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慕笙带着十足真心。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继续日日泡在藏书阁中,想要找出那个让自己实现诺言的办法。
还真让他找到了。
慕宸虽然给了他“进入书楼更多地方”的令牌,但说白了,这令牌只是让慕笙从“只能看尚未引气入体的慕家子弟能看的书”,变成“能看炼气期慕家子弟能看的书”。那些筑基、乃至金丹期修士才有缘得见的珍本,照旧被放在慕笙被禁止踏入的区域。
为此,他颇认真地考虑过:就算慕宸真的看到了一个闻渊能够离开烈焰城的未来,那个未来也不一定会由自己实现。万一……只是“万一”,他其实从一开始就认错了,被施加在闻渊身上的并不是绝心契呢?那个和闻渊、和家里所有下仆们定契的人,是不是会选一种更高深、自己这会儿还无缘得见的术?
这些担忧浮了出来,紧接着又被推翻。
慕笙冷静地在心头分析:那个和闻渊定契的人,他为什么会选择在闻渊、在家里其他下仆都还是婴孩的时候动手?——原因很好找。按照自己翻到的那本《契术大全》上的记载,与大量修士定下契术是对背后之人有百利没错,但害处同样存在。
只要被契中的人在定契过程中反抗,背后那人就有可能被反伤。哪怕不论这个可能性,受契的修士越多,契术对背后那人神魂的负担也就越重。同时,契术本身越高级,这种负担同样也会越重。
所以,选一个相对简单的黄级契术,在受契之人完全没有反抗心思的婴孩时期下手,应该是一个很保险的选择。
一番推论完成后,慕笙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如果以上想法都没有错,那么,接下来就是重点部分了。
还是那句话,绝心契是一个简单契术,它对背后之人、对受契者的限制都没那么大。
这会儿说的“限制”,并不是受契者会因背后之人的一个念头就心脉炸裂的事儿,而是单纯讲契术的角度。
要是更高级的契术,除了那些基本功能之外,它们还会增加很多其他条条框框。比如受契者死了以后,他的神魂要去往何方,是消散于天地还是继续为定契之人所用。再比如定契人其实还没有想要他死,只是他做出了某样在定契时期就被一并放进契术中的行动。
但绝心契不是的。它非但没有那么多额外条件,还有一个所有黄级契术都存在的漏洞。
它可以被转移。
“——当然,转移本身也需要条件。”两个少年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慕笙很仔细地和闻渊说起,“它需要原本的定契人和被转移对象同意。”
闻渊心想,这个条件好像也不太容易达成。不过,他看到慕笙明亮的目光,就知道他还有其他话要讲。
所以闻渊没有在第一时间提出异议,而是简单说:“可咱们还不知道定契人是谁吧?”
“你说的对。”慕笙先点头,又开口,“但是,我考虑了很久,觉得慕家人应该不会让外人,比如说管家、其他心腹来管这些契术。”
闻渊想了想,赞同:“就算是没有修为的凡人,真想给他们找麻烦,也挺容易的。”都不用下仆们亲自出现在慕家人面前,只要他们在做杂扫工作时给慕家人屋子里放点东西就行。
“对。”慕笙轻快回答,“慕家人——我也是慕家人。闻渊,给我一滴你的血,再加上一张‘敛息符’,我就可以暂时假扮成那个和你定契的人,转移你身上的契。
“等那个契到了我身上,想解除它不是轻轻松松吗?”
这就是慕笙全部的计划。
一环扣一环,每个步骤都不能出错。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要求。
需要闻渊足够相信他。
出生定契的时候,闻渊是凡人,背后那人则十有八九是修士。双方实力不对等不说,就连对万事万物的认知都不对等。那人想要获得掌控一个婴孩性命的权力,实在再简单不过。
现在却不一样了。“定契”和“受契”双方的位置完全颠倒,慕笙才是两人当中的那个凡人。虽然绝心契没什么只能由修为更高的一方向修为更低的一方签订的限制,但一旦闻渊在这个过程中生出“不愿意”的思绪,绝心契非但不会成功,还会反过来创伤慕笙的心脉。
甚至不仅仅是在定契的那一时三刻。往后,如果他这个“定契人”做了让闻渊不高兴的事情,闻渊照旧能直接通过契术反噬他。
“所以,”慕笙说,“你也不用担心我不给你解契。咱们修为相差太大了,你到时候完全可以强行解除——”
闻渊眉尖不引人注目地压下一点,说:“我没有担心。”
慕笙笑着说:“我知道。”
两人看着彼此,从双方视线里看出了浓浓的信任。
半晌,闻渊又笑了。他低低地、用一种“描述秘密”的语气和慕笙讲话,“我想过了,咱们两个在外面闯荡,其实也挺危险的,”尤其是还没有修为的慕笙,“所以,从烈焰城走掉以后,咱们最开始是要在荒野没错。但是,这也是为了往下一座城走。
“慕宸之前不是给了我一把匕首吗?虽然直接卖掉肯定更值钱,但那也太危险。所以,我打算到时候把它熔了,说是它的鞘是用‘七星矿’打造的,被他那么得意地讲出来,就算只是一块儿普通矿石,应该也能卖点钱吧?
“有了本钱,咱们就能找个地方落脚,最好做一点小生意。”他的手指从慕笙发丝边缘扫过,将一缕顽强地勾在少年脸颊旁边的头发挑起来,拨到慕笙耳后,“不过我对这些实在不太懂,你看书多,应该比我有主意。”
顺着他的话,慕笙也有点沉浸在“离开以后”的幻想当中。安静畅想片刻,才说:“那把匕首你还是留着,七星矿打成的东西,用到筑基前期都够了。再说,”看出闻渊不赞同这个提议,慕笙使出杀手锏,用到一个闻渊绝对没法反驳的理由,“你身上又没有灵火,很难熔掉它吧?”
闻渊:“……”
人果然还是要多读书。瞧瞧,慕笙比他还小一岁,考虑事情却明显周全多了。
慕笙又说:“虽然也可以找个器修的铺子,把熔好之后的一部分七星矿留给老板当报酬,咱们只取其中的三分之二。但是,就算这种交易法可行,也得冒着‘匕首被老板看到’的风险,都是一样的。”
闻渊思考。
要是不动用匕首,两人身上还有什么其他值钱的东西?回春丹算是一项,但是,他都把东西给慕笙了。慕笙也的确需要,他比自己更容易受伤。
从一开始,闻渊就没把它列入“卖了换钱”的单子里。就连慕笙提起这一可能性,他也坚决否定。
慕笙有点无奈,更多却是觉得心头温暖。
“好吧,还有一个法子。”他说,“我应该认识一些灵草。咱们往外逃的时候,一边赶路一边搜集。再炮制一番,也能卖钱。”
就是卖到的钱会少很多。不过,对于两人而言,这应该的确是损失最小的结果。
闻渊立刻赞同,又主动说:“到时候,你教教我,咱们一起弄。”
慕笙笑着点头:“好啊。”
讲话之间,不知不觉,他们又到了下仆院门口。
按照之前的习惯,接下来,他们再不会说这些万万不能被人听到的内容。而是简单地两个人一起,聊聊慕笙在游记里看到的趣事,也再让闻渊教他点最基础的拳脚功夫。
但事,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想。
未来在两人话语与心头勾勒得越来越清晰,这天晚上,两个少年睡在不同的地方,却做了同样的梦。
他们在另一座城,开了一家小小的药草铺。闻渊负责当掌柜招呼客人,慕笙则负责处理那些药材、让他们的店里有东西可售。一天的忙活结束之后,两人会一起吃完饭、洗漱……相互道一句夜安,日子平常又平稳。
再醒来的时候,慕笙铆足了劲儿,又要去藏书阁。
绝心契是有法子对付了,画地为牢契还没有,他的路还长着呢。
这么想着的少年,没料到自己很快就察觉了机会。
又几天过去,闻渊再到护卫院时,很明显地从周围护卫们身上察觉了几分躁动。
与他最熟悉的金石、银石不在,不过这不妨碍闻渊向其他人问话。没几句下来,他得到一个“城外出现了一个新的秘境,这段时间,家主正在和烈焰城的其他修真家族、包括外来势力一起商量进入名额”的答案。
闻渊对“秘境”的说法尚且陌生,但他很明显看出来,护卫们正为此兴致高昂:“要是咱们有幸跟进去,说不准就能突破。”
“哪怕不突破,只拿些资源,也是好的……”
闻渊敏锐地抓住重点:护卫们可以进入秘境。
那自己,是不是同样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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