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炉子,砂锅,大炒锅,碗筷桌椅并着柴火全都装好了车,吴婆子又小心翼翼的将做好的肥肠与肺片端了过来:“路上仔细着小心些,莫颠碎了砂锅,毁了这一锅的好东西。”
“我省的,娘。”沈春生勒紧绑东西的绳子,试着摇了摇,查看是否绑好。
徐氏牵着被包裹的跟颗大粽子似的沈杳过来,正准备将人抱到板车上,被吴婆子止住。
“这么冷的天,还刮着风!”吴婆子说着就转身回来屋。再回来时,手里拿着块靛蓝色的头巾。
也不管沈杳愿不愿意,就包到了她头上,将头和耳朵捂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小脸。
若不是因为第一次摆摊,沈杳坚持要跟着,吴婆子是怎么也不容许她去的。小孩子的皮肤嫩,寒冬腊月的风又跟刀子似的,这一趟风吹下来,脸不皴才怪。
奈何孙女死活要去,且跟她保证只去这一回,她才允了的。
时间已到了辰时的正三刻,沈春生套上拉板车的绳子,就要出发。
沈杳坐在板车上,一撇眼,就看到扶着门框的沈红梅,眼里满是向往。一想到大姐长这么大还未进过城,便央求着吴婆子:“奶,让大姐跟我一起去吧!”
“红梅跟着做甚?”
“到了饭点肯定人多,到时候我爹娘她们不一定忙的开。大姐跟着,还能帮着洗碗。”
吴婆子一想也是,反正家里也没什么活计,不如让大孙女也跟着去帮忙洗碗。
等到应允,沈红梅欣喜跑过来,握住了沈杳的手,眼里亮晶晶的。
至此,沈春生一行人才开始上路。
因着沈老大兄弟在码头上做工已有十来天,沈老三为人圆滑,早前就跟把头套了近乎。先是给塞了喝茶钱,又说日后把头的午饭由他沈家包了,这才让把头给沈家在摆摊的地儿,给沈家留了个好位置。
等沈春生到时,把头正在那块地儿上悠闲的喝着茶。
把头姓钱,沈春生也认识。停了板车,赶紧过去弯身谢道:“麻烦您还特地给我们占着地儿。”
“沈兄弟不用客气,你们老三可是说了,你家饭菜的味道极好,且日后是要包我每日一餐饭的。我阿,这也是为自个儿占着地儿。好了,你们先忙。”
钱把头说完也不多做停留,端起他的小桌子小椅子,就回到了先前的位置。
等炉子摆好,砂锅跟大铁锅都架上,边上的几家小食摊都伸长脖子,投来好奇的目光。
隔壁馄饨摊上的老板娘收回了脖子,继续包着馄饨边囔囔自语:“也不知道这家是卖什么的,搞这么大阵仗。”
“无非是馄饨面条,包子馒头的。不然这码头上,还能卖什么金贵吃食?”馄饨摊的老板有些不屑。
不是他吹,要说周边几家卖馄饨的,就数他家的味道最好。他是不怕这新来的会抢他的生意。
馄饨摊夫妻二人说话间,沈春生也从边上的人家挑来了两桶水。而他身后,还跟着个小男孩,手里也提着一桶。
说起来,还是沈老三与人家谈好,日后要用水就从这户人家的井里取,一天一文钱。
那主家也是头一回见识水还能卖钱,虽说一文不多,但长年累月的下来,那可是一大笔钱。主家自是满口应下,这钱就等于白捡。
也因此,主家怕沈春生两桶水不够用,让小儿子帮着多提了一桶过来。
大米中掺了少许的杂粮,淘净后上了木甑。
沈杳定的炉子有三个。两个小炉子分别用来蒸饭和炒菜,大的四格炉子用来温着砂锅。
将木甑架到炉子上,沈春生开始生火。徐氏带着沈红梅姐妹俩,将碗筷又重新清洗了一遍。
刚到午时,木甑四周白烟缭绕,米香沁人。边上的各色小食摊上,也飘来食物的鲜香。
“老板,你家这卖的是饭菜?”一位年迈的老伯在沈家的摊前驻足。
沈春生还是头一次被人唤着老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憨笑着:“是咧,卖的盒饭。不过饭才刚刚蒸熟,还得闷上一会儿才好吃。蔬菜还没来得及炒,马上炒。”
老伯以为沈家卖的是酒楼里那样,客人点什么菜,厨子现炒,便骂道:“你是头一回做生意吧!瞧着也是做爹的人,做事怎的这般不牢靠。你这都没个菜单,我哪知道你要卖的什么菜品。”
“老伯,咱家卖的是快餐盒饭,不需要菜单。一碗饭配两个素菜四文钱,量足。另外还有荤菜,一文钱两块,您看着喜好加!”
老伯虽没下过几回馆子,却也知道一盘清炒蔬菜也得要个十几文,杂粮饭就得二三文钱一碗,量还不多,更别说荤菜。
这后生卖的这般便宜,莫不是不能下嘴的。
可这摊上除了米饭香,还有一种他不曾闻到过的特殊肉香,香到他挪不动步子问道:“一碗饭配两个菜只要四文?荤菜一文钱两块?后生,你可莫要看我年纪大就诓我!”
“我哪敢诓您啊,您要信不过就先坐会,孩子他娘这就炒菜,等炒好了您尝尝看,看我有没有诓您!”
沈春生取了抹布,将小桌子擦了擦,示意老伯入座,又转身去生了炒菜用的炉子。
冷锅热油,倒入切好的白萝卜片大火翻炒,滴几滴酱油调色,加入没过萝卜片的水炖上。
待汤汁快要烧干,加盐调味,再撒上葱花,增色又添香。
此做法虽简单,却甚是入味。
将红烧萝卜片倒入排炉上的砂锅里温着,徐氏又炒起了酸辣大白菜。
至于为何是酸辣口的,按沈杳的说法是,下饭又暖身子。
等菜都炒好,木甑里的米饭也闷够了时间。码头上的工人也下了工,陆陆续续的朝这边来。
只不过片刻,原本只有几家小食摊的条街,瞬间变得熙熙攘攘。
沈春生刚盛好了饭送给老伯,就听到闺女的声音。
“大伯,三叔!”
“爹,三叔!”
沈杳与沈红梅远远的,就瞧见了人群中那两道熟悉的身影,激动的挥舞着双手大声唤着,人也往出迎了几步。
“冷不冷?”沈老三一把抱起沈杳,看着侄女通红小脸,好不心疼。
“不冷,我跟大姐一直坐在炉子边,暖和的很。”
“这就是你常说的小侄女?长得是怪喜人的。”
沈杳这才发现,大伯和三叔边上,还有两个面生的伯伯和先前的那位钱把头。寇君羊爻二无衣似一丝亦耳整理上传,白日梦欢迎你观二人的打扮和说话,想来是同三叔他们一起做工的工友。
“伯伯好!”
“好,你也好!哈哈哈!”先前问话的汉子,被沈杳一句招呼甜的哈哈哈大笑。
招待好老伯的沈春生也迎了过。码头上做工耗力又累人,他大哥跟三弟去了码头,将最轻便的卖盒饭的活儿留给了他。直到现在,他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
“大哥,老三!快,先过来吃饭。”徐氏将饭盛好,过来喊人。
沈春生也拿出大盘子,将蔬菜装了满满一盘子,猪肺跟肥肠也夹出来一小碗送了过去。
一桌子五个人,其中两个是他的同胞亲兄弟,钱把头又是管着条街这一块,日后还要他多照拂。而另外两位,大哥既然带着他们来,想必关系匪浅,是以他也就不将各人的菜分开,全都装在了一起。
还没来得及与自家兄弟说上几句话,摊前就围了好多人。皆是看了砂锅中炒好的菜和大米饭犯起了馋。
一问价格,连菜带饭竟然才四文。四文也只够吃一碗馄饨,可一碗馄饨哪有一碗饭饱肚子。
再闻砂锅里飘出来的香味,也不知道煮的是什么,只觉着那味儿闻着,叫人直流口水。
沈春生擦了擦手,招呼起了客人:“这两样是荤菜,一文钱两块,各位要是有喜欢吃的,可以添上两块。”
“一文钱两块,能是什么荤?莫不是死老鼠的肉吧?”
实在是肉价贵,这家的老板也不像是个大户来做慈善的,他不得不起疑。
受到质疑的沈春生也不恼,脸上依旧挂着笑:“那哪能,咱做生意的总不能坑人不是。这个呢是猪大肠,这个,是猪肺!”
一听是猪肠与猪肺,在场的好多人有捂鼻子的,有捂嘴的。看来都是被没祛掉异味的猪肠伤害过。
“各位叔叔伯伯,咱家的肥肠没有臊味,不但不臊,还香的很。叔叔要是不信,可以尝一块先。”沈杳也站出来解释。
若说花上一文钱买上两块臊臭难吃的猪肠,他们是不愿意的。可要是免费不要钱的,那自然就另当别论。
刚刚还一脸嫌弃的汉子,这会儿主动站出来,说是要替大家伙尝尝看,这猪肠是不是像小丫头说的那么香。
就如沈家人第一次吃爆炒肥肠时的那般,肥肠才刚入嘴,便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再细嚼,各种滋味在口中迸发开来,唯独没有那股臊臭。
“怎么样?味道如何?”边上的人问的迫切。
其实无需问,只看那汉子的表情,就知道这味道真如小丫头所说那般,没有臊臭。
“老板,给我一份盒饭,再加两块肥肠!”有人已经等不及汉子的回答,直接要了一份盒饭。
徐氏盛饭,沈春生打菜,配合的行云流水。
“客官,这是您的盒饭,您那边坐。”
“老板,我也要份盒饭。就是,这个荤菜,我能不能要一块肥肠一块猪肺?”
“当然可以,不过这肺片辣的很,客官你可能吃辣?”
那客人一听辣的很,笑容更甚:“我啊,最爱吃辣,无辣不欢。”
“那感情好,来,您拿好。”
一眨眼的功夫,两张长条桌上已经坐满了人。后来的人没了位置,也不愿意等,买了盒饭蹲在路边吃直接开吃。
正值饭点,不止码头上的工人,还有住在附近不愿意做饭或是来不及做饭的,都来了条街。
沈春生夫妻俩忙的脚不沾地,沈杳姐妹俩也没闲着,收拾桌子,又将客人吃完的碗全都收回来洗了。
有那健谈的客人看着这一幕,笑问道:“你家那个小的,可有三岁了?这么小就出来帮着干活挣辛苦钱,是个懂事的。”
徐氏侧头,看着蹲在地上洗碗的沈杳,心里一暖:“四岁多了!不让她来,她非要跟来。卖个盒饭,她比我跟他爹都还要操心!”
而沈杳则暗暗的撇了撇嘴,心中暗骂:你才三岁,你全家都三岁。再过一个月她就五岁了好不好。她不过是因为营养不良,长的慢,个子矮了些罢了,怎么就三岁了?
三岁的小孩,能有她这般能干?
第34章
食客们逐渐散去,徐氏才得空揉了揉发酸的手臂,转身去倒了杯水。
这一个中午忙的,真是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咕噜~”
徐氏刚捧上茶杯,肚子发出了声响。
边上的沈春生听这声响,先是一愣,然后才一拍大腿懊恼起来。
先前光顾着卖盒饭,将带来的饭菜都卖了个精光,全然忘了他们一家子还没吃饭的事儿。
要说他一顿不吃,问题不大,可孩子她娘跟两个孩子饿着肚子,就是他的不是。
“怪我,忘记留我们自己吃的饭出来。我这就去隔壁买几碗馄饨回来。”沈春生数了钱,就要去往隔壁的馄饨摊走。
徐氏急的忙将人喊住:“你买三碗馄饨就成,给我来个烧饼。”
一碗的馄饨四文钱,徐氏不舍得。
沈杳也不舍得:“爹,我也要吃烧饼。”
“二叔,我也吃烧饼!”
沈春生苦笑,得,也别买馄饨了,买四张烧饼得了。
“那就都买烧饼,先垫垫肚子。等晚上大哥跟老三们都回去,我们吃顿好的!”
沈杳一个劲的点头,表示非常赞同。
其实沈杳跟她爹想到一块儿去了。一碗的馄饨四文钱,四碗就是十六文。这钱,都够称上一斤多的上好五花肉了。
与其浪费这钱,不如一人一张烧饼,将省下来的钱割上半斤肉,或是买上一条鱼,吃起来岂不实在。
等收拾妥当,几人踏上了返家的路。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太阳藏进了云层,天开始阴了下来。
“杳杳,娘抱着你走会,可好!”刚出城门,徐氏叫停了沈春生,抱过坐在马车上的沈杳,才让沈春生继续赶路。
这一日忙下来,个个都累的筋疲力尽。这一车的锅炉,重量属实不轻。徐氏心疼自家男人,想为其减轻下重量,打算抱着女儿走回去。
见状,沈红梅也跳下板车,扶着板车的边沿帮忙推着。
“红梅,你坐到车上去,不用你推!”沈春生扭头笑着。
沈红梅却是没听二叔话,依旧使着吃奶的劲儿推着:“我长大了,有力气的!”
“你才多大,能有多少力气。听你二叔的,上车坐着去。”
还未劝服侄女,怀里的小人儿就瞪着小腿要下地:“娘,我要下来自己走!”
“这离到家还有七八里的路,你走的动?”
沈杳肯定的点着头,徐氏便依了她,将人放下了地。
许是今日赚了不少钱,沈杳心中欢喜,又许是温馨的家庭氛围,让沈杳心情大好,跟在板车后蹦蹦跳跳,竟还唱起了陕西小调。
“山清水秀太阳高,好呀么好风飘
小小船儿撑过来,它一路摇呀摇”
后面的词里含有心上人,沈杳才四岁,自然是不好意思唱出口,只哼着调调。
“乖,杳杳这是跟哪学的调,怪好听的!”
此调不但好听,还简单易学。只听了一遍,沈春生竟也跟着闺女哼了起来。
小道两边的土地,是漫无边际的灰褐色。
而小道上几人,脚步欢快,面带喜悦,时不时的传来一阵笑声,为这萧条的冬日里,增添了一抹色彩。
如此走出两里的路,沈春生怕孩子走的累了,强行将人抱到板车上坐着。就连徐氏,他也没放过:“坐好了,别动!”
“不是我吹牛,当年在码头上,我能一次扛个三百多斤!你们这才多少重,还是坐在板车上,我只需拉着就行。”忆起当年,沈春生感慨万千。
当年为了讨口饭吃,他十四岁就跟着大哥去码头做工,一百斤一袋的货物,差点将他的小身板压断。
可为了活着,他只能咬着牙,硬生生的扛着。
一去二十年,他娶了亲成了家,有儿又有女,还做起了小生意。
恍如隔世。
他想,若是日后的盒饭都如今日这般好卖,就让大哥跟老三别去搬货了,免得被累出一身的劳碌病。
终于进了大柳村,吴婆子抱着沈延年正坐在村口,跟媳妇婆子们谈天。
一见儿子媳妇们回来,赶忙起身过来帮忙推车,还不忘数落徐氏:“杳杳跟红梅小,坐板车就坐了。你都做娘的人了,这点路都走不得?还坐在车上让春生拉着你,你是想累死春生不成?”
“娘,我……”徐氏抿了嘴,有心解释,却还是没开口。
“娘,是我让荷花坐上来的。今日可是累的够呛,走,我们先回家说。”
沈家人一走,村口那群媳妇们又议论开了。
“这老沈家说去城里做生意,也不知道做的什么生意。你们说,老二这个点就回了村,是不是东西没卖的掉?”
“你管他卖没卖的掉,不过老二还真是个疼媳妇的。”
婆子媳妇儿还在议论着,吴婆子连板车上的东西都来不及卸,就拉着儿子进了屋,随手闩了门。
“怎么样,这盒饭卖的怎么样?”
沈春生从怀里掏出钱袋子,塞到吴婆子手里,笑而不语。
“这……这……”钱袋子沉甸甸的,不用去数,光颠在手里,就知道这里面装的铜板只多不少。
“老头子,老头子!快来……”
“干啥,咋咋呼呼的!”
“哗啦……”一袋的铜板倒在方桌上。
吴婆子数了一遍又一遍,仔细确认没数错后,呢喃着:“一共三百二十一文。”
“奶,我算过了,去掉成本,咱们今天赚了两百文呢。就这,还是咱们备的东西少了不够卖,不然怕是能再多卖个一两百文呢。”
沈杳还要细细算账,就被吴婆子搂进怀里,再其小脸上亲了一口:“天爷哎,你可真是个小福星!”
这生意是孙女提的,菜色也是孙女教着做的。老大和老三在码头上累死累活一整天,才挣个二十文。这卖盒饭只要一个中午,就能赚二百文,轻松不说,还赚的多。
“张亲家送来的猪蹄腌在那,我去剁下一块,晚上给我杳杳煨黄豆吃。”
沈杳这会儿本就饿着,一听猪蹄煨黄豆,口腔内不自觉的分泌着口水,欣喜的道:“奶不说,我都想求奶晚上给做点好吃的。中午我爹只顾着卖盒饭,都忘了我们也没吃,一点饭都没留,全给卖了个精光。”
“你杂做爹的?你自己饿着就算了,你杂连孩子都不给饭吃?”沈老头一巴掌拍在沈春生头上。
沈杳原本只是想表明自家盒饭生意好,又想邀功,晚上蹭点好吃的。哪知她的这番话在老两口听来,就是告状的意思。气的老两口这会儿看老二夫妻两,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眼睛的。
沈春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也不是存心不留饭,实在是生意太忙给忙昏了头,若不然,就是他自己不吃也不会饿着闺女。
看着挨揍的老爹,沈杳心虚的吐了吐舌头。
她真不是故意的!
第35章
第二日卖盒饭,吴婆子是死活不让沈杳再跟着去。
一是怕天冷将人吹出个风寒,又怕老二夫妻忙起来,连饭都忘了给孙女吃。是以跟去帮着洗碗的活儿交给了何氏,沈红梅与沈杳留在了家里。
冬日里清闲,两个小的在屋里待不住,咿咿呀呀的闹着要出去玩。
吴婆子抱着沈延年,沈红梅抱着沈长生,沈杳在后边儿跟着,一行人去了大奶奶家。
“吴家庄的柳春兰,你可认识?”
“怎么不认识?我娘家村里的,说起来还沾着点亲,她还得喊我声表姑。咋啦?”吴婆子将两个孙子放到炕上,让他们自己爬着玩。
明明屋里没有外人,大奶奶还是压低了声音:“先头我听说,她带着两个闺女跳了河,被捞起来的时候,身子都硬了!”
“啥呀?什么时候的事?”
“估摸是昨儿个夜里偷偷出去的,早上有人去挑水才发现的。”
“这……这好好的,怎么就投了河?”
说起来,柳春兰跟吴婆子还沾着亲。印象里,那丫头的年纪比她大儿子还小两岁。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那么想不开。
大奶奶轻叹一声:“这年头,人命比草贱。她嫁到我娘家村里这么些年,也没怎么回娘家,估计你们都没怎么听说过她的事。能将两个闺女用绳子死死的绑着,跟她一起跳河,你说,她是抱着多大的决心?”
“这……这到底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非要寻死?她就不为她爹娘想想?”吴婆子抹起了眼泪,声音哽咽。
想起以前她回娘家时,那会儿春兰还未嫁人,每回见到她都笑着喊她一声表姑。
那么爱笑的丫头,怎么就……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哎,她当年的那桩婚事你也知晓的。”
吴婆子落寞的点了点头。春兰模样好,性子好,又是个勤快能干的。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当年多少人家上门求亲,都快将春兰家的门槛给踏破了。
可众多的好男儿她不要,偏偏相中了红石坡的陈天宝。
陈天宝好吃懒做,他那个恶毒娘更是名声在外。一般的人家,都不愿意将闺女嫁到陈家去。也不知道陈天宝给春兰灌了什么迷魂汤,要死要活的闹着非陈天宝不嫁。
春兰的爹是吴婆子的远方表弟,当年因着这个事,还请了吴婆子的弟弟,也就是沈杳的舅姥爷去帮着劝。
可柳春兰早已被猪油蒙了心,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甚至扬言,若不答应这门婚事,就跳河自尽。
柳春兰的爹也是个脾气暴躁的,见好说歹说闺女都不听,一气之下将人给绑了。
如此绑了两三天,春兰的娘心疼闺女,偷偷的将人松了绑,又好生劝慰了一番。
这回柳春兰倒是听了劝,答应她娘不再惦记那陈天宝。
柳春兰的娘是信了闺女的,临出门前也就没再将人绑上。结果倒好,当天夜里柳春兰就跑了。
等柳家的人冲到了红石坡的陈家时,二人早已生米煮成熟饭。
柳春兰的爹娘无法,只能咬着牙含着恨将此事应下。
“那陈家,对她不好?”
沈杳挨着吴婆子,将头靠在吴婆子身侧,看着两个弟弟。大奶奶帮着沈杳顺了顺头发,又叹道:“好啥呀?陈婆子本就是个尖酸刻薄的,春兰是自己跑到陈家的,陈婆子能拿她当人看?”
也在这时,吴婆子才知道柳春兰这些年,过的有多艰难。
柳春兰是自己送上门的,在婆家哪里能得到半分尊重?不但没得到半分钱的彩礼,家里的脏活累活全都扔给她干。
好来了拿你当个人,不好了,在陈家眼里,柳春兰连条狗都不如。
而陈天宝曾经的甜言蜜语,在柳春兰进了陈家的门,特别是生下三个闺女之后,早已变成拳脚相加。
“去年春兰又生了个闺女,还没出月子,陈天宝就跟村里的一个寡妇好上了,都不避人。陈婆子知道了,不但不管教儿子,还骂春兰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她……她怎么就不知道回去跟她爹娘说啊?这些事,我们都不知晓!”
大奶奶苦笑了声:“当年是她不要爹娘跑到陈家的,她哪还有脸回去?”
“哎,这世上,黑心爹娘到底是少数。多数为人父母的,哪个不是盼着女儿好?偏春兰不懂这个理,一头扎进这个火坑里。结果呢,白白丢掉了性命。”
大奶奶惋惜着又道:“那寡妇也不是好东西,拾掇陈天宝将那大闺女卖到城里给人做妾,得了好大一笔银钱。等春兰知道此事时,人早已经追不回来了。春兰去跟陈天宝理论,结果换来一顿毒打,这才一气之下,带着两个闺女投了河。”
“娘儿之间哪有隔夜仇!天底下除了爹娘,谁还会真的心疼她?她都不知道托人捎个信回去,我那表弟要是知道,就是拼了性命也不会让她在陈家过这种日子。她怎么就那么傻!”听了柳春兰的遭遇,吴婆子早已哭成了泪人。
“哎,说句不好听的,这都是她自己选的!她自己带着两个闺女解脱了,只是苦了她爹娘。”
“大嫂,我先回了,我得让我老头子去吴家庄看看!”
“成,你路上慢着点。”
吴婆子一到家,就寻了沈老头,来不及细说,只让沈老头跑躺吴家庄。她弟的性子同她一样火爆,她怕因着春兰的事,她弟要带人打到红石坡去。
按理说这事该闹,但她又怕弟弟年纪大了,真闹起来,要吃亏。这才遣了沈老头去吴家庄打听打听情况。
沈老头也不知道老婆子发什么疯,不过看她双眼哭的红肿,估摸着是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再耽误,套了袄子直奔吴家庄。
沈老头这一去,直到天黑才回来。
“怎么这会儿才回来,我弟他……”
沈老头接过热茶,暖了身子:“没事,没打起来。那姓陈的真不是个东西,撒泼耍赖的说春兰非要自己寻死,跟他们陈家没关系。还说这等枉死的鬼不配进他家的祖坟,让小弟他们将尸体拉回吴家庄!”
“逝者为大,春兰她爹说先将人拉回去,等入土为安了,他再跟陈家算一算这笔帐。就是春兰娘她……”
“她娘怎的了?”
“一时没受得住,疯……疯了!”
这……
吴婆子听完眼前一黑,一个铿锵,险些摔倒。
第36章
柳春兰的死所带来的阴霾,掩了盒饭爆卖的喜悦,笼罩着沈家。
吴婆子自己就是女儿家,深知相较于男子,女子要艰难许多。
只是沈老头作为丈夫还算合格,她一连又生了五个儿子,是以她从来不知,一个女子会因着丈夫的家暴,和生不出儿子,竟艰难到要去寻死。
她这辈子没闺女,也从来未操心过,有朝一日闺女要出嫁的事。可如今她有了两个孙女,又发生了柳春兰那样的事,心都揪了起来。
“要我说,还是给我生孙子好。这男孩儿只要给他口饭吃,等大了再帮着娶门亲。至于以后的日子,是好是歹的,全凭他自己去过,哪用得着那么操心!”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发什么疯!”沈老头厉声打断了吴婆子的话。
杳杳就睡在边上,这老婆子一口一个孙子的,若杳杳没睡着听了去,岂不是叫她多心。
难得的沈老头发火,吴婆子没呛声,只淡淡的道:“这女孩儿少时在家,好吃好喝的养着,爹爹疼娘亲爱着,等有朝一日嫁了人,便什么也不是了。”
“要是遇到个好婆家还好,要是遇到陈家那样的,我杳杳可怎么办?”吴婆子说着,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你浑说什么,关杳杳什么事?我看你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杳杳才几岁,你就想这些!再说了,你杳杳这样的,谁能欺负她给她委屈受?”
末了,沈老头又来了句:“不是我当爷爷的吹自个儿的孙女多本事,就咱杳杳这样的,要是有人敢欺负她,她不暗地里玩死那人,我都跟你姓!”
沈杳本来因着她奶担忧她的未来,正偷偷的流着眼泪呢。结果她爷的一句话,差点给她整破防。
这要不知道的,指不定误以为她沈杳是个恶毒的女魔头呢。
“哎哟,你个死老婆子,踹我做甚!”
“死老头子,不会说话就闭嘴,你听听你说的那叫什么话,那是夸人的吗?”吴婆子这会儿也顾不得伤心,训起了沈老头。
“我说的哪里不对?就杳杳那脑子和脾气,谁敢欺负她?陈家那个小胖子,她都敢上手去打!”
“睡你的觉,再胡咧咧就滚到柴房去睡!”
哼,睡觉就睡觉!沈老头嘟囔着,盖好被子侧了个身。
沈杳听着爷爷奶奶拌嘴,抿着嘴偷笑,不敢发出声音。
几里外的镇上,某处宅院的屋里,燃着油灯。一道身影在屋内来回踱步,影子映射到墙上,被拉的细长。
这处宅院,正是张屠户的住所。柳春兰的死,不止影响着沈家人的情绪,也给张屠户家带来了不安。
张屠户的闺女张春香,便是不顾爹娘反对,执意嫁到了沈家。虽说就目前而言,沈亲家两口子为人还不错,可听外面的人说,沈家老三对张春香甚是不喜。
于是第二日,张家兄长来沈家送猪肠猪肺时,说是爹娘想妹子想的很,想接妹子回去住一晚。
吴婆子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看不明白?心知是春兰的事传开了,张亲家心里装着事,这才让儿子来接人。
“你们路上小心着点,春香月份大了,走起路来都不方便,可莫要嗑着碰着了!”吴婆子还算通情达理,也不执意留人,将人交到张家兄长手上。
张春香完全不知道爹娘的担心,大大咧咧的:“娘您放心,我就回去看看我爹娘,不过夜。一会老三下工回来,您让他来镇上接我。”
张春香大哥听完这话,一拍脑门拧着眉。果然是女生外向,这嫁了人,接她回娘家住一夜都不肯,巴巴的还要赶回来。
他就不明白,沈老三究竟是哪里好,给他妹子迷的五魂三道。
张春香到镇上时,她娘钱氏正在炖筒骨鸽子汤,听别儿个说,这东西滋补。
自从听到她家春香怀了孕,她便日日吃不好睡不好的。沈家日子过的紧,定是没什么好东西给闺女补补,这才差了大儿子将人接回来。
“哇,好香啊!娘,您这是炖的什么?”
“筒骨鸽子汤,专门给你炖的。我的儿啊,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老沈家不给你饭吃?”钱氏看着瘦了一大圈的闺女,心疼的直抹眼泪。
她家春香要嫁什么样的人家嫁不得,偏偏要嫁到乡下去吃苦,把自己苦成这副模样。她当初就该狠狠心,坚决不依了闺女才是。
钱氏一哭,张春香也跟着哭:“娘,您可莫哭了,哭的我心疼!您也知道我公婆都是心善的,怎么会不给我饭吃。是我自个儿克制着,听说吃太多长太胖,到时候胎儿过大,会难产。”
“你啊!先去屋里坐着,我去给你盛碗汤来。”
看着自小长大的院子,张春香吸了吸鼻子。其实嫁人这两年来,她也挺想家的。可到底是嫁了人,她也不好总往娘家跑。爹娘和哥哥们或许不会说什么,可嫂嫂们……
加了筒骨的鸽子汤,炖成了乳白色,只放了些盐调味,别的一样没加。
“鲜!”
“慢点喝,那还有整整一砂锅,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钱氏看着闺女清瘦了脸,鼻子又发酸:“娘问你个事,你得老实告诉娘!”
“娘,您有什么事直说,我定不瞒您!”张春香蹙眉,她娘这是怎么了,搞得这般慎重。
“我听人说,老三他……不喜欢你?”
“啪嗒!”汤匙掉入碗中砸出声响。
张春香将碗往边上一堆,怒道:“哪个吃饱了撑的乱嚼舌根,咋滴,他是趴在我跟老三的床底下,亲耳听到老三说不喜欢我还是咋滴?不喜欢我,我这肚子里孩子怎么来的?要是被我知道是谁乱嚼舌根,我定撕烂她的嘴!”
闺女的一番话,惊的钱氏半天说不出话。往日那个乖巧的闺女,怎么……怎么变得像个乡野泼妇。
“娘,娘~您咋啦!”
“没,没……你这……”
张春香将推远的汤碗又扯了回来,继续喝着:“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婆婆说,这人啊,不能一味忍让,该凶的时候凶,该争的时候争。不然别儿个逮着你老实好欺负,就尽欺负你了。”
“闺女说的对,这该争的时候,咱就得争!”张屠户听说闺女回来了,忙从摊子上赶了回来。
“爹,娘,老三他对我挺好的,你们不用一直为着这事儿担心。”提到沈老三,张春香不自觉的红了脸,连声音都变得柔了些。
知道再怎么问,闺女大抵也是这般答,张屠户夫妻便也不再追问。
不过瞧闺女的模样,心里也有了底。
只要闺女走的不是柳春兰的老路就好。
“这个点心,你明儿带回去给你两个小侄女吃!乖乖,你那个小侄女的嘴是真甜。有回跟沈老二来取大肠,那个嘴,哄的你爹恨不得送她半扇猪。最后你爹要送她猪蹄,她死活不要,说是真要拿回家了,你婆婆指不定要捶她。”
钱氏翻出包点心递过去,又看了看闺女隆起的肚子,叹了一声:“你这一胎要是生的女儿,若能像你那小侄女似的,倒也可心的很。”
“咋滴,不像她那小侄女就不可心了?我告诉你,不管啥样的,那都是我外孙女!”张屠户扯着大嗓门嚷嚷。
沈家小孙女可人是不假,可他们家春香也是懂事孝顺的,不管是儿是女的,生出来能差?
“我就这么一说,你冲我嚷什么嚷?我看你是皮痒了,晚上给我滚柴房睡去。”
看着爹娘拌嘴,张春香捂着嘴笑。
“笑什么笑,什么时候你要是将沈老三管的这般服服帖帖的,那就是本事了!行了,你跟你爹说会话,我去给你铺床去,这天都要黑了。”
“娘……”
张春香刚想说今晚不在娘家留宿,话还未说完,就见沈老三进来。
“爹,娘!”先是给二老见了礼,才表明自己是来接张春香回去。
钱氏扭头,心道不是说好了接回来住一宿的嘛,怎么老三跑来接人?
“娘,是我临来前跟婆婆打的招呼,让老三天黑前来接我回去!”
“咋滴?在娘家住一宿都不能住?”钱氏没好气的瞪了闺女一眼,果然是女生外向。
张春香可是长期跟着沈杳混的,哄人的本事不说学了个十成十,六七成还是有的。跺着脚一撒娇:“娘~我的亲娘,我这不是大着肚子嘛。等孩子生了,得了空,我定回来住上十天半个月。我可是有些话想要与娘说呢,只是这会儿实在是不方便。”
这话听的沈老三眼角直抽,他觉得媳妇儿这番话,就是杳杳口中的画大饼。
“娘,”沈老三怕媳妇画饼画的累,决定帮帮媳妇儿,也给岳父岳母画个。
只是他的饼还没开始画,岳母就嫌弃道:“留的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回吧回吧,免得住下来碍我的眼。”
“娘,你最好了!”
“我好也没见你惦记着,光会哄人。走走走,赶紧走。记得把点心带上!”
张春香挽着钱氏的胳膊,好一番磨蹭,才坐上板车。沈老三抱起板车上的被子,盖到张春香身上,跟岳父岳母道了别,转身套上绳子拉着板车准备归家。
车轱辘的声音,和闺女女婿的身影消失在了街道,钱氏才抿着嘴抹起了眼泪。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轮满月爬过西边牛头山,露了出来。白日不见身影的乌鸦,立在了枯树的枝头,一声又一声的叫唤着。
看着拉车的背影,张春香突然就笑了。
她不是柳春兰,老三也不是陈天宝。
她原以为老三是厌恶她的,或许说,在成婚前老三是真的厌恶她。但是成婚后,老三敬着她,护着她。
她问过老三,明明不喜欢她,为何还要这般对她。老三说,因为她进了沈家门,便是他沈老三的妻,是他的责任。
那时她就想,其实这样也挺好。起码她能日日见到他,起码,他愿意敬着她。
这种相敬如宾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她还记得,那还是夏日里,屋里不知何时跑出来只大蟑螂,吓得她扑进老三怀里哇哇大哭。她记得当时老三整个人的身子都是僵的,过了好半晌,才轻轻的抱着她。先是摸了摸她头,再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别怕。
后来她问起,他说,杳杳怕洋辣子。有一回一只洋辣子从树上掉下来,好巧不巧的,掉到了沈杳的胳膊上,吓得沈杳大哭不止。
那时,他娘便是这般哄杳杳的。
第37章
柳春兰的事最后如何处理的,沈杳不得而知。
她也曾惋惜,惋惜那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逝去。可归根结底,就如大奶奶说的那般,路都是她自己选的。
是以就算惋惜,也仅仅只惋惜了两天而已。
她更关心的是她家的盒饭生意,她迫切的想盖个大房子。
昨儿个夜里突然刮起了大风,吹得屋顶上压梁的木头都掉下来一根,砸出大声响,吓得睡梦中的沈杳一大跳。
盖房,迫在眉睫!
好在盒饭摊子上的生意越来越好,每日备的饭菜全都卖个精光。特别是肥肠跟肺片,供不应求。
听说除了码头上的工人,有好些是听了沈记快餐的名头,特地从大老远的地儿赶来,就为了买份肥肠。
不买盒饭,只买肥肠和肺片,一买就是一大份。
沈家原本跟张屠户定的是每日一副大肠,一个猪肺。因着那些慕名而来的人,沈家干脆将每日的三副大肠与猪肺全部包圆。
而原本两文一斤的肥肠,也因沈家快餐的火爆水涨船高,从两文一斤变成四文一斤。虽说价格翻了一番,可在刚开始的那几日,四文一斤的大肠也畅销的很。
有买着回去自己烧来解馋的,也有的是见沈家的红烧肥肠利润大,想做这门生意的。
结果,大肠的那股臊味儿,他们是怎么洗也洗不掉。
到最后,还是只能沈家的摊上买来吃。
有人就笑,这钱合该沈家赚,他们染不得指。
沈杳听到这事儿时,笑的漏出了牙花:“还是张爷爷好,猪肠猪肺都没给我们涨价。不像那些个黑心屠户,两文卖四文,他们怎么敢的?”
沈老头敲了敲鞋底沾着的土,道:“奸商,奸商,起码半数的商人他都是奸的。若不然,哪来的满身铜臭味?”
沈杳却不赞同铜臭味的说法,驳道:“铜板哪里臭?香的很,我就喜欢银子和铜板的味道!”
吴婆子将两个小孙子哄睡着了,终于得已歇歇,便搬了个小凳子,坐到了沈杳边上:“小财迷!也不知道你随了谁!”
“随了奶呗!就我爹跟三叔他们,哪个有奶聪明又那么明白事理的?我啊,这叫隔代遗传,把奶奶的聪明全给遗传来了。”
“你这个嘴哟~”
吴婆子轻拍了下沈杳,语气中似带着嫌弃,可那脸上的笑,是怎么盖也盖不住:“一会等你爹回来,逮两只老母鸡杀了。这辛苦了近一个月,合该补补。”
这腰包鼓了,吴婆子的手指缝都松了些。若是往年,不逢年不过节的,哪里舍得杀鸡来吃,还一杀就是两只。
这一个月里,沈家靠着卖盒饭,净赚了五两银子。别看五两还没当初抓拐子得的赏银多,可拐子岂是能天天抓着的?盒饭却是可以天天卖,是门长久的营生,这么一算下来,简直就是天大的买卖。
再者眼下已是腊月二十,过了今日,码头上各地的船只全都要返乡,工人们也不再上工。沈老头便让老二夫妻卖完今日的盒饭,也先暂时停生意。待歇上两天,开始着手忙过年的事。
码头上停了工,县里的书院也放了假。
司家老仆来时,沈杳早已回了屋子,窝在了炕上。
“沈姑娘既歇下了,那便歇着,等明日再过去也是一样。”
老仆给吴婆子带了话,正要回去给小少爷回话,就见沈杳不知何时已经下了炕,跑了出来。
“陈爷爷,是玄知哥哥回来了嘛?”
司家老仆蹲下身,笑着答道:“少爷将将到家,说是带了百味坊的糕点回来,让沈姑娘去尝尝。”
“哇,玄知哥哥带了糕点呀!陈爷爷,我这就与你一道去!奶,我去找玄知哥哥玩一会儿哦,一会就回来!”
一听有点心,沈杳忙换上棉鞋,跟上了陈爷爷的步子。实在是这年代的庄户人家,能摄入的糖分太少。
前世她便嗜甜,到了一辈子,这点嗜好竟也跟了她。
书房里燃着炭盆,也不知司家烧的是什么炭,竟没半丝的烟。
司玄知端着在桌前,翻着书。面前的案上,是一盒已经打开的点心。
他就这么笃定她会来?
“玄知哥哥!”沈杳礼貌的唤了声,蹬着小腿,爬上那张专门为她准备的椅子。
合了书,将打开的点心朝沈杳面前推了推:“冷不冷?”
“不冷!”沈杳也不客气,捻起一块糕点咬上一口。
甜!还有股淡淡的桂花香。口感也是绵软香糯,入口即化。
“好吃吗?”
沈杳点头:“谢谢玄知哥哥。”
“不客气!不过好吃也不可多吃,最多只能吃两块,吃多了不好克化,可知道了?”交代完,司玄知又侧过身去看书。
沈杳倒是听话,吃完了两块桂花糕,便将点心盒子盖上。
炭盆里的木炭烧的正旺,沈杳觉得有些许燥闷。环顾一圈,发现屋子的门窗关得极其严实,便提议道将窗户打开一些,好通通风。
前世取暖,要么空调要么取暖器,她没用过炭盆。但她听说过,炭燃烧,会释放出一氧化碳,而一氧化碳会致人中毒。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通下风比较好。
司玄知也不知为何,很是愿意听取沈杳的意见。杳杳说通风,他便将窗户推开出一丝缝隙。
然后,继续看书。
沈杳托着腮,心道这孩子还真爱学习,若在现代,定是个考清华北大的料。
“玄知哥哥,你这么爱看书,是为了将来考状元做大官吗?”
“历来状元都是大才者,我未必有那等本事。不过多读书总是没坏处。”
沈杳一想也是,大学好考,状元却不好中。全国上下几万万人中,一届才出那么一个,何其难。
“那……玄知哥哥长大了想做什么?”
长大了做什么?
司玄知抬头,看着窗外的那颗早已落了叶玉兰树,像是在回答沈杳,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哥哥想要长成苍天大树,庇护,我所想庇护的人!”
“杳杳你呢,长大了想做什么?”
问完又觉得有些不妥,历来女子所能想的,大抵都是嫁得如意郎君吧。
“我跟玄知哥哥一样,也想长成苍天大树,庇护我爷我奶,我爹娘,还有大伯三叔他们。对了,还有我外祖一家。还有还有,还有舅姥爷。”
等沈杳说完,司玄知的眸子暗了暗,心里没由来的堵得慌。杳杳念了一大串名字,有着一堆想要庇护的人,可那些人里,唯独没有他。
真是没良心的丫头,枉他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她惦记着她。
不过想到她只是个小丫头,就算想要庇护他也未必庇护的住,还不如换他来庇护她呢。
如此一想,司玄知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又开始教沈杳认字。
“杳杳,女子不能参加科考,不能入仕为官,你又如何去护你想护的人呢!”
“种田啊!”
种田?
这……
罢了,杳杳还小,不曾涉世,他能理解。
“玄知哥哥,你可不要瞧不起种田。农业乃一大国之国之根本。若是没有田地里的产出,这天下之人吃什么?没粮食吃,填不饱肚子,哪有力气做官从政,更别说行军打仗了。”
沈杳坐直了身子,正了小脸:“杳杳只是一介小小农女,无甚远大抱负。不想入仕为官,也不想行军打仗。我只想种种田,经经商,赚些银钱,让我的家人吃的饱穿的暖。”
“若有一天,我种田种出个名堂,不说整个天下,只我们大柳村能跟着一起提高生产,也算是大功德一件。”
明明是个孩童,可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是种说不出的坚毅。
司玄知的眉眼弯了弯,捏了捏她头顶扎着的小啾啾。
原来,她也是有抱负的。
两人就理想与抱负之题,说了很久的话。直到发觉时辰已不早了,沈杳才跳下了凳子,准备回家。
而那一盒未吃完的桂花糕,也被沈杳带回了家。
作为回报,沈杳决定让吴婆子帮着炸份耦盒子送给司玄知。
白生生的莲藕,是同沈老三交好的工友送的。
没多少天就要过年,家中有藕塘的,也都在这个时候清了泥,将藕都挖了出来。
取未断节,孔洞中未沾泥的嫩藕,削去表皮。
去皮的嫩藕切成厚片,再将藕片中间剖开,切勿剖到底,只剖至九成位置,让其底部相连。
选瘦一些的五花肉,清洗干净后用刀背剁成肉糜。
剁好后加两勺子熟油,少许盐,几点酱油,搅拌均匀后再加入葱花与姜末,再进行搅拌。
将调制好的肉馅,塞进剖开的藕片中,直到所有的藕片中都塞满了肉馅儿。
精细白面中打入一个鸡蛋,只需添少量的盐,将其搅拌均匀后,加入少量的水,慢慢搅拌成面糊。
将塞满肉馅的藕片,放入面糊中稍稍搅拌,使其表面充分裹上面糊。
锅中的油已热至六成,换小火,放入裹满面糊的藕片慢炸。直至炸到表面金黄便可以起锅控油。
炸好的藕盒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口口生香。表层面糊的酥脆中夹杂着莲藕的甜糯,和肉馅的咸鲜。多种味道和口感溢满整个口腔,层次分明。
“咿,咿~”沈延年嘴角挂着口水,在徐氏怀里使劲扑通着,也想要吃姐姐手中的耦盒。
可他还没长牙,耦盒哪里咬的动。
第38章
腊月二十三迎灶王爷,腊月二十四过小年。
等过完了小年,二十五这天,村长通知各家各户,准备起鱼。
大柳村里有池大塘,塘里面放有鱼苗。而当初购买鱼苗的钱,是村里每户各出一文。
本钱少,能买的鱼苗自然也小,又没有鱼食喂,只村民们下地拔草时,将草带回来扔进鱼塘里。是以鱼长的慢,村里四五年才起一次塘。
今年,是距离上一次放鱼苗的第五年。
冬日里水位本就低。村里仅有的两台水车都被抬了过来,几个汉子轮流车水,一个上午的功夫水塘里的水就见了底,逐渐漏出了塘底的淤泥,也漏出了大鱼的脊背。
离了水的鱼儿们,挣扎着,跳动着,好不欢腾。
“乖乖,这条草鱼不小。”沈老头蹲在岸边,朝大爷爷比划着。
“是不小,我看着,起码有五六斤。”
来到岸边观看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抓鱼咯!”
汉子们,半大的小子们,一窝蜂似的冲进了泥潭。有那不足大人膝盖高的男童也要去抓鱼,被妇人们拉住,是万万不敢让他们进泥潭里打滚的。
草鱼,鲢鱼,胖头鱼,鲫鱼,长巧嘴,昂刺鱼,笋壳鱼,黑鱼,还有长不大的鳑鲏鱼,河蟹和河虾。
除了草鱼,鲢鱼,胖头鱼,其余的种类皆为野生。
抓鱼的汉子们有眼疾手快,一抓一个准的。也有毫无技巧,浑水摸鱼摸了一手的泥。
“哇~娘,救我……”
小胖子陈阳阳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趁大人们不注意偷偷溜下了鱼塘。结果鱼没抓着,手被一个螃蟹死死的夹住,疼的小胖子大哭求救。
“我的儿哎,你什么时候跑下去了?”小胖子的娘被吓得心下一颤,连忙冲下去,拽掉了螃蟹将人抱上了岸。
得以解救的小胖子抽噎着,结果一抬头,就看见沈老头边上的沈杳笑的欢,顿时觉得受了辱,转头又要下到鱼塘里,以正雄威。
只是小腿刚迈出去一步,就被她娘扯住,一巴掌下去:“不长记性是不是?桂花,把你脚边的树枝递给我。”
一听他娘要树枝,小胖子被吓得动也不敢动,哭着求饶:“娘~娘!我……我不下去了。”
“爹,脚下,你脚下!”
“哎哟~”
小胖子的哭声,孩童们兴奋的呼喊声,和鱼塘里不慎摔倒沾了一身泥的汉子们的惊呼声交织。
汉子们将抓到的鱼装在了木桶里,等桶被装了大半,便递到岸边,由岸上的妇人们送去村子中央的小广场。
广场上也聚集了好些人,都是上了年纪的长辈,有谈着天的,有将送过来的鱼分类的,也有拿着小刀削树枝的。
一个时辰过后,鱼塘里的鱼被尽数逮了上来。那些抓鱼的汉子也顾不得回家洗澡换身衣裳,拎着鞋子,搭着外衣,也跟着到了小广场。
大柳村统共三十四户人家,因着各色鱼类数量不均,只得大鱼搭着小鱼被分成了三十四堆。这些鱼堆的种类上有些许差异,但分量上都是过了称的,相差无几。
虽说重量差不多,但鱼种不同,肉质与口感也不同。比起鲫鱼和白鲢,多数人更爱草鱼。可这一塘的鱼里,草鱼的数量实在太少,想要均分是不大可能的。能不能分到草鱼,全看天意——抓阄。
先前削的树枝,就是一会儿要抓的阄。树枝统共三十四根,从长到短,依次代表着相对应的鱼堆。
沈杳靠在吴婆子身上,目光锁死了有大草鱼的那一堆,道:“奶,一会抓阄我来。”
“成,你来。”
村长的双手紧紧握住树枝,树枝顶部平齐,底部藏在村长的手心里,看不出长短。
早有人跃跃欲试,抢先从村长的手中抽了一根。被抽到的树枝不是特别短,应不是最后的那一堆,看样子也不像是最长的,只是现在还没个对比,那人心里忐忑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抽中的究竟是第几堆。
沈杳也跑了过去,抽出一根树枝后又回到了吴婆子身边。
“好了,大家把抓到的阄都摊开来吧!”
各人纷纷拿出树枝对比,最后确认自己抽到的是第几堆,在搂上那堆鱼回家。
沈老头将第十七堆的鱼全装进了带来的木桶里,大鱼则放进了竹篮里,喜笑颜开的朝着吴婆子这边来:“咱杳杳运气是好,抽到草鱼了。”
沈杳却觉得她运气不大行,她看中了那条七斤三两的草鱼了,可惜她没抽到。她家的这条草鱼才五斤重,比不上那条。
“走,回去!这鱼快死了,得赶紧回去用水养着。”
村民们提着桶纷纷回家,有结伴的,一路上有说有笑。
这次起塘,家家户户都分到了近三十斤的鱼。除了自家吃,还能拿些去卖。这个年,比往年要好过不少。
吴婆子将大点的鲫鱼全部挑了出来,养在了清水里,留着给张春香炖汤喝。又挑出三条差不多大的白鲢和一些小杂鱼,分别送给三个媳妇的娘家。
至于那条草鱼,按沈杳说的,将鱼头用来炖豆腐,鱼肉留着明日炸鱼圆子。
三个儿子给各自的岳家去送鱼,沈老头处理大鱼,吴婆子带着媳妇们处理小杂鱼。
也不用刀,只需用手在渔腹掐出一个口子,轻轻一挤,鱼肚子里的内脏就全部挤了出来。
别看这堆小杂鱼处理起来麻烦,但吃起来,可是比大鱼鲜美许多。不论是裹上面粉油炸,还是煎香后红烧,那味道,叫人一吃上就停不住嘴。唯有一点不好,就是刺多。
等一堆的鱼全部处理完,天也渐渐黑了下来,大柳村的好多人家的烟囱里,也冒起了袅袅炊烟。
清洗干净的大鱼头从背面剖开。
下油时撒上几粒细盐,防止煎鱼头是粘锅。将姜片煎香,放入鱼头和鱼杂,煎至两面微焦。再加入酱油,盐,春末晒得黄豆酱,倒入清水没过鱼头,用大火烧开。
稍稍煮上一会儿,加入切好的豆腐,再用大火炖煮半刻钟便可出锅。
将鱼头豆腐盛进小砂锅里,撒上一把青蒜叶,放置小炭炉子上温着。整个堂屋,都溢着鱼头的鲜香。
冬日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再吃上这么个锅子,无比惬意。
吴婆子夹起鳃边的一块鱼肉,放到沈杳碗里:“老话说,吃鱼头能变聪明,我杳杳该多吃些,就能变得更聪明!”
比起鳃边肉,沈杳更喜欢鱼脑壳内的鱼脑,像果冻一般嫩滑。
沈老头喝完杯中酒,尝了块豆腐。觉着豆腐嫩滑,又吸收了鱼头的鲜香,滋味一点也不比鱼头差。便道:“一会儿称点黄豆泡上,正好明儿个拿到庞骆庄去打点豆腐回来。”
明日炸鱼圆需要豆腐。想到过年那几日,镇上的豆腐摊都会歇业,到时候想吃点豆腐都没地儿买,又想着如今手头宽裕些,不如自家打点豆腐回来。打回来的豆腐用清水养着,能放上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坏。
“成!”
一听到打豆腐,沈杳就馋起了白嫩嫩的豆花,道:“奶,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这么冷的天,你跟去做啥?”
沈杳小嘴一咧,也不藏着掖着:“吃豆花!”
“你啊,馋死鬼!”吴婆子好笑。心里又琢磨起要泡多少的豆子。
黄澄澄的豆子被泡在了大木盆里,想着明日要早起,都早早的回了屋准备歇息。
炕里侧的沈延年,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睡的正香。
沈春生吹了油灯,将徐氏搂进怀里,在其耳边轻声道:“延年也快周岁了,不如,咱再生个。最好再生个闺女,像杳杳那样儿的,贴心。”
“你想累死咱娘不成?”徐氏娇嗔着,在沈春生的胸口锤了一把。
如今只是带着延年与长生,婆婆都有了怨言。等明年两个小的会走路了,老三媳妇也要生了。她要是再生个,婆婆岂不是在将来的三五年里,歇都没得歇?
第39章
昨儿个想着要打豆腐,吴婆子也是热心,摸着黑去了大奶奶家,问要不要一起去打些豆腐过年吃。大奶奶想着年初二闺女女婿要回来拜年,冬日里菜色少,干脆也称了五斤的豆子泡了。
泡了一夜的黄豆变得涨发饱满。
沈春生拉出了板车,将豆子和装豆腐用的木桶都放上去。同放上去的,还有沈杳。
“娘,您也坐上来,我拉着你!”沈春生拍拍板车,示意吴婆子也坐上来。
吴婆子撇撇嘴:“我不坐,又没多少的路。赶紧的,你先把车拉到你大伯娘家去,把她的豆子装好。”
沈春生领命,拉着板车就往大爷爷家去。
“慢点,你慢着点!哎哟,杳杳还坐在上面呢,别摔倒了!”下坡的路,车轱辘滚的飞快,瞧的吴婆子心惊。
而正坐在板车上的沈杳,感受着疾风,竟觉得刺激无比。
原来这就是孩子们的乐趣吗?确实好玩。
坡路短,只不过一瞬就回到了平地。沈杳却意犹未尽,她好想再来一次,再体验一下面对疾风的飞速滑行。
可她是个大人,怎么能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罢了,忍忍吧。
吴婆子追过来的时候,大奶奶家的黄豆已被装上了车。
“大嫂,你坐车上去!”
“我不坐,我又不是老的走不动路。给春生省点力,咱妯娌走过去!”
“成!”
沈春生在前面拉着车,吴婆子与大奶奶在后面走着,边走边谈着天。还没走出村,就遇到挑着木桶的姚婆子。
“桂兰这是去哪呢?”
姚婆子将扁担颠了颠,笑道:“前儿个我闺女婆家村里也起了塘,她昨儿个给我送了鱼来,顺便带来了十斤黄豆,让我帮着去庞骆庄打点豆腐。三嫂,你们这是这哪?”
“巧了,我们也去打豆腐。这豆子你也别挑了,放板车上去。春生……春生!”
又是两只木桶被绑到了板车上,沈杳往边沿挪了挪,背靠着木桶,看着她奶们聊天。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三个活了大辈子的妇人走在一块儿,那更是有说不完的话。
什么谁家的鸡养的不好啦,谁谁谁好吃懒做啦,谁家婆媳妯娌不对付啦,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
沈春生不敢走太快,故意放慢了步子等老娘。板车上的沈杳,也竖起了耳朵听她奶说八卦。不止听,还听的津津有味。
可惜刚要听到劲爆的地方,一行人就到了庞骆庄。
豆腐作坊的主家姓李,见春生过来,赶忙上前帮着卸东西:“你来的巧,前一屉的豆腐刚做完。”
“那感情好!”
作坊的老板娘也迎了出来:“呀,你家这丫头生的真好,几岁了?”
“孃孃,我马上五岁了!”沈杳跳下板车,笑着答话。
“啧,你家这丫头,不光模样好,性子也好。大大方方,一点也不怯人。不像我家那个,都六岁了,见着个人就往我屁股后躲!”
吴婆子刚过来,就听到老板娘的话,笑道:“六岁还小,怕生是正常,等长大了就好。”
“哎,希望吧!石磨我刚洗好,你们先磨豆子,我去洗锅。”
泡发好的黄豆早已沥干了水分。吴婆子舀着豆子一点一点的添到磨孔里,沈春生推着石磨。
磨好的豆浆需在纱布里过滤掉豆渣,才上锅用慢火熬煮,直到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豆油皮,便可灭了柴火。
稍稍冷却后,由李师傅点着卤水,老板娘搅动着豆浆,使卤水与豆浆均匀混合。
半刻钟后,豆浆凝结成嫩滑的豆腐脑。吴婆子找主家要了个小碗,舀出一小碗给沈杳解馋。又给带来的小砂锅盛满,放到了板车上。
锅中余下的豆腐脑,让它继续凝结。
主家瞧着沈杳长得讨喜,主动给她的豆腐脑里添了些盐和酱油。沈杳礼貌的谢过,端着小碗给吴婆子跟沈春生都喂了一口,才蹲到屋檐下,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吃完了豆花,沈杳拿着碗到井边洗干净了才还给主家。
此时的豆腐脑已经彻底凝固好,老板娘正趁热将其放入豆腐槽,一抬眼,瞧见进来的沈杳,笑道:“你家这孩子,真是懂事又能干,碗都给我洗干净才送过来。”
“这也值得你夸她?哪家孩子不是这么懂事的!”吴婆子嘴上说着不值得,心里却是喜的紧。
论起她们家杳杳,那真是找不到比她更懂事聪明的孩子了。
装入槽里的豆腐盖上纱布,再用木板压实,如此还要再等上一刻钟,豆腐才算彻底成型。
等待豆腐成型的时间里,沈春生帮着将石磨里的豆渣全都扫了出来。在粮食不够吃的年代,豆腐渣是可以用来填饱肚子的。
成型的豆腐全部切成了块,至此,豆腐算是全部做好了。
沈杳一行人到家时,徐氏妯娌已将昨日的那条大草鱼去了鱼皮和鱼骨,挑出刺后剁成了鱼肉泥。
“红梅,拿几个碗来!”吴婆子端出了特地留出来的豆花,准备一人分一碗,当作午饭。
明明已经吃过了一碗,这会到家了,沈杳还是觉得有点饿。便跟着堂姐到了灶房,调起了酱汁。
白玉嫩滑的豆花,淋上酱汁,再撒上把葱花和切碎的芫荽,鲜嫩爽口。
“我在码头上做工时,就有船上的伙计说,说是南边早饭吃的就是豆花。有甜口的,也有咸口的。说是咸口的加了各色调料,特别好吃。我当时还不信呢,心道这豆花不就撒上几粒盐就吃嘛,哪还要加这老些调料,说的那味道还跟山珍海味似的。”
沈老三将碗中最后一口豆花喝下,一抹嘴,意犹未尽:“今日吃了杳杳调的这个豆花,我算是信了那伙计的话。”
“三叔,我就是从玄知哥哥家的书里看来的。那书上说这是南边的吃法,还有加糖的,不过咱家没糖。”沈杳心虚的捧着碗。
吴婆子将空碗都收了:“好了好了,吃完赶紧把碗收拾了,一会儿还要炸鱼圆子。等什么时候赚了大钱,人也清闲了,你们再天天研究吃的去!”
捞出一块新打回来的豆腐,放进剁好的鱼肉中捏碎,撒上葱花姜末和盐,倒入少许的清水搅拌均匀。
不同于后世南方清水煮鱼丸的做法,沈家做的鱼圆子是用油来炸。
锅中的油已六成热,抓一把鱼蓉,用虎口挤出成圆形颗粒,右手用羹匙接住,放入油锅中。此动作要干净利落,这样做出来的圆子形状会比较圆。
看着盆中的鱼蓉较多,沈杳又央求着吴婆子留出来一些,挤进清水里,做成南方的鱼蛋。
油炸的鱼圆子表皮微焦,呈黄褐色,口感外酥里嫩。特别是刚出锅的鱼圆子,沈杳能一个人就炫上一大碗。
“诺,拿去吃!给你娘她们一人喂一个,剩下的全是你的。”
装出一小碗的鱼圆子递给沈杳,又另起了锅,做孙女说的清水煮鱼圆。用同样的法子挤出鱼蓉,滑倒清水里。
清水煮的鱼圆子呈白玉色,口感上也是Q弹脆嫩。
一盆鱼圆子做完,吴婆子只觉得腰酸背痛。刚坐下准备歇歇,小孙女像是被狗辇了似的冲进后院。
“做甚这么慌慌张张,咋滴了?大黄咬你了?”
“爷……爷逮了只兔子!”
沈杳喘着大粗气,还不忘用手比划:“这么……这么大!”
“乖乖,那是不小,我去瞧瞧!”
前院的枯树枝边,一只受了伤的大灰兔躺在边上,奄奄一息。
吴婆子询问兔子哪来的,沈老头拎起兔子交给沈老三,边答着话:“我们刚好在拾柴,突然窜出来一只兔子,老大也是手快,捡起一块石头就砸了过去,还真就砸中了!”
“让老三把皮剥了,兔子晚上烧了,刚好喊上大哥来喝一杯!”
“喝喝喝,就知道喝!”
沈老头尴尬的笑了笑,心道老婆子也太不给他面子了,两个孙女还在跟前呢,就这般训斥他,岂不是叫他这个做爷爷的丢人。
再说了,他也就只喝一杯两杯的,又不贪杯耽误事儿。
若是沈杳知道她爷心中所想,定会笑说:奶在我面前,训您训得不知有多少回。
三斤的兔子烧了整整一大砂锅,除了喊上大爷爷来喝酒,吴婆子还装了一小碗送去给大奶奶和她的小孙子吃。
张春香怀着孕,本就看什么都嘴馋,特别是看着浓油赤酱的兔肉上,点缀着干辣椒的艳红,只觉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偏吴婆子不让她吃兔肉。说是孕妇吃了兔子肉,将来生的孩子会跟兔子一样,是三瓣唇,也就是豁嘴。
“封建迷信要不得!”沈杳小声嘀咕。
“要相信科学!”沈杳又嘀咕了一句。可她也只敢小声嘀咕,断不敢大声说出来。
沈老三盛了饭,夹了除了兔肉以外的菜,拉着张春香回了屋:“我陪你在屋里吃,我也不吃兔肉。咱不去看,就不馋了。”
夹起一颗鱼圆子嚼了几下,张春香只觉得嘴里并无甚滋味,委屈巴巴的看着沈老三:“老三,我想吃兔肉!”
“乖,咱不吃。杳杳最近都没去司家看书,肯定不知道兔肉怎么烧好吃。今晚又是大嫂做的饭,那兔肉肯定一点也不好吃!”
作者:沈老三你这么诋毁大嫂,大嫂知道么!
沈老三将自己碗里的鱼圆子,也夹给了张春香,又道:“等孩子生了,我进趟山,到时候逮了兔子,让娘烧。烧好了,大半都归你!”
“你可说好了啊!”
“嗯!”
得了答应,张春香这才大口的吃起了饭。
第40章
大年初二,外嫁女都会回娘家拜年。
去年沈家攒下了不少钱,又养了不少鸡,加上张春香怀着身孕,鸡蛋也就没卖,全部攒了起来。
所以今年儿媳妇们回娘家的拜年礼里,都加了十个鸡蛋,比起往年要丰盛不少。
“要是留你们歇一夜就歇一夜吧!”吴婆子将装年礼装好,丢下这么一句话。
儿媳妇们没说留一夜,也没说不留,只拿了东西跟二老道别。
平日里满满当当的一大家子,一下子就落了个空,空荡荡的。
老两口子没个闺女,今日也没人来家拜年。等儿子儿媳妇们一走,干脆将院门关了,回屋里缝补起了衣裳。
沈杳的外祖家离大柳村倒不算远。五里的路,走上大半个时辰就能到。
徐氏抱着沈延年,沈春生背着东西,沈杳走在了最前面。外祖家她每年都会去,所以这条路她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杳杳去外祖家拜年呐!”
“嗯呢,陈孃孃也去拜年呀!”
“王伯伯好!”
“胡奶奶好!”
不宽的大路上,全是来来往往走亲戚去拜年的。遇到认识的,沈杳都会热情的打招呼。
有那别村那不认识的,见此场景,也会扭过头朝着徐氏夫妻夸上句:“你这闺女养的好,就这性子,日后到哪村都吃的开。”
“小孩子家家的,胆子大不怕生,一天天的小嘴叭叭的,惹的人烦!”徐氏洋装嫌弃。
明明,她笑的眉眼都是弯的。
一路说说笑笑,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清枫岭。
隔着老远的,沈杳就看见等在村口的外祖父徐老头。
“外祖!”沈杳迈起腿飞奔。
“哦哟!”徐老头一把接住奔过来的沈杳,抱在怀里颠了颠:“嗯,重了点!”
抱着外孙女的徐老头,也不等后头的女儿女婿,径直朝家走去。
“大舅,大舅母!”
沈杳的大舅母,父母早已过失多年。这才在大年初二时没回娘家,只让儿女们去给舅舅们拜年,她留在了家里。
“杳杳来啦,你娘她们呢!”
“在后面!”沈杳从沈老头怀里下来,又跑去灶房找外祖母。
灶房里,炉子上的砂锅里冒着蒸汽,溢着鲜香的鸡汤味儿。
闻着味儿,沈杳又觉着饿。明明,前世她一点也不嘴馋,可到了这一世,闻着什么味儿都觉得馋的厉害。
“外祖母!”
刘氏正剁着肉馅儿,听到声音一侧头,就瞧见被包的圆鼓鼓的外孙女,忙丢了刀,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抱过小外孙女,狠狠的亲了一口:“我杳杳来了?”
“外祖母,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给我杳杳炖鸡汤呢,一会再做个肉圆子。唉~这是什么!”
刘氏还要说起今日要做的菜色,嘴里被冷不丁的塞进颗了糖。
这糖,还是昨儿个沈杳跟着堂姐满村子拜年,村长爷爷给的,说是他大儿子从县城里带回来的。
“杳杳自己吃!”
沈杳靠在外祖母肩头:“我不吃,我特地留给外祖跟外祖母的。百日萌整理此文,衣儿吴幺斯一似仪儿欢迎加入村长爷爷给了我跟大姐一人两颗,大姐不舍得吃,把两颗都给了我。我也不舍得吃,就想着四颗糖,我爷奶一人一颗,您跟外祖一人一颗。你们做大长辈的,为了这个家都好辛苦的!”
“我杳杳,怎么这么懂事哦!”刘氏红了眼眶,那颗糖不止甜了嘴里,更是甜进了她心里。
“一会儿呀,大鸡腿就归我杳杳了!”刘氏拍拍小孙女,让到前院去玩,她要忙着做饭。
沈杳不肯走,说是要帮着烧火。
刚巧大舅母跟徐氏过来:“你跟你娘都是客,哪里还要你来烧火。你去玩罢,我来烧火。”
对于客的身份,徐氏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沈杳没由来的伤感,这个年代的女子嫁了人,便不再是娘家人了。那么她呢,若将来她也会嫁人,她奶跟她娘,会拿她当客人待,不再同她亲近了么。
“杳杳这是怎么了?别不是刚刚跑的急,跑出了汗再风一吹,受了凉吧!”
徐氏担心的用手贴了贴闺女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
还好,没发热。
原本热情高涨的沈杳,瞬间变得焉焉的。火也不烧了,听话的去了前院。
午饭后徐氏陪着刘氏说了会窝心话,起身就要回家。
虽说来时吴婆子嘱咐过,若是娘家留着住一夜便住上一夜,不用急着回。可徐氏想着家中只有公婆二人,别儿家热热闹闹的,二老难免觉着孤单,便决定带着孩子们回去。
刘氏也没强留,给装了一袋子的山货:“等下回,下回来了,怎么也得住一夜!”
“成,下回啊,就是您赶我走,我也不走!”
徐氏原以为大嫂和弟媳妇都会在娘家住一夜,这才想着回去陪陪二老。哪成想她到家时,何氏与张春香正坐在院里,晒着太阳,嗑着瓜子连着天。
“大嫂,弟妹,你们怎么都回来了?娘家没留你们?”
张春香吐了瓜子壳,笑道:“怎么没留?还不是怕咱娘跟爹两个人在家太冷清。”
“我跟春香想到一块去了,我还以为你们要在娘家过夜,所以吃过午饭就回来了。结果我前脚刚到家,春香后脚也回来了。”
“我刚还跟大嫂说呢,我说二嫂总归要在娘家歇一夜的。这刚说完,二哥二嫂就回来了!”
吴婆子端了盘子花生,重重的放在两个媳妇面前的凳子上,大声道:“咋滴,我跟你们爹是三岁小孩吗?没你们还不成了?让你门住一夜就住一夜,都巴巴的跑回来做甚?没得碍人眼!”
三个儿媳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一笑。
她们几人心中都知道,婆婆这人就是嘴上不饶人,跟刀子似的。有事没事的,都要数落几句。心却是好的,还会体谅她们这些出嫁女,让留在娘家过夜。
她们回来,婆婆嘴上说着嫌弃不稀罕的话,但心里却是喜的,不然怎么还亲自端了花生来。
才正月初二,不用做活计。吴婆子抱了孙子们进了屋,男人们中午都喝了不少酒,也都去了炕上躺着,只留妯娌几个坐在院里晒太阳话着家常。
“今儿个我回娘家,我娘家的大嫂,说要给我红梅保桩媒。”
张春香抓瓜子的手一顿:“红梅才九岁,这么急着定亲?”
“春香说的是,红梅才九岁,你娘家大嫂怎么就要给她保媒?大嫂你答应了?”
何氏“唉”了一声:“我没明着答应,也没拒绝。说的人家,是我大嫂娘家的侄儿。其实我心里是不大愿意这门亲事的,她那娘家哥哥在县里做木匠,跟咱家比起来,算是有些家底。可我大嫂那侄儿脑子有点迟钝,说话做事要比别人慢上一步半步。”
“就这样的,我大嫂话里话外的,还说我红梅真要嫁过去,都是是高攀了她娘家。还说要是错过了,可就找不到这么好的人家了。先不管她娘家的家底到底如何,光这话说的,叫人听着不舒服。”
“我娘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说人笨些就笨些,起码嫁过去了不会太吃苦,让我应了这门亲事。我只好说红梅的婚事我做不了主,等问过了咱们爹娘……”
何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吴婆子拿着尿片出来,厉声道:“做他娘的春秋大梦!不过一个木匠的儿子,竟说我沈家女高攀!什么东西,呸!”
“我告诉你,你是我老沈家的媳妇,红梅姓着沈。她的婚事,自有我跟你爹做主。你要是犯浑,应了这门亲事,那你就回娘家去吧,也别进我沈家门了。”
吴婆子说完还不解气:“一个木匠,就敢耀武扬威!你也不想想,他做木匠一年才挣多少钱,老二卖盒饭一年挣多少钱?怎么就是我红梅高攀了?你娘家大嫂既然觉得她侄儿好,怎么不把她闺女嫁过去?我没记错的话,她那闺女比红梅还大一岁吧!”
吴婆子不提,何氏都忘了他们家去年靠卖盒饭,一个月的时间就挣了五两银子。
等过完了年,再卖上几个月的盒饭,还真就不知道是谁高攀谁。
“我今天就把话撩这儿,就她娘家侄儿那个癞蛤蟆,我跟你爹是看不上眼的!这门亲事,让他们想都不要想。你要是觉得在娘家人面前为难,只管把我的原话说给她们听!”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吴婆子越想越气,狠狠的啐了一口,又回了屋里。
何氏无奈的朝着妯娌们苦笑了下,徐氏轻轻的拍了拍大嫂的手,安慰着:“咱娘语气虽不好,却是为了红梅好。这女子嫁人好比重新投胎一回,嫁对了人,日子和和美美。这要嫁错了,就像春兰……”
“二嫂说的对!你大嫂的娘家侄儿这里不好……”张春香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道:“就这样的,在家里能说得上话?红梅真要嫁过去,冷了热了,他能知晓?更别说跟婆婆妯娌起了龃龉,指望他帮你撑腰!”
“大嫂,红梅才九岁,有的是时间慢慢寻摸!不行我让我爹娘在镇上给留意留意,咱家红梅可是不差的,嫁镇上也能嫁得。”
“红梅的亲事倒是不急,她才多大?我就是不知该怎么去拒了我娘!”何氏绞着手,面露难色。
“直接说咱娘爹不同意呗。咋滴,难道为了你娘家人,大嫂要把红梅往火坑里推?”
“那倒不至于,红梅是我亲生的,我肯定不会将她往火坑里推。就是怕依我大嫂那性子,要将我记恨上。等将来我爹娘一去,这门亲,怕是就断了。”
张春香不愧是勤奋好学的,不但学习家务和庄稼活,就连吴婆子的语气都学了三分:“要我说大嫂就是想不开。你大嫂要将红梅嫁给一个脑子不好使的侄儿,就这事儿来说,她就没拿你当自家人。这样的亲戚,别说来往,我连看上一眼都觉得辣眼睛!也就大嫂糊涂,还惦记着她是娘家人,巴巴的上杆子往上攀。”
“春香说的是,是她们先把你当外人,咱为何惧她?”
“对,你们说的对!明日我就回娘家将此事拒了去!”
何氏第二天就回了娘家,正式拒绝了那门亲事。
大伯娘是如何说的沈杳不知,但沈杳知道,大姐是幸运的。起码沈家人还是想着她的,不会把她往火坑里推。
如此在家又歇了几日,直到初八,沈家的盒饭摊子又支上了。
按照习俗,出了正月十五才算过完年。可沈春生想着早一日出摊,便能多挣一日的钱。也不顾码头还没开工,备了东西就进城。人少就少些,多多少少的,他也有些进账。
这边饭刚蒸上,有边上的住户就过来,站到了摊子前打趣道:“我当你们要过了十五才出摊,没成想今儿个就过来。快一个月没吃肥肠,念的紧。给我来半份的肥肠,再来半份肺片。”
客人递过盘子,又闲聊起来:“才初八,码头还没开工,吃饭的人怕是要少了不少。”
沈春生装好了肥肠跟肺片,又夹了一些凉拌萝卜片放在边沿,笑道:“我是想着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来把摊子支了。东西也没敢多备,只做您几个的生意。这萝卜片是凉拌的,开胃的很,送点您尝尝。”
“那感情好!沈老板做生意厚道。对了,西市那边有庙会,一直到正月十五都有。那边人多,沈老板要是不怕麻烦,把摊子支到那地儿去,保准生意好!”
“谢谢您提醒,今日东西备的少,就在这卖卖,明日我们再去西市!”
不过是年前摆了一个月的摊,沈春生夫妻两跟条街上的住户,处得捻熟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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