诉你。”江聿修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眸子里满是坚定。
他的枝枝够善良,也过于聪明。但正是因为她的善良聪慧,才总是替人着想,就好像她明明想知道他的行踪,却是担心惹他不悦,谨小慎微,生怕说错话。
这样的她,实在让他难以开口,告知她真相。
*
沈青枝再次醒来时,是被一阵叫花鸡的香气唤醒的。
这一觉她觉得睡到了天荒地老,醒来时,还有种不真实感。
但一想到梦中的自己,又是羞红了脸。
她已许久未梦见和那人颠鸾倒凤,共赴巫山了。
但今日,她却是梦见和那人在窗边,伴着雨声,尽情缠绵,她的脚被他握在手里,她的背更是贴在他怀里。
两人以今日她跪在榻上的姿态,在那窗边,悠悠然享受着鱼水之乐。
这样的梦不是第一次,每次沈青枝都觉得梦真实到令她窒息。
从前,两人初相识时,她就窥觊他,肖想他那精壮挺拔的身子,而如今,他就睡在她身旁,她心里头那火愈发强烈。
她睁开眼,仍有种怅然若失,黄粱一梦的感觉。
想不到她一觉睡到了晚上。
她忙清醒过来,欲掀开被子下床,却是被男人握住手腕,“急什么?”
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沈青枝忙红了脸,这人梦里便是用这嗓音一遍遍喊她“卿卿”的。
她抬眸,望着那张隽美白皙的脸,红唇微张,想开口,却是被男人的美貌惊艳到了。
雪白如玉的脸,深邃迷人的眼,高挺鼻梁,殷红唇瓣,一切都在吸引着沈青枝。
她咽了咽口水,“大人,好香。”
“烤了鸡,过来吃。”他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梨花木桌旁。
微弱的烛火下,沈青枝看着他精致的侧脸,还有些恍惚,“大人,怎么像变了个人?”
“嗯?”他抬眸,眼底满是困惑。
沈青枝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忙低头,“没什么,大人别放在心上。”
不知怎的,她这心底老是不安,总觉得此刻的幸福就像是那泡影一样,一碰就碎。
她吃着烧鸡,时不时地望一眼对面的男人,却见他又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明明这么油腻的东西,他吃起来却是慢条斯理,极为赏心悦目,就好像是在拆解什么宝物似的,目光专注,修长如玉的手指竟也未沾上多少油。
后日便是大婚,沈青枝不宜留在此过宿,加上那大长公主一双眼就盯这儿呢,江聿修也不想让她遭受非议,便亲自将她送了回去。
*
院墙高深,梧桐树摇曳。
高墙之下,月光照在那身影单薄,穿素雅锦绣长裙的小娘子身上,更显她清丽脱俗。
她手上拿着男人从长安街上给她买来的糖葫芦,吃得细嚼慢咽。
她仰头望着那高大挺拔的男人,狐狸媚眼里满是笑意,“大人,后日等您来娶我。”
江聿修弯腰,摸了摸她的头,听这话,他心里乐得很,忙应了声,“好。”
侍郎府如今为了喜事,灯笼高高挂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但屋内,却是每人脸上都死气沉沉。
这婚事儿除了沈青枝,每个人都不满,包括沈如令。
他板着脸坐在屋内,任由那林氏给他捶背。
“夫君,这小四嫁入高门,何时轮到咱灵儿啊?”林氏柔美的眼眸里闪过哀怨,她轻轻捶打着这人的后背,心里头嫉妒之火快要将她燃烧。
首辅夫人这位置多少人垂涎,这么多年,却是无人能坐上那位。
而那贱人的女儿,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轻而易举俘获这首辅的心,简直和她那母亲一个模子。
狐狸媚子!
她在心里骂了一万遍。
沈如令何尝不知她心中所想,他冷淡点头,拍了拍她柔软的手,“这事儿夫人放心,定是会给你个交代。”
如此,那林氏脸上才慢慢扬起笑容,“夫君,让小四将灵儿带进那首辅公馆如何?姐妹共侍一夫,岂不是妙哉?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今后让别家贵女进那首辅公馆,不如带上咱灵儿。”
话落,她自个儿心里都“扑腾扑腾”跳个飞快。
生怕这话惹着面前这人不悦。
却不料,这硬邦邦,向来不在乎这权势的男人,竟是点点头,“那便随了夫人的心意。”
*
眨眼便到了大婚那日。
因着四月香被洗劫,也未如期开张,几人商量着往后顺延了几日。
这几日,首辅大婚之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也无人去关心一个铺子的开张,故而沈青枝清闲了一日。
门前香樟飘香,清风拂过,吹得那卷帘飘动。
透过那隐隐若现的缝隙,瞧见那着喜服的新娘子端坐在妆奁前,任由冬葵给她梳着发。
在大京,娘亲不在,应是由着当家主母替小女郎梳妆发,但林氏可不做这事儿,故而这事儿还是由着冬葵做。
屋外清风袭来,卷入一阵清凉之风。
凉,凉透了!
沈青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垂下眸子,叹了口气。
她和舅母怄气,也没叫她来,她其实还未原谅她。
她也没这么大肚量去原谅,她不是宰相,肚子里也不会撑船。
*
“枝枝。”
在主仆二人忙得焦头烂额时,一道温婉亲热的声音自屋外响起。
沈青枝眼睛亮了亮,忙应了声。
随后卷帘被掀开,透过铜镜,一张素雅清淡的容颜映入眼帘。
“枝枝,新婚大吉。”恬静温柔的声音响起,沈青枝红了眼。
“夫人……”看见萧夫人,沈青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她的第一反应还是欣喜。
这是她认识的一位很亲切的长辈,虽说她很羡慕她对木木的爱,但同时也是她让沈青枝知晓,原来母爱是这么让人艳羡。
“枝枝,听闻你成婚,我便求着聿修让我来给你束发,你可愿意?”那妇人走至她面前,有些拘束。
萧何不让她过来,是她偷偷去找江聿修,才得来这么个机会。
不知怎的,对面前这姑娘,她心里尤为惦记,上次回去之后,她心里难过许久。
有日梦里,她竟梦见这姑娘哭着喊娘亲。
她吓得从梦中惊醒,湿了一身汗。
后萧何陪同首辅用膳时,她也跟随左右,在听闻那姑娘无娘亲给她梳发后,她动了心思。
沈青枝没急着让她梳发,而是转过身,一双清澈明亮的双眼直直看向她,那眸子泛着红,却也是极为惑人。
第60章
这双眸子太过熟悉,她自个儿都吓了一跳。
只不过这般美貌,怎可与她有关?她定是糊涂了。
喉咙一紧。
她不知怎的心里头酸酸涩涩的。
“好孩子。”妇人抱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因行医云游的缘故,她见过许多小娘子,也在她们脆弱时,给予温柔拥抱。
却怎也不如此刻的这股子亲昵。
一种热流自心里流淌过,妇人红了眼,她揉了揉沈青枝的长发,轻声道,“日后就当我是你娘亲。”
不知从何时起,她总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萧何不敢让她离开他的视线,总是守着她,走哪也要带着她,可上次她走后,心却丢在了沈青枝这儿。
她惦记这个姑娘,挂念她,可怜她。
就像此刻,纤指拿着木篦,她温柔小心地梳着她如瀑布般地长发。
外头时不时传来香樟树的香气,屋子里熏着淡淡的沉香,两者交融,竟也让人内心沉静。
大抵是这气氛太过温馨,妇人只觉着眼眶内蓄起一阵热意。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就像是骨子里带出来的惆怅忧伤。
一旁的冬葵见妇人只顾着梳头,眼里漫起一股氤氲,像是要哭了一般。
她忙扯了扯她的衣角,喃喃道,“夫人,说祝词啊!”
这妇人忙回过神来,清丽的脸上染上两抹红晕,她拿起梳子梳着美人那乌黑的长发,嘴角微扬,“一梳举案齐眉。”
愿你平安,余生有人爱你。
“二梳平安喜乐。”
愿你,此生无忧无虑,幸福安康。
“三梳永不分离。”
愿你……成为好娘亲。
颂词说完,那妇人忙垂眸,不知何时,她早已潸然泪下。
她的嗓音温婉动人,说起祝词来像是在唱一曲小调,沈青枝攥紧衣袖,眼泪早已红了。
她的心愿了了,她也有人送亲了。
在妇人的陪同下,沈青枝上了花轿,沈如令未来送她,大抵是在前厅招待客人。
但沈青枝不在意,她早已不去奢求父亲的宠爱。
因为她不需要了。
微风拂过,吹起那盖头的一角,她看见妇人纤细雪白的手腕,左手指上有颗痣。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手指边,有一处烫伤的印记。
她愣了愣,倏然想到很久前的一个梦。
大火蔓延,绝望的哭泣呐喊,火光漫天,照亮了黑暗。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她便恢复了正常。
“谢谢。”花轿驶动前,她轻轻柔柔地开口。
那妇人纤细的身影颤了颤,终究没再说一句。
*
大婚很无聊,沈青枝终日只是坐在清莲阁主屋榻上,时不时将那盖头掀开望向窗外,连她自个儿都不知,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冬葵偶尔从外面给她带些吃的,告知她外头的事情。
“哦。”她总是轻声应一下,也没多大兴致。
“小姐。”冬葵突然偷偷摸摸凑到她耳边,很轻很轻地问她,“公主她们问你知不知晓这洞房花烛夜该做甚?”
沈青枝红了脸,忙将红盖头扯了下来,遮住那张红润精致的小脸。
“你这婢子,竟是来寻你家小姐开心是不?”
她低头扯着袖子,这事儿能拿出来说吗?
而且,冬葵又怎么懂这事儿?
“哎呀,小姐,是齐嬷嬷和公主说的,她们知晓小姐在沈府定是无人教的。”
“我……我一个姑娘家为何要知晓这事儿?”
她越说越羞,那脸快要红炸了。
“可是小姐懂的话,会少受点罪,听说……”冬葵自己都说的红了脸,她捂着嘴,一双圆润的眼眸眨了眨,“听说初次破瓜些微疼呢。”
沈青枝忙掀开盖头,露出一张娇媚精致的俏脸,那张脸此刻因着羞涩,红得像朵玫花。
她羞得黛眉微皱,娇嗔温婉地瞪了眼冬葵,“你这婢子,竟连破瓜都学上了。”
“小姐,天黑之后,你一定要和大人多亲热亲热,他……那般强壮,小姐你一开始可能……受不住,一定要多让他抱抱小姐,亲亲小姐,这样会容易点。”
冬葵自个儿说完这些话,脸都红得滴出血来了。
偏生她还是要将这些话传递给沈青枝。
谁让她们家无婆子教授沈青枝这些闺房事儿呢。
她不说,万一她家小姐夜里受伤怎么办?
沈青枝耐心听完她这些话,倒是和那些瘦马传授得大差不差,她也是懂得那些房中秘术的。
香山曾经给她说过,许多女子都无处学的东西。
只是她还是有些害怕……
他看上去就很强壮,那地定是宏伟,她能受得住吗?
想来,她就有些头疼。
只盼着,那时刻还是晚些来,她想再拖,再拖会儿。
*
可不随她愿啊,那刻终是要来的。
伴着鼓瑟,随着清风,他悄然而至。
门被推开,一阵熟悉那人的清香扑鼻而来,沈青枝本已平静下来的心,又再次迅速跳得飞快,她不知,这么快竟到了洞房花烛。
这人许是喝了些酒,清香中还带着一丝酒气,却并不难闻,显得那清莲味更为清冽。
沈青枝说不出话来,喉咙像堵住了,生涩得很。
江聿修一袭红衣,头发用玉冠束着,因喝了酒,隽美无俦的俊脸微醺,却将他那清冷淡漠的气质磨平了些,多了些温柔憨厚。
他是高兴的。
脑子里浮现出那日在扬州书院门口,她撞进自己怀中,一双黑眸紧张害怕,那时他是无动于衷,甚至不耐。
但此刻,他的心境全然发生了变化。
他是渴望她的。
一向清心寡欲的男人,在这人生大事前,却是不知所措。
他先走至姑娘身边,拿起一旁的喜秤揭开那薄薄的红盖头。
明明之前两人见了多次,此刻他却紧张起来,心跳如擂,薄唇微颤。
但他极会掩饰自己的眼神,眨眼间,就已恢复淡然。
酒意散了些,隽美的脸又恢复了往日的白皙,像极了他腰间莹润光泽的白玉佩。
红盖头被揭开扔在一旁,露出沈青枝那张百般娇美的脸。
她脸色绯红,就连耳根子也红了起来。
偏生一双黑眸紧张又惧怕地看着他,软糯香甜,又娇嫩得很,直像朵仍人采撷的花。
“先喝杯酒?”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徐徐响起,沈青枝咬着唇瓣,楚楚可怜地点点头。
外头早已一片黑暗,屋内烛光微暗,却亦是将她巴掌大的脸照得清晰无比。
江聿修牵过她的手,引她到梨花木桌前。
可因着坐了许久的缘故,沈青枝双腿发软,一个踉跄摔倒在男人怀里。
她今日穿得极厚重,头上的凤冠贵重且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主仆人商量好久,还是决定将这凤冠戴着,她想让他看见最美丽的自己。
而她今日确实很美,美得让人不敢直视,美得端庄,但那微微起伏的雪山峰顶却是诱人至极。
她身子纤细,要有的地方却是一点儿也不少。
从前她总遮遮掩掩,今日不知怎的,她竟渴望与他缠绵,将最美好的与他相融。
大抵是那梦做多了,她虽害怕,却是渴望的。
只因,她知这其中滋味。
与心爱之人缠绵,那食入骨髓的滋味令她……
魂牵梦绕。
与其恐惧不安,不如化为动力。
让她来引导。
故而摔倒在他怀中,她便也作势搂住他精瘦的腰,长指扯住他的腰封,“大人,枝枝衣裳重。”
眸子勾人,含着女人的媚意,声音娇滴滴,又柔又媚,让人酥了骨。
江聿修薄唇勾了勾,将她抱起放在桌上,很认真地盯着她头上的凤冠,修长的手覆上去,摸了摸那上头的珍宝,轻言道,“枝枝真好看。”
沈青枝忍了一天的疲惫,就为了他这句话,当即是红着脸。
“摘了吧,枝枝轻松点。”男人说完便亲自拆起她的凤冠来,他做事儿仔细,深邃的眼眸认真细致,修长如玉的手,向来用来指点江山,此刻却在给美人拆凤冠,梳头发。
烛火摇曳,他美得像幅画。
凤冠被丢在桌上,沈青枝如瀑布般的长发倾泻开来,无花果的香气开始蔓延。
“嫁衣也要脱掉。”她嘟嘟嘴,坐在梨花木桌上,肆意地晃动长腿,像是个撒娇的孩子。
男人笑了笑,道了声“好。”
于是,那双常年拿剑,拿狼毫,拿国玺的手,此刻落在了少女妙曼的身躯上。
沈青枝甚配合,任由男人解开她的嫁衣。
衣裳难解,到最后,男人额头已起了汗。
沈青枝也不磨他。
她熟练地蹬掉鞋子,将脚搁在他宽厚的大掌上,“罗袜也要脱。”
“好。”男人应了声,自是很自然地替她脱掉那罗袜,露出一双雪白莹润的玉足。
那双白嫩的双脚很轻很轻地缠上他的腰,雪白的玉足和那刺眼的红混为一体,极为耀眼夺目。
沈青枝抬眸,双手搭在他肩头,漂亮的狐狸眼,妩媚动人。
脱完了,只剩亵衣。
很好,她要开始做戏了。
做勾引首辅的大戏!
美人撩动她乌黑长发,漂亮的眼睛眨啊眨,“大人,听说过交杯酒,那您听说过以嘴渡酒吗?”
世人不知,这位看上去柔弱不堪,一阵风便能吹倒的美人,其实骨子里藏着放荡不羁的心,她起了调戏男人的心,也全身投入进去,就等着他接招上钩。
男人薄唇勾起,狭长的凤眼里笑意弥漫,他拖住姑娘的蜜臀,一阵弹力肉感传来,在这样暧昧的夜色里显得尤为勾人。
“吾不知,不如夫人教教。”
说罢,他挪出去一只手,拿起银壶在酒盏里倒了些酒,递给那姑娘。
沈青枝这些年,压抑着性子,那些不安分的情绪无处发泄,此刻这人竟是主动送上门来,她怎能轻易放过他。
她要勾住他,让他无法自拔,再一点点将他吞下。
他是她的,只能是她的。
她会好好宠他,将他捧到天上去,这世间,除了她,谁都不能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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