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红唇上的热度烧得她面红耳赤,她贪恋他的怀抱,想独占他的宠爱。
但是摆在两人面前的是伦理道德,是身份尊卑。
从小,舅母便告诫沈青枝,他们是书香人家,最重要的是言行举止,以及道德遵守。
除了道德,这身份问题更是她老生常谈的话题,身份有别,不可学她娘,去做大户人家的妾,有失颜面不说,还失了尊严。
这些话她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如若让她知晓她竟随了她娘的老路,定时要被她处以家刑。
确实,在高门大户做妾,不如在水乡小城当个女先生来得自在。
她也不必再受心灵的煎熬。
故而,沈青枝眨了眨眼,忙推开男人的束缚,她焦急委屈地开口,“大人,不可,你我二人身份有别,怎能三番两次行这事?这事儿大人日后和新妇行吧,枝枝不是玩物。”
宁做穷□□,不做高门妾。
男人听闻这话,眉头紧蹙,眸间有一丝不悦,“玩物?枝枝竟是这般看自己的?”
他离开她的红唇,纤长的两指夹住她纤细的下巴,“看着我,你竟觉得吾把你视为玩物?”
男人捏住他的下巴,逼着她与自己对视,“沈青枝,我惯着你了是吧?”
小姑娘泪眼婆娑,一双美丽的狐狸眼里像是染了一层雾气,朦朦胧胧,婉约迷人。
她抿着唇,想别开脸,又被男人给掐着下巴转了回来,“看着我!”
他声音低沉暗哑,两眼猩红,全身都散发着浓浓的冷淡。
眉头紧蹙,呼吸都有些不匀,他凝视着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眸,一口咬在了她的脖颈上,“沈青枝!你是想气死我吗?”
薄唇贴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那处,她急切的抽泣着,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儿的哭。
“只会哭吗?你是想我死吗?”
他掐住她的纤腰,将她扣在怀中,薄唇贴住她敏感的耳垂,不住的喘气。
向来强势霸气的男人,却是在一个小女人面前屈服了,他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众多无奈。
沈青枝被吓着了,这人素来对她都是温文尔雅的,今日却像个狂躁的老虎,蛰伏在她身边,就想着将她咬死。
她吓得垂着头,双手攥紧那帕子,轻声哭泣,那晶莹剔透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江聿修本就被她说得暴躁的心情,顿时沉了下去,他搂住她的纤腰,又忍不住想起她的过去。
他不知她对他的心思如何?
是喜还是不喜?
她向来寡言,何事都放在心里,逼急了,她就哭。
他能怎办?
江聿修都忍不住有些同情自己。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对她轻言,“好枝枝,打今儿起,我不碰你了行吗?你别哭,日后,我定以礼待你。”
这是男人最卑微的一日。
在心爱的姑娘面前,他放下了姿态,也压抑住了心里头的那份对她的渴望。
说完他将手从小姑娘纤腰上拿了下来。
那股子热气从她身上抽离,沈青枝还有些不适,她也不知怎了,心里头莫名躁得很,眼泪汪汪的,极想哭。
有人对她好,她又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矛盾得紧。
最近的梦境亦是,有时梦见江聿修与她缠绵,有时梦见舅母说她不要脸,败坏家风,对她处以严刑。
她实在是想和他亲近,但舅母对她十几年的训诫,却让她有心没胆。
终究她还是没有开口说一句,只眼泪汪汪地看着她,狐狸媚眼里满是委屈,活生生像是人首辅大人强迫她似的。
江聿修垂眸轻叹,用一块洗得发白的帕子擦了擦她的眼泪,“回府吧!”
沈青枝抽泣着点点头,及其乖顺地跟在他身后。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微风拂过,吹起她身上清新淡雅的无花果香。
无花果香和鹅梨果香融合在一起,在这夜色里,愈发显得温柔。
***
两人一路沉默,最终止于清莲阁,那人看着她进了屋,方转身离开。
沈青枝回头望了望那人离去的身影,月光照在那人清冷孤傲的背影上,孤单又落寞。
她眼睛眨了眨,那哭红的眼里闪过一丝苦楚。
“小姐,怎么了?”
冬葵看着自家小姐这幅红着眼,头发微乱的模样满是困惑。
沈青枝揉了揉眼,从她身边径直走过,“没什么,冬葵,将我衣裳拿至温泉池来,我想洗个身子。”
冬葵忙点头,虽心里不解,但小姐不想说,她也不再过问。
待至沈青枝沐浴更衣完,已入中夜。
外头静悄悄的,时不时会响起一阵野猫叫声,沈青枝着一身白色亵衣,头发披散着,坐在院子里乘凉,冬葵怕她热,还拿着芭蕉扇给她扇着风。
今夜月色皎洁,正值十五,那月亮大如玉盘,璀璨夺目。
沈青枝望着那月色,忽又泛起一股思乡之情来,但却不知想的是哪个家?
她只觉得自己居无定所,无所依,无所从,不知归处。
不知怎的,近来她的心思越发重了,尽是些不如意的想法,强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将手撑在石桌上,轻叹一声,“冬葵,明日我们便回沈府吧!”
冬葵惊了一下,她嘟嘟嘴,有些不悦,“小姐,那地我不想回去。”
沈青枝抬头睨了她一下,“你这婢子,竟是连主人的话都不听了?”
“小姐,她们都欺负你,回去做啥?”冬葵皱眉,扇风的动作都轻了下来。
“可我们能去哪儿呢?”沈青枝望了眼那皎洁明月,心里空落落的,“天下之大,竟无一处是我的归地,我从何处来?我又该往何处去呢?”
月光照耀大地,像是轻纱笼罩人间。
冬葵就着月光看见沈青枝那张皎洁明媚如月光的侧脸,再看她眼中流露出的怅然和孤寂,心里“咯噔”了下。
她想起萧木木说得那话——“小娘娘这郁疾如若遇到一个触发点,会变得愈加沮丧,毫无活力。”
冬葵眼皮跳了跳,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她总觉着今儿个的小姐郁郁寡欢,实属不寻常。
她连忙放下扇子,走至沈青枝面前,握住她冰冷的玉手,“小姐,你还有首辅大人呢……大人待您极好的,连这楼阁都给您了!”
谁料沈青枝笑了笑,“冬葵,你天真了,这屋是大人新妇的,待至那新妇入了府,咱们还不得被赶出去。”
冬葵身子僵了僵,欲开口说些安慰话,却发现她家小姐说的是事实。
她入住这公馆,无名无份,届时那正室一进府,她们可不会有好下场。
首辅大人那时还会护着她们姑娘吗?
***
这厢郁郁寡欢,愁眉不展。
而远在边关的裴安此刻被酒气熏得上头,趴在桌上,头晕眼花的。
今夜,军营里来了一帮歌姬,这群小娘子个个身姿婀娜,容貌艳丽,莺声燕语。
一帮子男人平日里纵横杀场,舞刀弄剑的,听闻的也是呐喊声,拼杀声,尖声,哀叫声,却偏偏没听过这女子娇吟声。
裴安尤是。
他喜好舞刀弄剑,这么多年,未见过什么女人,但自打遇见沈青枝后,他方知什么是活色生香。
一开始,他是不屑的,这帮舞姬只会搔首弄姿,姿色却是如何也比不过他那娇美未婚妻。
但那未婚妻却是个羞涩腼腆的姑娘,他最多也就短暂牵过她的手。
而此刻,面对那些舞姿诱人,极为妖娆的舞姬,诱惑在一万倍放大。
但,裴安也是个能控制住自己的人,他不屑营中的军姬,他始终端坐在上座喝酒和人交谈,那目光偶尔落在舞姬身上,却是神色淡淡。
片刻后,其中一位穿着尤为大胆的舞姬,竟端着杯酒,扭着腰,舞着步子到了那上座。
裴安好整以暇地靠在椅上,冷冷看着她下一步动作。
那舞姬带着面纱,看不见脸,却更显神秘异域风情,她的头发和中原女子不同,是黄色的,她的眼睛亦和中原女子不同,是黛蓝色的。
皮肤亦没有中原女子的雪白,却是另有万般风情。
裴安却只看了一眼,便轻嗤一声。
那美人见状,也不恼,竟光着脚踩上了桌,一双修长美腿未着寸衣,直直暴露在他面前,“小将军,想不想尝一尝?”
美人声音轻柔,带着一丝笑意,一丝蛊惑。
裴安喉结滚动。
那美人又拿着他的手掌落在了自己纤细的脚上,那脚极美,涂着蔻丹,脚腕上挂着红色铃铛脚链,极为精致。
“将军,想玩奴家的蹂胰吗?”
裴安失了神。
“将军……”
裴安忙摇了摇头,蹙眉不再看她,“下去!”
“将军有何顾虑?奴家不美吗?”那美人不依不饶,坐在桌前,用手摸着自己的脚,一下又一下。
裴安红了眼,却是一丝也不想再看,“本将军已有未婚妻,姑娘还是请回吧?”
那美人笑了笑,朝少年那边爬了爬,精美的脸靠在他滚烫的侧颜上,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将军,喝奴家一杯酒吧,求您了……”
裴安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双手紧紧抓住椅子,想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却见那舞姬直接将酒递到了他嘴边,“来,将军,奴家喂您喝酒……”
一杯酒下肚,裴安的脸色愈发红润,但他仍然想要控制自己。
那舞姬见他有些松懈,忙搂住他的脖子,将红唇覆在了他敏感的耳边,吮了一下。
裴安身姿颤了颤,猩红着眼抓着椅子。
却听那美人在他耳边娇吟了声,那是裴安第一次听见如此美妙的声音,他一切的挣扎在此刻全然奔溃了。
那美人见状,嘴角微扬,忙搂紧了他的脖子,“将军,听惯了刀声,剑声,何不听听,奴家的声音……”
第42章
裴安终究是没抵得住异域美人的诱惑,当晚,他宿在了美人帐里。
清冷皎洁的月光照在白色营帐上,将两人绵绵起伏的身影呈现得一清二楚。
拐角处,有一放哨的将领见这一幕,嘴角含笑,立马喜笑颜开地转身离开。
他唤来白鸽,将写好的信绑在了鸽子腿上,随后将那鸽子放飞。
静谧的夜晚,那白色营帐内,时不时传来女人娇柔的声音,似一道导火线在此刻爆发。
边关的日子柔情蜜意,活色生香的美人,会极了那床榻上的手段,裴安连着几日宿在那美人帐中。
开了荤的少年郎,加上年少气盛,竟是不知疲惫。
全然忘了上京还有个美若天仙,楚楚动人的未婚妻。
乐不思蜀到,估计连那未婚妻姓甚名谁都忘记了。
就这样过着三日,裴安竟一点悔过之心也无,当夜竟又换了个美人伺候。
不过当是那异域美人最盛得他心。
而这三日,沈青枝已搬回了侍郎府。
她回来后,沈如令派人来送了点补药,人却是一步也未踏进这麋院。
冬葵那丫头垂着脸,端着茶盏的手气得发抖,她将茶递给沈青枝,不屑道,“这老爷这么多日子也未去公馆瞧过小姐,今儿个小姐回来了第三日了!也不来看看,真是冷血无情!”
沈青枝笑着摇摇头,接过那茶递至嘴边吹了吹,“我这都没来气呢!”
冬葵抿了抿唇,气鼓鼓地看了眼沈青枝,“小姐,这侍郎府实在是讨厌!那沈三姑娘今儿个不知是第几次派人来捣乱了?门口那知了叫得我耳朵都快聋了!还有她为何还不让人送冰块过来!”
冬葵快被那沈青灵搞得头昏脑胀了,这上京也不过才入夏,却已是炎热干燥,没个冰块,她们只能忍受这热气。
幸亏首辅公馆那,一直在给她们暗中提供冰块,不然非得热死她们。
谁能知晓,这上京的天这般热,比起扬州要热得多。
“小姐,我们何时回扬州?”
冬葵也有些想家了,虽说她和沈青枝一样寄人篱下,但在扬州她还是有些相识的好友的。
比如宋家少爷宋知行的陪读书生,就与她及聊得来。
那书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跟着他后面,能学到不少知识。
冬葵虽事一届女流,但好学上进,人缘极广。
沈青枝都觉得她待在自己身边有些屈才了。
“明日吧!”
沈青枝放下茶盏,用帕子擦了擦嘴,不知怎的,倏然又想起前些日子被男人亲过的红唇。
她脸猛地一红,但心里头又紧接着染上一层阴郁。
院子外面那些知了又“吱吱吱吱”叫了起来,吵得人心里烦燥无比。
沈青枝将那茶盏用力搁在桌上,起身走至院子门口,妩媚妖娆的眸子直直落在那些知了上。
“冬葵!”她大着嗓子喊了声。
这些知了声音太吵,很快将她的声音压了下去,好在冬葵早就来至她身边,忙抓住了沈青枝的袖子。
小丫头干净纯粹的眸子直勾勾望着沈青枝,里头满是认真。
沈青枝颦了颦眉,纤纤玉手指向那些个落在树枝上的蝉,厉声道,“蝉声聒噪,全逮下来送到那三姑娘的闺阁里!”
冬葵惊得目瞪口呆,她无比诧异,她家小姐一向柔弱,今儿个居然这般霸气,竟敢反抗。
小丫头喜笑颜开,“小姐英明!”
她可是忍气吞声多久了,那三姑娘欺软怕硬,都快骑到她们头上了,她早就想狠狠反击一顿。
今儿个,她必定要给那姑娘点颜色瞧瞧。
思及此,忙转身去拿捕虫网。
待至冬葵讲这些知了一网打尽,她直接一股脑儿的扔进了那沈青灵院子门口的树上。
顷刻间,整座青灵阁一片蝉声响起。
“吱吱吱吱”震耳欲聋,沈青灵躲在那树后,看着那沈青灵捂着耳朵冲出院子破口大骂,身边的丫鬟递给她一个木棍,她拿起那木棍就往树上打。
那些个知了吓得团团飞,叫声更为凄切。
青灵阁乱成一锅粥。
冬葵将这些讲给沈青枝听时,她也没多大情绪,仅仅只是扯了扯嘴皮子,“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回扬州吧!”
虽然那林府也不是个好归宿,但有些人她想要见见。
脑海里浮现一张白皙清俊的脸,她忙叹了口气。
那扬州府尹之子宋知行是她在扬州的好友,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宋知行自小就对外宣称将来要娶沈青枝做媳妇儿。
对他,其实沈青枝是抱有感激之情的。
当年,冬葵生病,如若不是宋知行及时送来良药,冬葵兴许也不会见到今日的太阳。
如此想来,沈青枝更为难了。
她怕好友伤心,离开扬州时也未告知他,去往上京后,更是与好友断了联系,不知他是否怪罪于她。
想到这里,她就一阵头疼。
方才打算洗把脸冷静下,刚走至那木架,拿起帕子想要沾些白瓷盆中的水,门口倏然响起一阵喧嚣声,惊得她眉头一跳。
她放下帕子,转身问了问前屋的冬葵,“冬葵,外面发生何事?怎会如此喧嚣?”
话甫落下,便听见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的心都忍不住提了起来,这眉头跳得愈发厉害。
正担忧时,冬葵急切慌张的声音至前屋传来,“小姐,三姑娘带着一帮子丫鬟小厮举着棒棍来了!”
沈青枝心里头有数,她知这三姐姐可不是什么善茬,她早做好了准备。
她近来心态比起刚入京时强大许多,要是当初她必定是脚步都发虚,但此刻,她心中异常平静。
“你这丫头,可慢些。”
她忙去搀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冬葵。
冬葵跑得急,直捂着胸口喘气,白若馒头的小脸满是汗水,她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两眼眨了眨,指了指门外,又喘了几口气,才说道“那三姑娘活像个地痞流氓,她竟……”
沈青枝颦了颦眉,“竟是怎样?”
冬葵缓了缓,继续道,“她竟还带了只鸡来,扔在门口,说要请小姐去看杀鸡大戏!”
沈青枝看了眼纸糊的木窗,轻声笑了笑,“哦,这是要杀鸡儆猴呀!”
“小姐,你不怕吗?”冬葵有些诧异。
沈青枝摇摇头,“没什么,走吧,今晚吃只鸡补补。”
沈青枝近来身子虚,特别是这夜里,总是会梦见与那首辅大人的荒唐事。
她觉着定是她身子出了毛病,得熬些鸡汤补补。
想不到这沈府第一个来探望她,送上补品的是欺她最凶的三姐姐。
***
沈青灵领着帮丫鬟小厮浩浩荡荡站在麋院门口,乌压压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
木佟身为府中大丫鬟总管,最得她心,又是端来木椅伺候她坐下,又是替她沏茶敲腿的,这三姑娘俨然一副来看戏的模样。
她吃着丫鬟递来的瓜子,眉头却是紧紧蹙着,睨了眼一旁的丫鬟,厉声道,“还不快将那四妹妹给我请来,她不是身子不适,晕倒在人首辅公馆吗?人家当我们沈府是怎样欺压她呢?我倒要看看她是如何的弱不禁风!”
那小丫鬟刚来的,吓得一个劲儿的点头,哈着腰往那院子跑去寻人。
不一会儿功夫,沈青枝在冬葵的搀扶下徐徐走来,她生得娇美,一件单薄的白玉兰刺绣纱裙,朴素无华,但穿在她身上,却是比沈青灵身上那件鹅黄色袄裙还要亮眼。
纵然黄色在大京是禁色,但还是有些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傲慢无礼,猖狂至极,冒着险儿的穿。
比起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那小皇帝其实也没什么权势。
但那红色,却是正儿八经的无人敢穿,从前,还有人敢成亲时穿,现下,首辅大人只手遮天,红色已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
上次,沈青灵故意赏给沈青枝的红色丝绸锦缎,也是想羞辱她,却不曾想,那首辅大人竟对她包容之极。
上次百花宴沈青灵只远远看了一眼,便起了妒心。
后来知晓她竟入住堤柳街,更是气得将屋里头的名贵瓷器都摔得稀烂。
她恼火,她嫉妒,她恨不得将那庶妹的脸撕烂。
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得到首辅大人的青睐,虽说她是去做女先生的,但沈青灵还是觉得那四妹妹不配。
甚至,她不配得到首辅大人一个眼神的注视。
思及此,沈青灵的眸里闪过一丝熊熊烈火,她甩了甩衣袖,桌上头,丫鬟精心嗑好的瓜子仁尽数甩落在地,她起身,走至沈青枝面前,高昂的扬起下巴,张扬猖獗地瞪着她,“四妹妹,这段日子乐不思蜀了啊?”
沈青枝没像从前一样,怯弱地颤着身子。
这次不知是不是她知有人替她撑腰的因故,还是要回扬州的缘故,她竟淡漠地笑了笑。
冬葵也学着木佟,给她端来一张木椅,搀扶着沈青枝坐下。
沈青枝模样生得俊,这仪态亦是端庄大方,轻移莲步间,那柔软纤细的身子,竟是袅袅婷婷,摇曳生姿。
沈青灵盯着她那不盈一握的纤腰,气得牙痒痒的。
方要发作,便被身边的大丫鬟扯了扯袖子,“小姐,切勿动怒,给那姑娘留下话柄,您先坐会儿。”
这大丫鬟是个机灵的,平日里没老替她出谋划策,口齿伶俐不说,颇为有勇有谋,沈青灵听完,忙忍住这口气,坐了下来。
她倒要看看,这柔弱不堪的庶女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她方坐下,冬葵便端来一杯花茶递给她。
那茉莉飘在水面,清澈见底的茶汤,看上去尤为香甜。
好啊,这三妹妹颇有心机,定是给她端来杯下过药的茶水。
她轻嗤一声,将那茶推至一旁,“我这有茶,不需多此一举。”
沈青枝接过同样冒着热气的茉莉花茶,掀开茶盖吹了吹,她轻笑了声,“姐姐不喝放那吧,我看姐姐近来脸色发暗,眼圈也微微暗沉,定是精神气儿不足,心头烦闷吧,这茉莉花茶可行气开郁,提神醒脑,美容养颜,姐姐不喝便搁那吧,总归是要浪费了的。”
那沈青灵一听这话,眸子眨了眨,乍听有这般功效,她不禁想起那曾经满脸是痘,却被沈青枝一剂良方医好的曾游艺,不禁有些心动。
她试探性地望了眼她最为信赖的大丫鬟,直至木佟用银针试了试那茶水,待至银针颜色未变,她才放下心来端起那花茶喝了口,温热的茶水萦绕在唇齿间,满是馥郁芳香。
“姐姐这是做了什么心虚事儿,竟连一杯茶水都不敢喝了?”
沈青枝端着那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眉眼间哪还有一丝怯弱,竟端庄优雅得像大家闺秀。
沈青灵忙在心里说了句“呸”,就她还大家闺秀,一个整日抛头露面,勾引男人的绣花枕头罢了。
“四妹妹说的是什么话。”沈青灵见她大改往日的柔弱,变得伶牙俐齿了些,忙也跟着笑了下。
却是皮笑肉不笑。
她盯着茶盏中徐徐飘动的茉莉,这才想起她今日来的目的,瞧瞧,她都快被庶妹带偏了,她轻咳声,忙问道,“四妹妹,可知我院子里的那些知了哪来的?”
沈青枝低头拂了拂那茶盖,轻笑道,“不知呢!这知了早些时辰是在我这儿的,也不知是从哪跑来的,更不知是怎的跑姐姐院子里去了。”
沈青灵被她这话呛得说不出话来,她一向做事随心所欲,说话也不过脑子,真当这和人论起事儿来,沈青枝简单一句“不知”便让她瞬间哑口无言。
如若她继续逼问,定是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想不到,她这庶妹竟是个如此心机之人。
沈青枝虽说软弱,但她善在头脑清晰。
沈青灵和她恰恰相反。
故而,这两人斗起来,沈青灵满盘皆输。
这话题聊不下去了,再扯下去,她定是被这庶妹套出话来。
故而她朝下面的丫鬟使了使眼色,丫鬟立马按住老母鸡的翅膀,将它牢牢按在地上,将松了点的绳子又扎得严严实实。
那老母鸡意识到现下危险,忙掀动翅膀挣扎,却被那丫鬟拎着头提了起来。
方提起,那母鸡便叫个不停,鸡毛乱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沈青灵看了眼奋力挣扎的鸡,眉头紧蹙,她重重拍了拍面前的圆木桌,怒骂道,“你这丫鬟,连只鸡都没本事控制吗?”
那小丫鬟也是新来的,今儿个一连几次被主子吓得半死,委屈得不行,但还是用力控制住那老母鸡的翅膀,将它拎了过来。
沈青枝见状,忙安慰道,“不过是只鸡而已,你且放那。”
那鸡被吓得有了应激反应,一直扑腾个不停,一时之间,竟是到处排泄。
那丫鬟不知为何,对这位四姑娘颇有好感,忙将那鸡扔在地上。
落了地,那母鸡终于停歇了。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沈青灵被鸡搅得心情暴躁,忙欲离开麋院,此刻,她只想着快快了事,忙让那一直隐在人群中的老婆子过来杀鸡。
那婆子沈青枝自是再熟悉不过,不就是那日欺凌她和冬葵之人。
她心里头染上一股子怒火,偏生嘴角还溢着微笑,“四儿多谢三姐姐好意,如今四儿正想着找只母鸡补补身子,这鸡一看便是肉质鲜嫩呢,也不麻烦三姐姐替四儿杀鸡了,改日我拿到酒楼,直接找个师傅做了便是,四儿今儿个出去必定逢人便说我与姐姐情谊深厚,姐姐担心妹妹身子,特意抓只母鸡来给四儿补补身子,姐姐真是天性善良。”
沈青灵:“……”
“就是,三姐儿一看便是善良之人。”
冬葵也跟着逢迎一句,说完忙在沈青灵开口之前,将那母鸡抱了下去,顿时,院子里鸦雀无声。
***
“好一出姐妹情深的大戏,本小姐是去找她算账的!怎到最后话都被她说了?”
沈青灵气不过,到了青灵阁,气得又将屋子里新添的瓷器摔在地上。
“砰”一声碎响,在屋子里回荡着,那群丫鬟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下。
“小姐,那四小姐如今也是见过世面的,您先别急,听奴婢与你从长计议,夫人上次也与您说过,这事儿急不来,您若想做首辅夫人,这心气儿可不能如此。”
那木佟是个人精,蹲在她面前,给那人按着脚,一边动着嘴皮子,又给她讲了许多道理。
只是眼里的精光却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般平静。
良久,沈青灵被她说得心动了。
她垂眸看着面前貌美如花的大丫鬟,轻声问道,“木佟,你这般聪慧,我可离不开你呢!”
木佟扯扯嘴角,漫不经心,似随意又似不经意地说道,“那便请姑娘一道将奴婢带去堤柳街吧!”
***
沈青灵走了之后,沈青枝便敛了笑意,跟冬葵出了府。
冬葵还未从方才那场大戏中走出来,眼里含着浓浓的笑意,她搂着沈青枝的胳膊,将头贴在她肩上,细语道,“小姐,方才您实在是太厉害了,那三小姐被您怼得哑口无言,她是个好面子的,您提到要宣扬与她的姐妹情深,她愣是没说话呢!”
沈青枝不知想到什么,摇摇头,“那沈青灵不是什么厉害的,我也不是什么厉害之人,倒是她身旁那个大丫鬟,看似把一切都做得井井有条,极顺服,可她的眼神却是极具心机。”
冬葵手僵了僵,眼珠子转啊转,终于想起那个丫鬟来,“那丫鬟生得挺好看的。”
“嗯。”沈青枝点点头,“不像个省心的,日后你得多提防她。”
“好,冬葵知道了。”
两人又闲扯了会儿,竟是走到了那大理寺。
沈青枝不禁想起,那日宋音尘提到的,近些日子,首辅大人都食宿在大理寺,为一桩陈年旧案搞得焦头烂额。
于是,走至大理寺时,她不禁停下了脚步,望了眼那戒备森严的大理寺。
门口有官兵把守,大门紧闭,沈青枝不禁从那狭小门缝里往里看了眼。
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几日未见,她竟有些想那人,却是没有勇气面对他。
不免心想,那日,她的话是不是说得太狠了。
***
“你我二人身份有别,怎能三番两次行这事儿?这事儿大人日后和新妇行吧,枝枝不是玩物。”
江聿修想起这话,气便不打一处来,但他又不好对那姑娘真发火。
他也知她心有郁结,却不知是她为的是哪般?
她抵抗他的碰触,可是为了给他那外甥守贞?
如若真是如此,他该怎么办?
连着几日,江聿修都是郁郁寡欢,除了审查疑犯,其余时候皆是神色凝重。
此刻他一边翻阅卷宗,一边目光无神地盯着面前的卷宗。
池和砚提着食盒过来之时,便看见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忙将那食盒“啪嗒”一声落在他面前,皱了皱眉,“我说祖宗,我请你来是让你发呆的吗?卷宗看完了吗?争分夺秒之时,你还在被儿女私情左右吗?”
江聿修冷着张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那双淡漠疏离的眼眸里似是结了一层冰,冻得人牙都酸痛。
池和砚忙清了清嗓子,挑眉看着他,“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这幕后黑手还在外逍遥法外,双胎目前还杳无音讯,你呢?在这沉迷女色,又被打击得一蹶不振。”
江聿修:“……”
他握紧双拳,眼神冰凉凶狠地瞪着池和砚。
池和砚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你想不想知晓原因出在哪?”
“说。”声音冰冷。
池和砚搬了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语重心长地开口,“你呀,追得太紧了,你懂不懂什么叫距离产生美?什么叫得不到的才是最美的,你就不要再去死缠烂打了,试试端出你对待其他小娘子的态度来,我保证,那姑娘绝对主动来找你。”
“你这样死皮赖脸有啥用,那姑娘我看性子古怪,兴许还是喜欢你原来的冷酷淡漠呢!”
江聿修沉默不语,眼神静静落在那卷宗上,细细琢磨着这话的可实性。
见他还是这副德行,池和砚来气了,忙用胳膊肘拱了拱他,“你试试看,没用来找我!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欲擒故纵,欲拒还迎?”
江聿修仍旧沉默。
片刻他心情不悦地起身离开,一张脸冷得生生将池和砚冻得瑟瑟发抖。
***
“小姐,走了。”冬葵扯了扯她的长袖,沈青枝才回过神来,她红着眼,欲转身离开。
却是见那大理寺的大门打开,那高高在上,沉稳霸气的首辅着一身墨绿官袍,板着张脸走了出来。
他生得极高,那两个把守大门的官兵比他矮上一截。
两人见了他,忙哈着腰行礼,那人低低应了声,便径直朝沈青枝这边走来。
沈青枝一颗心疯狂跳动,几日不见,那人竟比往日还要英俊几分,她忙攥紧帕子欲行礼,却见人直接无视她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只留下独属于他身上清新淡雅的鹅梨果香味。
沈青枝:“……”
“小姐?大人这是?”
冬葵也不解。
沈青枝不语,只望着那人离去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第43章
不是说好相敬如宾,怎还相见不相识了?
她盯着他远去的无情的背影,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
小姑娘忍住心里头的难受,扶着冬葵的胳膊离去。
那身姿窈窕步轻盈,走动间,身上那股子淡淡清香徐徐散发,引得路过的人都得瞧上两眼,沈青枝颦了颦眉,忙加快脚步。
过了片刻,有一马车停在路边,马车上挂着首辅公馆的精致雕花牌,那马夫看见沈青枝那似拂柳一般的身段,忙唤道,“沈娘子,大人让老奴送您一段。”
沈青枝停下步子,还是上了马车。
这人真是好玩,干脆全程无视她就行了,偏是要无视她,又来给她一个甜头。
沈青枝掀开帘子看着窗外拂过的凤凰湖,失了神,这人真是越发让她看不懂了。
***
这就算了,回扬州的前夕,首辅公馆一直贴身伺候沈青枝的一等丫鬟白沭竟是找上门来。
彼时,上京下了场狂风暴雨,那姑娘拎着包袱跪在门口哭着求沈青枝收留她。
那天空像裂了口子似的,大雨倾盆而下,雨水冲刷在白沭身上,乌黑秀发被淋湿得沾在肌肤上,灰色长衫全都湿透了,贴在身上。
狼狈至极。
沈青枝彼时正在屋子里制香,听见女子啼哭的声音忙让冬葵将门打开,这一打开便看见一道被雨冲刷着的身影。
雨势颇大,整座麋院起了烟似的,让人视线模糊。
离得远,沈青枝有些辨别不出那道身影,不过她还是独自撑着伞,冲入雨帘,将那姑娘扶着带回了屋。
虽她没有淋着多少雨,但她身上的雪白裙纱还是沾了些白沭身上的雨水。
进了屋,那方才跪在门口声音凄惨的姑娘此刻却是不敢开口了,她缩着身子不住地颤抖,大抵是冻着了,喷嚏一个接着一个。
沈青枝自是认出来,这是首辅公馆的一等丫鬟白沭。
她什么话也没问,便让冬葵放水让白沭去沐浴更衣。
白沭安安静静地道了谢,便垂眸低着头跟着冬葵往后面走去。
沈青枝坐在屋子里,看着窗外莫大的雨帘,眼里闪过一丝怀疑。
这白沭也是他送给她的?怕她不接受,竟让人姑娘跪在雨中惹她垂怜?
不过她真得是冤枉江聿修了,还真不是他让白沭跪在雨中惹她垂怜的,这是白沭自个儿的主意。
其余她还真想不出什么法子能让沈青枝安心接受她了。
白沭很快沐浴完,换了件绿色长衫出来,她生得高挑壮实,冬葵的衣裳穿在她身上还有些紧绷绷的,但此刻外面下着磅礴大雨,沈青枝也找不到衣裳,只能让她暂时将就下。
白沭虽生得高挑壮实,但有一张稚嫩小巧的脸,平日里与人不太亲近,但甚在做事儿利索认真,沈青枝其实没想到,这人竟是出了事儿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她。
不过这是不是也正可以说明,是那人派过来的眼线?
她压下困惑,看了眼垂头乖巧的白沭,竟觉得这姑娘挺可爱的。
于是她唤来她一起过来唠嗑解闷,还泡了杯红糖姜茶给她暖暖身子。
外头下着雨,总归是无事可干的。
那姑娘喝完姜茶,乖巧伶俐地跪在她面前,给她揉腿,冬葵爱唠嗑,平日里和她也算是有些交谈,但今儿个与她说话,这白沭却是一个字也不忘蹦。
沈青枝问白沭公馆出了何事,她竟如此狼狈,白沭却是摇摇头,不肯多言。
沈青枝也不便过问,只是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这姑娘嘴巴严实得紧,竟是一字也不泄露。
第二日,天气转晴,沈青枝便带着两姑娘回了扬州,离开后也只托人交了封信带给那沈侍郎。
总归那沈府无人在意她,她是死是活,估摸着也无人过问。
白沭特粘人,她身量高,便甘愿让沈青枝枕着她的肩膀入眠。
冬葵又极唠叨,一路上絮絮叨叨个不停,这趟三人行,沈青枝乐在其中。
因着白沭身量高,又结实,故而入住旅馆时,也未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儿。
这一路,顺顺当当,竟像是一切都被人安排得妥妥当当一样,住的是上等天字号房,就连这吃的都比人家的精致。
沈青枝不禁想起从扬州去上京的路上,也是这般顺畅。
顺畅得就像是背后有双手,在全程守护她。
***
沈青枝到了扬州那日,江南也下起了绵绵细雨。
马车在林府门口停下,沈青枝在白沭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冬葵在一旁为她撑着油纸伞。
林夫人接到她的密信,知晓她今日回府,一大早便在门口侯着。
她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心肠不坏,但是口头上总是对人暗自打击,从小沈青枝被她教育得苦不堪言。
埋怨之话,凶狠之话,责怪之话,她竟是全然不通过脑子,就从嘴里蹦出来了,毫无一丝替人考虑的心思,只顾自己的心情。
她不知这些话似一把锋利的剑直戳着沈青枝幼小的心,故而导致她的性格不明媚,不开朗,甚至有些阴郁。
但沈青枝却也是不恨她的,她亦是个可怜之人。
总归她人还是不坏的,知道沈青枝今日回府,还特意抱着幼小的孩子在门口迎接。
“四姐儿!”那林夫人见那纤弱似拂柳的身影,徐徐出现,忙笑开了花,抱着孩子就往这边小跑而来。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小萝卜丁的孩子,皆是她与林维之的子女。
不知何时开始,林氏的头上已长了几根银丝,她的几个子女性子都和她极像,特别是那长子和长女,动不动就贬低人,将家里搅得一团糟。
林氏过得苦不堪言,偏生还要去书院授业,这几个孩子还要靠她拉扯。
沈青枝回来了,她自是高兴,这丫头教书育人思想先进,那些孩子也愿听她授业,甚至是她几个调皮的子女,也是爱极了这位天仙表姐。
沈青枝知晓她的心思,却也是心甘情愿帮她,她这舅母其实过得挺苦的,她那舅舅是个书呆子,终日沉迷研究古籍,这家里的重担尽压在了她这个娘子身上。
她亦是个苦命之人。
“舅母。”沈青枝轻声唤她,又将身旁的白沭向她介绍。
林氏看了眼她身边这大丫鬟,眼睛亮了亮,“瞧瞧这身段,和我一样,是个能干的。”
“四姐儿,快看看你弟弟,是不是比去上京前大上许多?”她将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递到她面前,饱经沧桑的脸上竟染上一层柔意。
沈青枝接过那孩子,瞧了好一会儿,大抵是天生母性泛滥,她竟是傻傻笑了起来,对那孩子爱不释手。
一旁的白沭见状,忙将这幕记在了心里——夫人喜欢孩子!
回去赶紧让大人给安排上,要想夺得夫人喜爱,可不得送上她喜欢的!
近来大人正愁如何追妻,现下白沭明白了,夫人喜欢孩子!
她真是个沉默寡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好下属!
***
用完晚膳,林氏又跟沈青枝聊上了女儿家的话题。
微弱的烛火摇摇晃晃,照得沈青枝那张美丽滟丽的脸愈发精湛,林氏对这张脸极为熟悉,从小看到大,也不禁觉得实在耀眼,竟比当年她的母亲还要美上几分。
她那母亲就是因为那美貌被做妾,命运多舛。
那张绝世容颜,带给她的是无尽的苦楚,她突然想起许多年前,她曾见过患了产后郁症的林嫣是如何拿着鸾剪要划上自己脸的。
这事儿已过去多年,林氏仍忘不掉那日的后怕。
那襁褓之中的婴孩睡在一旁摇篮中,林氏一边晃着摇篮,一边徐徐开口,“四姐儿,和那小将军之间可有进展?婚期可定下了?打算何时成婚?”
沈青枝听闻,忙红了脸,她垂着脑袋,极细声地开口,“小将军去边关了,这婚也不定何时成呢?”
“啊?”林氏晃着摇篮的手僵了僵,她不知想起什么,皱了皱眉,“四儿,边关烽火战乱,为了缓解压力,那军营可是养了众多舞姬的。”
“嗯?”沈青枝美眸里闪过一丝困惑,不知她为何意?
“舅母怎突然提起这事儿了?”
林氏凑到她面前,摇摇头,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枝枝,你可千万别学你娘,留在那上京做妾,做妾简直就是自降身份,那是羞耻的,而且会让正室骑到头上去。”
“那小将军年少气盛,又是大京的功臣,多少贵女想嫁到那将军府去,又有多少舞姬想要爬上他的床榻?”
“这些你可都要注意,切不可掉以轻心,你必要坐稳正室之位,我林氏,不愿再有女儿家嫁人为妾了!”
沈青枝听闻脸色倏然变了,她眸里闪过一丝黯淡,只垂着脑袋点点头,“四儿知晓。”
“枝枝,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
林氏语重心长地告诫着她。
这些话,沈青枝从小就听烂了,她母亲之事在前,可没被林氏骂惨了,最后林嫣一气之下跑了,再也没回来。
她本就有产后郁症,又被林氏贬低得低若尘埃,她只想着逃离这地。
就连孩子在她眼里,都是累赘,是她种下的恶果。
多少个夜里,林嫣拿着鸾剪想要对孩子下手,却终是颤着手将那鸾剪扔到了地上。
她疯了,林嫣是被林氏辱骂疯的。
烛光下,谈及母亲,沈青枝不免想起不久前见到的那人,趁着林氏此刻心情稳定,她忙想着如何旁敲侧击宋戈之事。
那张脸,现在想来,她都觉得浑身一震。
但那人冷淡至极的样子,却让她觉得更为奇怪,他为何对她的长相一丝一毫都不觉着奇怪呢?
第一次见到和自己相似的长相,理所应当和她反应一样是震惊,是困惑的。
可他却……
视若无睹。
除非,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她。
细思极恐,加上大半夜的寒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起来,沈青枝觉着更冷了。
想了想,她还是问道,“舅母,当时我母亲怀我时肚子大吗?枝枝快要成婚了,一想到日后要生孩子,就觉得无比痛苦,我真是……”
她垂下眸子,故作娇态的摇了摇头,将手上本拽着的香囊朝桌上一扔,“不想生孩子了。”
林氏听闻,忙皱眉,她斥责道,“沈四,你这是说什么呢?要气死舅母吗?当年你母亲怀着那么大的肚子,到最后都走不动路了,终日躺在床上,她也无你这般绝望啊,你这还未成婚,就不想生孩子,你莫出去说这话,别将这大好婚事搅黄了!”
“小将军那是何等身份,你能嫁过去做正妻已是天大的福分,按你这身份,那高官之妻,这身份,你这被抛弃的庶女配得上吗?这是你外祖父替你求来的大好婚事儿,你莫要辜负!”
沈青枝听闻一阵头疼,舅母总是这样,一味贬低她。
心里头染上一股酸楚,她红着眼点点头。
碧波婉转间,她还是捕捉到了她话中透露出的事儿,首先她母亲肚子极大,其次到了后期走不动路,终日躺在床上。
这怎么也得怀个双胎才连床都下不了吧?
她正思忖间,便听那舅母又在那絮絮叨叨说道:“其实这婚事定的时候,是说的那老将军名下任何一个子孙的,可他名下未成婚的如今也就小将军和那当朝首辅。”
“说起那首辅,难道人家还会娶你做正妻吗?人家那身份,怎么也得正一品的嫡女才能配上,人的权势可远在那皇帝之上,可不会瞧上你。”
话落,沈青枝的心里头更为堵得慌了。
是了,她是何身份,人家那身份,位高权重的,怎么也不会看上她。
一切都是图个新鲜罢了,那正室之位她也不敢妄想。
又就这样被林氏贬低了会儿,沈青枝的头更痛了,呼吸也跟着一窒,眼睛红得像只兔子。
最后林氏离开她这小破院时,她还未缓过神来。
如此沈青枝这晚竟都未怎么闭眼过,月色朦胧,眼泪一滴滴顺着她娇俏的鼻梁落下,她不断伸手去擦拭眼泪,可那泪却越流越多,压根止不住。
透过窗外微弱的烛光,她余光落在手腕上的玉镯上,竟是又想起那日午后,他为她戴上这镯子的温柔。
那枚不知打哪来的白玉镯子,被他视若珍宝地放进胸口,暖风拂面,他一字一句看着她的眼极认真地说道,“白玉镯子暂时吾替你保管,算是枝枝给吾的信物。”
现在想来,全是假的。
他都对她视若无睹了,还什么信物。
不过是她先推开他的……
如此,小姑娘泪流得更猛了,偏生又不能哭出声来,只能蜷缩着身子,哭得泣不成声,纤弱的身姿一颤一颤的。
直到天朦朦亮时,她才哭晕过去。
第44章
翌日,沈青枝醒来,林氏破天荒的亲自送来了早膳。
沈青枝陪她用了早膳,林氏便问她要不要去书院坐坐,沈青枝心里头对她的用意清楚得很,无非是想要她忙着去授课。
她夹了块煮干丝放进碗中,摇摇头,“舅母,我今日有事。”
她确实有事,要去找宋知行问个人,但这事儿她无需告诉林氏。
“你可是要去找那宋知行?”林氏眸中闪过一丝凌厉,她眉头紧蹙,“啪”一下搁下筷子,“枝枝,你现在可是要成婚的人,还去那宋公子做甚?”
“你去上京的日子他亦来寻过你,皆被舅母回绝了,你可不能做傻事啊,他一个府尹之子,能和那小将军比吗?”
沈青枝颦了颦眉,拿起帕子轻柔地擦拭了下红唇,微微叹了口气,“舅母,四儿想去趟锦玉阁。”
“去锦玉阁?那边衣裳那般贵,去那做甚?”林氏是个掌控欲极强之人,无论做何事,见何人,她都要问个清楚,甚至是出门买个糖葫芦,都要被她说个半天。
这便也是沈青枝拼命想离开这个地方的原因。
林氏的掌控太过令人窒息。
她的有些想法甚至几近扭曲。
沈青枝没再和她多说,忙带着两个丫鬟离开了林府。
当日她真的去了锦玉阁。
锦玉阁坐落在归渔街上,这是扬州海陵郡最为繁华之地,琳琅满目的商铺占据着整条街,而锦玉阁却是一家独占街头一整个楼。
这里是女儿家的天宫,衣裳首饰应有尽有,只不过单一件仙裙就抵得上普通人家一月的开销,故而没几个普通人家买得起。
来这里的常客皆是那扬州府富商高官府中的女眷。
这么大的铺子对扬州府的贡献是极大得,但这锦玉阁背后的金主却是无人知晓。
有人问那掌柜的,掌柜的也只是摇头一笑,道上一句“无可奉告”。
沈青枝在那管了一阵铺子,也没听过那掌柜的说过一字关于背后金主的话。
故而,她猜测,这背后的主子定是有权有势之人。
***
今儿个的扬州,天气晴朗,鸟语花香,自打入夏后,白日里热气蒸腾,大地像是快要被火燃烧。
明明昨儿个还下着毛毛细雨,阴沉凉爽,今儿个却是炎热干燥。
太阳火辣辣地照在人身上,沈青枝颦眉躲在伞下看着锦玉阁那龙飞凤舞的牌匾。
“姑娘,进去吗?”白沭问道。
她生得高,举着油纸伞,正好将沈青枝纤弱的身子覆在伞下。
“自是要进去的。”
沈青枝点点头,她望着那字愣了神,总觉着在哪见过这字迹,却是一时想不起来。
那字龙飞凤舞,仿若力透纸背,写字之人定是极底蕴深厚。
“小姐,外面热,进去吧。”冬葵在旁边一直拿着蒲扇给沈青枝扇风,几人站在门口,她直感觉一阵凉爽,那冰冰凉凉,极舒适的风就顺着这锦玉阁的门缝飘了出来。
沈青枝没再看那字,在冬葵的搀扶中轻敲了敲锦玉阁的门。
“进。”
一道沧桑熟悉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沈青枝忙推门而入。
铺子里放着冰块,几人一进去便能感受到一股子凉气,冬葵凉得整个身子颤了颤,忙往自家小姐身上靠了靠。
那掌柜的正在给一贵女看图绘,余光撇了眼门口,却是一惊,忙放下那册子,和那贵女说了声,便迎着沈青枝走来。
其实这掌柜的生得和那兰时序的掌柜有些相似,两人皆是瘦瘦高高的。
那掌柜的有些时日不见沈青枝,忙让店里帮衬的小厮端几杯茶来。
“掌柜的,几日不见,这店里竟多了小厮呢!”
沈青枝见到当初扶持自己,在年幼之向自己伸出援手的老人,不禁心里头暖暖的。
“哎呀,这些个小厮哪有四儿弄得好。”老人开玩笑着说道,忙走至厢房门口朝她招手,让她进厢房坐坐。
沈青枝进了厢房,那贵女大抵是等不及了,一直在那喊人。
老掌柜的站在门口,有些无措,提着茶壶欲给沈青枝沏茶的手都有些发颤。
一边是尊贵的客人,一边又是曾经共事的伙伴,有些左右为难。
沈青枝笑了笑,在冬葵的搀扶下徐徐入座,还不忘和那掌柜的叮嘱,“老掌柜,您招待不周可是要扣月钱的。”
那老掌柜无奈摇摇头,“四儿先喝些茶,这茶可是从上京运来的顶级普洱,我们主子自己茶园采摘的,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的极品,一般人我可不拿出来。”
说罢转身离去。
顶级普洱?
沈青枝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竟是这般巧合?前阵子首辅公馆也入了一批顶级普洱,听那怜姐儿说也是他们大人茶庄的?
这么巧?
她犹豫着端起那茶饮了一口,甘醇清冽,质感饱满。
竟是和公馆的普洱是同一批?
有什么迷雾在心中被揭开。
刹那间,烟雾笼罩的心,被一层层剥开。
她终于想起为何锦玉阁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这般熟悉了,她在公馆时,曾见过那人字迹,也是这般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所有事情在此刻被她看透,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恰巧那老掌柜的办完事儿走了过来,一脸歉意地说道,“久等了。”
沈青枝摇摇头,低头若有所思地抿了口茶。
两人寒暄了会儿,沈青枝开门见山问道,“敢问老掌柜,这锦玉阁幕后金主是不是首辅大人?”
那掌柜的一惊,紧张兮兮地看了眼外面,见无人,才放下心来,“金主确是首辅大人。”
沈青枝意料之中,并无多大情绪。
她复又问道,“那这些年……帮助我的,都是他?”
那张雪白美丽的容颜染上一层紧张,她攥紧帕子,全身都绷得紧紧的。
这事儿对她来说,其实非同小可,那背后一直默默扶持她,在她幼年最无助最失落时,是他给她开了一扇窗。
老掌柜也并未想隐瞒这事儿,他点点头,“确实是我家大人让老夫多帮衬四儿的。”
他顿了顿,忙又起身给沈青枝倒了壶茶,恭恭敬敬递到她面前,方才坐下继续道,“我们家大人其实并不像传闻中那样暴戾恣睢,冷酷无情,大人比谁都心怀天下,天下百姓皆不知,大人每月都会将库里的盈利拿出十分之一,来帮助那些患难中的孤儿寡妇。”
“姑娘,所有铺子盈利的十分之一啊!那是一笔巨大财富,普通人一辈子不敢想的财富!如若没有大人在背后默默守护大京百姓,就没有今日老百姓的安宁温饱!”
老掌柜的说起这些来,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震撼,那双看尽世间百态的眼中写满了动容。
话落,沈青枝甚是诧异,那端在手里的茶盏都差点没拿稳。
她这才想起,为何之前打理账簿时,掌柜的总让她空十分之一来,原来是那人行善事的。
沈青枝这一下午,皆在震惊中度过,直到临走前,老掌柜的起身将她们送到门口,炯炯有神的眼里含着笑意,他拿了一包普洱递给沈青枝,又扫了眼她身旁的两位小娘子,忙叮嘱道,“今日这一切,也只有三位小娘子知晓,大人不喜自己的事儿在外头泄露。”
这话里还含着一丝警告。
沈青枝接过那茶包,道了谢,忙点头,“老掌柜放心,我们都不会多嘴的。”
那老掌柜这才笑着离开。
***
沈青枝这一路上一直有些昏昏沉沉的,不过她才想起还有正事儿未办,她忙转身拉着冬葵的手,着急忙慌地和她说道,“冬葵,去府尹府上,帮我将宋公子喊出来,就说我在淮扬湖畔等他。”
冬葵甫欲开口,就听她说,“那地远,你和白沭一起去。”
“可小姐你……”白沭有些不放心沈青枝一人。
沈青枝摇摇头,“不必担心我,淮扬湖就在前面,我自个儿就可去,况且我在这地生活这么久,不会有事的。”
白沭和冬葵无奈,只能照着办。
两人走后,沈青枝一人往那湖畔走去。
她心里有些难受得紧,想一个人静静,这才将两人都支走。
她眼神涣散地落在那河畔的柳树上,堤柳街上也有这一排拂柳,不过比这里还要茂盛许多。
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真不知怎了,又突然很想那人,可是她在扬州,他却远在上京。
就像他们之间的身份,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遥不可及。
他们本就不是一一类人。
就像舅母说的,她配不上他,他是辅助朝政,为百姓呕心沥血之人,他是大京的功臣,唯有正一品官员的子女方能配上那样身居高位,权倾朝野的男人。
而她……
其实是连嫁给裴安都是配不上的,那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是她舅母怕她弄掉的珍宝。
这般想来,沈青枝又长长叹了口气。
正当她愁眉不展时,有位老妇人走至她面前,老妇人的后背驼得极高,她弯着腰,头发用发带束缚,露出干枯暗黄的额头,她眼神里含着精光,上下打量着沈青枝。
沈青枝被她看得心里毛毛的,方欲转身,却被那老妇人拽住胳膊,“小娘子,可否帮老奴拿下包袱,老奴想去如厕。”
沈青枝有些不乐意外人碰触,忙挣扎了下,就这一下,拱的这一下,那老妇人突然倒在了地上,嘴里哀嚎着叫唤,“好你个小娘子,如此心肠歹毒,不过是让你帮老奴拿下包袱,你就将我推倒?”
“我……”她看着那个倒在地上,打滚着乱叫的老婆子,有些慌了神,方才她明明只是挣扎了下,并没有推倒她啊!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都是一群看热闹的,她如何解释,也无人相信。
她没法,只能提出上官府。
那老妇人趴在地上,用手指指着她的脸破口大骂,“你这小娘子,做这坏事,是要遭雷劈的!本来赔个银子的事儿,你还死不承认?那便去找官爷主持正道吧!”
***
两人在几位百姓的陪同下去了那衙门。
衙门内戒备森严,今日不知是来了哪位贵人,竟都是神色凝重,愁眉不展的模样。
沈青枝有些好奇,这老婆子做了这等讹诈之事儿,竟还有胆子和她一起来衙门,无非两种可能。
其一是那老婆子真得被撞了,其二她官府里有人。
沈青枝不知是哪种,但总归不会是她推了那婆子。
两人入了衙内,沈青枝被那衙役一把推着跪到了地上,她一个没注意,竟是直直摔在了地上。
胳膊火辣辣得疼,她红着眼想要起身,却是被人用力一脚踹了腰,“听说你这娘子推了人不承认?”
一道凶狠粗旷的声音响起,沈青枝心一颤。
“官老爷,您可得替老奴做主啊,这小娘子心肠歹毒,算计老奴!让她赔银子,她还不依!”那老婆子声音尖锐洪亮,何尝像是有伤在身的模样。
倒是沈青枝身上疼得厉害。
“哦?小娘子,你推那老妇人了?”那官爷问道。
沈青枝摇头。
那官老爷蹲下来,仔细瞧了瞧沈青枝这柔弱不堪的身子,她今日穿了件薄荷长衫,此刻被人踹倒在地,头发微微凌乱,有种任人蹂*躏的凌乱美。
这官老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笑道,“推了人也没事,只要你愿意……”
这人话还没说话,便听见一道暴戾阴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愿意什么?愿意将你这狗官扔进狗笼被猛虎分尸吗?“那官老爷吓了一跳,忙转过身。
却见那人一袭墨绿圆领长衫,身姿挺拔修长,容貌隽美,气质沉稳。
但那张脸上的神情无疑是令人窒息的,冰冷刺骨,似从九宵云外踏过山河而来。
他身子一抖,忙摔在了地上。
沈青枝听见这声音还有些不可思议,云里雾里,觉得是被吓得做梦了。
其实她是有勇气对抗的,但她还没有开始对抗,那人就来了。
她欲起身,却是闻见一阵熟悉的清香,接着便听见“咚”的一声,那狗官竟是被他猛地一脚踹到了墙角。
“你……怎么来了?”她颤着声开口。
似乎每次,都是在她狼狈不堪之时,他倏然出现。
她真是脆弱至极。
正当她愁容满面时,那人将她抱起,当着众人的面将她放在那审案桌上。
他坚实的双臂撑在桌上,将她牢牢圈住,眼里含着焦灼,又含着恼怒,视线直直落在沈青枝身上,一字一句说道,“沈青枝!要想不被欺凌,首先你要强大,吾可以护着你,但是在吾没来之前,他踢伤你怎么办?从明日开始,罚你扎马步三天!另外教你一套拳法!”
沈青枝瞪大眼睛,满脸困惑。
第45章
她一阵紧张,慌乱之下双手紧紧攥住那人的腰封,她对这物甚为熟悉,住在手中冰冰凉凉,和这人似的。
不知想起什么,美人妖娆狭长的狐狸眼闪过一丝晦暗,她忙撇过眼眸,前不久,百花宴上,男人也曾抓着她的手握住这腰封上,对她说,“枝枝,想解开吗?”
彼时她摇头,浮躁地用脚踢他,衣裳布料摩擦,在寂静的夜里极为清晰,似一阵阵暧昧婉转的旋律。
撩得人面红耳赤。
之后,她愣是连一个衣角都没碰着那人的,他总是抓着她作乱的手,在她耳边低语,“是枝枝不要的,那就不能碰了。”
如今,旧景重来,沈青枝整个人都有些像是被放在了云朵上,晕晕乎乎,不太真切。
过了片刻,那人揶好她身上的裙摆,修长白皙的手指又轻轻拂平她凌乱的长发,眸子里闪过一丝沈青枝看不懂的怜爱。
“枝枝,你要学会反抗。”
男人的声音似一泓清泉流进她的心里,让人觉得心里柔柔的。
即使沈青枝并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枝枝,起来,我带你去报仇。”
他一如往常的清冷,身上的寒意却比往常更甚。
——“哒哒哒哒”一阵井然有序的脚步声响起,随后还有拔剑出鞘的声音,沈青枝愣了神,眼皮跳了跳,今儿个这事儿必定是兴师动众了。
她忙透过男人高挑挺拔的身影,看见他的身后,站了两排穿着劲衣的锦衣卫,个个年轻气盛,手上拿着剑,目光直直注视着前方,等待着他们大人的一声命下。
那群方才还在作乱,欲行不轨之事的狗官忙抱着头跪在地上,那满嘴谎言,眼神狡诈的老婆子偷偷摸摸,乘其不备爬到了门口,却是被人粗鲁地拖到屋子里,随后一脚将她踢得摔在地上,“告诉你,老婆子,这才是真正摔你!”
说这话的人正是白苏,他今日着一身黑色劲衣,十分冷酷英俊,剑眉飞扬,少年气息十足。
那老婆子吓得脸色苍白,心里“扑腾扑腾”跳个不停。
她转头去见那狗官,却见那人哪还有一丝平常为虎作伥的样。
那老婆子嘴唇开始哆嗦,她睁大眼,又不可思议地看着被那不知身份的高官圈在怀里的美人,见那美人攥着那大官的腰封,眼里满是眷恋和依赖,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没想到,这女子竟是个身份极高之人,或许还是京中来的大官的女人。
老婆子哆着身子,脸上那皱巴巴的皮吓得一颤一颤的,她忙学着那狗官的样子,“扑通”一声抱头跪在地上。
“大人,娘子,饶命啊!”
“老奴知错了,饶老奴一命吧!”凄惨哀怜的声音响起,沈青枝忙松开攥着男人的腰封。
她红唇微张,方想开口,身子却被男人从那行审桌上抱了下来。
“你今日要还是硬不下心来,拿鞭子抽他们,吾就当着你的面杀了这两人。”
“枝枝,你性子过于软了,不能任人欺负你,知道吗?”
男人脸色如常,但是说出的话却是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他凤眸低垂,望着面前美若天仙的姑娘,就见着她身子微微颤了颤,嘴唇霎那间变得苍白。
“枝枝,你不动手,落到吾手中,你知道的,这命留不留得住另说,这刑罚可不单单只是几个鞭子的事儿了。“江聿修负手而立,清冷凛冽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命令。
大抵是常年身居高位,他身上的气势和眸子里的冷冽都透露着高位者的强势,而沈青枝恰恰缺少的就是这份冷冽和强势。
她望着男人的脚尖,咽了咽口水,时间静止,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包括那等着受罚的狗官和老婆子。
沈青枝最终点点头,走至白苏身边,自他手中将那鞭子接了过来。
屋子里香炉里的檀香袅袅升起,一阵风吹过,吹得那烟四处飞舞,像是失去方向的苍蝇,到处乱撞。
那狗官和老婆子见那带着钉子的鞭子,被那貌美的小娘子拖在地上,一步步朝他们走来,心在此刻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沈青枝这朵温室里的花朵,何曾拿起鞭子打过人,如今更是连鞭子都没力气甩动,她生得柔弱动人,像是朵灿烂夺目的玫花,那双眸子含着淡淡忧伤,此刻却是多了一丝迷茫,但转瞬,又变得坚定起来。
她举起那鞭子“啪”一声甩在了那狗官面前,“你这狗官定是与这老婆子串通一气,欺诈百姓是不是?”
那根带着钉子的鞭子重重落在了地上,竟陷进了木质地面,如若这是一鞭子打在人身上,足以想象是何等凄惨。
那狗官吓得呼吸一窒,犹如从天浇下一盆热水,烫得他全身上下都火辣刺痛。
一旁的老婆子体力不支,胆量不够,竟直直地晕倒了过去,满头银发在此刻散乱一团,模样凄惨至极,哪有一丝方才的恶毒和威风。
沈青枝最终还是没下得去手,江聿修也没逼她,让她动鞭子,本也就是让她出出气,可不指望她真得能收拾个人出来。
他自她身后,环住她纤细的身子,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手上握着那长鞭。
“枝枝,就这样,很好,你很勇敢,不能让人欺负你,知道了吗?”
一字一句,含着诱惑。
沈青枝红着眼眶点点头。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教她——要学会反抗。
将烂摊子交给了白苏,江聿修拽住她的袖子,将她带了出来。
外头的阳光刺眼,沈青枝却觉得浑身凉透了,一阵微风吹过,她竟冷不丁打了个冷颤。
“饿了吗?”男人出门第一句话,竟是问的这个,沈青枝眨眨眼,垂眸看了眼被男人拽住的袖子点点头,“有些饿意。”
“那带你去家饭馆吧。”男人说完,便又拿着她的衣袖往前走去。
经过衙门的铁门,沈青枝回头看了眼那些身子站得笔直的衙役,有些困惑地问,“大人何时来的,那狗官不知大人的身份吗?大人怎恰好在这儿遇见我了?”
“别说话,留着嘴巴等会儿用膳。”
男人冰冷的语气,和平常温柔体贴的模样大不一样,沈青枝撇撇嘴,没再问。
江聿修松了口气,难道要他告诉她,他在暗处插了眼线,有专人护送她吗?
他可不会自投罗网,让她知晓他多在意她,为了见她,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扬州,虽慢她一步,但好在恰巧救了她。
***
两人刚行至拐角处,就见冬葵和白沭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个穿着一袭白衫,文质彬彬,温文儒雅的宋知行。
许久不见宋知行,沈青枝竟觉得他沧桑了不少,从前的他爱极了干净,整日穿着长衫,拿着书卷,与人谈天伦地,而今日相逢,那人却是胡子拉渣,哪还有一丝从前的风流倜傥。
“枝枝,你没事吧……”
宋知行自是见到了她身旁沉稳高雅的男人,那人气度不凡,一看便是大人物,但他却像是没看见似的,径直走到沈青枝面前,牵过她的手,眼里含着热意,“你这丫头,去哪儿了?让我一顿好找,你那舅母一字不提你的下落。”
江聿修原本牵在手中的衣袖落了空,他看着那儒雅英俊的书生,冷冷一笑。
好啊,走了个裴安,又来了个竹马。
他这未来夫人,桃花运真是旺极了。
沈青枝察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她脸色一红,忙将手从宋知行手中抽离。
“你这书生,近日怎这般颓废?”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责起他来。
其实沈青枝见到宋知行,心中自是有些激动,眼眶也红了起来。
从小宋知行对她便极好,总是将自家府上的点心拿给她吃,每年她生辰时,他总是第一个跑到林府门口的小巷来为她庆生。
自然,也是唯一一个。
年年不落。
两人长大之后,这人更是学会了做面,每年都变着花样做生辰面给她吃。
故而,当他说出将来要娶她为妻时,沈青枝竟是不知如何拒绝,他对她太好了。
但她不爱他,对他也只是兄妹之情,两人之间太过熟悉,甚至在此之前,沈青枝还作为他的参谋帮他追过书院的姑娘。
沈青枝不知,这样一个人,如何能谈婚论嫁。
但她也不忍心伤害他。
“枝枝,你不在扬州,我度日如年,书都读不下去了。”他像个孩子似的,垂着眸子,薄唇颜色极淡,病怏怏的样子,让人看得心里头一阵难受。
沈青枝叹了口气,“知行,你这般你父亲该多失望,他希望你能高中状元,光宗耀祖,你这般……”
宋知行蹙眉,有些不悦,“什么光宗耀祖,不过是想给自己脸上贴金,好满足自己的虚荣罢了,那些都不是我追求的。”
听闻这话,一旁沉默不语的男人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宋知行身上。
这话看似大逆不道,但却亦是实话。
就在他愣神之极,那大逆不道之人,又说道,“做官也好,从商也好,务农也罢,只要是自己喜欢的,怎样都好,不是吗?”
沈青枝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她这竹马,就是道理一大堆,你若和他争辩,只能落得下风,故而她也只是扯了扯嘴角,望了眼身后眼神灰暗不清的男人,开口道,“大人,我们去何处用膳?带上知行可以吗?”
她目光里含着恳求,水汪汪的无辜双眼,像一汪清泉清澈见底。
江聿修沉默,挑眉望了眼方才喋喋不休的男人,“枝枝,不介绍下?”
沈青枝这才想起,自个儿竟是被方才那衙内的恶事儿吓得糊涂了,忙轻轻扯了扯江聿修的衣袖,向他介绍道,“大人,这是我一同长大的好友宋知行。”
男人轻声“嗯”了声,神色淡淡,让人看不真切。
但他即使不开口,那双眸子里的深沉还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沈青枝也看不透他,忙又对着宋知行介绍道,“知行,这是首辅大人。”
话落,宋知行目光怔了怔,一双干净纯澈的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
第46章
宋知行父亲是扬州府尹,自是对首辅大人的事迹耳熟能详,他如今背诵的那些个大宋史册上,就记载着首辅大人的出征塞外,夺回大京国土的英雄事迹。
这些事儿虽壮烈,但同样也有些隐秘事儿让人听着便觉得闻风丧胆。
宋知行不知沈青枝为何和这么个大京大人物在一块,这人从前只存在于史册里,亦或者在茶馆说书人的嘴里,而如今,这位影响大京国运的人物居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宋知行不知所措。
方才一见着人,便知他气度不凡,高贵雅致。
现下知晓他是首辅大人,宋知行忙附身行礼,“大人安康,小民先前不吃大人身份,如有得罪,请大人饶恕。”
他态度端正,且字里行间都带着畏惧,江聿修当即也就免了他的礼。
“吾与枝枝欲用膳,小郎君可一起同行?”江聿修负手而立,身姿颀长如玉,一双凤眼自带上位者的傲气,炯炯有神,让人忍不住态度都软了下来。
话甫落下,宋知行便无比紧张起来,他从前对这人的印象便是暴戾恣睢,心狠手辣,故而他内心是十足惧怕这人的,但他又抬眸看了眼他身边乖巧伶俐的沈青枝,又硬着头皮点点头,“好。”
沈青枝也未想到这人竟是相邀宋知行用膳,她扯了扯男人的衣袖,睨了他一眼,总觉得没什么好事儿,这人阴鸷狡诈得很。
江聿修垂眸看了眼,美人纤长葱段落在自己墨色大袖上,眼眸暗了暗。
从前他厌恶他人触碰自己,曾有美人因触及他的袖管,被他一巴掌将人打飞了,这也是民间传闻这位首辅阴鸷凶狠的原因之一。
但对她的触碰,他很喜悦。
三人行走在街上,江聿修特意放慢了脚步,和沈青枝并排,察觉到他的突然靠近,沈青枝腿都快软了。
男人扫了眼前面徐徐和白苏搭话的白面书生,嘴角微微上扬,他停下脚步,弯腰凑近沈青枝,温声在她耳边开口,“枝枝,你方才这般主动,是想让你这位竹马察觉到我们之间特殊的关系吗?”
沈青枝听闻这话,红了脸,忙娇嗔地瞪他一眼,“敢问大人,你我二人是何关系?”
那美丽清纯的眸子里水汪汪,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鹿。
但这话倒是显得她伶牙俐齿,脑袋灵活得很,一点也不像是方才被人欺负的可怜样。
江聿修伸手像揉面团似的揉了揉她的发,有许多话想对她说,但最后也只是轻叹了口气,“你我二人自是以礼相待的关系。”
沈青枝:“……”
她抿了抿唇,头微微一侧,从他宽厚温暖的手掌中脱离,淡淡撇了他一眼,“那大人可别碰我!一丝头发也算碰!“说完这话,她忙像一只散漫的白猫,慵懒随意地甩了甩头发往前面走去。
只余男人手僵硬着,还维持着方才摸她头的姿势。
他无奈看了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轻声笑了笑。
想他江聿修先是驰骋疆场,后又权倾朝野,如今却是棋逢对手,遇到个他打不得,骂不得之人。
没办法,只能一步步哄着了。
***
今日的扬州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归渔街人来人往,卖货郎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沈青枝许久未回扬州,还有些梦里不知身是客的错觉。
她这般美貌,素日在街上会遇些奇奇怪怪之人,但今日,跟在那人身后,竟是无一人敢用异样的目光看向她。
沈青枝心里头暖极了。
从前跟他出来,她便发现这人身上自带令人畏惧的气息,是矜贵,是权势,是地位,更是强大……
他身上的那股子清冷凛冽似寒风的气息,隔老远就能让人望而生畏。
之前,跟着他在长安街上,那些个铺子听闻首辅大人来临,立刻是将铺子关了起来。
沈青枝不知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
但总归,对她来说是好的。
她过于柔弱,他过于强势,互补起来,便是天时地利人和。
思及此,沈青枝阴霾灰暗的心,倏然间明亮了许多。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有颗铃铛系在了那人身上。
“吃这鱼汤馄饨好不好?”男人在一家小饭馆面前停下脚步,垂眸看了眼眼神呆滞的姑娘。
沈青枝想得正投入,压根没听见男人的话,还在继续走着,却是没注意,“扑腾”一声撞进了男人怀里。
幸亏江聿修眼疾手快,急忙用手握住了她的脸。
沈青枝那张精致雪白的那张脸完全被男人的大掌包围。
她的呼吸尽数喷洒在男人掌心。
她那漂亮的红唇贴在男人的掌根处,柔软细腻。
她那长长的羽睫也在男人掌心不断掀动,带来异样的触感。
两人许久未亲近,今日这一触碰,表面看似清冷疏离的两人心里都有些痒痒的。
沈青枝一开始还是一头雾水,之后更是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小脸一阵通红。
江聿修忍住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轻咳一声,松开她,拽起她的衣袖,将她带进那馄饨铺里。
对于这事儿,两人没再提。
“他们……”宋知行是何等的聪明,一眼便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当即问了问身旁的冬葵,目光却是仍停留在前面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姿上。
冬葵未开口,大人在为小姐的名声着想,她可不能拖后腿,于是她忙拉着白沭的手,向沈青枝的地方跑去,冲她大喊一声,“小姐,我和白沭他们坐下面,你们去楼上厢房吧!”
其实她是想拉着宋知行一块去的,她可不想小姐和大人之间多个煞风景的,他们好不容易才见上面。
可那宋知行是个情痴,目光一眨不眨盯着她家小姐,她无奈,只能听天由命。
***
二楼厢房。
沈青枝低头吃着碗里热气腾腾的鱼汤馄饨,江聿修一边将手边的辣油和醋递给她,一边又不忘让人弄点冰块过来降降温。
清冷孤傲的权臣,照顾起人来,细致入微,甚至比宋知行府中那些老婆子还要勤快。
宋知行傻了眼。
手中的馄饨都不吃了,就抬眸看着两人亲密的相处。
这番无微不至的关心,竟比他这与沈青枝相识多年的好友还要熟稔。
宋知行心里诧异,他那性子软的小青梅是如何让这位孤傲不可一世的权臣如此温柔相待的。
他压下心里头的烦闷,拿起汤勺却是不动,反而薄唇轻启道,“大人对枝枝真好,连她爱吃辣都知晓。”
江聿修轻笑,他拿起筷子夹了块糯米糕搁到小姑娘碗里,“她还爱吃糕点。”
“吃糕点,枝枝。”
沈青枝正喝着碗里的鱼汤,那汤头奶白,香味鲜香,加了点辣油,喝上一口,口齿间都萦绕着鲜美之味。
她只顾着用膳了,压根没听见两人之间的对话,只听到最后一句“吃糕点,枝枝。”
两人从前在公馆一块用膳多次,早养成了熟稔的习惯。
沈青枝想都没想直接夹起那块糕点放进了嘴里。
她爱吃糕点,特别是糯糯香甜的糕点,江聿修是知道的。
但宋知行不知他们的过往,也不知是不是碗里的醋放多了,他竟觉得心里头酸溜溜的,难受得紧。
他试探性地询问两人之间的关系,偏生这首辅阴鸷狡诈得很,他总以其他方式绕过他的话,那话又直让人觉得堵得慌。
这饭宋知行吃得压抑得紧,他最后干脆不吃了,搁下筷子,看着两人。
江聿修薄薄的眼皮微掀,声线极冷,“小公子是看着我们便饱了吗?”
“嗯?”沈青枝听闻搁下筷子,忙抬眸看了他一眼,“知行,你不吃吗?这鱼汤妖馄饨你不是也喜欢的吗?”
话落,江聿修的醋坛子打翻了,他蹙眉又凝视了那宋知行一眼。
宋知行吓得狂咽口水,忙拿起汤勺舀了一口汤喝了起来,“确实不错,大人和枝枝慢些吃,别因为我扰了你们清净。”
沈青枝未说话,忙低头又吃了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她自是知晓的。
***
过了片刻,三人用完膳,那首辅大人不知收到什么消息,倏然脸色一变,将楼下两个丫鬟喊了上来,给两人又点了桌菜,人才放心走了。
沈青枝看着他离去的宽厚肩膀,以及那精瘦腰身,久久不能回神。
虽有不舍,但他走了也好,她还有些事儿要单独问宋知行。
她还未开口,宋知行忙松懈下来,他长舒了口气,忙扭头看着沈青枝,急不可耐地问道,“枝枝,你怎和那种人扯上关系了?”
沈青枝听闻颦了颦眉,有些不悦地扫了他一眼,“哪种人?”
宋知行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一头雾水摇摇头,“没发烧啊,可你怎会明知那人凶残暴戾,还与他如此亲近。”
他垂眸,有些唏嘘,片刻后,他抬眸,眼里满是不可思议,“枝枝,你该不会……”
沈青枝有些紧张,拽了拽帕子,“该什么?你这书生,话说一半做甚?”
“该不会被他威胁了?如此的话,枝枝你别怕,虽那人权势滔天,但我会尽力帮你的。”
他眼里含着惊慌,担忧,种种情绪缠绕在一起,让沈青枝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知行,你想多了。”
“那为什么他对你这般好?”
“对啊,为什么呢?”沈青枝呢喃细语道。
她自己也不知,那人为何对她这般。
是因为裴安吗?
因为她是他的甥媳?
还是因为……
一个呼之欲出的真相在她心里头隐隐若现,可是她却第一反应摇头。
不可能,他许是为了她的样貌吧。
他定是看上了她的样貌,才想和她在一块。
如此一想,心里头一阵委屈,她垂着眸,转动着手中的玉镯,那漂亮精湛的玉镯和她纤细如玉的长指融为一体,那长指竟比那玉还要细滑。
裴安目光落在那价值连城的玉上,眼珠一眨也不眨地瞧着,他不可置信地开口,“这玉竟是……”
接下来的话被他咽了回去。
“竟是什么?”沈青枝将袖子放下来遮住那镯子,忙问道。
第47章
“帝王绿翡翠……”
宋知行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他定睛在那碧绿翡翠上看了眼,越看越吃惊,他从前只在书卷上见过这玉。
在大京,翡翠本就稀缺,帝王绿翡翠更是极品宝玉,凌驾于一切翡翠之上,是帝王才方可佩戴之物。
宋知行见了此物,心里头一阵不安,他抬眸看了眼那国色天香,雪肤如羊脂,模样清甜却又妩媚的沈青枝,忙问道,“枝枝可知晓这玉的价值?”
沈青枝摇头。
宋知行涉猎极广,对于这些个珍稀之宝尤为了解,他饮了一口清茶,徐徐开口道:“这帝王绿翡翠和羊脂白玉,各朝各代都只有帝王将相有资格佩戴,这两块玉都是上好的宝玉。”
“我这是帝王翡翠玉?”沈青枝转动手上那块青翠欲滴的翡翠手镯,目光落在宋知行白皙俊美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她知这玉色泽通透,定是价值不菲,却是不曾想这玉只有帝王将相才有资格佩戴。
宋知行修长的手指轻捻了捻那折扇上的麦穗,他看了眼心上人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眸,徐徐开口:“后世传言,得帝皇翡翠玉者则爱之坚定,得羊脂白玉者,爱之纯粹,刻骨铭心,这两物皆得者,必和相爱之人,永世不分离。”
顿了顿,他问道,“枝枝这玉谁送你的?”
他目光始终盯在那姑娘脸上,生怕错过的一丝痕迹。
这玩意是个稀罕货不说,所富含的意义更是深得很。
现今世上,男子多是妻妾成群,竟还有人如此深情。
且得这玉者,定是身居高位之人。
如此想来,宋知行心里一阵忐忑不安。
屋子里的冰块慢慢融化,空气也逐渐变得稀薄冰凉。
宋知行思及此,觉得浑身凉透了。
冷,冷,冷,也不知是冻的,还是不愿接受那个真相,他放下一直摩挲着的折扇,忙端起杯子饮了口茶。
他需要冷静。
“这玉背后竟有这般美好的寓意……”
沈青枝没回答他的话,低着头喃喃自语。
不知怎的,她倏然红了眼眶,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可是,他送她这么美好的东西做甚?
*
之后宋知行想起这镯子的来历,忙摇摇头,“这物必定不是传说中的帝王绿翡翠,得此翡翠者得天下,枝枝一届娘子,怎会坐得这天下呢!定是我眼花了。”
沈青枝也有些不敢相信,她垂眸,视线落在那青翠欲滴的镯子上,终是摇了摇头,“许是误会,那般贵重的镯子怎会在我手上呢!我这只是个普通翡翠镯子罢了!”
她轻轻一笑,忙将此事儿遮了过去。
今儿个气氛有些紧张,沈青枝觉得这次回来她与宋知行之间隔了座山,竟有些看不透他了。
宋知行亦是,他也不知沈青枝与那首辅的关系,就见两人举止亲密,默契十足。
这手上还戴着这般贵重的镯子……
这关系,定不是一朝一夕就培养成的,这镯子也不是一般人才赠送的。
她不说,他亦不敢问,两人竟就这般分开了。
*
用完膳,沈青枝便欲回书院,出来这么久,她那舅母定是要骂她不务正业,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就知闲逛。
走至书院门口,天色倏然暗淡下来,倏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林夫人冒着雨在门口栽种花草,她头一抬,便看见沈青枝站在门口,忙放下手中的铁锹,朝她招手,“四姐儿,你这回来的这么晚,去哪了?”
沈青枝还未踏进门,便听见那妇人的质问。
雨水淋在脸上,刺骨冰冷。
白沭远远跑来,将从外面买的薄纱外衣搭在沈青枝肩上,又忙拿出油纸伞出来替她遮雨。
沈青枝抬头,对着白沭道了谢,便踏进那扇门。
见沈青枝不回话,那林夫人干脆朝她走来。
彼时,沈青枝因淋了些雨,那窈窕婀娜的身线若有若现,今日她着的这件衣裳微薄,那处柔软的形状被雨水勾勒明显,实属勾人眼球。
林夫人见状,眉头紧蹙,她传统得很,这娇柔妩媚的模样在她眼中就是有辱斯文。
她忙走到沈青枝身边,将那薄纱外衣紧紧遮住她那妙曼曲线。
这就不谈,这林夫人直在沈青枝耳边数落她,那眸子里的冷意比这外面的雨还要冰冷,“四姐儿,你说说你,姑娘家家的,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惹人说多少闲话?你这般,那好亲事儿随时都可能黄了。”
沈青枝沉默不语,额角有雨滴下,顺着那娇艳侧脸往下低落,落在了那起伏的胸口。
见她不语,林夫人继续说道,“不是舅母说你,哪个男人喜欢自己妻子在外头卖东西的?哪个男人又喜欢妻子一天天在外面打扮得花枝招展,这是不是不守妇道?舅母养你多年,和你说的这些话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吗?”
“什么不学,非得学你那在上京勾引男人的母亲!她爱美,她身姿妙曼,她楚楚可怜,可最终呢?她的下场是什么?”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紧紧锁在沈青枝身上。
“四姐儿你说啊!你那娘亲下场是什么!”
林夫人数落起人来,眉头紧蹙,整张脸憋成猪肝色,黑发白发湿哒哒的交缠在一起,贴在脸上,脖子上,那怒不可遏的模样,像极了下一秒一巴掌就要扇在沈青枝脸上。
沈青枝握紧双拳,一股子火气在心中蔓延。
她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淡淡地凝视着她的舅母,红唇紧抿,一张精致雪白的小脸比素日还要白上些。
“敢问舅母,要守妇道,舅母为何还要来这书院教学?何不在家当个阔太太?我那舅舅怎么喜欢你在这外头抛头露面了?”
沈青枝自是对自家舅母了如指掌,知晓她的七寸在何处。
她就是也让她痛上一把。
才不会老是拿她母亲说事儿。
话甫落下,林夫人的脸色风云骤变,那双眼眸里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雨越下越大,她站在雨中,全身都在颤抖,脸憋得通红。
因为愤怒,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胸脯剧烈起伏,脖子上的筋脉都暴了起来。
“好啊,沈青枝,倒是教训起我来了,去了趟上京胆子可真大了啊,定是和你那母亲一样爬上哪个高官的床了吧?”
她一边说,一边笑,那双露出来的牙齿像是下一秒就会咬人。
从前,她训斥沈青枝,沈青枝从不回嘴,今日,她硬气了会儿,踩了她的痛楚,她算是露出了狐狸尾巴,嘴里的话无比肮脏。
“沈青枝,舅母再劝戒你一遍,寒门妻,好过高门妾数遍,你要做老男人的妾,不如别回上京,直接在扬州随便找了个人嫁了得了。”
沈青枝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一直绷着神经,她脸颊惨白,双手不知怎的,竟不可控制地抽动起来。
她这般敬重的舅母,竟是这般侮辱她。
身子颤抖,沈青枝淋着雨小跑着离开了书院。
白沭撑着伞转身去追那道纤细柔软的身影,却被那林夫人一把抓过手腕,吼道,“让她跑,她能跑哪去?”
“还有你!”她目光灼灼盯向身姿高挑,偏偏一副稚嫩长相的白沭,“说,你是哪个高官家的婢子,我定是不信那沈如令还能给那丫头多个丫鬟!”
*
这厢,沈青枝受了极大委屈,她跑到归渔街的一处角落,躲在那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地偏僻,无人在意。
雨越下越大,她身上已然被淋湿。
她任由雨水冲打着她柔弱的身躯,一边哭,一边颤抖。
雨太大,四周起了雾,一片苍茫,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帘中,冬葵和白沭跟丢了沈青枝。
“我是无人爱的。”
“我不配得到爱。”
“我是卑微的。”
她的脑海里一遍遍响起这些话,甚至是一丝一毫的力量都没有。
这样的日子,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活着的希望。
看不见光明。
沈青枝被困在了江南的大雨里,死在了舅母的辱骂里。
她忘了她的香料,忘了陪伴在她身边的冬葵与白沭,忘了关心她的宋知行。
纤细娇弱的身子,不顾一切冲进雨帘,任大雨洗涤。
她想忘记一切。
没有希望了,她的世界一片昏暗。
——得帝皇翡翠玉者爱之坚定,得羊脂白玉者,爱之纯粹,刻骨铭心,这两物皆得者,必和相爱之人,永世不分离。
她停下脚步,一个猛地顿住,脑子里倏然浮现出方才宋知行说的话。
玉的寓意确实是无瑕之爱,那人为何三番两次送这宝玉给她。
这是不是证明,这世上还有人爱她?
她颦了颦眉,有些从那无望的苦楚中醒了过来。
大雨倾盆,天地间灰蒙蒙一片,大颗大颗雨珠滴在瓦墙上,整个扬州被一层薄雾笼罩。
路边的树木花草却是被雨水洗涤得发亮。
沈青枝也像是被洗了遍,全身湿淋淋的,她打了个喷嚏,再抬头,便见一人背光而来,雾气腾腾,沈青枝有些看不真切,只觉着那人身姿颀长,正撑着油纸伞奔她而来。
独属于他身上好闻的鹅梨果香气钻入她鼻尖,她无望空洞的眼神亮了亮。
下一刻,那人走至她身边,将她一把抱住,修长的手臂环住她纤细的腰,冰凉的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
“没事了,没事了。”
他一句一句温柔地安慰着。
那些个什么不碰她通通在此刻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沈青枝觉得整个人都倏然安静下来,她红唇微张,想说话,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力气说了。
“不说话,我们回家。”
他一手撑伞,一手将她打横抱在怀里,“搂好我。”
沈青枝点点头,纤长的手臂紧紧搂住男人的脖颈,将脸深深埋在他胸膛处。
心,一下子暖了起来。
浓密卷翘的长睫眨了眨,那双清透漂亮的狐狸眼里终于有了情感。
她想,原来她的解药是他。
她有颗铃铛系在了他身上,只有他能够解开。
*
江聿修将他的小姑娘带到了他在扬州的住宅。
虽说这处不常住人,却还是有些许家丁婆子。
两人一下马车,就有人出门迎接。
过了片刻,白沭和冬葵也闻讯赶来。
空荡荡的大宅院终于热闹起来,那些家丁婆子看着那谪仙似的主子抱着个天仙进来,忙议论纷纷。
这处无公馆的齐嬷嬷打理,家丁婆子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对这主子实属陌生,只知晓这是上京里头的大官。
江聿修旁若无人地将沈青枝抱回了主屋,白沭和冬葵忙去汤池准备给那美人沐浴更衣。
全程江聿修目光都没落在不该看的地方,纵然他曾领略过她的美丽,但她此刻身子虚弱,他自是摆正自己的位置,尊重她,珍重她。
待至小姑娘被两婢子扶着去沐浴了,他才唤来长风。
长风一进屋,便主动认罚跪在了地上,目光沉静,毫无惧怕。
“大人,长风没有护着夫人,长风知错,请大人处罚。”
江聿修长指转动手上的扳指,淡淡扫了他一眼,“那林夫人都说了些什么,一一告知与我。”
长风听到他的话,点点头,而后不动声色,一字一句将那些个辱骂的字眼讲了出来。
“呵,愚昧妇人。”
男人蹙眉,目光如冰,深深凝视着前方。
顿时,屋子里寒意四起。
任见多识广,杀伐果断的长风也忍不住颤了颤身子。
“近日裴安那边怎样?”沉稳高雅的男人,走至窗前,看着窗外瓢泼大雨,静下心来,询问起那事的进展。
“小将军已然沉迷女色,乐不思蜀。”
江聿修轻轻应了声,许久未开口说话,直到那雨越下越大,最后似是要吞噬这世间一切,他才缓缓开口,“吾尽快将她带回上京,此事尽早宣扬开来。”
“是。”长风说完,便隐秘于暗处。
*
这地比起堤柳街来说,虽不如那般大,却也是华丽张扬,所到之处,皆是些说不上名来的名贵花草。
沈青枝沐完浴,江聿修便让她躺在床上休憩。
大抵是淋了场雨,身子疲乏,浑浑噩噩的,那男人不放心,亲自将她抱着放在了床榻上。
沈青枝看着身下墨蓝被褥,红了脸,“大人,这怎又睡于大人床榻之上了。”
那人明明似谪仙般隽美,静静负手而立,却是说不出的清雅脱俗。
男人轻轻笑了笑,替她揶了揶被角,又拂了拂她耳畔的长发,“枝枝又不是没睡过。”
沈青枝羞得脸更热了。
四下静谧安宁,只余两人细声交谈之音。
沈青枝睡不着,还觉得有些云里雾里,那日回扬州前,他明明一身冷意,让她红了眼,此刻却又是如此温柔,让她看不真切。
她不知,哪个才是真的他。
但他越是这样,越让她觉得离不开。
“大人,您不是说要以礼相待吗?”她长发披肩,柔美的脸上满是怯意,一双清水眸子如外面雨帘似的,起了层雾。
“枝枝今日回答得很好,谁欺你,你就这般怼过去,管她是何身份,有吾给你撑腰,你打她一巴掌都无碍,只要枝枝解气。”
他答非所问,视线定格在那张巴掌大的脸上,顿了顿,又开口道,“只要枝枝开心,做何事都可。”
沈青枝听闻,脸一红,这人真是什么事儿都知晓。
她红唇张了张,神情紧张,“大人,即使她是舅母,亦可打她吗?”
男人点头,神色严肃,眼神坚定,“在她辱骂枝枝那刻,她已不是舅母了。”
许是他眼底的坚定打动了沈青枝,她微微点头,笑了笑,“好,大人。”
“枝枝,不必如此恪守本分,你该活得肆意点。”
这话方落下,沈青枝便整个人懵了,她有些出乎意料地望向男人,“大人,您竟教我不用守妇道?肆意快活?”
他点头,“枝枝所愿既吾之愿,枝枝开心便是吾开心,吾不管什么礼义廉耻,什么规章制度,枝枝开心便好。”
沈青枝从未听过这些“大逆不道”之话,当即有些愣住了。
虽说从前他也说过类似之后,但今日更无规矩了。
从前,舅母教她学会忍受,教她认清自己的渺小。
她也如舅母所愿,活得担惊受怕,更是自卑,抑郁,也习惯了骂不还嘴,但今日他一句“枝枝开心便好”,让她从头到脚都觉得暖洋洋的。
他可真是她的解药。
方才还觉着委屈可怜,现下心里头已是一片明朗。
她微微一笑,“大人,能认识您,是枝枝之福。”
声音很轻很轻,大抵是还有些虚弱,竟还带着些鼻音。
江聿修见她展露笑颜,心里头也安了心,他碰了碰她的额头,探了下热度,见正常,忙欲和这姑娘告别,这扬州,他还有些事儿要去处理。
那双胎之案,又露出些蛛丝马迹。
但此刻,他又有些舍不得离开。
沈青枝却是在那温热手掌贴上来时,便已脸红耳热,现下更是心“扑腾扑腾”跳着。
这样静谧之夜,她实在想不出不久之前,她还心中烦闷无解站在雨中淋雨。
现下,原本烦闷不安的心,立马被男人三言两语给安抚下来。
“咕咕”——神秘又轻微的声音响起,沈青枝瞬间觉得无地自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般安静时刻,她居然饿得叫肚子。
“枝枝可是那会儿没吃饱?”他问道。
沈青枝抿了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大人,我肚子饿了。”
他点了点头,神色如常,“想吃什么,我让嬷嬷们去做。”
“想吃鸡汤泡饭。”她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好。”男人莞尔一笑。
临走前,又将小姑娘伸在外头的手指塞进被子里,白皙纤长的手指触及她纤细柔软的手。
刹那间,沈青枝心跳如雷。
明明他只是碰了她一下,明明许久不见,她却像是干涸了一边,及其渴望他的触碰。
第48章
江聿修端着鸡汤泡饭推门而入时,那姑娘已然睡着了。
大抵是淋了雨受了凉,有些轻咳。
小脸被嗓子里的痒意憋得通红,黛眉微皱,面容憔悴。
江聿修见状,忙将那鸡汤泡饭搁在桌上,又转身离去。
行至门口,他唤来白苏。
白苏忙单膝下跪行礼,江聿修手掌轻抬,目光落在远处,只问了句,“萧何在哪?”
外面异常安静,一场大雨下完,空气里夹着青草的芳香,连带着一阵寒意袭来。
白苏听到这名字,忍不住身子颤了颤,他眼睛眨了眨,忙开口,“萧何正陪夫人在上南游医。”
江聿修负手而立,身姿挺拔,黑暗中,只听他轻嗤一声,眼底一片凉意,“真是潇洒,两人玩得连女儿都不要,你传消息给他,让他近日来扬州一趟,吾在此等他。”
白苏虽不乐意,却还是点了头。
实在不怪他惧怕萧何,那厮医术高明,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让你上吐下泻。
白苏算是在他那遭过殃,到今日还耿耿于怀。
*
这厢主仆二人说完话,江聿修了去沐浴更衣完,又回了屋。
那姑娘已然醒来,睁着一双漂亮动人的眼睛看着他,小脸红润,燥热不安。
微醺状态的小姑娘诱人得紧,眼眸水润,小嘴红似樱桃,长发披散,清纯可人。
但那双实属妩媚妖娆的狐狸眼,却像是在勾着人。
江聿修轻搭上门,转身朝她走去。
高大挺拔的身影一步步逼近,那隽美精致的脸庞,狭长勾人的凤眼,高挺翘鼻,嫣红唇瓣无不在引诱人。
沈青枝攥紧被子,羞得脸更红了。
她踌躇不安,方才梦中她梦见那人粗鲁地扣住她的十指,不顾一切地吻住她的红唇。
不知是不是她对他充满渴望,总是会做些乱七八糟的梦,她的心跳如雷,她的脸红如樱桃,她的一切都再显示着她的躁动不安。
乱了,乱了,她的心乱了。
小姑娘忙不由自主的去摩挲自己手上的翡翠玉镯,那镯子沾染了她的气息,触感光滑细腻,如同在摸自己的手。
这般上等翡翠,真得是传说中的帝王绿翡翠吗?
那她岂不是犯了大罪,竟戴上了帝王将相才佩戴的镯子。
愈想愈惊人。
小姑娘颦了颦眉,红唇微张,她紧张兮兮地摸了摸手中的镯子,酝酿了许久才开口,“大人,能否近一步说话?”
“嗯?”男人眉头轻挑,他端着那鸡汤泡饭行至她面前,香浓鲜美的鸡汤味扑面而来,沈青枝的肚子当即饿得咕咕直叫。
完了,她又丢人了。
她已无脸再去问他,却是不然,那人竟端着鸡汤端坐在床榻边,目光温柔专注地盯在她脸上,那双修长如玉的手与那光滑的白瓷交相辉映,竟不知是哪个更加润泽光滑。
沈青枝竟是望着那白皙的长指,以及青筋暴起的手背出了神。
待至回过神时,那人已将汤匙递到了她嘴边,“吃点东西。”
他的声音也如此动听,清润如溪流,潺潺流在沈青枝的心中。
她面色一红,忙垂眸抿上一口。
这鸡汤不咸不淡,也不油腻,清香中带着鸡肉的鲜美,上面撒了一把葱花,色香味俱全。
她忙又就着那人的手吃了一口汤饭。
鲜美的鸡汁混着米饭,嚼在嘴中,没嚼几下就咽了下去。
鸡汤泡饭太过美味,沈青枝不知不觉竟吃了小半碗。
最后她感觉肚腹有些饱足了,才摇摇头,娇气地开口,“大人,我不吃了。”
男人见状,点点头,也没再逼她吃。
窗外雨停了,青蛙蝉鸣声不绝于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烛光摇曳,屋子里一片温馨。
沈青枝看着那人忙前忙后,不禁有些失了神,这人是何等身份,竟三番两次对她出手相助。
她自己都搞不清两人之间的关系。
江聿修见她用完膳,忙熄了灯留她就寝。
小姑娘此刻却是不依了,见他要走心里空落落的,浑身都泛起一阵冷汗,她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想要留下他,可是却不知自己的立场。
做妾室,她自是不愿意。
如若她留下他,岂不是就和舅母说的一样,她爬上了高官的床。
虽说,她此刻确实躺在了他床榻上。
但她可是那人亲自抱回来的。
而且哪家大人让妾室睡自己寝室的,沈青枝思及此,心里更困惑了。
这人竟是将她摆在何位。
他又是如何处理她与他之间关系的?
她不解。
但此刻,大抵是有些昏了头,亦或者是被舅母刺激的,她竟真得想爬上那人的床。
与他翻云覆雨,做尽有情人之事儿。
可她终是不敢。
只能在黑暗中,咬着唇,看着他的身影发呆,说上一句,“大人,您明早还来看我吗?”
声音柔媚娇气,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话落,她忙闭眼,黑暗中,即使看不见对方,她仍旧不敢直视那人容颜。
“枝枝,你知道吗?”那人淡漠开口,声线清朗似清泉,里头含着沈青枝听不懂的情绪。
“知晓何事?”她柔声开口。
那人没开口,而是缓缓走来,待至到了她身边,他一下握住她的手。
明明眼下一片黑暗,他却准确无误地寻找到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沈青枝的心“扑腾扑腾”跳个不停。
她惶恐不安,不知所措。
那人手中不知何时出了汗,她掌心湿润,那人轻笑一声,笑声诱人心魄。
“枝枝。”他又喊了声她的名字。
随后手指展开,缓缓,缓缓顺着她的十指往上移动。
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自心底涌了上来,沈青枝在黑暗中不由自主娇吟了声。
“嗯……”
“枝枝乖。”他的声音暗哑低沉,带着一丝安抚。
手缓缓上移,落在了她的耳边,他轻捻她的耳垂,身子也慢慢向她靠近,最后,那张薄唇也落在了她耳边。
“枝枝。”
他喊她的名字,沈青枝颤了颤身子,轻咬红唇,眼眸愈发水润。
“枝枝,你舅母说错了。”他薄唇微张,轻咬了下她的耳垂,小姑娘立马又一阵颤栗,不可控制地娇吟。
“什么……”
她脑袋一片空白,只能躺在床上任男人胡作非为。
“不是你爬上我的床,是我……江聿修,想爬枝枝的床。”
话落,他一把搂住沈青枝纤细的腰,将她贴近自己怀中。
此刻,小姑娘早就身子软成一片,哪还有力气反抗,腿更是软如水,一推就倒。
双手都已无力去搂男人坚实的腰。
她只能水汪汪的无辜地看着他,“大人……我……”
她说不出来,她想问,她日后是何去处,却是话到嘴边,竟羞耻起来。
男人方才已然沐浴更衣完,这厢他有些舍不得怀中的软玉,方才不曾想与她就寝共眠,但此刻,他不想离开,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躺在一块儿,哪也是种享受。
“枝枝,你对吾是何感受?”
那人脱了靴子,上了榻抱着她往床里头去了去。
沈青枝靠在这人怀里,听着他如雷般的心跳,心里头一阵暖意。
即使两人什么也不做,却也是如此安宁美好。
她悄悄戳了戳男人胸前坚实有力的胸肌,红了脸,“奴对大人敬仰万分,大人是大京功臣,早些年为大京夺回不少国土,现又退居文职,管理我大京朝政,这大京国泰民安,蒸蒸日上,自是一点也离不开大人的功劳。”
这一段话也算是她的肺腑之言,不管外头如何传这男人多阴鸷凶狠,但他对大京的贡献自是数不胜数,无人可比。
男人听闻闷声笑了笑,把玩着她纤细的玉手,沉声道,“就没半点男女之情?”
“嗯?”小姑娘懵懵的,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她的那些荒唐梦,可是羞于见人的,这让她如何开口。
她对他……
很渴望?
泛滥成灾的渴望?
小姑娘红了眼,只能装傻充愣。
男人不知她的小心思,只以为这姑娘对感情懵懂,当即低头薄唇贴上她的红唇,轻轻啄了她一口,“这样。”
他声音愈发低哑。
沈青枝红唇微张,那人顺势涌了进来,与她追赶嬉戏。
一番口与舌的较量,沈青枝已溃不成军。
身子早已软成一摊水,双手摊在他男人后背,水盈盈的眼眸活生生像是被人欺负惨了。
江聿修笑了笑,“明儿个起来扎马步,瞧你这点体力。”
沈青枝:“……”
她很无语。
这人真是!
连这也瞧不起她吗?
这晚,两人也就过了个口舌之瘾,其余什么也没做。
但气氛却是温馨甜蜜得很。
“大人,你是不是曾经见过我?”
小姑娘睡着前,终是鼓足勇气问了句。
她躺在床榻里头,背靠在男人温热的胸口,感受着他雄厚强壮的胸肌力量,竟觉着比那汤婆子还要暖和。
大抵是太过温馨,她感受到了被宠爱的感觉,心里头一热,没有了顾忌,心里头那些话自然而来就问出口了。
男人点点头,“见过,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还有一个着书生白衫,盘着男子发髻,眉清目秀的女儒生。
沈青枝不可思议转过身子,寻找他那双漂亮清冷的凤眼。
却是一片黑暗,毫无所见。
“大人,你竟见过我这么多次?”她诧异又惶恐,忙回忆了下那时的自己,有没有何不妥之处。
“那……那些衣裳竟都是大人送我的?”
她趴在他胸前,全身都在颤抖,紧攥着他胸前的衣领,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光洁的胸口,他忙将那张脸从他敏感处挪开些。
“小姑娘可爱得很,几件衣裳而已,不打紧。”
沈青枝红了眼,她轻拍了下男人的胸膛,娇嗔道,“可那对我来说却是极重要极重要的事儿。”
那是改变她一生的事儿……
她怎能不心动。
她沦陷了,彻底沦陷了……
她想做他的唯一,她想占有他,想与他共赴云雨,共度一生。
她疯了。
她竟想做他的妻。
“无碍,送我的枝枝几件衣裳,是我做过最重要的决定。”
他摸着她的长发松了口气,“恰好,在黑暗中给你送去了光,恰好那人是你,恰好,那人又是我。”
“如此……甚好,枝枝要开心啊。”
他轻声开口,似呢喃细语,又似温柔叮嘱。
沈青枝红了眼,趴在他胸口一直流泪。
“不哭,枝枝值得的。”他低头在黑暗中一点点吻去她的泪水。
两人呼吸交融,沈青枝不顾一切搂住他的脖颈,寻找他的薄唇。
她像是疯了。
她疯了。
那让他一起疯吧。
“枝枝,我不是柳下惠。”
他与她唇齿相依,他嘴里的清莲香混着檀香的味道,与她口中的无花果香融合。
谁也分不开谁,谁也不想离开谁。
“大人……我愿意的。”
她黯然开口。
双手搂着他的脖颈,凌乱的衣衫交缠,呼吸乱了,乱了。
“枝枝,你现在状态不好,我不碰你,等你冷静好吗?”
江聿修不想趁人之危,他不知她存着的是何心思,是感激还是爱意……
她此刻明显是乱了思绪,他不做这等趁人之危之事儿。
*
沈青枝第二日醒来,那人已然不在床边。
思及昨晚的一切,沈青枝还是有些羞得慌,又恼火又难过。
江聿修连着两次!
两次皆在两人状态极佳的情况下拒绝了她的求欢!
一次在那次百花宴的无人隐蔽之处。
一次就是昨夜!
明明她那般主动,他却无动于衷,硬是将她从身上拉了下来,还给她抓痒痒,哄她睡觉,让她静下来!
沈青枝从前在扬州,那些勾栏小馆里的姑娘们和她讲,男人们可禁不住诱惑了。
一勾引,便立马缴械投降。
这人呢?
屡次拒绝她不谈,她脱衣裳,他给她穿好,她吻他,他说她状态不好!
沈青枝愤怒极了,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魅力。
一大早起来,她就想着去请教请教小馆里的姐姐们,这男人如何勾引。
是她不漂亮?还是他不喜欢她?
结果到了那小馆里,那些个姐姐看见她,就抓着她的手,打量着她的脸,啧啧摇头,“枝枝,你这勾引人不被应的好友生得这么美,那男人都无动于衷,定是这男的有问题。”
“是了,枝枝,你可别找个那种不行的男人!”
沈青枝红了脸,忙急着解释,“姐姐们,是枝枝的好友,不是枝枝。”
“好了,看在枝枝经常将那裙子最低价钱卖给我们的份上,姐姐们今儿个好好教教你。”
那些个小馆舞姬皆是身不由己才沦落于此,她们是扬州官吏养在这儿的瘦马,从小便被贱卖。
身世可怜,命运多舛。
但沈青枝却觉着她们人不坏,故而她在扬州时,常与她们往来。
面对这般美丽善良的姑娘,那些个舞姬也自是以诚待她。
可,她不是都说不是她,是她好友之事了?她们为何不信呢?
第49章
“枝枝,要我讲你就装深沉罢了,男人可不能惯着。”
一美艳妖娆的女子着一身晴山薄纱,斜靠在桌边酌酒,余光撇见沈青枝满脸娇羞的模样,忙摇头,端着杯盏朝她走去,“听姐姐的,没错。”
“香山姐……”沈青枝抿抿唇,一双水汪汪的眼眸让人心怜。
沈香山方才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察言观色,此刻见了这小姑娘的样儿,她也大抵是明白了这姑娘的心思。
忙扯了扯嘴角,在她额头上轻点了点,“你这妹妹,在上京闯出一番事业后,日后可别忘了替姐姐赎身,让姐姐去你店里头卖香料也好过在此处受人脸色。”
“我知道的。”沈青枝咕哝了声。
沈香山是这小馆里头的花魁,卖艺不卖身,善习琴,题词作画样样精通,是高官们养着打算献进上京的瘦马。
但她却不屈服于命运,也不仰靠那些个男人,只一心想多学点东西,好有朝一日,去外面见识世面,也像沈青枝这般有自己的理想抱负。
“香山,你可不能这样教妹妹,妹妹,姐姐和你讲,男人最喜欢什么!”
“枝枝,你也来听我说一嘴。”
“枝枝……”
这帮瘦马从前便受沈青枝许多恩惠,如今你一嘴,我一嘴,倾囊相授。
就连那些个闺房秘事儿也一股脑儿传授给来她。
沈青枝离开这小馆儿时,脸色绯红,极不好意思。
见她从这酒馆儿出来,冬葵,白沭二人忙一左一右围在她身边。
“小姐,来这酒馆儿做甚?”白沭不知沈青枝从前与这瘦马有交,有些困惑。
冬葵睨了她一眼,“白沭,小姐的私事还是不要过问为好。”
沈青枝拍了拍冬葵的手,转头看向白沭,微微一笑,“白沭,今日这事,不要告知你家大人。”
白沭没说话,脑子里飞快旋转怎么应对。
倏然,一道熟悉面孔自那酒馆儿里走出,俊美柔和的面孔,颀长高挑的身形,一切都是那般熟悉。
那人手上拿着这把羽扇,着一身月白绸缎广袖长袍,头戴纶巾,温文儒雅。
沈青枝微微一怔,心里头闪过一丝热流,忙提着裙摆朝那人追去。
微风拂过,吹起她乌黑亮丽的长发,她那条竹青湖绸对襟长衫也跟着飘动起来,裙摆微扬,走动间,盈盈香气扑面而来。
宋戈正与友人谈笑,余光撇见一倾国少女急匆匆行至他跟前,他微微一愣。
身旁那男子见到这般貌美少女,眼睛一亮,忙用胳膊肘捅了捅宋戈,“筠白,这是?”
沈青枝攥着裙摆的玉手紧了紧,她抬头仰望着这般玉树临风的少年,目光楚楚,顾盼之间令人心生荡漾。
“郎君,你上次给我的画被人调包了。”她委屈巴巴地盯着那少年郎,目光停留在那张俊美非凡的脸上,楞了许久许久。
这张脸和她太过相似,她总觉着在做梦似的。
这天下,竟还有如此相似之人?
宋戈一袭白衣,清俊出尘,温柔地用扇子给她扇起风,“我又不会跑了,急什么。”
他的声音极雅致,清泠泠的,带着一丝惯有的江南男子的细腻缠绵。
“我叫宋戈。”他回答了她当初问她的问题。
“一幅画而已,还来向我讨债?”他莞尔一笑。
沈青枝瞧他衣服谈吐不凡气质高雅,也不像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便又鼓足勇气问道,“郎君,那你觉得我们生得这番相似是巧合吗?”
离得近,男子身上一阵淡淡地香味萦绕在她鼻尖,她顿时有些陌生紧张,脚步往后退了退。
那厢沉默了会儿,只说了一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我说小娘子,现下流行这种借口搭话了?”宋戈身旁那人笑道。
沈青枝脸皮子薄,有些羞得慌,但今日这郎君身旁另有人在,还是个极嘴碎之人,她又不便再问,忙行了礼道上一声,“打扰了。”
便拉着冬葵她们离开。
小娘子身姿窈窕,眉目如画,一颦一笑都甚动人,宋戈身旁那好友看得心痒痒的,忙问他,“筠白,不介绍下?”
宋戈睨了他一眼,通身的寒气弥漫开来,那友人忙噤了声。
*
这厢沈青枝回了江聿修在扬州的宅子,心跳还有些剧烈。
她深吸口气,让自己静下心来。
那张脸,她看了便觉得心里堵得慌,她怎么也想不通,莫非她娘亲还生了个孩子?
那宋戈真是她娘亲的另一个子嗣吗?
她不解。
冬葵端来脸盆,将帕子放在盆里浸湿又拧干,拿来递给沈青枝,“小姐,爷差人送来了些瓜果。”
沈青枝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头脑瞬间清醒许多,她问道,“他回来了吗?”
冬葵摇摇头,接过那用完的帕子放在清水里洗了洗,“未回呢,衙门里头有些事儿,耽搁了。”
“他近日怎老往衙门跑?”沈青枝不解。
冬葵歪着脑袋,思忖了下,“好像在调查什么案子,具体奴婢也不知。”
洗了把脸,舒服了许多,白沭又喊人送了些冰块进来,屋子里清凉舒适,沈青枝心里头的石头也落了下来,她不再绷紧身子,躺在木质躺椅上,吃起瓜果来。
“冬葵,舅母那边有消息吗?”沈青枝突然想起林夫人来,忙将冬葵叫了过来。
冬葵正在用那洗脸水浇花,听到她的话,忙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好像正气着呢,今日连书院都未去。”
沈青枝听闻,没再问,过了会儿,又不放心,让冬葵捎了封信送了过去。
待之做完这一切,那首辅大人也从衙门回来了。
沈青枝听到门口脚步声响起时,她嘴里正吃着桃子,躺在躺椅上晃晃悠悠的,好不自在。
先前的那些烦恼,在靠近他时,都一股脑不见了,脑子里只有着对他的盼望。
她好像沉沦了。
沉沦在了他的温柔里,这感觉虚晃又真实,让她一颗柔弱的心,变得愈发小心眼起来,只想他为她一人而温柔。
门未关,江聿修踏门而入,便见那姑娘悠哉悠哉地躺着,她背对着他,只露出一个头顶,但江聿修却知道,她自是惬意的。
心里倏然一松,如此便好,她没有不悦,没有伤心,就好。
“枝枝。”他走至她面前蹲下,握住了她的手。
方才江聿修在温泉池冲了下身子,去除了一身牢狱里头的晦气,换了身干净的月白长衫。
明明这人一身沉稳霸气,穿墨色玄衣最为诱人,但这人穿起白衣来,又像是不沾染世俗的谪仙,他生得极隽美贵气,只一眼,便让人软了身子。
沈青枝红唇微张,那桃汁儿还沾在她嘴边,男人身形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欲色。
他伸出粗糙的大拇指指腹,缓缓覆上她的红唇,轻轻替她拭去汁水。
沈青枝却是伸出舌头,轻舔了下他的手指,怯生生道,“大人,换这里不好吗?”
纤纤玉手落在他的薄唇上。
男人眸色一暗,逼近她,薄唇轻启,“小妖精。”
红舌舔着他的指腹,玉手揉着他的唇瓣,任是谁都不禁受不住这诱惑。
但江聿修是谁,他一心想保全他小姑娘的名声,让她不被人议论纷纷。
故而,再谷欠火焚身,他也能忍住冲动。
控制不住谷欠火,不考虑一切,就妄自一晌贪欢,那是不负责。
但他还是依着姑娘,凑近她,轻挑起她的下巴,薄唇覆了上去。
他将她压在那躺椅上,两人呼吸凌乱,她的绿裙缠绕着他的白衫,她玲珑精致的玉足被他握在手中,她最近被他养得有些娇气,一直哼哼唧唧的,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手也不老实。
真是不知从哪学来的,竟往他敏感处乱摸。
江聿修被她弄得呼吸一窒,忙抓住她作乱的手,“枝枝,别动了。”
沈青枝实在费解,水汪汪的眸子里满是无辜。
“门开着。”男人额头有薄汗落下,落在了沈青枝锁骨处。
“滴答”轻轻一声,竟晕了开来,像是开了朵花。
长指落在那处,轻轻拭去,沈青枝被他碰得哆嗦了下,忙推开他,从躺椅上爬了起来。
她偷偷摸摸地躲在他身后,望了眼门口。
“无人,枝枝放心。”男人一把将她从身后捞出,搂进怀中,点了点她的鼻子,“在这里开心吗?”
“大人,你怎么老问我这个问题?”沈青枝嘟嘟嘴,有些不悦。
江聿修见她这番娇气憨厚的模样,放下心来,还有心思怼他,看来被他养得放开了些。
没那么脆弱,遇着事情就哭哭啼啼,心梗发作了。
他笑着轻捻着她的耳垂,目光落在耳上那颗细小的痣上,柔声道,“明日我约了萧何过来,给你看看身子。”
沈青枝听这话,忙抬眸,有些诧异,“木木她爹在扬州?”
男人摇摇头。
“那是特意来为我看身子的?”她不可思议。
“嗯。”
小姑娘趴在他胸口沉默了会儿,听着他滚烫的心跳,徐徐问道,“大人,我值得吗?”
江聿修没回话,而是握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打横抱起,先去将那梨花木门关上,才拖着小姑娘的后臀将她放在了一旁的书桌上。
沈青枝坐在那书桌上,忙搂住他精瘦的腰,眼眶泛红,“大人,您的恩情我……”
江聿修一把拖着她的后背,换了个姿势,让她的后背对着自己。
“枝枝,你不知你有多好,怎会不值得呢?”
他温柔灼热的话在耳边响起,沈青枝心里头一暖,下一刻,却是感觉自己被他整个从后面抱住,他暗哑诱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枝枝,我想为你作幅画。”
“嗯?”她不解。
“在你后背——作画。”
第50章
滚烫的热手覆在她的后背,微薄的长衫被褪下,露出雪白纤细的后背,她的后背光滑细嫩,雪白似凝脂。
沈青枝有些羞得慌,头垂下,长发披肩,遮住了那白得晃眼的后背。
男人的视线落在她纤细的后背,将那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长发掀开,他捻了捻她的手指,轻声道,“枝枝害羞了?”
沈青枝有些无地自容,低垂着头,只听见那人又拿起羊毫沾了墨的声音传来。
随后后背有些冰凉,她瑟缩了下。
“冷?”
沈青枝摇头,手指攥着裙摆,“不冷的,只是方才没有适应。”
江聿修笑了笑,他实在是觉得这姑娘脸皮薄,在他面前又像只猫,慵懒迷人。
但有时又偏生拘束得紧,像此刻,她低着头,身子蜷缩,浑身僵硬。
他放下羊毫,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将下巴搁在她薄薄的肩上,“枝枝放松些,给你画幅牡丹图,枝枝比牡丹更美,其实这牡丹都配不上枝枝。”
沈青枝听闻呼吸一滞,她转头去看他,他此刻的眼神,没有半点杂质,柔中带着闪烁的光芒,让人忍不住心都跟着沉静下来。
她慢慢随着他的话放松身子,转过头,将后背挺直,她无助地攥着衣裙,问道,“大人,你竟觉得我比牡丹还没?那牡丹可是花中之王。”
男人拿起羊毫,徐徐靠近她,在她后背轻轻落下一笔,珍重又温柔。
“是,无人可与枝枝媲美。”他顺口回答。
沈青枝红了脸,心里头喜悦又羞涩。
她顺了顺自己的长发,又挺了挺后背,让自己的身子保持最佳放松状态。
怕她累着或是无聊,江聿修中途给她端来些瓜果,又给她制了杯茉莉冰茶。
沈青枝光着洁白无瑕的后背,他递来茶水时,她还有些羞红了脸,甚至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但那人却是君子坦荡荡,眼神压根没落在不该看的地方。
“喝茶。”他轻声道。
沈青枝接过那茶,还有些新奇,触手冰冰凉之感,在这闷热的夏季,倒显得尤为凉快。
她眼中闪过一丝喜悦,“这茶是何物,甚冰凉。”
江聿修怕她冻着,小心翼翼替她将衣裳披好,又解释道,“这是茉莉冰茶,用凉水泡的,又加了些冰块,甜度增加,苦味减少了,枝枝喝喝看。”
沈青枝应了声,忙是端着那杯饮了口,果然冰冰凉凉中有着一丝甜意,毫无苦味,令人置身于凉爽的茉莉花园中。
她笑了笑,称赞了一句好喝。
江聿修见她高兴,便将披在她身后的衣裳拿掉,露出那雪白如玉的后背,他的视线定在那凹陷的腰窝处,眼中闪过一抹欲色。
那腰窝又称美人窝,在臀部线条上方与腰椎连接处的两侧,极为罕见,却也极为诱人。
江聿修爱极了沈青枝这处地方,那压抑许久的情谷欠在此刻有些迸发,偏偏他面前的美人还对目前的处境毫不知晓,正吃着冰镇西瓜喝着茉莉冰茶,好不自在。
江聿修见状,又忙压制住那股子火气,忙拿起笔来继续作画。
转眼一炷香过去了,这后背牡丹图也画好了。
雪白的后背,惊艳绝伦的嫣红牡丹覆在其上,那鲜艳的花倒没有弄得满背都是,江聿修只在她的右侧肩胛骨处以一株绿叶为延伸,画了一大一小两朵牡丹。
不浮夸,倒是显得极为精湛。
沈青枝坐了半天,有些累,男人忙搂着她的腰,将她从梨花木桌上抱了下来,放到了床榻上,让她侧躺着。
又拿来两面铜镜,一面递给她,一面他拿着照着她的后背让她看他的杰作。
宋戈擅长画美人图,江聿修却是善于画山水。
这牡丹被他画得栩栩如生,沈青枝有些看呆了。
“大人,这牡丹图甚美……都有些舍不得洗去了。”
她有些怅然若失,第一个想到的竟是这画留不久。
“喜欢?”江聿修蹲在她身后,伸手徐徐抚摸过她后背的肌肤。
沈青枝被他摸得全身软绵绵的,虽知他清心寡欲,没有邪念,但她还是忍不住娇羞得红了脸。
“自是喜欢的,大人。”
她舒适地躺在榻上,心中却是翻山倒海。
“枝枝喜欢,吾可每日给你画。”
他低哑暗沉的声音响起,沈青枝又忍不住想歪了……
他这话是每日她都要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大露雪背吗?
在她浮想联翩时,那人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用完膳快些休憩,明日萧何夫妇就会到府。”
沈青枝扭头看他,“大人这是今晚不在此留宿吗?”
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蓄满眼泪,下一秒就要流出来似的。
江聿修有些不忍,好不容易将姑娘哄开心,但他又不得不离开,有人愿吐出那双胎下落,他必须马上去盘问那人。
这桩命案事关朝廷重臣,里头牵扯的利益关系太多了。
贪污受贿,暗中勾当,以及神秘势力等等,皆与这案子有关。
他不得不去亲自询问。
故而他只能轻轻在姑娘脸侧落下一吻,“今夜要去捉拿一人,明早归来,枝枝莫念。”
*
沈青枝怎可能不念。
这夜沈青枝是翻来覆去,夜不能寐,睁眼闭眼都是男人的身影,直到月上树梢,她才有了困意,徐徐睡去。
这夜,她竟是做了一梦,漆黑的夜晚,火光熊熊燃起,奔跑的人们,呐喊痛苦的声音,以及一道掐着她脖子的身影。
她从梦中惊喜,浑身是汗,小脸苍白,身子颤抖。
被汗水淋湿的长发贴在她柔美的脸上,她直干渴着喘着气。
怎会做这梦?
她轻叹了口气,忍着心里头的诧异与恐惧再次躺下,脑海中闪过无数张江聿修的脸,她忙回过神来,缓缓闭上了双眼。
*
再次醒来,她忙穿上衣裳,连早膳都未来得及用,就匆匆忙忙出了府。
白沭不知去哪儿了,也未见人影,沈青枝便带着冬葵慌里慌张往那酒馆跑去。
“小姐,你这是……”
冬葵被她拉着胳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见她那主子满脸严肃,竟比往常怪异得多。
心中困惑不解,欲问,但却始终未问出口,冬葵知晓,她家小姐定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以往,每次遇到难事儿她也总会去那小馆儿向那些舞姬们求助。
小馆儿门口,尚未开门,沈青枝拉着冬葵慌里慌张地从小路走了进去。
她提着裙摆,踏着木质台阶,一步步向里走去。
总觉着这些姐姐们是与那宋戈相识的,就不知这看似清俊干净的公子哥是否也是那喜欢花天酒地的男人。
结果,就这般巧。
人刚踏进楼上,便见宋戈一身白衣自厢房而出。
沈青枝在门口愣住了,这会儿是大清早,断不可能是刚进来饮酒的,只可能是在此过夜了。
她慌了神,本欲是来寻他,可当真的遇见了这人,却是提不起精神来了。
爱花天酒地的男人……
都是些什么货色,姐姐们也与她讲过。
沈青枝红了眼眶,活像是被人背叛了来捉人的。
宋戈手上拿着换洗过的衣裳,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开口解释,“这是……”
下一秒,他那兄弟就红着脸跑来,拽着他的胳膊,“宋筠白!让你给我送的衣裳呢!你怎么才来!”
沈青枝瞬间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来送衣裳的,不是他来寻花问柳的。
心里头松了口气,她的兄长,她可不希望是个登徒子。
“姑娘这是……”
宋戈有些莫名地看着她,她方才红了眼眶,像是被他背叛了似的……这是为何?
沈青枝羞得满脸通红,忙摇摇头,“郎君,我……”
她欲言又止。
其实是想问,他幼时有没有经历过大火,可却怎么也问不出口,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用早膳了吗?”那人见她一直不语,忙问道。
沈青枝摇摇头,“尚未。”
“嗯,那便一块儿去吃个早膳。”他将那衣裳递给他那好友,看都未看他一眼,忙转身离开。
沈青枝看了眼他那满脸涨红,眼神呆滞的好友,有些回不过神来,还是冬葵拽了拽她的衣袖,她才大梦初醒般追上宋戈的脚步。
那人仿佛戴了层神秘面纱,让她看不真切,更是让她难以捉摸。
*
宋戈带她去了淮阳小馆儿一条街,一大清早的,还是坐了不少人。
沈青枝竟是在其中一家看见了江聿修和白苏的身影。
她心里一颤,忙低着脑袋,加快脚步自那人身边经过。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宋戈是带着目的般,径直走到一家面汤馆儿门口才停下脚步。
“这家怎样?”他转身问身后的沈青枝。
沈青枝自是随意的,她什么也不挑,好养活得很。
三人进了那家饭馆儿,宋戈极熟念地要了三份牛肉汤面。
无论是他熟门熟路还是他要汤面的熟念,都不像是来了一遍两遍的游客。
可据沈青枝了解,他自幼在姑苏长大,怎会对扬州的小饭馆这般了解呢?
两人坐下,总不能大眼瞪小眼,沈青枝硬生生找了几个话题与那人搭话。
宋戈皆是生疏有礼地应着,他既不冷场,但也不过于热情,总是带着点距离感,让沈青枝无法把控。
最终她还是鼓足勇气问,“郎君,你怕火吗?”
宋戈明显对她这问题有些好奇,忙愣了神,白皙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怎会提出这么奇怪的问题?”
沈青枝见他不正面回答,急了,忙将昨晚那个奇怪的梦告知与他。
却见那人冷冷一笑,“梦而已,姑娘不必当真,我说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话落,沈青枝直接傻了眼。
这人真是……柴米不进。
就在她想着法子再打探时,却是闻见一股熟悉的香味飘来。
她心中一惊,完蛋!这是来捉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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