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没找替身(41)
说完这句话,时霖终于没心思去理白景玉了。
他慌乱于自己的未来、慌乱于自己的去路,同样慌乱于眼下环境。这个空空旷旷、再也没有第三个人存在的世界会保留多久?自己的结局就是和白景玉一起被囚禁在里面吗?……是挺恐怖的,但他又有一种奇异的直觉:如果真能这样,也是不错的结果。
命运却没有眷顾他。
在时霖与白景玉的打斗停下来以后,前面的两个男人又出现了。其中样貌更清冷也更柔和俊美的一个与旁边的人讲话,说:“先生,已经定位到他的‘初始世界’了。”
又是一个时霖没听明白的词。恐惧让他不敢多问,理智却让他必须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挣扎之间,他到底惊叫出口:“你们到底是谁?要对我做什么?”
眼前两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时霖:“不,你们不能……”
沈轶、兰渡还是没有理会。能与不能,不是一个惹他们不喜的任务者说了算的。
时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团风暴在自己身侧出现,其中传递出的威能让他有种自己要被直接绞碎的预感。他身体战栗、瑟瑟发抖、双腿虚软,大颗大颗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流下,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
偏偏这个时候,风暴又停了下来。
兰渡略带苦恼,和沈轶说:“那边的天道反馈,祂只是一个发展普通的小世界,时霖却已经经历过很多世界的改造,和祂的子民近乎不算同一类了。”
说着这话,他手摆动一下,身侧登时出现一个弧形的光屏,大量不同种族、不同身份的面孔在上面交替出现。
沈轶去看,入眼的其实就是大多世界人族的样子。但要说不同,的确有。和白景玉、时霖站在一起时的场面一样,时霖那张在系统多次加持之下显得精致漂亮过头的面孔,在人群当中很有可能激起恐怖谷效应。
沈轶也有点无语了。兰渡看在眼里,想了想,提议:“或者这样,咱们把系统给他的那些东西也全都剥离,虽然这么一来,他的神魂也会受到很大影响,但那毕竟是一个没有特殊力量的小世界。”
时霖在一旁惊叫:“不!”
沈轶斟酌:“也好。”
时霖:“不,不!你们不能!”
他还是听懂了。
单从一个名词是无法判断面前两人想要做什么,但光屏出现的时候时霖同样看到。霎时间,一个念头劈入他的脑海:“原来他们打算送我回去。”
不会死亡、不会消失,仅仅是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这明显是一个比永远困在眼下地方要好得多的选择,于是时霖悄然松一口气。奈何还没等他真正放下心,紧接着又听到了兰渡的下一句话。
“神魂”?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自己失去它,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时霖急匆匆地反对。话音之间,大脑竟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转动起来,“我不回去,你们不要对我动手!我……”他灵光一动,“你们之前不是说了吗,虽然系统一直在骗我,但是我做的那种‘直播’在其他世界是很热门的行业。你们要我走,就让我去那种世界吧,我……我之前也都是被系统骗了啊!”
在绝对的威胁面前,最后那句话脱口而出。
“可就算被骗了,”他说,“我也没有真的伤害到其他人吧?”
沈轶、兰渡:“……”
他们是真的不愿去与时霖计较。“不过先生,他说得其实有道理。”兰渡讲,“就算被抽走神魂,把他放回去也可能对那个世界造成负担。倒不如送他去规则更完善、力量也更成熟的星级文明世界,总归——”
他没有说下去。可“总归”之后的话,兰渡明白,沈轶更是明白。
不懂的只有时霖,他却又是愿望最强烈、最希望去延续自己主播生涯的人。看出了沈、兰在认真考虑这件事后,时霖只觉得整个前路都变得光明灿烂,仿佛前段时间的黢黑仅仅是他的错觉。
他甚至快速在心头盘算:就算之前自己还对“系统欺骗”一事有所怀疑,现在看了白景玉的表现,总该知道这压根不是值得帮忙的人!所以,系统在任务选择上真的存在问题!
他无辜可怜,能从这种系统手底下逃脱也是好事。至于未来,回家乡的选择让他心生恐惧,毕竟自己已经离开那么、那么多年,过去熟悉的人与事物怕是早就消失不在。倒是直播盛行的世界,时霖相信,有自己之前的经验,有原先直播间观众的引流,他一定能好好地生活下去,甚至比眼下生活得更加精彩。
“好。”沈、兰看着时霖灼灼的目光,到底不曾多说什么。
明面上看,这的确不算是一个坏结果。要说结局……结局毕竟是人走出来的。
时霖听到这句确认,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
……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消失的记者、工作人员们正出现在他们的位置上。
白景玉猝不及防面对镜头,整个人都在摄像机的对准之下僵住。还是旁边的记者唤回他的注意力,问他:“你得知了什么?”
白景玉瞳仁猛地收缩,身体不由地向后方弹去,心跳前所未有的迅速!
怎么回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个任务者呢?
“景玉?”记者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脸上写满莫名。明明是眼前人说了要分享,可自己等了良久,始终等不到对方的下一句话音,终于忍不住出声催促。却没想到,催出来的是一个满脸慌乱、像是自己把他怎么样了一样的白景玉。
这还不算。过了片刻,似乎是慌乱劲儿过了,眼前的青年磕磕绊绊地开了口,说:“得知……没有、没有得知什么,哈哈,哈哈。”
满脸都是畏畏缩缩的样子,讲话的时候也吞吞吐吐,哪里还有半分他在一刻之前的潇洒自如?
记者完全想不明白前后不超过两分钟,白景玉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但她还是秉持着专业态度,看起来温和又耐心,笑着与白景玉讲话,说:“景玉,你别紧张呀。如果事情比较特殊、不太适合分享给大家,也没关系的。”
“对对!”有了记者给的台阶,白景玉迫不及待地踩着下来,“不合适……不合适分享。”
他还是没太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在前面和时霖的争吵扭打当中,有几个关键信息白景玉算是记住了。
之前让他暗暗爽到、觉得自己压了易珩一头的抱错之事其实是假的!白景玉还是那个白景玉,出生在普通人家,从小就没怎么得到过父母关爱的白景玉。
这让他伤心又自怜,要不是面对镜头的恐惧尴尬实在太清楚,压过了其他所有情绪,白景玉会直接在镜头前面落泪也说不定。
可毕竟没有。他能做的,便也只剩一边在心里暗骂时霖留给自己的烂摊子,一边绞尽脑汁地应付眼前记者。全然不知道,自己眼下的表现已经落入无数观众眼里,激起一片讨论……
“白才子怎么回事?”娱乐论坛里,快速有人开了贴,“我一直看着直播,也没见谁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下啊,怎么突然连话也不会说了?”
“白才子”这称呼看起来不错,实际却是白景玉的黑称之一,来源是看不惯他横空出世、每天都在发通稿立“音乐才子”人设的网友。
三个字一出来,立刻就有粉丝冲进楼里,骂道:“lz缺不缺德?你脑子才被人砸了。”
“接砸lz脑袋。”
“lz,看到你脑子上的坑了吗,我锤的。”
“你们难道都不看直播?”开贴的人乐了,“就这还粉丝呢。线上播送的地址在这儿,自己点进去看吧。”
链接发出来,有人的确点进去了,随即就在白景玉的表现里沉默。也有人并不理会,一心一意继续跟帖留言,怒斥发帖的楼主。
前者之中,又一部分在沉默片刻之后,找到了能说服自己的解释。
“景玉到底遇到了什么,好心疼。”
“这记者是从哪里来的啊?景玉状态都已经那么差了,不知道让他休息一下吗?为什么还一直问个不停?”
“看黑开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怎么回事儿呢,没想到是这样,景玉别难过啊啊啊!”
“……”
如果这会儿打开论坛的还有易家人,他们或许能在纷乱的争吵之中给出一个答案。
“怎么回事?”这是易先生、黄女士,加上易璋共同的问题,“被采访的人不是已经换了吗,记者难道没有看出来?”
应听颂听到这里,反问:“只有‘被采访’的人变了吗?”
话音落下,易家人脸上原先还有不解。可紧接着,大量记忆涌上心头,三人——尤其是易璋——的脸色骤然变化,透出一点惊惧的惨白。
应听颂看得叹气,心想,昨天在餐厅,自己和男朋友应该也是这样。
第262章 没找替身(42)
易珩拉开房间门的时候,正与外间的父母、兄长相对。
他们的手都抬着,一副想要敲门,又不知自己能不能敲门的表情。应听颂则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见易珩目光转来,就朝易珩做口型,说:“结束了。”
易珩瞳仁骤然收缩。刹那间,心中最后一根紧绷的弦松了下来,留下的就只剩下劫后逢生的庆幸,自己、爱人、家人都不会再受到伤害的放松,还有……
委屈。
他当然是可以委屈的。危机还没有解除的时候,他没有心思、也不敢去想另一种可能。直到现在,“如果沈先生、兰先生没有出现”的念头才涌入他的脑海,让他在短短时间之中起了一身冷汗。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纵然他就是父母亲生的孩子、兄长唯一的弟弟,这也都会成为“假的”。如果沈先生和兰先生可以自由地改动海关记录、不受任何人察觉,那时霖的系统能够更改所有DNA检测文件也不是怪事。换句话说,他会从“证据”层面被抹除与家人的关系,眼睁睁看另一个人占据自己的位置。
当然了,易珩对父母兄长也有信心,相信他们不可能因没有血缘就抛弃自己。可是,一切毕竟都不一样了,时霖又怎么可能愿意容得下他。
这么一想,“大哥、爸妈在刚刚知道‘抱错’一事时的隐瞒”都仿佛不是重点。然而这是实实在在发生、同样让易珩难过的事。
面对眼前的家人们,他嘴唇动了动,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黄女士见状,眼泪“哗啦”一下就留下来,却还是尽量用清晰话音开口,说:“小珩,你……你愿意原谅我们吗?”
易璋紧随在母亲后面,说:“小珩,我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易先生则是神色复杂而痛楚,轻轻叫:“小珩。”
易珩闭上眼睛。
他忽地往前,抱住母亲。
黄女士在幼子的怀抱中一僵,紧跟着是身体放松、眼泪更加汹涌,喃喃地叫:“小珩、小珩……”
易珩沉默,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心想,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已经比母亲高大这么多,可以将她直接圈在怀中。
而不像小的时候,自己坐在琴凳一边,母亲坐在琴凳另一边。她的手绕过易珩的肩膀,放在他两只手左右,带着他感受琴键、认识隐约。
“DO REI MI,”比现在年轻很多的黄女士笑着说,“就是这几个键。再后面,是‘FA SO LA XI’——这七个键左边是降音,右边是升音。”
小小的、走路都不稳的易珩靠在母亲的怀抱里,快乐地用手指按下母亲说的琴键。乐声自他指尖流淌而出的时候,一个新的世界在他眼前打开。
他尽情感受着其中的美妙律动,将这份喜悦一路延续,直到现在……
“妈妈。”易珩低声叫,“我知道,我都知道。”
黄女士依然在落泪,唇角却勾了起来,“好,小珩,好。”
她情绪稍稍平复了,易珩就又再拍一拍母亲的背,而后转头去抱兄长、父亲。
应听颂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头慰然。
如果男朋友选择和家人生气、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再理会他们,他一定会配对方一起表明态度。但男朋友选择原谅,应听颂同样也会为他高兴。
毕竟他是那么了解易珩。一时赌气是会让他痛快,可男朋友对家人的关心爱护都是真的。短暂的痛快,事后一定会变成更深的痛苦。倒不如像现在这样,易家人诚恳导出歉意,易珩则选择放下一切。
等到与三个人的拥抱都结束,易珩慢慢吐出一口气,笑着说:“奶奶说她想喝水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按下之后易家人之间的僵硬气氛被彻底吹散,一切重回往前。
……
……
答应奶奶近期会和她一起去超市买年货、看着老人安心睡着之后,易珩和男友一起坐在了家中客厅。
易璋原先正拿着手机上网搜消息。电视机里大变活人的事儿实在有点超出他的认知了,更让易璋惊异的却是记者的态度。
嗯,这句话到现在可以纠正成“其他人的态度”。
看了各种讨论之后,易璋意识到一件事;“其他人好像都是觉得白景玉的反应特别奇怪,但在他们眼里,人还是那个人。”
应听颂、易珩对此都有心理准备,听易璋提起,便说:“沈先生和兰先生跟我们说过这个。要是所有人都看到他们俩交换,再发现自己的记忆受到影响,情况就有点……”
易璋说:“惊悚。”
“对。”应听颂点点头,“所以只让咱们知道。”
谁让他们是直接被影响到的人。
听明白这个道理,易家人原本就复杂的心情更是变得难以言说。这会儿再看看坐在一边的幼子、弟弟,更是有种不知道要如何补偿他的感觉。
易珩倒是最自然坦荡的一个,已经开始和应听颂计划:“沈先生、兰先生解决完时霖的事儿,好像就直接走了。不过,咱们之前邀请了他们去听演奏会,他们应该还是会到场。”
应听颂点点头,“对,到时候咱们就能当面道谢。”
“道谢。”易珩叹气,“这种事,光是几场演奏会、几句‘道谢’,怎么想都不够。”
应听颂跟着思索起来。想了片刻,他提议:“那我们……送些东西给两位先生?”
虽说沈、兰看起来就是什么都不缺的样子,可作为感谢的心意本就是另一回事。
考虑到他们的身份,应听颂思路逐渐打开,觉得找些古朴贵重的文明特产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正好,易珩一家子都在“文化人”的圈子里。虽然音乐不比书画那样能直接拿出手,可由他们找渠道,到底方便很多。
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易家人自然都赞同。他们细细商量起具体事宜,应听颂和易珩一个从商的、一个常年待在国外的,慢慢就没了插话的余地。
这是应听颂意料之中的事。他不在意,只笑着在一旁听易家人的讨论。听着听着,觉得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正扣在自己手上。
当然是易珩,也只能是易珩。
他朝应听颂眨眼睛,看看父母兄长,又看看自己的男朋友。这副带着一点狡黠的模样,一下子让应听颂回想起了八年多前的夏天。自己和易珩高考完了、也说清楚了对彼此想的心意,于是不管在什么场合都要忍不住亲近。
又担心被长辈看出端倪,亲近的同时又有些小心翼翼。防备着其他人的视线,逐渐朝心上人去靠近……
“那就先这么定了。”另一边,三人姑且算是商量出初步结果,由黄女士来做总结,“我这就去联系王老。”
她说的“王老”,是在全国范围内都负有盛名的一位国画大师。易家人预备请他出手山,画出云城八景,作为赠送给来自另一个文明的客人的礼物。
别看黄女士这会儿讲得轻松,可真要让老爷子动笔,他们付出的可不光是一点儿半点儿人情。这一点,她,易先生,包括易璋都心知肚明。
但这非但没让他们犹豫,反倒给了三人一种舒心的感觉。小珩原谅了他们没错,他们却还没有完全原谅自己。
现在回想一番,分辨不出检验报告不算他们的错,可在得知“抱错真相”之后,他们瞒着易珩处理一切的决定却绝对有问题。尤其是易璋,他简直懊丧到极点,反复说:“明明小珩之前一直和我说,我们是家人,他会和我一起承担任何问题。可出了这么大的事,又与他相关,我竟然瞒了下来。”
不管这份隐瞒是不是出自“善意“,它带给易珩的伤害都切实存在。易璋现在只能庆幸,事情没有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小珩,”他问,“你这次能在国内待多久?”
易珩看着大哥的表情,知道对方还没完全从情绪里走出。
他尽量拿更平常的语气讲话,说:“就一两天吧。今晚肯定在的,我刚刚给乐团请过假嘛。”
易璋又问:“那今晚你是和听颂,还是……”
易珩笑了下,“我住家里吧。听颂,”转头看男朋友,“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应听颂欣然答应:“行。”正好自己的日常用品易珩这里也有。
易珩又说:“之前折腾了那么久,奶奶睡了,你们要不要也稍稍午睡……嗯,‘下午睡’一下?等醒来了,咱们去超市。我和奶奶说好了,给她买过年用的东西。”
易家人一怔,这才意识到:“对,马上就要过年了。”
三人原先不觉得,可有了易珩的话,他们真的渐渐多了倦意。再考虑一下,小珩恐怕和听颂有话好说,于是配合地回房。
留下应听颂坐在沙发上,易珩在旁边端详他。应听颂坦荡,任由他打量。
“好不好看?”他还问易珩。
“好看。”易珩扑过来,“难怪我同事要千里迢迢跑来找你。”
应听颂一把把人搂住,脑子里“叮”的一响。
“同事”?“同事”怎么又来了?
……看来易珩的心情是真恢复得不错。
第263章 没找替身(43)
两人笑闹了一阵儿,到底不曾多做什么。就算其他人都进屋子了,这会儿他们也是在客厅,易家人们时时都要来坐。
那要一并去睡午觉吗?——算算时间,他们两个都是刚起床不久,的确没有倦意。
于是,事情成了易珩把应听颂带去书房。应听颂又开始处理工作文件,易珩站在书架前,目光寸寸从架子上的书脊上扫过。
偶尔应听颂会从电脑上抬头,去看不远处的男友。
最初的时候,他只是立在那里,身材修长、体态端正。手抬起来落在书脊上,腰身漂亮的线条便正好显露在应听颂面前,引得应听颂稍稍从文件中分出心神,目光久久停留在易珩身上欣赏。
到后面,易珩找到了他想看的书,于是坐在书房里的小沙发上。最先还是规规矩矩的坐姿,到后面,他身体一点点往后倒,腿也盘在了沙发上。
应听颂失笑。要不是这儿的沙发太短,易珩应该会直接趴在上面。到时候,自己在他旁边坐下来,手指微微一勾,就正好能勾着他的下巴。而易珩就会干脆爬到他腿上,暂时忘掉他那个“同事”的角色,轻轻咬着应听颂的手指和他逗趣。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自然是经历过。
回想片刻过往的美好,再回神,就发现易珩正侧着头看自己。手中还是捧着书本,有意无意之下纸页遮住了大半面颊。神色却已经从留给应听颂的小部分中显露出来,含着笑意,逗他:“嗯?很喜欢看?”
“对。”这回换应听颂坦荡了,“坐好,让我多看看。”
“好。”易珩扭过身体,还是盘腿坐在沙发上,只是正面朝向男友方向。手中书本摊开放在腿间,却已经没有心思去看了。他专注地、一门心思地望着桌子后面的男朋友,脸上是一种柔和的笑。而应听颂果真定定看了他许久,然后——
易珩不可思议:“你怎么又开始工作了?”
应听颂:“嗯?还有几个文件没看。”
易珩一顿。好吧,自己这边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听颂又的确忙,他不会在心爱之人有事的时候打扰对方。
所以青年安静下来,慢吞吞地歪过身体,就要靠在沙发上。偏偏这时候,应听颂像是脑袋顶长了眼睛一样,吩咐:“坐好。”
易珩难以置信:“你?——哦。”
他大概明白自己在这个房间里的作用了。一个会动的、立体的,在应听颂眼中再好不过的装饰品。让应老板忙碌之余得以放松,放松完了又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工作里去。
青年嘴唇动了动,两个字无声地从中吐了出来。紧接着,应听颂又抬头。易珩用最快速度收敛神色、力求端庄,果然见到应听颂眼里的笑意。
好啊,逗他。
易珩无声地想。
等到晚上,自己的房间门关上了,他倒要看看应听颂要怎么招架得住……
……
……
距离新年已经很近了,超市里也多了很多红彤彤的区域。
周淑云站在装满了“福”的购物台前认真挑选,时不时地取出一样与旁边的孙子分辨好坏。易珩一律笑着说“奶奶挑得好”,然后把所有奶奶拿过的东西放在由爸爸妈妈推着的购物车里。
这些小玩意儿就算全买下来也不贵,能逗奶奶高兴,已经是它们在发挥功效了。
这么逛了一会儿,应听颂从货架后面转出来,手上竟然拿着两个纸杯。
“我看到了试吃。”他很慷慨地与易珩分享,“尝尝?”
易珩垂眼一看,原来是一小口切好的牛排。他扶着奶奶,没有空余出来的手,便很自然地朝应听颂张了张嘴。应听颂会意,用牙签把肉块塞给他。
……说实话,味道平平,黑胡椒下得再重也掩盖不了肉略有微妙的口感。不过,易珩还是认真地吃了、认真地感慨,“小时候的味道。”
准确地说,是“小时候和应听颂一起放学,有时候应家接孩子的司机堵车了,两人就会先去学校周边转转”。他们手上都有钱,但都又不会乱花。看到那会儿还很热闹的超市里摆出试吃的小摊子,两个小学生就兴致勃勃地凑上去,用同一个小纸杯分从锅子里新鲜捞出来的吃食。
后面年纪大一点,两人慢慢少做这样的事。但在这同时,他们又有了新的回忆。
“等你回国了,”应听颂说,“有时间的话,咱们也可以去之前那些地方再转转。”
易珩欣然答应:“好啊。”
一家人在超市里买了许多袋东西,回程时统统塞进后备箱里。再到家的时候,家政阿姨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等到晚饭结束,周奶奶依然兴致很高,一家人便围绕她开始给家里贴装饰。双层的、上面装饰着许多小玩意儿的“福”字被贴到了各种地方,易珩的房间门也分到一个。时间更晚的时候,易珩背靠在门内侧,原先还没觉得什么,可应听颂一边贴近他、吻他面颊,一边低声笑一笑,说:“我刚才忽然想到,要是那个‘福’是贴在门里面,那你身上是不是也会变成亮晶晶的?”
易珩勾着他的颈窝,脚尖都绷紧了,问:“想看?——门外的就算了,不过还有一些没贴上的。”
应听颂听他语气,知道只要自己点头,易珩恐怕真的会去找东西。一瞬间,他的心柔软到了极点,连落在易珩面颊、唇角的亲吻也变得更多更密,说:“就是想想,那东西弄在身上可不舒服。”
易珩不置可否。
“再说,”应听颂勾着易珩下巴,稍稍停下动作,拉开距离以后看他,“你本来就是亮晶晶的样子。”
在我心里,闪闪发光。
这是他很认真讲出来的情话,易珩听了,偏偏忍不住笑起来。
他这一笑,又牵连得浑身肌肉都在颤动,应听颂感受得分明。
青年眉毛挑起来,一脸“易珩,你这是在干什么”。原先很想借题发挥,想抓着借口好好让易珩付出“代价”。但是,这时候,易珩又主动凑来亲他,说:“我也觉得。听颂,在我眼里,你也……”
好吧。应听颂心里舒服极了,只是还要装模作样,“我知道,你就是哄哄我。”
易珩再亲亲他,“没有,我好认真。”
应听颂假装狐疑:“真的?”
易珩歪头看他,诱惑一般和他讲话:“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应听颂思考。
易珩争取:“我会很努力的,听颂。”
应听颂继续思考。
易珩亲他,“听颂,听颂。”
应听颂愉快极了,只是脸上还要做出为难的样子,“就算你这么说了……”
易珩小声提醒他:“咱们能直接进入下一个环节了吗?”
应听颂眨眼,同样小声:“可以。”
话音落下,他一把把易珩抱起来。易珩低低惊呼,先是觉得一阵失重。紧接着,后背贴上了柔软的床垫,身上则多了一片影子。
……
……
这次回国,易珩并没有停留太久。
他想在过年的时候出现在云城,这会儿就必须尽快“处理好家里的事”,然后回归乐团。
团里另一个钢琴手已经做好了长期代班的心理准备,却又碰到了回归的易珩。一时之间,又是惊喜又是疑问,说;“易,你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
易珩:“嗯哼。”
钢琴手看着他的神色,知道易珩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作为同事,也作为相处多年的朋友,他放下心,说:“这就好。”又说,“最近乐团已经开始招聘其他钢琴手了,你真的不续约了吗?”
易珩说:“我已经和家乡那边另一个很有名的乐团进入最后的合同商议。等从这边走了,就会和那边签约。”
钢琴手笑了一下:“好吧。虽然有点遗憾,但是祝福你。”
易珩跟着笑:“谢谢。”
算算时间,距离他从乐团彻底离开还有差不多两个月。
六十天,乍听起来不短。但扣掉各种各样的假期,时间登时要缩减三分之一。再除去没有演出、仅仅是排练的时候……易珩粗略算了算,发现自己能随眼下的同事们一起登台的机会,已经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这种情况中,他自然更加专注于每一次演奏。除了过年那会儿又回了国内一趟,剩下大半时间,他都用在琴房。
三月初的时候,应听颂又结束了一场地狱模式的高强度加班,来易珩这边与他团圆。
这一次,除了自己之外,他还额外带上了一样东西——
易珩把手中画卷一点点展开,惊喜地看着里面云蒸霞蔚的景象,认出这是云城八景之一的“日出云山”。
他赞叹:“不愧是王老的手笔,这可真是……”
应听颂说:“装裱起来效果更好,可惜带起来会不方便。”显露出些许遗憾,“希望沈先生、兰先生会喜欢。”
易珩笑道:“嗯,希望。”
就在几天之前,一个电话打到了他这里。号码十分陌生,易珩怀着疑问接起来,而后迅速分辨出了兰先生的声音。
他们问,易珩这边近期有没有演奏会的安排。如果有的话,他和先生想要一起来看。
第264章 没找替身(完)
“先生”。
虽然不是头一次从兰先生口中听到这个称呼了,可再听见的时候,易珩心中还是不由一动。
等到看完男朋友带来的画、将之谨慎收在一边,他和应听颂提起:“我猜,这两个字应该是他们文明里对‘爱人’的叫法。翻译成咱们的话,就是‘先生’。”
应听颂想了想,笑了:“咱们这儿不是也差不多?”看易珩,做出很彬彬有礼的样子。仿佛旁边另有其他人在,而他正在给那“其他人”介绍,“你好,这是我家‘先生’。”
易珩一下子也跟着笑,笑过之后就喃喃说:“真浪漫。”
他对“另一个文明”没有多少探究的念头,只是本能觉得,有了强大如沈、兰的能力,寿命也应该延长很多。在这无尽的人生中,那两个人与心爱的人久久携手、四处游历,的确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情。
应听颂听着就男朋友的感叹,明白了:“好。以后咱们尽量把休假时间凑到一块儿,也到处去转转。”
易珩听着这话,心中又是一动,对自己回国之后的生活多出了很多、很多期待。
转眼到了演奏会当天。
考虑到演奏会的时间基本都比较晚,从音乐厅里出来往往已经是深夜。所以应听颂、易珩事先提出来,他们想在演出开始之前,请两位先生吃一顿饭。
沈、兰欣然答应,准时赴约。餐厅包间里,两个青年拿出那副从云城千里迢迢带来的画。
原先多少是有点担心的,这礼物两位先生会不会没送到点子上?……好在不曾,看到画之后,沈先生神色之中明显透出欣赏,兰先生更是笑着讲:“先生,咱们可以把这个挂起来。”
看来的确是喜欢的。
应听颂、易珩都松了一口气,转而和两个“客人”介绍起图中景色的来历。沈、兰听完,兰先生又提议:“真实景象是比画里还要壮观吗。先生,那咱们以后抽个时间去看看。”
沈先生答应:“好。”
两人相处虽简单,却又给了餐桌另一面的应听颂、易珩一种“他们两个就是一个小世界”的感觉。一时之间,青年们心头也有些感叹。
虽然不知道两位先生在一起多久了,但当漫长时间过去,自己与另一半是不是也会透出这种平静、安宁的感觉。
想想还真有点期待。
正琢磨时,沈先生说:“白景玉还有去打扰你们吗?”
应听颂、易珩微微一怔。反应过来,便承认:“这段时间一直没太记起他。不过,好像有在手机自动推送的新闻里见到他的名字。”
沈先生“唔”了一声,看起来很平静,甚至给人一点风轻云淡的感觉。应听颂见了,笑道:“不过,沈先生这么一说,我又有点儿好奇了——白景玉就算了。他没来找我们,我们就当他不存在吧。时霖呢,又是什么状况?”
兰先生解释:“我们原本想让他回他原先那个世界,但那个世界对他比较排斥。加上时霖自己的意愿,我们就把他送到了一个另一个文明。”
应听颂总结:“也就是说,他也不会再出现了。”
沈轶颔首,兰渡笑道:“对。”
“那就行。”应听颂说。至于再之后,时霖会怎么样,包括白景玉会怎么样,说实在的,他都没有太大兴趣知道。
对应老板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过好自己的生活。
也就是有易珩陪伴的生活。
这么聊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四人出发前往音乐厅。
一个人在台上,另外三个人在观众席。兰渡瞧着专注于男友弹奏的应听颂,眼睛弯了弯,转头去给沈轶神识传音。
“先生,”他说,“你是不是也是这么看着我的?”
沈轶:“……”
沈轶矜持地转开目光。
手上是一条旁人看不到、唯有他能看到并且触碰的狐狸尾巴。原先是安静地伏在他掌心,在他目光挪走之后,尾巴尖儿翘起一些,轻轻地、不容忽略地勾着他的手心。
有些痒。沈轶眼神微幽,神色没有很大变化,手上却是忽然用力,一把将那狐狸尾巴抓住。
兰渡在他识海里轻轻“呀”了一声。旁人听不到,沈轶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终于含笑侧头去看兰渡。后者被自家道侣抓着,算是最要命的地方都完全落在对方掌控之中。这会儿只能尽量靠近沈轶,柔软地叫:“先生。”
等到演奏会结束,两个被邀请来的客人并未立刻离开。
他们和应听颂一起去后台等人。再见到易珩的时候,兰渡递给两个年轻人一个纸袋。
“现在看、回去看都行。”他说,“送你们的新婚礼物。”
易珩听着这话,不由“啊”了一声,应听颂也略有惊讶。
只不过,“新婚”……
两人看一眼对方,都从男朋友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之前没往这方面考虑过,是因为他们聚少离多,并不愿意把短暂的相聚用在“陪伴”之外的事情上。也是因为他们已经在一起太久,久到对方成了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在国内并无同性婚姻的情况下,有没有一场仪式,对他们来说似乎没有那么重要。
但现在,想到即将开始的回国生活,想到未来每一天的相守相伴,应听颂和易珩忽然觉得,这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同时,两人也从沈、兰的话音里察觉到一些其他东西。
接过纸袋之后,应听颂问:“沈先生,兰先生,你们是不是要……”
两人点头。
在这种能量普通的小世界,他们往往不会停留太长时间。能一直待到现在,已经偶然碰到了系统,想要观察、处理……处理之后再观察一段时间,确定本世界天道的确没有受到影响的结果。
现在,答案算是让两人放心。既然如此,他们自然不会再多待些时候。
应听颂、易珩怔忡,没想到分别会来得这么突然。但两人也都很快反应过来,祝两位帮了自己大忙的先生未来一切顺利。
当晚,回到住处之后,易珩将纸袋里的东西取出来。
里面竟然是一对木雕。虽然形象简化了很多,看起来有几分卡通可爱,却还是能分辨出这正是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易珩在弹琴,应听颂在琴边笑着看他。易珩的脑袋竟然还能转,视线便在琴谱和应听颂之间来回切换。
易珩捏着木雕小人玩了片刻,笑着和应听颂说:“婚礼蛋糕上的小人就用这个当原型吧。”原版当然得好好珍藏,到时候让人仿制一个。
应听颂欣然:“好啊。”
易珩依然看着他。
应听颂安静片刻,狐疑:“易小珩,你不会是想用这句话来求婚吧?”
虽然他不会不答应,但这是不是略有点敷衍了?
他去乜斜易珩,易珩便笑着凑来亲他。等到这个亲吻结束,他已经是跨坐在应听颂腿上、被男友紧紧扣着腰侧的样子。
“是缺一个戒指。”他拉起应听颂的手,视线在周围打转。应听颂保持狐疑,看他目光落在某样东西上,视线明显一亮。
应听颂顺着易珩的目光看过去,缓缓说:“你不会是想……”
“回头给你补新的。”易珩再亲他一下,仗着应听颂爱他,便把男朋友所有的“不满”都堵了回去,用拿餐巾纸编成的圆环套在应听颂手上,再问他:“你愿意吗?”
应听颂似笑非笑,“‘戒指’都戴上了,我还有‘不愿意’的可能吗?”
易珩眨眼,神色里透出一点委屈可怜——装的,应听颂一眼就能看出来——回答:“可我好喜欢你,好担心要是没快点和你在一起,你就被我同事抢走了。”
应听颂好整以暇,听他发挥。
易珩在他耳边讲话:“我听说他找了很有名的设计师来做戒指,还想送你好多东西来当求婚礼物。他自己也要被送给你。”
应听颂对最后一样比较感兴趣:“怎么送?具体说说。”
易珩侧头,看着应听颂英俊的眉眼,也看着那双含笑的眼睛。滚烫热度从脊骨蔓延上来,浑身血液都因眼前这个人变得沸腾……他抬起应听颂的手,放在自己面颊上,说:“嗯,就像是现在这样。”
应听颂挑剔他:“所以,其实是两个人都要送自己给我,一个给我那么多好东西,一个只给我一个卫生纸圈。”
易珩闷闷地笑,“没办法了,你说了,戴上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人了。”
至于“同事”准备好的那些,自然是等他回国以后,再正式地、认真地补给应听颂。
到了真正婚礼上,他们手指上的,一定是熠熠生辉的真正戒指了。
“好吧。”应听颂似乎是思索了良久,忽地笑着将人抱起,“我愿意,很愿意。”
从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从更早之前,我们还没有明白彼此的心意,只是本能地靠近着对方的时候开始……
他的答案,就一直、一直会是“愿意”。
第265章 番外五(上)
白景玉完全没办法理解,事情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
距离回到这个世界时的采访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可在他的感官里,自己像是一直停留在那天。
无数人都在问他“你怎么了”,想要他“恢复正常”,“恢复才华”。可白景玉又哪里会写歌?他上一次接触乐器,甚至是初中的音乐课期末考试,用的还是三角铁!
对音乐,他算是一窍不通。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完成周围人的期待?
白景玉在压力与惶惶不安之间过了一天又一天。最开始的时候,经纪人对他还显得温柔耐心。毕竟是一炮而红的摇钱树,把白景玉分给自己的机会,都是他努力争取得来。虽然这棵树…….不对,这个青年一时状态不好,在事先约定的时间里没有拿出新歌。但“创作型歌手”嘛,经纪人也接触过,知道灵感这种东西强求不来。
他还劝白景玉出去散散心。情绪好了,自然就有灵感。
白景玉听着这话,勉强点头。门关上,却知道自己哪怕去环游世界一圈,也不可能拿出歌来!
怎么会这样?
曾经由任务者问出的问题,这会儿被白景玉问了出来。
他抱着自己的脑袋,背靠屋门、身体缓缓滑落于地。肩膀在颤抖,浑身都在颤抖。无穷无尽的期待与关注压到身上,就像是最冷也最凶猛的潮水,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他在其中痛苦不已,心头对任务者的怨恨愈重。他哪里是在帮他?根本就是毁掉了他的生活!
但是,无论白景玉再怎么在心里呼唤,他都再也没有得到一丝一毫来自“系统”的回应。到后面,他甚至发狂一般在房间里大喊出声,依然没有任何声音理会他。
白景玉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系统十有八九不会回来了,自己必须亲自面对眼前的烂摊子。
不论他愿不愿意、有没有能力去处理。
——说到底,那个任务者到底为什么要辞职!?不仅远离了老板,也……
老板会帮他吗?
想到应听颂,白景玉心头忽而多了几分期待。
就算老板心里记挂着另一个人,连“相遇二十周年“的细节都清晰铭刻于心,但他依然相信对方对自己不是毫无感情。就连那可恶的任务者都说了,老板对他是有好感的。
虽然对方污蔑他的其他话让白景玉十分愤怒,这一句,却让他高兴。
淹没他的压力浪潮在这一瞬间散去了,留给白景玉的,是“扑通扑通”乱跳的心。
他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虽然任务者删掉了所有老板的联系方式,白景玉却是早已背过暗恋对象的电话号码。就算几个月过去了,依然能在最短时间内拨出号码,然后紧张又期待地等待接通。
如果是以往,他一定不会做出这种冲动的行为。可现在,在另一重压力的逼迫下,白景玉勇敢了很多。
脑海里全是待会儿接通以后,自己要和那个人说的话。如果这会儿告诉老板,自己后悔辞职了,他会愿意让自己回去吗?
白景玉自己都觉得自己卑微。可感情这种事,原本也没有办法。
“对不起,”手机里传来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正忙,请您稍后再拨。”
白景玉一愣。
各种幻想被一起打碎,他忽然记起来,老板的手机设置了白名单模式。换句话说,只有在通讯录中的号码才能打进去。
“都是他的错,”白景玉喃喃说,“都是他的错!”
他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身边是任务者买来的各种音乐设备,往远处看时柜子上还有对方拿到的诸类奖项。可这一切与他白景玉有什么关系?从头到尾,他想要的都只是老板“看到”自己!
白景玉停下脚步,深深闭上眼睛。
他又打了一个电话,这一次是给办公室拨的外线。倒是被接通了,开口的是个陌生之中透着熟悉的嗓音。对方问他,你是谁,要做什么?
白景玉嗓音都在打颤,报了自己的名字,说自己要找应老板。
“白景玉?”四秘皱了皱眉毛。他自然记得这个名字,对方刚走的时候他还代了几天班,狠狠赚了一波三倍工资。
后面白景玉火了,他们办公室这群人也有关注,统一想法是“原来我们一点儿也不了解前同事”。之后,却是再没别的话了。
还能说什么?一个已经离职、走得过程还不算很愉快的人而已,根本不值得他们耗费心神。
实在没想到,对方又会打电话回来。
听到他的声音,不少人朝四秘看来。
四秘留意到了,朝同事们耸耸肩,口中说:“你有预约吗?”
白景玉咬牙:“我……你给老板说我找他。”
四秘礼貌地说:“白先生,你也是从这里走的,应该知道我们的流程。”
白景玉叫到:“可我是——我是白景玉啊!你给老板说一说……”
四秘:“白先生,你有需要的话可以自己联系老板。”一顿,“要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挂断了。”
说完这句,手机果然变得安静。白景玉又“喂”了数声,终于意识到什么,愣愣地将屏幕拿远。
通话果然已经结束了。
潮水再度涌上来,白景玉呼吸的能力被剥夺。他愣了良久良久,终于回过神。而后,就是发疯一样地抄起一旁的吉他,将它直接砸在地上!
任务者!任务者!任务者!
“你都做了什么!都做了什么!”
在没有人看到的屋子里,白景玉痛苦而放肆地宣泄着自己所有的彷徨和怒意。再回过神来得时候,那些设备、奖杯……通通都已经倒在地上,毁得看不出原先的样子。
到这时候,他心头终于升起一丝畅快。看吧,不单单是任务者能毁掉自己的一切,自己也能毁掉他的!
“哈哈,哈哈……”青年一边笑,一边环顾四周。脚步挪动之间,却是一不留神地踩到地上凌乱乐器残骸。来不及发出惊叫,白景玉直接倒了下去。
也是这会儿,门口传来“笃笃”声响,伴有人声:“景玉!我是张哥,刚才有东西忘拿了。”
白景玉正在地上呲牙咧嘴呢,就听到外面的动静。
他瞳仁猛地收缩,前面轻飘飘的“畅快”没了,取而代之的又是恐惧与压力。
“没事的,没事的。”白景玉自言自语,“我不给他开门,他肯定进不来……”
话音落下,外面的人又在叫:“景玉?景玉?”
白景玉咬咬牙,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却并非去前廊。相反,他直接躲进了卧室里。门关上后依然觉得不够,外面的声音还是能依稀传来。于是左右看了看后,他干脆把自己塞进衣柜。
这样就听不到了。
青年躲在各种各样的名牌大衣、外套之间。原先是放松的,可没过一会儿,他又开始紧绷。
这些衣服,和他之前穿的完全不一样了。
这个屋子,也不是白景玉毕业以后就租下来的那一间。签到星耀娱乐之后任务者就从那里搬了出来,拎包入住进公司出钱租下的公寓。
至于白景玉之前那间房子,据他这段时间了解,应该已经被房东租给其他人。
而他花了很多年时间,默默搜集到的那些宝贝,应该也已经被丢掉了。
和老板一起出差的各种票据复印件、老板本人用过的钢笔、那年办公室装修时从中搬走的绿萝……
白景玉一心一意陷入自己的难过情绪,完全没有留意到,有脚步声在逐渐靠近自己。
“景玉?”长久没有得到回音,经纪人迟疑了下,还是打开屋门。
既然是公司配的住处,他手上当然也有备用钥匙。
原先还担心自己是否做错了,可当客厅的狼籍场面映入眼帘,经纪人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景玉!”
他自然不会想到真相,这会儿便是觉得白景玉写不出新歌,于是自暴自弃。
想到对方之前作品的热度,经纪人赶紧深呼吸,告诉自己摇钱树有脾气也是应该的。当务之急还是把人找出来,看看人有没有受伤。至于新歌,晚点发就晚点。运作得当的话,说不定还能取得比之前更高的热度。
他一边找人,一边在心里计划。好不容易到了卧室,乍一眼扫过去,屋子里干干净净没有白景玉的身影。经纪人心中失望,正要离开,目光却不小心落在了旁边的衣柜上。
下一秒,衣柜门被拉开,白景玉直接暴露在灯光当中。他满脸惊恐,给了经纪人一种错觉:自己并不是因为关心手下艺人所以来找人,相反,他就是那个造成白景玉现在表现得罪魁祸首!
经纪人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露出笑脸,说:“景玉,你这是……先从里面出来吧。”
白景玉:“不!”满脸警惕,“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要报警,有人私闯民宅!”
经纪人:“……”
经纪人的神色终于变了:“你到底是怎么搞的?”
第266章 番外五(中)
白景玉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把经纪人想要劝他振作起来,一时没有灵感不是大事儿,多休息一下,新歌自然而然就写出来了的心打散了。
“报警?”经纪人冷笑一下,“你租房子的合同都是我签的,报哪门子警?等警察来了,看你一个明星在这儿发疯?”
白景玉听到前面半句话,微微恍惚。
正要回忆一下任务者住进新屋子的细节,却又听到经纪人后面的半句。他面色忽地一变,脸上呈现出些许畏惧来。
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自然不至于怕警察。可经纪人的话,却是提醒他:除了来自签约公司的压力之外,他要面对的还有大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们都觉得自己是“才子”,都对他抱有期待!
这种时候,再骂任务者似乎也没用了。他留下一堆烂摊子离开,唯有自己面对眼前一切……
“不要报警。”白景玉本能说,“不要!”
经纪人把他从头到尾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微动,竟是莫名摸到了白景玉的命脉。
“你还知道丢人。”他撇嘴冷笑一下。怒意稍稍发泄过,理智又浮出来,提醒他:这可是摇钱树。
于是经纪人深呼吸,虽然实际上已经没了关怀白景玉的心思,表面功夫还是做足了,说:“这段时间先不给你安排工作。你要是不想出去旅游,这段时间就回老家休息一下吧,正好快过年了。”
话音落下,他转身就要离开。然而刚走出去两步,之前一直表现激烈的白景玉又开口叫他,语气小心翼翼、带着试探,说:“张哥,我……”
经纪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白景玉,和之前那个自信张扬的白景玉,看起来根本就是两个人。
要不是两人顶着一模一样的面孔,他简直都要怀疑自己眼前的人已经被换了。
尤其是对方现在竟然开口,问他,自己可不可以和公司解除合同。
经纪人沉默。
白景玉抿着嘴巴,期待又害怕地看着他。
经纪人注视着青年的面孔,一寸一寸打量……他还是虚假地笑一下,说:“景玉,我知道你这段时间状态不好,可是话不能乱说。”
嗓音很温和,意思却非常明确。
白景玉听懂了,可他又的确很清楚,光凭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写不出来歌的。所以他还是继续争取,说:“张哥,我……我真的感觉自己没有想法,”谨慎地踩着经纪人之前给他的台阶,“继续在公司待下去,不也是浪费公司的资源吗?”
经纪人客气道:“怎么能算是浪费呢?你那么有才华,真的不要因为一时的挫折就想太多。”
“我没有才华!”白景玉没有忍住,到底是脱口而出,“没有!”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经纪人终于不耐烦与他纠缠。
“那就付违约金。”他言简意赅,“三百万。拿得出来,公司就和你解约。”
说完这句,他扭头就走,再也没有因为背后的动静停留。同时在心头狂骂晦气,之前也没人给他说过,“摇钱树”还能长到一半儿就变异了的!
白景玉被留在他身后,脑子“嗡嗡”作响,里面都是经纪人那句“三百万”。不用说了,这还是任务者的“功劳”。
再怎么知道责怪任务者无用,他依然咬紧牙关。只当身前的各种衣服是任务者,这会儿狠狠上手,将它们撕扯、丢在一边。转眼工夫,所有衣服都成了皱巴巴的样子。
为什么偏偏是他遇到这种事?
发泄完后,白景玉又陷入痛苦之中。
——客观来说,星耀娱乐与他签订的合同,其实并不算苛刻。
当初为了让白景玉加入,公司方面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这一点,从他们愿意签订一年的合同也能看出来。
违约金的确存在,可如果白景玉仔细看过条款,就会发现里面只有很少的情况算是违约。像今天这样提前提出解约是其中一项,再有就是因为自身品性问题,给公司带来了巨大负面影响,比如酒驾醉驾乃至更进一步的犯罪行为等。
换句话说,公司其实并没有额外要求他要在这一年的签约时间里创作出多少作品。就算白景玉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写、不发布,星耀娱乐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当然,后续也不会再考虑续约就是了。
但白景玉并不知道这些。合同是任务者签的,里面的各种条件都是任务者与公司谈来。白景玉那会儿只顾着想“他为什么要选星耀,而不是回鸿越”,对其中各种细节毫无关注的兴趣。他本能地把鸿越的各种条款套了进去,可五年、十年的合同违约金,包括对公司前期付出培养的各种赔偿……本来也不是一回事。
白景玉没有想到的事情,另一个人却是已经想到了。
真是刚刚从他家离开的经纪人。他回到自己车上,先抽了两根烟。回过神的时候,车子里已经是一片呛鼻的雾。
他咳嗽了两声,打开车窗换气。同时,若有所思:“他怎么像是忘了个一干二净?……算了,要是真忘了,也不是坏事儿。”
此前签约的时候,白景玉还额外提出过一个要求。公司不能自作主张地替他接受代言,所有这方面的工作都需要他亲自把关。
经纪人把这点记下来、向公司汇报。等了一段时间之后,得到了个“答应他”的答复。
当时是一心想着在抢人大战中得胜,再说,白景玉只是“把关”,又不是完全不接。至于把关的结果嘛,还不是会受到周围人评价的影响?
是以这点虽然也写进合同里了,可从上到下,都没有太把它当回事。直到白景玉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越来越红,要不是火起来的时间还是晚了一点,他十有八九能够拿到春晚邀约。这种情况下,各种代言邀请自然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偏偏被白景玉全部拒绝。经纪人听他话中的意思,是觉得目前找到他的商家都不算高端。星耀娱乐终于隐隐后悔,之前应该再多争取一下。
可惜白景玉那时候一直表现得很有主见,说不接就是不接。星耀娱乐就算后悔,也完全没有用处。
直到现在。
经纪人低头打开手机油箱,开始看里面的各种报价单。
……
……
白景玉开始接代言了!并且一接就是足足七个!
消息传出来,本来因为他近期表现而浮躁担忧的粉丝登时被吸引走注意力,开始对着公司透露出的各种消息仔细研究。
出来的结果是——有一些不满意。
小众但昂贵的饮料牌子就算了,大众家电品牌的某条产品线也还可以。但某以性价比不高、两年就必须换新机的手机牌子是怎么回事?
在白景玉代言的消息出来之前,这个品牌相关的讯息全部都是各种产品问题。可等代言的事儿出现,讯息的最大关联词成了白景玉,品牌的负面消息不说被洗得干干净净,也的确没了之前的糟糕风评。
再有,前面几次出过事儿的护肤品,还有运行机制仿佛与赌博有些挂钩的游戏……
粉丝越是数,越是心惊,同时留意到:“越是这种商家,给出的代言费用就越高,只是对代言人本身的影响不好。星耀这是在做什么,压榨景玉的价值吗?”
她们再怎么不解于白景玉这段时间的表现,听到这话,也还是组织起来,去找公司维权。却不知道,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战争”。
白景玉本人其实很高兴接代言。能快速拿钱是一方面,不用被逼着继续写歌了算另一个原因。两者相加,在代言拍摄过程中他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配合程度。看得经纪人无语,心头倒是又盘算起了后续还有什么能接。
对,他就是在压榨白景玉的价值!可这不是白景玉自己不争气吗?
经纪人心安理得,白景玉也觉得挺好。他对外还是“音乐才子”的形象,人人都知道他粉丝多,人人都愿意捧着他,整个拍摄过程顺利非常。
等到拍摄结束,白景玉进了休息室卸妆。化妆师熟练地上手,期间还和白景玉聊天。
能干这一行,接触的明星自然不少,知道的事情也多。不过,人也分得清情势,知道什么八卦能说,什么不能说。
像现在,化妆师就选择了一个非常安全的话题。“……我当时还不相信呢,问他‘真的吗?就是鸿越那个特别帅的老板?’他说‘是,我可是亲耳听到应老板和人咨询办婚礼的事儿’,哈哈,也不知道是谁能嫁到他家!”
这种消息能传道他耳朵里,就说明人家压根没打算瞒着,而是抱着“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人祝福”的心理。再说,人家是大老板,又不是那些担心结了婚就掉粉的明星。在化妆师的判断里,这就属于“可以说出来拉近关系”的内部消息。
没想到,听到自己的话,白景玉非但没有露出感兴趣的目光,反倒身体僵硬、脸色苍白,问他:“你说什么?”
化妆师微微一愣,后知后觉:对,白景玉出道那会儿是有消息,说鸿越是他的前东家,他走的时候闹得还不太愉快。
自己刚刚怎么就忘了呢!他心中懊恼,嘴上连忙补救:“我就是听说,听说,哈哈哈哈。这个卸妆水怎么样,我自己用的,一直觉得不错。”
白景玉抿抿嘴,没有再说话了。
第267章 番外五(下)
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想。
从拍摄场地走人之后,白景玉开始和周围人打听“鸿越老板要结婚了”的消息。
然后,他悚然发现,这在圈子里还真不是什么秘密!有那人脉广一点的,甚至能笑着暗示,他知道应老板的结婚对象是谁。
白景玉听到这话,只觉得整颗心都凉了下来。后面一段时间再有其他广告录制,他也表现得心不在焉。
原本因为他的配合,经纪人待他的态度略有回温。可没安宁多久呢,又碰到白景玉这副样子。
经纪人再度不耐:“你前东家结不结婚,和你有什么关系?祖宗哎,把代言好好拍完!”
这次新接的是一个彩妆。和之前一样,属于价格不低,评价不高的类型。不过,给出的代言费用还是让公司十分满意。
经纪人只想好好完成拍摄,白景玉却极为恍惚。见状,经纪人心中微动,仿佛猜到什么,忽然开口:“你要是听话,我想办法带你去找鸿越老板。”
白景玉眼前一亮。
经纪人见状,一下子知道自己是捏准了青年的命脉。他紧跟着便开始盘算,白景玉,鸿越……是否可以利用这个关系,为自家赢来更多利益。
总之,饼是画上了。不过,真兑现,已经到了五月。
也不知道经纪人是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直接带白景玉去找了圈内一个知名的服装设计。理由也很正当,马上要召开一个典礼,白景玉那会儿需要一身礼服出席。
在设计师的工作室,他“意外”地碰上了来定制婚礼服装的应听颂和易珩。
有外人在现场,这两人并不会像平时那样亲昵十足。但举手投足之间的亲密骗不了其他人,落在设计师和助理们眼里,自然是笑着对马上要结婚的夫夫说一声“恭喜”。然而落在白景玉眼里,事情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他身体颤抖,手指冰凉,去看那个温柔的、热情的、眼里眉梢都透着喜悦的应听颂。这会儿的他,并不是“冷漠之人偶尔流露出一丝真心”,而是全然放松、自然地与未婚夫亲近。
触碰的手臂、在另一个人腰间停留片刻的手、看向对方的时候专注深情的目光……白景玉注视着这一切,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变得破碎。
他痛苦不已,倒是不知道易珩也在烦恼。他用手臂碰一碰应听颂,说:“那个人怎么有点眼熟?”没见过白景玉本人,但对方的影像资料他还是看过不少,“难道是?”
应听颂皱眉,点头,心中也有几分被打扰的不快。只是这对他和易珩来说是很好的日子,应听颂不想破坏。
看出男朋友的心情,易珩笑一下,安慰他:“应该是巧合。只要他不来找事儿,咱们也不理他。”
应听颂轻轻地“嗯”一声,心想,如果不是眼下场所,自己可能已经在吻易珩。
白景玉短暂成为了两人之间的话题,又快速从两人口中消失。
无论应听颂还是易珩,态度都非常明确:他不犯我,我也不会理他。
奈何白景玉又哪里是这么冷静的人。
等到两个青年结束沟通、预备开车回家,还没走到车子旁边呢,就看到一个人影从柱子后饶了出来。
白景玉痴痴地、痛苦地看着应听颂,失魂落魄:“我不相信。老板,你之前对我明明——”
应听颂一下子皱眉,第一反应是去看易珩。虽然他相信未婚夫不会因为这种简单的挑拨离间在意,可听到心爱的人“对其他人”怎么样,易珩应该还是会不高兴。
结果一眼看去,便发现易珩没有在看他。青年直接往前一步,倒是将应听颂挡在自己身后。
“难道那个做任务的人没给你说清楚吗?”易珩问他,“听颂什么时候正眼看过你?你在他办公室的待遇比夏秘书她们差远了吧?自作多情能不能有个限度,听颂不开了你是他本身善良,和你有什么关系?”
白景玉嘴唇都开始哆嗦。一半是因为易珩的话音而愤怒,另一方面是因为他道出了“任务者”一事而恐惧。到最后,还是后一种情绪更多一些。他近乎是崩溃地开口,问:“你怎么知道?”
易珩笑了一下,说:“我不仅仅知道,这个,还知道你再也不可能写出来歌了。”
白景玉:“不,不!”
这句话,算是戳中了他心头最难以忍受的地方。以至于白景玉脑子“嗡”的一声,近乎是本能地朝易珩扑了过来,想要阻止他讲话——这一幕,被下来开车的司机、来找白景玉的经纪人正好看到。
应听颂报了警。监控非常清楚,不仅照出了应听颂、易珩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靠近白景玉的事实,还录下了他说的话。
虽然最开头有一点设备本身带来的杂音,但易珩的大致意思很清楚。白景玉之前就一直在纠缠应听颂,而易珩只是稍微讽刺了他一下。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易珩笑着和应听颂讲:“‘任务者’果然会被屏蔽掉。”
这算是白景玉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人之后,他的一个小小猜想。就算沈先生、兰先生已经离开,冥冥之中仍然有一股力量在抹除所有与时霖有关的痕迹,维持世界秩序平稳运行。
应听颂看着未婚夫略带得意、一脸“看吧,我猜对了”的面容,只觉得这样的易珩可爱到了极点。再想一想,当下并没有其他人在——
他快速亲了一下自己的男朋友。
警局二楼,窗边,白景玉看着这一幕,如遭雷劈。
……
……
后面发生的事情,应听颂和易珩没有特地打听。可白景玉闹出的动静实在有点大——准确地说,是他粉丝闹出的动静有点大,应听颂又算是圈内人,无论主动还是被动,最后都还是有所了解。
一言蔽之,她们原本是在给白景玉维权。可维权到一半儿,反倒是扒出了不少让人脱粉的“内幕消息”。
在白景玉的粉圈里一直存在一个共识,就是她们喜爱、欣赏的“音乐才子”有一对非常不负责任的父母。他们让白景玉度过了孤独的童年,给白景玉带来无数心中阴影。
而在白景玉因为外界不知道的原因被警察带走之后,这对夫妇出现了。
他们并不像是粉丝们原本想象里的冷漠,而是一对再平凡不过的、担忧孩子的老人。旁人偷偷拍下的照片中,夫妻俩佝偻的脊背、鬓角的华发都清清楚楚。
看了就知道,这是一对经历过劳苦、辛勤走到晚年的夫妇。
有粉丝闭嘴了,但也有人在继续指责。不过,当老人邻居家的孙女在论坛里发帖,说“我才知道,原来白景玉还是我邻居”之后,指责的声音越来越少。
按照帖子里的内容,邻居孙女在长辈的话音里知道,白景玉的父母只是一对普通的工人,每天都要上班到八点才能结束。他们没有时间陪伴孩子是真的,但也从来不吝惜给孩子最好的。
白景玉童年已经在穿几百块的球鞋,有各种兴趣爱好了家里也会毫不犹豫地帮他报课……的确比不上大富大贵的人家,但父母绝对没有冷待他。
而最让网友们气愤的,还是孙女这么一句话:“我为什么会不知道邻居家的孩子就是他?因为我是上高中以后为了读书方便所以来和爷爷奶奶住,结果来了几年都从来没遇到过白景玉!”
粉丝哗然,原来不是叔叔阿姨对白景玉不好,而是他不孝顺父母?
如果父母是很糟糕的人,这倒不是问题。可看目前流出的、警局门口那些照片视频就知道,两个老人几乎是为孩子操碎了心。
加上白景玉很长时间都没有过新作品,出现的只是一轮又一轮收割粉丝的代言,他终于迎来了粉圈崩盘、大量人选择离开。
而这时候,白景玉终于结束七天的拘留,被放了出来。
这还不是结束。经纪人又出现了,要代表公司与白景玉索要违约金。
前面发生的事,不正是合同上写的“对公司造成很大负面影响”?任务者费尽心力为白景玉留下的“余地”,这会儿成了套牢他的网。
白家父母带白景玉回到家里的时候,白景玉前面代言赚到的钱已经赔空了,好在没有背上更多欠债。
邻居家的孙女后来又发帖,却是抱怨隔壁一直有人在唱歌。挺难听的,说五音不全都不为过。
唱上两句,还要扒拉着窗户朝外面喊:“我是大明星,我来给你们签名!”
“简直扰民”。
女孩儿用这句话作为帖子的结束语。
第268章 番外六(上)
时霖之前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
先是在毫发无伤的情况下遇到系统,而不是如一些“同行”,在性命垂危的时候被系统半是强迫着二选一——做任务,或者死;
又在经过慎重考虑之后,成为一名可以在不同世界游历、见证无数风景的任务者,有了那么多不同寻常的经历;
而后,系统猝不及防地告诉他“总部”规定更新,接下来的任务模式有所更改——是对他产生了很大影响,但他之前兑换的那些道具还能继续用,于是在适应了一段时间之后,他逐渐习惯了新的模式,并且混得如鱼得水……
得到了很多观众的喜爱,每天都能迎来无数的赞美与夸耀。就算任务本身偶尔有不顺心的地方,看着那些喜爱、鼓励的话,他也能干劲十足地继续面对往后。
然后,两个陌生人出现在他面前,打破了这一切。
哪怕是现在,想一想那场采访时的场面,时霖都有点头皮发麻。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告诫自己:“别想这些了。这一关再怎么难,我不也走过来了?还到了这个地方。”
一个充满了际遇、他坚信能给自己带来更美好生活的新世界。
想到这里,时霖昂首阔步,走向面前的星府就业局。
那两个人虽然把他带到这里,但时霖在眼下时代拥有的仅仅是一个合法身份。除此之外,他资历是零、存款更是零。也就是靠着远比从前世界完善的福利救济制度,他才没在最开始那几天饿死。
一连吃了数天基础营养棒,他终于摸索出了终端的用法。然后就是一系列查询,从网上检索来的各种信息,把他带到了这里。
想做虚拟主播,就必须有全息舱,偏偏他又没钱买。没关系,就业局在这方面专门推出了贷款,他只需要用接下来几年的劳动力做抵押,就能免费得到一个全息舱!
真不愧是文明与技术同时高速发展的世界。签下借贷合同的时候,时霖不由地在心里感叹。
他没有仔细看“抵押劳动力”相关的条款。对于自己的直播吸粉能力,时霖可是非常有信心的。别的不说,只要把他的名字打在直播间的标题上,还怕老粉不追来?
怀揣期待,时霖信心满满地选择了就业局的“自动配送”服务。等了不到一个小时,全息舱已经来到他如今的住处门口,还附带专门负责上门安装的机器人。
看着逐渐组装完毕的蛋壳样舱室,时霖眼睛明亮,心神振奋。机器人刚一离开,他就迫不及待地躺了进去。
很奇妙!
眼前的白色“蛋壳”看起来是空的,真进去了才知道,里面填充着一种透明物质。这种物质不仅仅能将时霖紧紧包裹,让他身体随时处于最舒服的状态,还能成为能量传输的媒介。侧头去看,便能看到里面流转的幽光。
就算时霖之前已经经历过几个星际世界,看到这一幕,依然有些小小的被震撼感。
而等到时间稍微后推,“蛋壳“在他面前缓缓阖上,青年先被黑暗吞没,紧接着,又在一片光华中睁开眼。他所处的,已经不是那个封闭的舱室,而是一片广阔、看不到尽头的新世界。
面前有一个投影屏,屏上正是时霖的身份信息。
青年没急着点击“确定”。他先转动目光,好好欣赏了一下自己身侧这片看不到尽头的白,这才自言自语:“先是登入,然后选择‘虚拟空间’……”嘴巴里念叨着自己从网上看来的教程,他开始一点点操作。
过程十分顺利。没一会儿,时霖就在虚拟空间里注册好“主播”的身份。随后,眼前就出现了世界推荐。
时霖一一去看。
大约是他主播等级还很低的缘故,这些世界的剧情介绍都十分简单。大多只有一到两个剧情点,推荐的直播时间在两天上下。旁边还附带介绍,每一个新人的第一场直播都会得到流量扶持,只要时霖在这过程中得到观众一定数量的点赞关注,他的等级就会有所提升。
换句话说,后续会有更多剧情更完善、丰富的世界来供时霖选择。
“让我想想,”时霖给自己分析,“好像都是本时代的背景。也正常,对普通主播来说当然还是本时代的故事更简单。”
但在他看来,这不算好事。简单的另一个意思是“发挥空间不大”,就像这个“元帅之子回到家里,被告知他其实是母亲与其他人的私生子,名义上的父亲正在震怒当中”的剧情,虽然时霖能在短短时间内想到七八种不同的化解之法,但仔细一琢磨,其实每一种都显得有些俗套。
还有这个“虫巢突然降临在‘你’所在的星球上。作为军校生,‘你’会在这个时候做出怎样的选择”……正面的发展当然是带领民众抵抗,赢是不可能赢的,但要是各方面都做得不错,坚持到援军到来还算有希望。相对应的,反面发展当然是加入虫巢,走上BOSS路线——算是有创意,但是想想自己来到新世界的短短几天里,已经看到的不少政府对百年前虫灾的纪念与哀悼,时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碰这个霉头了。
另外,“来自人人都瞧不起的偏远星,进入联邦大学的第一天是怎么度过”“爱人明明已经去世,‘你’却在街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容”……看着看着,时霖眼皮开始狂跳,不由又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前面看过的第一个世界上。
“也是两个路子。”他给自己分析,“时间太短,‘做出一番成就让元帅认下自己’当然行不通。同样的,时间太短,更完善的基因检测也做不出来。只要在这两天里,让元帅觉得我其实是他亲生儿子,那些传言都只是想要伤害我的阴谋……”
PLAN A有了。
“如果这一招行不通,剧情介绍里其实没有很多关于‘我’的信息。换句话说,‘我’的人设由我自己补充。如果我非常优秀,同时又只认可元帅一个父亲,他未必不能以其他方式接纳我。属下,或者更进一步,义子。”
PLAN B完成。
“再或者……”看着元帅威严英俊的面容,时霖心中一动。
……
……
直播世界里有两种时间流速选择。按照时霖之前做的攻略,更多人会选择“倍速”模式。想想也是,要观众事无巨细地看主播们吃穿住行,谁有那个耐心?
他们往往只看最精彩的一部分,时间越长的直播越是如此。不过,对时霖来说,分分秒秒还是需要他亲自经历。
两天之后,他一身冷汗地从白色蛋壳中出来,身体不停地发抖。
元帅的面容仍然映在他脑海当中,可现在,时霖不会觉得他长相如何引人注目。他对对方最大的印象,是那只毫不留情地扣住自己脖颈的手。
“如此浪荡,”元帅冷笑,“和你那水性杨花的母亲一模一样。”
再接下来,时霖感受到的就是剧痛与空白。以至于直到爬出全息舱后,他依然花了许多工夫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是被元帅杀死了。
怎么会、怎么会……
他最终选择了PLAN C来进行直播。这个方案说来其实就是PLAN B的变体,只是讨好元帅时用的不是自己的能力,而是身体。
会这样,一方面是时霖对自己的吸引力很有自信——人设是虚拟世界自动生成的,外貌却完全属于主播自己——另一方面,也是在他想来,这样的发展应该算有噱头、能在最短时间内聚拢起观众。
再有,以他对自己之前观众的理解,她们还真挺喜欢自己和一些任务目标有亲密关系。总是一边喊着“渣狗”“吃醋”,一边要求他展示得更多一点。选择这个方案,也有一重考虑是让她们更早发现自己“回来”了。
却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么结束的。
时霖缓了很久,终于能接一杯热水给自己。
他不敢看自己的直播评价。人都死了,应该是巨大的滑铁卢吧?按照虚拟空间里的介绍,接下来自己必须进入新的“新手任务”,并且再也没有可能得到S级的评判。
这让时霖沮丧到了极点。然而以眼下的情况,除了直播,他也实在没有其他事情能干。所以在调整良久心情之后,他还是点开了自己的终端。
映入眼帘的金色“S”,让时霖完全愣住。紧接着,他的身体因为兴奋而战栗起来。
他就这么振奋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始查看观众们的具体评价。
“前面还都挺无聊的,但最后那下子,简直太刺激了。”
“绝了,新主播加油,已关注!”
“主播什么时候开始下一场?好期待。”
“终于有对胃口的了,看来偶尔逛逛新人区也挺好!”
时霖缓缓眨眼,思绪一点点飘散……
第269章 番外六(中)
大部分评论给时霖的感觉都还好,多是对他未来作品的支持、对他本人的鼓励。只是偶尔有一些,让他瘆得慌。
时霖尽量让自己忽略他们,同时默默考量,下一场任务自己可要好好计划,可千万不能再出和这次一样的状况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他自来到眼下世界之后难得奢侈了一把,给自己叫了顿外送。
营养棒的味道其实已经挺不错了不错,可毕竟无法与真切食物比较。这会儿时霖选择的外送不算多么昂贵,可连日以来头一次,他吃到了肉,也吃到了水果和蔬菜。
哪怕那都是一些他不认识的品种,味蕾被满足的感觉还是让他禁不住大快朵颐了起来。再回神时,盘子里的吃食已经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时霖揉一揉肚子,满足之余,也有一点小小的失望。
之前天天吃营养棒的时候,他其实回忆起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个小世界。那里的科技文明非常发达,烹饪文化却堪称荒漠——也是特殊的历史背景使然。那里的原住民在技术快速发展的时候,并没有留意到环境保护问题。于是,等到他们回过神来,已经有大量星球资源受到污染。除了站在权利顶端的少部分人之外,绝大多数民众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吃过新鲜食物。
等待他们的,只有由工厂统一制作,配方不明的营养膏。论味道,还比不上时霖在这儿吃的营养棒的十分之一。
时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过去做任务的。有系统商店在,对于当地人最困难的清洁食物获取、调味品分辨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一天天下来,他从一个被赶出学校的落魄学生,变成了名誉星系的名厨。就连曾经对“平民食物”不屑一顾的权力者们,都时常出现在他的店铺之中。
不仅如此,他们还一点儿特殊待遇都得不到。明明是到哪里都能呼风唤雨的一群人,在时霖面前,却都不得不遵从时霖制定的规则。和普通人一起排队,连多吃一口限定菜的权利都没有。
会有这样的规定,也是因为委托人此前受过太多权贵欺压,时霖想要帮他报复、让权贵们也尝一尝“没有特权”,甚至“被特权挟制”的痛苦。他是厨子,在他的地盘,自然是他说了算。
倒是没想到,这么一来,非但没有激怒那些权贵,反倒让他们一个一个都生出了不同的心思。好在任务只有一年时间,否则的话,时霖觉得自己日后很有可能眼睛一睁,就已经不在自家店里了。
“不想这些了。”青年晃了晃脑袋,洗漱过后倒头就睡。明天一早,他就要以最饱满的精神面貌开启下一次直播!
大约因为此前一次S级的成绩,第二次世界选择中,时霖看到了很多自己之前不曾见过的世界背景。
他一一看了过去,有些实在不太了解的,还一边阅读介绍一边查询。慢慢地,时霖明白过来,原来那些对自己来说极为陌生的分类,都是本世界里非常热门的影视作品衍生而来。
任何时代的人,都不缺乏想象力。
他在心头感叹了这么一句,心头有些“跃跃欲试”、很想要去挑战一番。理智却还是阻止了他,让他将目光转向自己更加熟悉的那些世界。
一会儿过去,时霖在某个世界上勾选了“确定”。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其中。
这一回,他是一名被派遣到偏远星建立基站的研究员。整个任务是一个月时间,在这一个月里,时霖会经历与“同事”们一起发现沉睡在这颗星球上的大量虫卵,慌乱上报之后被上级要求保密勘探,又在日后发觉虫卵竟然在仪器的作用下开始孵化……
和新手任务中的虫巢世界不同,这个世界的虫子们并没有对人类造成直观的伤害。时霖由此判断,就算自己和虫子们站在同一个阵营,也不会受到多少舆论的抨击。再有,操作得当的话,还能以“虫子们的后代是否无辜”的争议性话题火上一把。
这正是他如今最需要的东西:让自己之前的观众看到自己。
前一次任务虽然得到了S级评价,吸引来的却没几个熟悉的ID。再有,时霖能看出来,他们给自己的高平分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最后被元帅捏断脖子。可难道他要为了稳固这批观众,以后一遍一遍重复这个过程吗?——怎么可能!他又不是什么受虐狂!
得把他们洗掉。就算这个过程中因争议挨一些骂,也是值得的。
想通这点之后,后续发现虫子、上报之时,时霖一直表现得与同事们的冰冷厌恶截然不同。
他会把衣服垫在自己手上,然后才捧起那些沉睡的虫卵。会在同事说起“这种祸害留着做什么,还是快点‘无害化处理’”时微微皱眉,也会在上级下令,要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先搜集信息时松一口气。
同事虽然只是由AI控制的NPC,却还是看清楚了时霖之前的全部神色。等到与上司的通讯结束,他微微冷笑,说:“时霖,你不会还在心疼这些虫子吧。”
时霖一愣。虽然听出了同事话音里的攻击性,但他一是没有想到,二是觉得惊喜。这么一来,都不用他费心费力去找机会,就能直接把之前向好的台词说出来。
他抿一抿嘴巴,低声说:“我之前看到过一些研究,说是虫子在与虫巢失去联系的时候,就不会受到‘女王’控制。相反,它们会变得和普通动物一样,信任亲近它们孵化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
同事听到这话,眼里的厌恶之色更深了,问:“你不会还想让它们信任亲近你吧?一群恶心的东西……”
时霖说:“你……你不要这么说。”嘴巴又抿起来,与强势的同事相比,他显得有些过于弱势了。当然,这也算是有意为之的结果,“我只是,想到了小时候养过的一只莲花虫。”
人类与虫族的战争已经结束很多年,最后一个虫巢消失之后,是有一些人对它们遗留在人类文明星域之内的虫卵做了研究,培育出一批可食用,或者可以当做宠物的品种。
时霖这会儿说的“莲花虫”就是其一。他既然选择了这个路线,自然要仔细搭建自己的人设。“当时是学校布置的科研作业,我们组剩下几个人的莲花虫都死在半途中了,只有我的活了下来。等到学期结束,它已经成了成虫,翅膀打开的时候真的和古地球上的莲花一样灿烂漂亮。”
同事眉头还是皱着,“就因为这个?”
时霖深呼吸,说:“还能是因为什么?这里的虫还都只是卵,我们甚至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品种!如果它们是攻击性很强、会伤害人的,处理了它们当然没问题。可是万一它们是和莲花虫一样温顺的品类呢?就算是在当初战争的时候,莲花虫也从来没有伤害到人类。相反,是人类会用它们的翅膀来包扎伤口!”
同事……同事没再说什么话,扭头走了。
时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心被衣服包裹着的虫卵,一言不发。
有始终在旁边听着两人争吵的其他研究员过来,犹豫一下,劝道:“怀亚特家是在金隆星。你知道,当初虫灾的时候,那里是所有被吃空了的星球的安置点。”
为什么是“所有”被吃空的星球?——因为这种地方基本也剩不下几个活人了,就算把几百颗星上的人都集中到一个金隆星,也不会住不下。
在其他星球的人可能已经忘记虫灾的危害时,金隆星上的老人会一次次把自己童年时的经历讲给孩子们听。那些从天而降的巨大巢穴、从巢穴里涌出的源源不断的巨大虫兵,在自己面前被咬成两半的人……
父母会为了保护孩子去世,来救援的军人们会为了让孩子们离开而毅然留下,永远成为虫子腹中的一部分。
这些场面,是许多人一生一世都难以忘怀的噩梦。他们的小辈,也会因为听到的“故事”而夜不能寐。
“我知道。”此时此刻,面对新过来的研究员的劝告,时霖轻轻地说。
“我只是觉得,”停顿片刻之后,他又道,“我们不应该一直被困在过去的噩梦里。是,那些事情是很恐怖,但正因为这样,人们才要往前看啊。再说,就像是我刚才说的莲花虫,明明是有很多虫子已经融入我们的生活。”
新研究员神色复杂地看他,到底叹了口气,没再开口。
就这样,时霖始终坚定地照顾着虫卵们。为了防止金隆星出身的怀亚特伤害它们,他连夜班工作也主动承接了下来。
对此,怀亚特非但没有一点儿轻松了的感激,反倒更加敌视时霖。每次从时霖身边经过,都会重重地将他撞开。
时霖忍耐。
倒不是他不知道怎么报复,只是过往的直播经验告诉他,想要吸引观众,就必须瞄准“重点”来进行展示。
自己这会儿真理会怀亚特了,观众们眼中的直播场景就会直接变成“主播和NPC们的斗智斗勇”,和他确定的主线毫不相干。这么一来,就算最开始的时候有人叫好,默默流失的人却会只多不少。得不偿失,没必要。
他安静地又去照顾虫卵,调整储藏温度、湿度的时候,还会和它们讲话,仿佛它们真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你们可一定得要是温顺一点的品种。否则的话,我也保不住你们啊。”
话音落下,他面前一个虫卵轻轻一动。
时霖愣住。
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期待太过,以至于看错了。但紧接着,虫卵又是一动,将他的心思打消。
时霖屏住呼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卵。见里面有什么东西逐渐探出来,像是婴儿触碰母亲肚皮的手……
朝着他的方向。
时霖一点点往前,用自己的手指碰到了虫卵。下一瞬,他瞳仁猛地收缩。
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对自己感受到的一切难以相信的研究员,他喃喃开口:“活过来了,真的活过来了!”
这个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基地。
怀亚特和时霖又爆发了一场冲突,他甚至拿出了处理虫卵的设备,要在它们真的被孵化出来之前解决一切。
可惜照旧没有成功。战争时期的虫子已经消失太多年了,市场上培育过的品种早就让人失去了新鲜感。而眼下的新发现,对于基地背后的出资人来说,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他们派了更多人过来,原本的研究员们倒是逐渐被孤立。时霖没在其中,他对虫卵们表现出的兴趣很符合出资人的胃口。于是,他照旧可以每天都接触它们。
这样的情况里,三十天任务时间转眼过去一半。再看虫卵时,可以见到它们比最初发现时的样子大了一圈,最外层坚硬的部分已经完全变成了柔软的卵皮。只要等到发育完全成熟,虫子们就可以将它扯破。
怀亚特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时霖后来才听其他人提起,说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基地这会儿在做的事情,想要对外举报,结果被出资人派的人带走。
和同事们一样,时霖对消失的怀亚特表现出了些许担心。只是他的更多心思,依然放在即将孵化出来的虫卵上。
新来的研究员们都在满怀期待地做出估计:“按照现在的发育进度,再有两天它们就要出来了,这实在是太……”
太好了。
时霖心想。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研究员们的专业能力果然不曾出错,他们准时等到了新出炉的虫子们,还把它们带到早已准备好的培养室里。
在继续让它们成长的同时,这个培养室也带有观察、防备的能力。虫族消失了百年,人类的科技依然在发展。不久之前,军方便曾满怀骄傲的宣布,以人类现在的技术,就算虫子们卷土重来,它们也依然无法对星球造成什么伤害。
而培养室的玻璃,便是以这种最新出品的特殊材料强化物质制作而成。哪怕当年战争中对人类造成最大伤害的巨甲虫来了,照旧不能撼动它分毫。
时霖因为之前的表现一直很优秀,这会儿得到了近距离给虫子们喂食的工作。
有些人会觉得虫族的口器、尖足十分恐怖恶心,时霖却并非如此。相反,他自己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进入这个任务之前,他唯一的担忧就是自己没法对待虫子表演出关心体贴的样子。毕竟他是个人,有着大多数人类会有的审美。更喜欢同类,另外就是一些毛茸茸的可爱动物。可是,虫子……
“可能是因为所有现象都证明,”他心想,这批虫子本身也是很温顺的品类吧,我之前期待的事情算是成功了。”
这么一琢磨,时霖的唇角都勾起来,快快活活地把调配好的营养物质输入虫子们的喂食器。
然后,他就一直盯着观察室里的它们。良久良久,直到一道声音出现在他脑海里。
“母亲……”
最先的时候,声音很小,时霖没有听清楚。
“母亲、母亲。”
慢慢的,动静越来越大,时霖终于分辨了个分明。
他微微一愣,左右看了看,这才意识到什么,注视着面前的虫子。
虫子同样在注视他。那么多只一起,巨大的复眼里倒映满了他的身影,请求道:“放我们出去吧,母亲……”
时霖喉结滚动。
有一个瞬间,他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动摇。可紧接着,时霖又回过神来。
“你们能和我沟通?”他先是惊喜地问了一句,随后肯定地告诉它们:“不行。这里的情况……有点复杂。我没办法直接放你们出来。”
“母亲。”虫子们非常悲伤地看着他。
时霖自己都惊讶,他到底是怎么从虫子们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悲伤”的?再仔细一想,那似乎不是看到,而是他通过更加直白的手段感知到了虫子们的情绪。
这个想法,让时霖心头微微战栗。不是因为恐惧,相反,是因为兴奋。
他忽地想到,也许自己之前和怀亚特说过的话实现了。作为和虫子们接触最多的人,他的确成了它们亲密依赖的对象。而在虫子们的认知当中,这个存在,就是“母亲”。
这让时霖心头柔软极了,看着虫子们时目光都柔和了许多。他靠近它们,手贴在玻璃上,眼神迷醉,说:“我……你们出来以后,是要做什么?”
如果是要破坏、伤害,他一定不会点头。但是,如果它们只是想要得到自由,而不是成为实验室里的研究品……
“我们想要得到自由。”虫子们说,“我们不想要成为研究品。”
时霖闭了闭眼睛。
“我会想办法的。”他与虫子们承诺,“你们等我一等,不要害怕。我会带你们离开的。”
第270章 番外六(下)
“有人看那个新主播的《甘星之乱》直播了吗?”
星网最大的虚拟直播交流论坛上,悄然出现一个帖子。
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甘星之乱》是网友们认知当中最无聊俗套的几个世界之一。之所以能一直保留到现在,都是因为它有一批虽然小众,但是非常忠实的受众。
与一般自由度极高的任务不同,这个世界基本只有一种走向:主播进入虚拟世界、发现虫子、意识到或者没有意识到虫子的危害、告诉别人这件事却没有得到别人的信任、虫子开始出逃杀人、整个研究所沦陷……
运气好一点的时候,主播可以带着逃生舱离开星球,虫子则继续在他背后的星球上肆虐。同时,他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背后已经悄然出现了虫子的影子。
运气没那么好的时候,主播可以在直播里苟到最后。虽然结局可以预见,但是只要当时人没死,后续发展便也都不是真实存在的。
再或者,主播直接因恐惧而中断直播、主播一开始就拒绝了工作安排没有前去研究所……有一段时间,后面那种直播方式还挺流行的。可没过多久,人们就开始厌倦了。想要看轻松愉快的休闲直播?可以啊,可他们为什么要去这种背景里看?
总之,除了少部分就是好惊悚恐怖那一口的观众之外,已经很少有人会有意讨论这个世界了。
现在,就算看到有人说某个新主播挑战了这个单元,他们也不是很感兴趣。
然而,被绝大多数人判定为“不感兴趣”的帖子,依然顽强地时不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因还是有人受到内容吸引,兴奋无比地在帖子里和人讨论。
“最开始看到主播选这个世界,我就觉得他特别上道。没想到,他竟然比我之前想的还要上道!”
“本来以为自己是个变态,没想到主播比我还要变态。甘拜下风。”
“甘拜下风+1,以后我是追定这个主播了,太刺激了哈哈哈哈哈。”
“走走走,给这一次的直播打分去。人家一个小新人,不得咱们多帮忙宣传宣传?要是看成绩不好,说不定就不干了。”
“啊,我感觉他不会不干吧。这种内容都出来了,其他工作真能让他爽吗?”
“估计不能,不过宣传还是得宣传的。”
“……”
时霖不知道这些。
和上一次直播结束得时候不同,眼下,他甚至没办法从蛋壳全系舱里爬出来。
身体在剧烈颤抖,就算明白已经结束了、自己再也不会受到伤害,时霖依然忍不住感受疼痛。
他的理智非常清楚,这份疼痛并不是来自自己的身体,而是仅仅来自于精神。眼睁睁地看着虫子们把自己当做繁衍用的容器,之后又……
“呕!”
时霖到底还是起来了。不过不是有力气爬出全息舱,而是一只手撑着“蛋壳”,脑袋歪在外面,直接吐了出来。
进入直播开始,他的身体状况就一直由全息舱监控、定期被补充营养针剂。除此之外,胃里其实没有什么东西。
这并没有让时霖好过。他胃酸都要吐出来了,喉咙火辣辣的疼痛。恶心与反胃一同涌上,同时涌上的还有在直播中的记忆。
仿佛自己嘴巴里的并不是吐出来的酸水,而是虫子们的卵。
他终于知道,对这个世界没有足够了解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为什么那群怪物能在许多年前成为人类最大的敌人、最大的威胁?因为它们恐怖的力量,还有更加恐怖的繁殖能力!
时霖是在距离任务结束还有三天的时间打开培养室的。那之后,整个研究所就都成了炼狱。
第三天到来的时候,整个研究所里只剩下他一个活人。也是这个时候,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活动。
是卵。那些虫子放在他身体里的卵。
明明之前那些卵都等待了很久,眼下的卵却在短短三天之内就迎来孵化。随之出现的,是刺破卵皮、刺破时霖肚腹的尖足。
他在第一只虫子出来的时候闭上了眼睛。脱离任务之前,时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不,这不是我孵化出来的虫。”
它们的外貌,时霖前面见到的虫子们完全不一样。
如果他这会儿去看论坛,倒是能够从中见到科普。不同于研究所原本判断出的温顺品种,那些虫子的真正身份是虫灾当中以“狡诈”闻名战场的一个品种。它们最擅长于伪装,还会根据环境来进行繁衍预估。食物短缺的时候,它们会压缩己方数量。食物充足的时候,则会以最快的速度发展壮大。
“呕……”又吐了一会儿,一直到再也吐不出什么了,时霖终于恍惚地坐了起来。忍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周围的味道,到底选择离开蛋壳。
他去洗澡。
本来是想情理掉自己身上的污秽,可当那些刷子碰到自己皮肤的时候,时霖又一次记起了虫子翅膀挨到自己的感觉。他又是一番呕吐,人趴在地上,良久都无法挪动半下。
为什么这种任务都会出现在选项里?
好不容易再缓过来一点之后,时霖拿起终端,便要投诉。
这时候,他也看到了自己的新S级评价。可眼前的金光,已经不能带给他半点喜悦。相反,光是看着它,时霖就想到了之前的痛苦。
他把自己的所有感受都宣泄了出来,写了足足几千字的恶评,终于选择提交。
之后,时霖终于有种轻松一些的感觉。又因腹中饥饿,他拿起一根营养棒。
柔软的,粘稠的……
时霖:“呕!”
他浑浑噩噩,痛苦不堪地在家里躺了整整两天。
两天之后,终端终于再一次亮起来,里面正是虚拟空间背后公司给他的回复。
里面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尊敬的客户,经检查,您没有打开‘虚拟空间’中的‘疼痛削弱’模式以及‘剧情美化’模式,可以尝试一番哦。”
时霖愣住。
他不可思议地把回复划开,开始在自己的身份信息上找寻相应的按键。没一会儿,回复函里的两个模式果然映入眼帘。
“哈哈,哈哈……”
时霖简直要被气笑了。
根据介绍,疼痛削弱模式就是让参与者们在体验虚拟世界时不会感受到与现实里一模一样的疼痛。具体推荐削弱指数是80%,选择之后玩家或者主播都可以继续感受到虚拟世界带来的刺激,同时不受到真正伤害。如果额外不能忍耐,那90%也是推荐的数值。
剧情美化模式则是在虚拟世界的发展过程中将一些过于惊悚恐怖、少儿不宜的内容以各种形式马赛克掉。有些主播还会专门走这个方向做直播,那《甘星之乱》任务举例子,如果把美化模式开到100%之后进去,人们看到的就不会是可怕的虫子,而是一个个毛茸茸的可爱猫崽子。
当然,剧情本身不会变化。所以结局依然会是猫崽子占领研究所,只是不会出现任何血腥场面,“占领”的表现就是研究员们沉迷吸猫,再也无心工作。
气笑过一回之后,时霖继续写投诉信。
为什么不在最显眼的位置把这两个功能标清楚?自己的精神损失费用需要虚拟空间公司全部赔偿!
信件提交,时霖有了一点儿力气,重新尝试……算了,不尝试营养棒了。
他看看自己账上又一次增加的余额,又点了一次新鲜食物、肉类组成的外送。
这一回,才算是勉强吃了下去。而他刚刚吃完,新的回复函也到了。
时霖大致看了一遍,其中内容意思是:这并非虚拟空间公司的职责,而是父母以及老师的义务,相关内容见法律……
下面列了一堆法条。
时霖不甘心,一一搜索,却发现这似乎真是当前世界的规定。
“什么毛病啊?”他近乎崩溃,却也知道,自己恐怕是无计可施了。
接下来,时霖缓了很久,都没有勇气继续进入游戏。
直到终端提醒他,就业局马上就要收第一笔贷款了,他才打起精神,去看自己的存款。
之前两次直播虽然各有各的不愉快,可他的确赚了很多。别说第一笔贷款,就连后面两个月的金额,他也……
具体数字映入眼帘的时候,时霖一愣。
他完全不敢相信:“我的钱呢?钱呢?!”
明明上一次看余额还有很多,可现在,竟然只剩下可怜的三位数!
时霖反复研究了很久,终于意识到,自己实在吃了太久新鲜食物,竟然近乎把存款消耗干净。
虽然不可思议,可这的确是事实。时霖再无他话,只能又一次把目光转向那个白色蛋壳。
他做了很长时间心理准备,终于又一次躺在其中。
因为前两次的优秀表现,时霖虽然只是第三次直播,却已经解锁了实时查看观众弹幕功能。
近乎是他一上线,就有人进入直播间:“主播终于来了!我之前可是等了好久。”
“主播这次选的什么世界?都没仔细看就直接点进来了。”
“好像是个古代世界,”新来的人就要仔细很多了,“这次主播扮演的是一个‘炮灰男配’,需要改写人生。”
“好无聊的背景……啊啊,我不是说主播无聊,相信主播肯定能化腐朽为神奇的!”
时霖承认,看到前半句的时候,自己心里的确“咯噔”了一下。到了后半句,他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又怀念起自己之前的观众们。虽然一开始被她们叫“老婆”的时候真的很不习惯,可后面再看,那的确是一个非常可爱的称呼。
这么一想,时霖打起精神,开始以和观众们聊天的形式,大致说明了自己面对的情况。
和他被系统带去的最后一个世界一样,这里是一个地球上的娱乐圈任务。他扮演的炮灰只是别人故事里的一个小小插曲,“男主”和“女主”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会对别人的人生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而时霖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影响全部踩在脚下,成为整个娱乐圈的巅峰存在。
选择这个世界,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前一次的任务实在给时霖留下了很大心理阴影。至少短时间内,他不想再碰星际时代的虚拟空间了。
二,对时霖来说,这个背景是他“跌倒”的地方。俗话说得好,从哪里摔了,就要从哪里爬起来嘛。
一共半年的任务时间,他干劲满满,预备复刻之前的路线。先从街头歌手开始,一夜爆红网络!
虽然没有系统帮忙生成歌曲了,但时霖自己的灵魂能量没有丢。换句话说,他还没有忘记自己之前的歌。
在街头借吉他的经过非常成功,他也的确吸引到了很多现场观众。视频录制也颇为完美,时霖信心十足地将其发布。
然后,石沉大海。
弹幕里已经有人开始不满:“主播这是在干什么?赶紧进主线啊!”
但也有人提到:“这个任务足足有六个月呢!要是有人没耐心,可以等结束之后再来看剪辑版。仔细想想啊,就算是之前的《甘星之乱》,戏肉不也只在最后三天?”
很有道理,前面不满的人被说服了。时霖本人则不知道这些,他还在一心一意地研究:“为什么?我明明唱得很好,热度也很高,可是只有几百个点赞……”
对于一个新账号来说,这其实也不差了。但是,和时霖自己的期待相差甚远。
他心烦意乱,一个念头在脑海当中闪过:“虽然系统从来没有提到,但是我之前的热度,难道都是因为它在背后用算法推动……”怎么可能?当然是因为他足够优秀、受人喜欢。
时霖情绪定了定,决定再唱上几天。
和之前一样,每个夜晚,他都能吸引来大量观众。可发到网上,还是热度低迷。
这种情形中,倒是真有自称“星探”的人找了上来。但是一同找上时霖的,还有对方意有所指地落在他手臂上的轻轻抚摸。
看着对面人普普通通、与“英俊帅气”完全不挂钩的面孔,时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赶忙跑了,却没想到,这引来了弹幕更多的争议。
有又一次对他失望的新观众:“这都多长时间了?就算没有大餐,起码也来一点小菜吧?主播好好发挥行不行?”
“对啊,好不容易有人来了,主播怎么还跑?”
也有继续劝导的:“小菜多没意思。主播多钓一钓,说不定刚刚那个后面直接变大餐!”
“我刚才搜了一下这个世界里的新闻,看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哦。你们不要老跟着主播去看娱乐内容,多看看社会版!”
时霖看在眼里,想了想,自己也去看社会版新闻。
然后,他一身冷汗,关掉网页。
杀人狂……第六个受害者……
怎么会这样?自己不是特地研究过,确定这只是个普通世界吗?
……
……
这又是时霖对“虚拟世界”的机制不够了解的问题了。
为了主播们能够做好垂直领域,不同标签的人哪怕进入同样的世界,都会触发不同的事件。
而在前面两次任务之后,时霖身上贴着的是什么标签,不用说也能猜到。
……
……
再一次崩溃地退出任务时,时霖在自己的住处直接躺了一个月。
新任务带来的存款倒是足够还上这几个月里的贷款,也足够他继续休息一阵子。但是,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继续这个工作了。
“疯子,一群疯子!”
青年不断地这么自言自语。不敢去看任何评价,对那些观众的话又是痛恨又是恐惧。
如此良久之后,存款消耗干净,时霖终于开始在论坛上搜索,有没有办法洗掉自己身上的标签。
这么一搜,他出乎意料地看到一个帖子,标题是:“心情复杂,看到了之前很喜欢的一个主播,但觉得他没有之前的魅力了。”
点进去看,里面说的正是自己……
“那个主播停播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出现时就转型了,变成血腥猎奇向。
“一开始,我和之前的一些粉丝都很不可思议又心疼。想帮忙洗掉他的标签吧,又比不过他现在的粉丝。
“而且慢慢的,我们发现他很多时候是在做和之前一样的事情,可是就是没有之前的吸引力了。是不是因为这个,他才选择转型?我们觉得自己是在帮他,其实他会觉得我们在害他?
“还有一个挺奇怪的事儿,也是我在和其他粉丝的交流里发现的。喜欢他的那段时间,是我们现实里最倒霉的一段时候,走在平地上都能直接摔掉一颗牙那种,好在现在的技术发达可以补救。不喜欢他以后,我们的运气又都恢复正常了。
“这么一想,好像挺邪门的。算了,我还是不要再沾他的事儿了。”
时霖一个人躲在床上,又是哭,又是笑。
“不是的,”他小声说,“不是的,你们来喜欢我啊,来喜欢我啊,我不要……”
这时候,终端又亮了一下。
正是就业局给他发来的新通知。新一期还款期限马上截止,如果时霖无法按时还钱,他当初签下的“劳动力抵押”合同就要生效。就业局不但会收回全息舱,还会给他安排工作。
当然,都是一些普通招募当中无法招聘到人的工作。
“若无此意向,请时先生按时还款。”
第271章 网游(1)
黎城大学,男生宿舍楼C栋,三层312。
刚刚结束了最后一场考试的几人推门进入,嘴巴里念念叨叨:“可算完了!回家回家。”
“老三,你机票是几点?”
“晚上八点,现在出发差不多。”
“嘿,我比你晚一个小时,不过咱们可以一起过去。”
“行啊,行李我都收拾好了……对了,洵哥你呢,怎么回去?”
李洵笑了下,正要开口,前面讲话的另一个舍友已经道:“你这什么记性啊?洵哥不是早说了这个暑假他申请留校吗?”
“哦哦,”宿舍里年纪排行第三的姜明想起来了,“有个比赛,是吧?”
“对。”李洵点点头,“说是八月开始,但场地设在咱们学校,学校里还得做一些预先布置。”
会这么说,是因为他除了“参赛选手”之外,还有一个“志愿者”身份。
“——之前通知的二十号到校,我想着这么一耽搁,本来在家里也待不了几天。要是把心玩儿散了,后面比赛状态不好,得不偿失。”说着,李洵又耸肩,“干脆就留下来了。”
姜明听了这么一番话,忍不住“啧”了两声,说:“要不然怎么说洵哥是洵哥呢,像我就肯定想不到‘把心玩儿散了’——行,那我们走了!”
李洵笑道:“好。”
说完这句,他眼看姜明和宿舍老三匆匆离开、赶赴机场。至于宿舍老大,对方早在大二开学的时候就搬到外面租房。一个学期下来,原本的床铺算是给其他三个人做了贡献,成为一个小型的储物间。
人是肯定不会回来的。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暑假结束,这儿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有了这个认知,李洵十分悠然地晃荡到阳台,把昨晚洗过、晾上去的衣服收起来。再把自己的桌子简单整理一下,考试周复习用的书籍、习题册都可以收起来,一个月后编程大赛时可能用到的参考书目……嗯,一并收起来。
他给自己留出了充足的空间,然后打开手机,叫了食堂的外卖。
前几天就发了公告,暑假期间不仅不再提供外卖服务,就连窗口也会缩减到仅剩下寥寥几个。一直到八月比赛开始,才会有一部分窗口恢复营业。
李洵对此十分理解,毕竟到时候学校里怕是拢共抓不出百来个人在。但是这不妨碍他为接下来足足三十天都吃不到食堂里的鸡公煲、煲仔饭、排骨烧而遗憾,只好趁着仅剩的几天时间多点几次。
等待期间,青年也没有闲着。他打开电脑,戳了戳几天没上的游戏《登仙》客户端。果不其然,又有需要更新的内容了。
先让它更着。李洵又登上玩游戏时专门的通讯账号,大致翻了翻帮会群里的信息。
大多数内容依然是聊天水群,和他开始考试周、决定接下来几天稍微离游戏远一点儿时毫无差别。偶有几条,是提到李洵本人的。“不渡大佬最近好像都没上线?”“有人知道不渡大佬最近去干什么了吗?”
李洵看了片刻,微微拧眉。
当这些话分布在整整一礼拜的聊天记录里时,看起来还不是特别显眼。但当它们被集中搜索分辨,便能发觉,问话的百分之八十时候是同一个ID。
“采薇”。
后面有一个括号,“仁心谷”。
作为一款大型古风武侠就游戏,《登仙》和其他游戏一样,拥有专门的医疗职业,也就是“仁心谷弟子”。
所有拜入其中的玩家,名义上都会是江湖第一医仙、已经退出纷争多年的徐望老祖的徒弟。而势力的由来,便是这个NPC一直挂在口中的一句台词,“医者仁心”。
作为一个经常下副本、PVP与PVE玩法兼具的玩家,李洵从开始《登仙》之旅之后,就和无数仁心谷的弟子打过交道。男女都有,玩得好的和玩得不好的具备。有能在治疗的同时给敌人打出超高伤害的暴力奶,也有专注给队友加血补蓝一条路的职业医生。他可以肯定地说,自己和其中大部分人合作得都挺愉快。
唯独眼前的“采薇”,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都不是游戏技术的问题了。有些人就是只喜欢生活流,对各种技能毫无兴趣,更不会仔细研究它们要怎么搭配。这也是一种让玩家自己高兴的玩儿法,李洵对此没有任何特别观点。就像是《登仙》对外宣传的一样,任何偏向的人,都能在这款游戏里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模式。
可是——李洵略有头疼地想——“适合的模式”,得在游戏本身上找吧?像是“采薇”一样,只要自己上线了,就会用最短时间内出现在他身边,缠着他问东问西、说这说那的,又算得上什么?总不会是把他也当成《登仙》里那些可以刷好感度,据说只要达成特殊剧情就能直接被玩家“攻略”的NPC了吧?
如果早就知道这样……
李洵面无表情地想,自己那天在野外蹲BOSS的时候,一定不会顺手解决掉追杀“采薇”的几个玩家。
就算他会因此错过BOSS、错过珍稀掉落道具,也不后悔。
……
……
半小时后,外卖准时送达。
在诸多窗口之间艰难选择一番之后,李洵还是点了一家米线。
虽然打着“过桥米线”的招牌,但这家做出的东西早早就被从云南过来的同学鉴定过,和他们老家的特产毫不相干。
李洵却不在意这些。是不是特产,只要好吃就行。至少这家米线的汤,的确非常鲜美。
他开着宿舍的空调,又开了个小风扇对着碗口。吹了片刻,原本滚烫的米线到了能够入口的温度。李洵三下两下,将其解决。
等把碗筷洗刷干净,游戏更新也早就完成了。李洵大致扫了一眼,大多都是些小更改。他便没多看,直接选择登入。很快,一个穿衣走青色系、手中提剑的游戏小人出现在他面前。
身旁是一片山林,念白气势冲天,是:“我欲提剑上青霄,斩尽世间不平事”。
正是青霄剑阁的门派诗。而小人背后那片山林,也毫无疑问,是青霄剑阁所在的地方。
下面有几个登入地点给李洵选择,分别是门派、京城、南都,以及“上次登出地”。
李洵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思索片刻,选择了第一项。
距离他经常参与的几个副本开启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呢,现在上去,不如先做做门派任务、刷一刷声望。
“希望她可别再来了。”看着加载页面,青年自言自语。
可惜的是,《登仙》并没有实现他的愿望。
在他登录不到五分钟,一个粉色的小人已经出现在青霄剑客“江不渡”身侧,正是前面一直在群里寻找李洵的“采薇”。
《登仙》目前开放的最高等级是120,“采薇”现在的等级是92,比李洵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又增加了一些。
虽然没到顶尖一批,但也不算差了,绝大多数副本她都能打。正常情况下,游戏途中她应该也已经交上一些朋友。
然而不论是否当真如此,“采薇”的注意力都完全没有集中在上面。她看到“江不渡”,便高高兴兴地在他身边绕了一圈儿,还给他放了一个小小的烟花。
李洵手指在键盘上按了两下,屏蔽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玩家。
粉色小人没了,“采薇”的ID却还在。不仅如此,她冒出的文字泡也一直徘徊在李洵身边,叫他:“不渡大佬,你之前怎么那么长时间都没有上线?”
“不渡大佬,你是不是也是大学生,最近几天在考试?”
“不渡大佬,你……”
李洵一路踩着飞石,来到发布任务的剑阁大师兄面前,拿到对方给出的一个铃铛。
大师兄这段任务词他已经看过无数遍,几乎可以背过了:“我们虽是剑阁,可除了剑术之外,亦要讲求身法。江不渡,你去把这颗铃铛挂在紫云山最顶端的那颗老松树上。”
等到页面关闭,屏幕上出现一个倒计时,显示李洵还有五分钟时间来完成这项任务。
其实一般情况下,门派任务并不会有多严格的时间要求,眼下的“剑阁闻铃”却是个例外。
无数拜入青霄剑阁的新玩家都会在这一关反复败退。尤其刚刚开服的那段时间,门派任务不能刷新,只能无限次重做。以至于那段时间,只要打开门派频道,就能看到有人在抓狂:“我又没把铃铛挂上去!”
“我是来学剑法的吗?不,我是来学爬树的。”
“青霄剑阁?不,爬树门。”
这话出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爬树门”直接成了青霄剑阁的别称。
当然了,他们会为这一个任务苦恼,其他门派同样不轻松。仁心谷的捉蛊虫、金吾卫的寻找走失狸奴……近乎每一个门派,都会有让玩家抓狂的地方。还是后面版本更新了,任务能够刷新重选,玩家们才从无穷无尽的爬树中解放出来。
到这时候,曾经的苦恼却都已经被玩儿成了梗。“爬树”对剑阁人来说不再是烦恼,而是一种让他们感怀动容的回忆。说起来,就是“当年虽然只有50级,但游戏比现在好玩儿多了”。
——打住,这就有点扯远了。
李洵加入《登仙》的时候,游戏已经开放了90级。到现在,又是几年过去,玩家之间已经有消息,说不久之后就有更高的级别开放,新的副本也在酝酿当中。
他对此也挺感兴趣。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完成手上的事。
以及,“哇,不渡大佬,你是去挂铃铛吗?”
“我之前搜过,说这个任务很难做。不渡大佬,你说要是我开个小号来青霄剑阁,能不能把铃铛挂上去?”
“大佬,你怎么已经要走了?等等,你不会是把铃铛挂好了吧?”
“切视角看了一下,果然已经挂好了。大佬不愧是大佬,太厉害了!”
李洵:“……”
“采薇”到底什么时候能放过他?
帮了对方一次,于是对方感激追随,直接到了他挂职长老的帮会——很正常。
觉得他技术很好,有一些崇拜的想法——游戏嘛,都是这样。
想要和他做朋友,经常来找他——不好意思,李洵没这个想法。
奈何他自己没有,却不代表“采薇”会放过他。最开始的时候,李洵还表现得颇为委婉,只说让“采薇”自己去玩游戏。但后面,眼看对方非但不听,还一次次地缠到自己身边,他便用不那么客气的语气下逐客令了,说:“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缠着我?”
“采薇”的回答是:“我只是在玩游戏啊。大佬,不能因为你等级高、技术好,就禁止别人和你在一个地图吧。”
李洵:“这话说出来,你自己相信吗?”
“采薇”:“我只是实话实说。而且,有时候我也觉得咱们到哪里都能碰上,还挺有缘呢,难怪你之前能凑巧碰到我、帮了我。”
李洵:“……”
李洵无言以对。没办法了,直说对方不听,他也只能像现在一样,采取冷漠不理的态度。否则的话,总不能向游戏里的衙门报案,让捕快把“采薇”抓起来吧?
其实还有一种选择,是把“采薇”杀成白板小号,让对方看到自己就跑。
但单看李洵能在对方遇到麻烦时帮忙就知道,他并不喜欢这种太暴力的玩法。PVP可以有,但那得是建立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再说了,《登仙》的声望系统还真做得挺完善。像“青霄剑阁”这种立场更偏向于正道的门派,杀其他正道门派的玩家多了,会对李洵的其他任务产生影响。
几者相加,李洵还是没选择这么做。只能一边从大师兄那里领第二个任务,一边自我安慰。等这边结束了,他就去南都。那边设有一个“比武台”,也就是游戏官方给玩家们准备的打斗地点。进了1V1的台子,“采薇”总烦不到他了。
第272章 网游(2)
采薇:“不渡大佬,我在帮你数哦,这是你的第三个任务了!”
采薇:“不渡大佬,门派任务做完了,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采薇:“我猜猜,是去北冥山,还是南都?”
北冥山,120级等级副本的进入地点。从游戏地图来看,位于整个《登仙》世界的西北角。与繁荣的中原大地不同,那里寸草不生,迷障遍地,是魔道门派“北冥派”的发源地。
目前这还只是一个NPC门派,没有迎来实装。不过关于《登仙》接下来的更新内容就有一条传言,说与130级同时开放的门派就是北冥。
会有这种说法,自然是因为这个门派里有好几个在玩家当中人气颇高的NPC。从圣女圣子到教主,都各自拥有一批拥趸。
对此,李洵的想法是:……没有想法。
如果给自己一个分类,他觉得自己应该属于更偏向于技术的流派。对于剧情本身,他的兴趣还真不大。最多最多,是在初次碰到之后认真研究一下,看展现给玩家的内容当中有没有隐藏任务的线索。
采薇:“现在才六点出头,应该不是去北冥山吧?不渡大佬,你要去南都,是不是?”
这句话冒出来的时候,李洵已经选择了“瞬移符”。
没错,虽然是一款武侠游戏,但是《登仙》世界既然有一个“仙”字,就可以从中看出游戏公司的野心。
最初只开放了50级时,剧情展示的的确是一个纯粹的江湖故事。但随着玩家等级越来越高、出场的势力与NPC越来越多,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隐秘也在不断地面向玩家们揭露。
如今在位的皇帝,他的先祖曾经派人出海,并且不知道从海上带回来了什么东西;
早在两百年前,已经有记载表明,某个样貌与如今的北冥教主极为相似的人出现在江湖上;
青霄剑阁的山林深处,有时会出现特殊的NPC,会在兴致来时指点过路弟子剑法。如果有玩家碰到他们、得到指点,他们的功法页面里就会出现一个特殊的栏位,上面的介绍全部都是问号……
很多专注于剧情的玩家会努力挖掘这些细节、将它们一一整理发布。有时候,官方也会在这些整理好的内容下面回复,说一些暗示性极强的话。
如此一来,虽然游戏本身的更新还没有到“仙家”出场的时候,玩家们却已经有了统一认知:未来的某一时期,《登仙》会迎来一次前所未有的巨大更新。到时候,无数新门派会出现,所有玩家会迎来转职。他们深爱的江湖仍然在,只是在江湖之上,又有更加广袤的世界等待探索。
这样的前提下,一些“不科学”的东西出现,也会被玩家们理解成那个广袤世界朝自己掀开小小的一角。比如,李洵这张通过系列隐藏任务得到的“瞬移符”。
绑定之后,他的包裹当中每天都能刷新出三张符纸。有了符纸,他可以不用额外给“驿站”付费,更不用辛辛苦苦地自己跑地图,就能直接出现在《登仙》里的任何地方。
此刻,青霄剑阁的背景音乐淡去,南都的热闹动静被音响放出。身边没了烦人的文字泡,李洵放松许多,重新把其他玩家的角色放出来。登时,他面前的屏幕被直接占满。
……除了设有“比武台”之外,南都也是很多江湖任务的发布地点。想要积攒这方面的声望,玩家们可不是得来这边?
因此,《登仙》论坛里还一直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玩笑:电脑没有升级好?那不好意思,晚高峰的南都——包括发布皇室任务的京城——都不太欢迎你。否则的话,一去就掉线,想想也挺尴尬。
李洵自然不会有这个烦恼。在大多数大学生都选择带笔电到学校的大环境下,他依然选择给自己安装台式机。当然,上课辅助用的商务本也有,但价格只在三千出头。平日只做记录用,需要性能的时候,都是回到宿舍的机子上跑。
有这种选择,倒不是纯粹为了游戏,还是他的专业摆在那里。两年前,他被黎城大学的计算机系录入,随着通知书一起到家的还有写得清清楚楚的各专业迎新群群号。李洵第一时间加入了,很快就从学长学姐们口中得到许多建议。
“……当然,我们只是说有条件的话可以这么选择。其实像一些游戏本,也可以支撑咱们上课的需要,但一天到晚塞个沉甸甸的大东西在包里,不是挺累得慌。”
李洵看完,深以为然。体现在现在,就是在很多人都被卡在南都繁华中时,他面前的画面依然漂亮流畅,直接上电影级画质都不会含糊。
绕过人群,他用最快的速度来到比武场。
眼前只有一个台子,但只要和旁边的NPC沟通,就可以进入一个全新页面。在这儿,也可以进行一些对手勾选。
“唔?”看着“比武台负责人陆世锋”给出的名单,李洵微微惊讶,“他也在啊。”
想了想,他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进入”或是“邀请”,而是尝试着去“走马轻风VS春不留”的比武现场围观。
两个ID他都认识,不过刚刚自言自语的时候,李洵话中的“他”专指前者。
他与走马轻风算得上老相识了。早在李洵头一次进入等级副本的时候,两人就碰到过。
那会儿他们是队友,彼此都觉得另一个人技术不错。在语音频道里,往往李洵话说到一半儿,走马轻风就能按照他的想法完成后面一半儿。
以至于李洵开始暗暗考虑,这次副本结束之后,自己干脆加一个对方的好友。以后再有机会,也能合作。
直到到了最后BOSS倒下、开箱分配的环节。作为半个指挥,也是所有人公认当中对整个副本贡献最大的人,李洵拿到了摇骰子的权力。结果对他自己来说不错,他分到一个紫装,正是那会儿李洵缺少的戒指——一个角色身上的装备位置是有限的,他当时已经集齐了其他部分的紫装。真来个衣服、兵器,李洵也没办法用,只能卖掉。
戒指就不同了。每个角色有两个戒指位,那会儿李洵恰好只有一个。于是他堪称喜悦地把东西收了下去,还大方地表示,剩下的东西自己可以不参与分配。
于是,那会儿出的其他装备、功法,包括游戏里的货币“金”,全都归了其他玩家。总的说上来,算是一场所有人都满意的副本。
直到李洵从里面登出,像是他之前想的一样,开始加走马轻风好友。
“‘走马轻风’拒绝了您的添加请求。”
李洵:“……?”
为什么?
他略有纳闷,不过也没有细想。
当好友这种事,本来就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如果对方没有这方面的心思,自己也自然不会多想。
李洵转而打开自己的包裹,准备把戒指套在身上。
这一开,他才发现自己的戒指竟然找不到了。
李洵愣住,反反复复在页面里查看了三遍,都没有查出结果。还是后来,他无意间看到了任务频道,才发现里面有一句话:“‘走马轻风’使出了‘摘月楼’绝技‘妙手空空’。”
李洵心中充满了不详的预感。既然联系不上走马轻风本人,他就打开游戏论坛,开始在里面搜索。
不多时,答案出来了。原来“妙手空空”是“摘月楼”弟子70级时可以开启的一个隐藏技能,作用非常简单粗暴,就是在副本结束、其他游戏角色死亡、部分特殊NPC死亡……等等时候,进行一次“偷窃”行为。
和一般的“摸尸体”行为有些相似,但并不是完全一样。不过,限制也是有的。被绑定了的道具无法被“妙手空空”获取。
弄明白这点,李洵深呼吸。
也不能怪人家。他心想。
技能是游戏公司设置出来的,玩家用了那是在规则下面行事,和一般被唾弃的“大号把小号骗去野外杀”有本质不同。
但这不妨碍他不爽。
不爽到后面见到“走马轻风”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杀了上去。
青霄剑阁是以速攻为特色的门派,伤害极高,身法、体术则略有薄弱。
摘月楼则算是青霄剑阁的极端版本,有些类似于一般定位中的“刺客”。在蓄力之后可以爆发出比青霄剑阁更加大的伤害,身法也更加灵活,同时全部都是脆皮,血量还不到青霄剑阁的三分之二。
除此之外,他们有一个门派特色技能,隐身。
前面说的“蓄力”基本也是在隐身情况下出现的。他们可以悄无声息地潜伏到目标身边,完成大招之前的读条——基本只对NPC有用,哪个好玩家不记得看右上角的标志、发现不了身边多了一个人?
总得来说,基本上,摘月楼弟子才是那个暗暗袭击别人的人。
不过那一天,李洵给了“走马轻风”全新的体验。虽然他攻上去之后,后者很快反应了过来,但还是没比得过早有准备的李洵,不过半分钟就倒在了地上。
第273章 网游(3)
在野外死亡之后,玩家们有两种复活方式。
回到最近的城市复活点,或者静静等待读条。
李洵记得很清楚,那天“走马轻风”选择的是后者。因为他还给李洵发了一串省略号,问:“我偷过你的东西吗?”
李洵冷酷地回答:“是。”
走马轻风:“哦。”
李洵静静地看着他的“尸体”。
走马轻风:“呃,你不,摸尸体吗?”
李洵:“……?”
走马轻风:“可能可以把我之前偷走的东西摸回去呢?”
很有逻辑,李洵想了想,却还是拒绝了:“绑定紫装,要么你已经卖了,要么你已经用了。”无论哪一种情况,他都不可能再拿回来。
这一番说法比走马轻风原本的考虑更加有逻辑。地上的紫色衣服小人慢吞吞地“哦”了声,紧接着,李洵就看到他弹跳起来。
再下一秒,自己眼前的页面变成了一片红色。原来在复活的第一时间,对方就对他发动了攻击。
李洵脑子懵了一下,好在他当时已经算是练了出来。就算思绪上还没有反应过来,手指却已经本能地落在攻击按键上,开始与“走马轻风”你来我往。
都不是坦克职业,两人之间的第二场便也结束得很快。
倒在地上的依然是“走马轻风”,这似乎让他有一点儿郁闷,又给了李洵一串省略号。
他无语,李洵同样无语,说:“兄弟,是你来杀我,我还没说什么呢。”
“走马轻风”回答:“我之前没有杀过你,但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就被你杀了,当然要报仇。”
李洵:“喂喂,你想清楚没有,什么叫做‘没有杀过我’?你抢走了我的东西好不好!”
“走马轻风”:“游戏策划的账号是@xxxxx,请。”
李洵:“……短时间内第二次死亡的读条时间是三十秒。你先读着,我走了,拜拜。”
他果然是转身就走,不打算继续和“走马轻风”纠缠。却没想到,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那以后,只要在野外看到他,“走马轻风”就会冲上来。李洵最开始还不算很在意,只把这当成游戏里的一部分。到后面,却微微烦躁起来。
尤其是那会儿,他还没有现在这样的固定副本团。每一次打副本,都得要随机与人排队。结果好巧不巧,有一天晚上,他又排到了“走马轻风”。
李洵的第一反应就是直接退出,结果队长已经手快地选择了“传送”。李洵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页面变化,转眼就进入副本当中。
每天下本的次数是有限的,即便是他和“走马轻风”有旧怨,李洵这会儿也把所有的烦恼都压制住。直接跳车太不道德,不符合他的性格。
当然了,如果跳车的是另一个人……看着屏幕上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的紫色身影,李洵暗搓搓地想着。
奈何他预料中“走马轻风同样不想面对我,很不给面子地直接离开了”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甚至在这次的副本里,两人还再现了当初让李洵觉得十分默契、希望与对方添加好友的合作。
不过,前一次他是高兴,这一回他就是郁闷了。等到后面的开箱环节,李洵分配到一个功法的时候,他近乎是本能地直接选择了“学习”。
在《登仙》里,“学习功法”是有一套特定动作的,于是在场所有玩家都知道他做了什么。队长十分惊讶,问:“我还想说呢,刚才那本功法挺适合我们门派的,能不能出给我。在门派频道喊一喊,价格能比在外面多100金左右。”
李洵心中暗暗想,我也知道啊,但那不是怕非但赚不到这100金,还把本钱一并搭进去吗?回答的时候则说:“正好有用。”
近乎是同一时间,“走马轻风”也开口了,似乎对李洵前面的做法十分无奈,说:“我入队的时候就说过了,不会在里面用‘妙手空空’。”
队长:“嗯,是说过。”
李洵:“……”
队长:“呃,你们两个难道之前有什么……”
“走马轻风”没有在说话,而是指挥着游戏里的小人做了一个无奈的摊手动作。
“我那个时候刚刚学会技能,想着找个地方试一试,结果给他撞上了。”他说,“结果到了后面,他见到我就上来杀我。”
李洵不得不给自己正名:“本来杀了一次就得了,结果你后来又扑上来,我不得反击一下啊?”
走马轻风:“你反击次数多过头了吧?到现在,你杀了我五十多次,我只杀了你二十多次。”
是的,野外遭遇战的时候他也有胜利的时候,只是次数实在不多。
还是走马轻风:“就因为老是碰上你,这段时间我升级的速度都慢了。”
每次被杀之后,玩家都会掉落一定的经验。次数一多,可不是得直接掉等级?这也才有了平常的“刷成白板”的说法。
除了经验之外,装备也会掉落。不过从头到尾,无论是李洵还是“走马轻风”都没有在这方面趁人之危的意思。往往是他们自己读条复活之后,就把自己前面掉下来的东西捡回去。
期间如果有碰到其他想要上前捡便宜的,另一个人还会帮忙阻止一下——最先做这事儿的是“走马轻风”,看到他驱赶其他玩家的时候,李洵自己都有些惊到了。他当面没有说什么,感谢更是无从谈起。后面却也有了这样的默契,杀了对方之后守着对方的尸体,一直到对方马上就要复活、确定不会有别人捡漏了,他才会用“瞬移符”离开。
几句对话下来,队长大概明白了两个人之间的恩怨。
她也无语了,说:“你们既然这么喜欢打架,那为什么老是要在野外?又麻烦又耽误事儿的,直接去南都不行吗。”
走马轻风:“不是啊,你没弄明白,我没有喜欢和他……”
李洵:“行。”
“走马轻风”停顿了片刻。
“行。”李洵觉得自己从对方的嗓音里听出了一点咬牙切齿的动静,“去南都。我倒要看看,没有你提前袭击,你还能赢几次。”
队长:“嗯嗯,这就好,加油!”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的玩家,在他们三个人说话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退队了。而在自己的建议被采纳之后,队长也解除了自己的职务。
新的“队长”头衔被随机到“走马轻风”头上。两人从那会儿的副本进入地点“九重塔”离开,路上,李洵突然看到自己的ID前面多了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黄色的称号,“手下败将”。
李洵:“……”
他当时也玩儿了很久游戏,自然知道,这个颜色的称号是“走马轻风”用队长权限给他设置的。
他可不会惯着对方,当即便退出队伍。然后,直接把自己对对方的备注改成了“手下败将”。
对着四个字欣赏片刻,李洵突然十分遗憾,游戏里的对话频道竟然不能发送截图。
但他又实在有点想要给“走马轻风”看看自己的最新成果,于是李洵用一种很不经意的态度问:“要不要加一下好友——我是说,游戏外面的。”
“走马轻风”明显意外,在频道当中“啊”了一声。
李洵被他叫得自己也意外起来,赶忙给自己的行为打补丁:“咱们一天天打着,其实挺耽误事儿啊,要不然以后约个固定时间,谁也别影响谁做其他任务。”
“走马轻风”的心情似乎是复杂了起来,想了片刻,和李洵说:“我有另一个方案,你听听看。”
李洵:“你说。”
走马轻风:“你多杀了我二十一次,你让我杀回来,以后我绝对不和你见面。”
李洵:“……”
李洵:“不是,我刚才以为你就是随便说说,合着还真记得呢?”
走马轻风:“嗯哼。”
李洵冷笑:“想杀回来?下辈子吧,手下败将!”
走马轻风:“呵呵,手下败将……”
两个人写做争吵,实际上却是小学生斗嘴。
这么一路斗到比武台,看完NPC的介绍之后,两人直接选择了进入。
与野外相比,在这儿比试的好处的确很多。起码经验和装备都不用掉了,再有,如果选择“对外开放观看”模式的话,其他玩家也可以直接进入页面观看比赛。如果目标定得再高一点,玩家还可以直接在这个页面里直播。很多《登仙》当中很有名的主播,就是以此为起点开始活动。
不过,无论是李洵还是“走马轻风”,都仅仅是想要对方不要那么嚣张而已。
两人就这么开始了第一次比武。然后,后面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
到现在,李洵感觉他们两个虽然嘴上没说过,实际上却已经把对方看做朋友了。
第274章 网游(4)
点开页面才发现,“走马轻风”和“春不留”没有开启外人观战的模式。
李洵略有遗憾。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这两人的职业搭配挺有意思。一个高攻脆皮,一个高防坦克。“走马轻风”没办法像平时对付自己一样,拿一套连招直接干掉他大半红条。“春不留”那边呢,也受身法限制,很难直接锁定身边的刺客。
他们在一块儿,主打的就是一个“磨”字,只是不知道最后磨死另一方的是谁了。
要让李洵来判断,应该还是刺客赢的可能性更大。技术水平摆在那里,“走马轻风”可一直都是他们服里业余竞技排行榜上前几的存在。
至于榜上的第一嘛——
李洵把排行打开,又关掉,心态很好。
都说了,他之前考试周,有段时间没登游戏,名次掉下去了也很正常。
抱着这样的良好心态,李洵在给“走马轻风”留了个言后,自己加入比武台。
他选择的是“擂主”模式,又设置了“同等级可参与”。这么一来,所有和他级别一样的玩家都可以前来挑战,只看谁手快。
作为排行里的常客,李洵知道自己的ID对其他人来说应该挺有吸引力。果然,近乎是在他的比武台页面加载出来的同时,对手也来了。
青年仔细去看,心头了然:“五仙门。”
“五仙”两个字,听起来冠冕堂皇,实际却是指蜈蚣、蝎子一类毒物。以故事背景来说,仁心谷弟子捉的蛊虫正是来自他们这儿。两边一正一邪,算是江湖闻名的死对头。
——仁心谷弟子对上五仙门弟子,治疗能力减半,攻击能力加倍。反过来也一样。
因为这个,早年很多队伍都会在进副本的时候特地补充一句“不要五仙”。毕竟医生职业是少不了的,五仙却是有没有都没区别。
五仙弟子由此度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依然是在版本更新、“危急关头各大门派摒弃前嫌、共同对敌”的设定出来以后,结队进入副本时仁心谷治疗时不会对五仙“另眼相待”了,情况才有所好转。
再有,那会儿五仙玩家们也发掘出了这个门派在比武台上的独一无二之处。1V1时或许还不太明显,但要是到了3V3,甚至5V5的时候,五仙历来就是仁心谷外的第二个让对手玩家们集火的对象。有时候,优先级甚至要超过后者。
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苟到最后了,五仙玩家死前留下的蛊虫突然发作,把人一波带走。
很清楚五仙门在这方面的优势,是以当下虽然是1V1,李洵依然提高了警惕。
等页面倒计时清零,他直接操控角色提剑找上门去,还灵活地绕开了对面五仙开局便放出的第一个小技能“虫雾”。
要是被碰到了,最初还不会觉出什么问题。可等时间推移,红条渐短,它的威胁性就会展露出来——说白了,这其实是个DEBUFF,并且会随着玩家的血条降低而逐渐增加伤害性。
如今成功躲过去了没错,但李洵并未放松警惕。看对面五仙的姿势就知道,在自己躲避的那短短间隙当中,对方的第二个技能也已经搓出来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
李洵一边瞄自己的状态栏,一面飞快地按下一串组合技。霎时间,整个屏幕都被青光笼罩,正是青霄剑阁的招牌攻击技能:“九天揽月”。
五仙弟子被他击中,血条霎时间下降。不过,在红条过了中间点的时候,又有隐隐上升。
李洵“啧”了声,心头浮起些许了然。果然,这会儿再看自己的血条,竟是在五仙弟子什么都没有做的情况下短了一截子。
“子母虫”。
当五仙弟子成功将子虫种到对面玩家身上,一旦他本人受到的伤害达到了一定程度,子虫就会汲取对手的血液来滋补母虫。
“大意了啊。”李洵喃喃自语,觉得自己到底是有段时间没有玩儿过了,手生。要是以眼下的状态去找“走马轻风”,十有八九要被对方直接撂倒在台上。
这么一看,对方如今和其他玩家缠在一起,倒是一桩好事了。
他心思转动,手上动作始终没停。又过了半分钟,比武台NPC走了上来,宣布:“胜负已分!请两位大侠握手言和!”
赢的自然是李洵。就算手生了,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五仙就能干掉他的。不过,他也承认对方水平不错。
就是不如自己。
五仙登出了,后面进来的是一个“蜀门客”。
那之后,又有金吾卫、蓬莱仙门弟子……“走马轻风”的消息发过来时,李洵已经赢了足足五场。
他自觉感觉找回的差不多了,便欣然退出“擂主”模式,接受了对方的1V1邀请。
一身青衣的“江不渡”和一身紫衣的“走马轻风”出现在同一个页面里,头顶就是比武台的倒计时。语音模式接入,李洵笑道:“好久不——”
“见”字还没说出来,倒计时归零,“走马轻风”身形消失。
“开局就隐身啊。”李洵嘀咕,“又不是看不到你。”
“能看到。”耳边传来一道清朗的嗓音,“但你锁定不了,只能被我锁着。”
李洵:“哼哼,真的吗?”
说完这句,他身形一闪,直接到了比武台角落。
和“走马轻风”打了那么多,李洵对对方的连招习惯再清楚不过,同样也有了一套对付的法子。
虽然摘月楼是个远程门派,平常野外、副本里就不说了,比武台的长宽可是彻彻底底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但是,离得远一点,总比离得近了难抓住。
跑到边角之后,李洵并未停留,而是直接开始跑圈。
只要跑得足够快,“走马轻风”的第一套连招就算是废了。而只要废了,一个小脆皮,还怕自己奈何不了他?
李洵心头愉快,似乎看到了自己把“走马轻风”锤倒在地,再在他身边放烟花的样子。也是这会儿,对方的隐身技能失效了。
语音里传来对方长长的抽气声,听起来便非常不愉快。李洵愈发笑眯眯了,操纵“江不渡”往前——
被“走马轻风”的大招打了个正着。
“哈哈。”语音里的抽气变成了大笑,“怎么回事,刚才不还是很得意吗?”
李洵:“……”眼睛眯起一点,想明白了。
就像他熟悉“走马轻风”,对方同样熟悉他。
知道只要自己在隐身状态,李洵就不会靠近,于是干脆把这当做陷阱。
李洵当下完全可以想到,隐身的大多数时候,“走马轻风”压根没有在搓技能,只是专心看他跑路。等到时间快要结束了,他才开启大招读条。又在李洵过去的时候,正好将他集中。
“不错嘛。”青年完全来了兴趣,“最近练了挺久?”否则的话,就算有计时器,也很难把这一套搞得那么丝滑。
“走马轻风”却否认,说:“没,最近考试呢,你不是也一样?”
“哦哦。”李洵记起来了,对方曾经说过,他也在读大学。
再具体的,他们倒是都没多问。网友嘛,还是得把持一下距离感。
“现在呢,”李洵随口道,“考完了?”
“还有一门,明早。”
“那你现在还来游戏。”
“看到你上线了。”对方似乎笑了一下,“本来想打个招呼,结果到了南都才发现你不在。”
李洵:“……”
他又“啧”了一声,想到自己之前碰到的事儿,因与“走马轻风”交战而有的痛快感没了,剩下的只是心烦。
对面的青年听出一些,问:“怎么了?”一顿,“难道考试的时候没有发挥好?”
“不是。”李洵否认,“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说过的那个仁心谷吗?她哪儿来的那么多精神,怎么到现在还缠着我。”
“走马轻风”明显意外,“她啊……”
李洵沉默片刻,狐疑:“你是不是已经把人忘了?”
“走马轻风”承认:“嗯,好像是听你提到过。你之前还说呢,要想个办法让她别继续缠着了。怎么,没想出来?”
李洵叹了口气。有点没面子,但还是承认:“对。”
“走马轻风”笑了,“你就是想太多,就算真红名了能怎么样?被逐出师门?”
李洵冷静地:“会让我之前几个月的门派任务都白费掉。”谁让“采薇”是仁心谷弟子。
“走马轻风”又抽气,承认:“那是有点麻烦哈。要不然这样,你发个追杀令?”
李洵:“……”
李洵:“你接了,从我这儿赚一笔?”
与青霄剑阁不同,摘月楼的江湖立场算是“混乱中立”。换句话说,杀了仁心谷弟子也不会掉门派声望。
“走马轻风” 又笑,“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你考虑一下呗。”
李洵礼貌地:“不用。”
走马轻风:“你也太善良了吧?”
“倒也不是,”李洵给自己澄清,“主要是想到钱给你赚了,我就浑身不舒坦。”
说这话的时候,屏幕里,紫衣服的小人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李洵操纵“江不渡”在他面前半蹲下来,选择角色动作,去捏地上人的脸。
“走马轻风”发了一串儿问号:“???什么毛病。”
李洵理所当然:“这两天更新的新动作啊,你难道没看?”
走马轻风:“……”
紫衣服的小人又从原地跳了起来,气势汹汹:“再来!”
第275章 网游(5)
李洵是六点半开始和“走马轻风”1V1,往后一个半小时,两人都没有从比武台出去。
他们也不全是打。游戏角色来上一场,两人就再聊上一会儿。关于现实的信息提得不多,却也不是没有。
比如“走马轻风”十分羡慕地问李洵,“既然放假了,你这两天就回家了吧?”
李洵坦然:“没。”说了自己留校的事情。
“走马轻风”有点意外,“八月,比赛?”
李洵简单道:“对,我们专业的。”
“走马轻风”若有所思。
李洵狐疑:“你网掉了?怎么那么长时间不说话。”
对面的青年:“……”微微无语,含混回答,“没,就是想到一点儿事儿。”
李洵笑了:“想得那么认真?——我说,你明天还要考试呢,现在玩儿游戏没问题吗?”
对面青年言简意赅:“开卷的。”
李洵不多说了。能开卷,应该就是毛选、近代史一类课程,的确问题不大。
这么一来,他心头也没了把人带坏的负罪感,直接问:“那八点走不走北冥山?”
“行。”对面青年回答,“到了地方组人?”
李洵:“从我们帮会里叫吧。”
“好。”
两人说定,而后就又开始在比武台上磨叽。
边聊边打到七点五十多了,他们才从台子上出来,直接奔赴副本入口。
帮派里的其他人已经在等了。因平时合作次数多,这会儿见了“走马轻风”他们也表现得十分熟悉,与他打招呼:“轻风,好久没见了。”
“哈哈,好久没见。”
“最近大家都要考试吧?”
“这个时间嘛,肯定的。”
“我就不一样了,”队伍里的仁心谷“郢中白雪”苦哈哈地抱怨,“一天24小时,随时迎接来自公司的召唤。”
其他人登时同情她:“这就是工作党吗?”
“郢中白雪”在玩家的操控下摊手、叹气。
“没事。”李洵安慰她,“我们迟早也有这么一天的。”
其他人:“……怎么办,被不渡说得伤心了。”
一群人嘻嘻哈哈,只等八点到来、副本开启。
眼看时间越来越近,李洵心头暗暗松一口气。到这会儿“采薇”都没来,是不是说明自己又要度过起码半小时不被纠缠的时光了?
他考虑很好,偏偏最后关头,“郢中白雪”惨叫一声:“完——蛋——了——!”
语音频道里,其他人都被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回事?”
“郢中白雪”用虚弱的语气回答:“刚刚!就刚刚!老板给我发消息,说甲方把新意见提出来了,要我现在修改!半小时以内发给他!”
她崩溃,队伍里其他人也挺崩溃:“啊?现在?”
“郢中白雪”给众人道歉:“实在太不好意思了,我……这,唉!”
众人无奈,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好了好了,你去加班吧,也不容易,我们再找一个仁心谷。”
“郢中白雪”又是一连串儿“对不起”,这才退出队伍。留下的人面面相觑,队长“留笙”重新打开帮会频道,在里面喊:“北冥山5=1,仁心谷来!”
等了片刻,得到的回复基本都是“已经有队了”。
想想也挺正常。他们帮会虽然不走纯战斗风格,但能长期留在里面的基本都是挺有追求的玩家。又正好是北冥山开启的时间,能找出一个有空闲的才不容易。
“没办法了。”队长头疼,“咱们试试在公开频道招募吧。”
以他们的配置,想找人还挺容易,只是不能保证对方的水平。
其他人纷纷在频道里扣1,李洵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了,可有可无地一并扣1。
这时候,帮会频道刷出来一条新消息:“我来?”
“啊?”队长在语音里愣神,“92级仁心谷,她来什么来?”
李洵听着那句熟悉的“92”,眼皮一跳,心头不妙预感攀升。
点进去一看,果然是熟悉的两个字,“采薇”。
不用他开口,“走马轻风”已经在语音里说:“开玩笑呢?9级,根本进不了副本,是新来的吗?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李洵默默给他点赞,这时候,队长又讲话:“说是她可以借个号。”
“那她会用高级号的技能吗?”那个李洵熟悉的清朗嗓音还是不赞同,“还是世界招募比较好。”
队长叹气:“毕竟是帮会里的人,我们平时就会带一带的。要不然这样,就试试,不行的话咱们再换人?”
“走马轻风”明显无语。明面上没在说什么,私下却给李洵发了一串儿省略号。
李洵也回了一串儿省略号。紧接着,“走马轻风”的文字消息来了,问他:“是不是那谁?”
李洵:“对。”
“退队吧。”对方提议,“咱们另外组队。或者今天就不刷了,回南都。”
李洵想了想,“找个理由?”
“嗯……”青年想了片刻,“我舍友说明天还要考试,禁止我继续打游戏。”
李洵笑了,“我们宿舍网断了?但这也不能继续干别的。”
“走马轻风”撺掇,“那就不干了呗。要不然,咱们连麦看电影?最近有一个片子上了流媒体,感觉还不错——等一下,白雪又上线了。”
李洵看一眼队伍页面,果然,“郢中白雪”又加入了进来。
“她老板良心发现了?”对面青年明显乐了,“行吧,不用继续想办法救不渡大佬于水火了。”
李洵心中一动。虽然早前也有这个想法,但到现在,他才算是完全确定,“走马轻风”一开始的反对正是因为自己。
在被烦恼纠缠的时候,得到这么一份关怀,感觉还真不赖。
他笑着回了一句“那可真是多谢轻风大大了”,随即在弹出的进入副本确定键上选择了“是”。
很快,页面开始加载,众人眼前的场景从北冥山上来到北冥派内,正对应了前面“中原门派齐上北冥魔教”的剧情。
众人都是打熟了这个本的,不用队长多安排,金光寺弟子“不吃香菜”已经冲到第一阶段BOSS面前带着人兜圈,其他人则抓紧时间清理小怪。
“郢中白雪”跟在“江不渡”身后,尽心尽力地给他加血。
李洵最先并未太留意这点,直到“走马轻风”开始疯狂在队伍频道里发“+++++”,他忽然意识到,那脆皮刺客的血量已经快掉完了。
甚至不光是他。除了自己的血条是满的,其他人的血量多的只剩下一半,少的就像是“走马轻风”,已经……
嗯,回副本入口了。
队伍频道的一串儿加号成了问号,“走马轻风”直接不客气地在语音里问:“白雪,你怎么回事?要是还要加班,就别来打本。”
同时,又有一条新消息被私发给李洵。他一边放群攻招数继续对付小怪,一边扫了一眼,上面的文字正是:“我怎么有种不详的预感。”
李洵没有回复,心里却道:“不光是你,我也有。”
“郢中白雪”慌慌张张地在频道里道歉,“不好意思,后面不会这样了。”
还是打字。队长见了,用语音回复,“得注意啊,仁心谷120级的群疗招数‘枯木逢春’你找找,是个绿色的技能。”
得了,这下子不用预感,李洵心里直接确定。“走马轻风”也直接在语音里开炮:“什么意思?这个人不是白雪?”
“郢中白雪”回答:“抱歉……”
“走马轻风”明显是深呼吸了一下,又问:“留笙,你不会真找了一个连技能都不熟悉的人来跟着下本吧?想团灭你直说行不行,不要浪费别人时间。”
队长:“轻风,你别这么说。我前面也提了,帮会里是有老带新传统的。”
“走马轻风”明显不屑一顾:“传统?我怎么不知道,之前也没见你们这么热心啊。”
队长:“你不是我们帮会的人,可能是不太了解。”
“走马轻风”彻底无语了,“行吧,我不是你们帮会的人,为什么还要跟你们一起打本?”
说完这句话,他直接退出了北冥山。同时,李洵又收到了对方的私信:“南都or电影?”
李洵回答:“or.”
青年:“……”
李洵笑了,“到底什么电影那么好看啊?行,连麦陪你。”
青年:“什么叫‘陪我’,这可是你该付的谢礼。”
李洵从善如流:“没错,轻风大大对我这么关照,我肯定得好好表现。”
青年:“哼哼。”
李洵笑着又回了一句“开个房间等我”,而后切回队伍语音频道。
里面正在炸锅,队长十分难以置信,“他就这么走了?不渡,你到底从哪儿找的这么没有大局观念的人?”
李洵则回答:“帮会里是有老带新的传统,前提是新人掏钱请老人陪练,‘采薇’请你们了?”
队长:“……”
队长:“你那份钱她也给了,就是说和你有点儿小误会,等副本打完出去了再给你。”
“不用了。”李洵礼貌地说,“我觉得这么友好的帮会风格不是很适合我,回见。”
说完这句,他也登出了副本,顺便退了帮会。
第276章 网游(6)
“走马轻风”说的电影是部悬疑片,李洵之前就见过名字,只是并不清楚其中细节。
“那就好。”听他这么说,“走马轻风”明显放松了不少。李洵听到对面传来了一阵“哗啦啦”的动静,还有饮料罐子被打开的轻微气声。
他又是忍不住笑,说:“你还准备挺充分啊?”
“走马轻风”承认了,还大大方方地问:“要不要给你分一点?”
李洵知道他是玩笑,但也配合,问:“好啊,怎么分?”
“走马轻风”给他拨了个视频请求。
李洵一愣,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
他是真没打算过和网上认识的人发展出牵扯现实的关系,这点从他把现实、网络身份分成完全不相干的两个账号就能看出来。
但是,“走马轻风”刚刚的确帮了他,为此还算是和“留笙”她们撕破脸……
李洵抿了抿嘴巴,点击了“确认”。
他的电脑速度果然很快。鼠标落下去之后,没有任何卡顿,青年直接看到了另一边的画面。
然后,他又乐了。原来“走马轻风”本人并没有出现在屏幕里,显露在李洵面前的是一堆各种各样的零食、一罐红色可乐,还有一个抱着便利贴的小蓝。
便利贴上写着三个大字,“江不渡”。
李洵一边笑一边摇头,不忘点评:“字不错。”
“走马轻风”明显得意,声音从镜头之外的地方传了过来,说:“那是,我小时候得过市里硬笔书法的一等奖。”
李洵非常配合地发出“哇”的惊叹,又夸他:“不愧是轻风大大,这么厉害!”
青年:“……虽然我挺喜欢这个称呼的,但你不会是叫上瘾了吧?”
李洵“羞涩”地回答:“这不是看轻风大大又帅又厉害,还对我这么好,特别感动吗。”
“走马轻风”听得又开始笑。李洵虽然看不见他人,但能从那些零食的颤动中感受到一些。
比如:“看来轻风大大宿舍条件不太行,桌子竟然还会抖。”
“走马轻风”十分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李洵很确定,自己听到了一声嘀咕:“怎么回事,下面垫的纸呢?”
两人说笑了一阵,屏幕上的电影也开始了。
片子的确不错,没一会儿,李洵和对面的青年都沉浸了进去,专心思考案件背后的凶手究竟是谁。
就是其中一直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让李洵有点分心。
他忍不住往屏幕右下角的小窗口看了一眼,里面依然是那几包零食,还有小蓝牌“江不渡”……嗯?怎么感觉塑料包的数量变少了?
青年凝神细看。
见到旁边摸索过来一只手,迅速地抓走一包薯片,然后:“咔嚓咔嚓。”
李洵:“扑哧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突然,“走马轻风”莫名其妙,“怎么回事?”
李洵说:“你就那么喜欢吃这些?”
“走马轻风”随意道:“饿了。”
李洵意识到:“没吃晚饭?”
“走马轻风”承认了。但听语气,他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李洵“啊”了声,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以他们两个的关系,贸然说“这可不行,还是得吃”不太合适。
他踟蹰片刻,到底不曾开口。只是“喜欢吃零食、喝碳酸饮料”的印象一点点被他笼到“走马轻风”身上,一个经典宅男形象出现在李洵脑海中。
不过,经典宅男的手指会和“走马轻风”一样修长吗?
回想着刚才从屏幕里一闪而过的画面,李洵微微沉思。
这时候,电脑里的案件调查也进入下一个转折点。
此前一直坚称自己并没有遇见受害者、仅仅是凑巧从路上经过的男主在律师的言语之下,情绪出现了第一次崩盘,说:“是,我见过他……”
走马轻风:“咔嚓咔嚓。”
律师开始要求男主重新回忆整个案件的经过。男主明显经历了痛苦的挣扎,接着,一个与之前有些相似,主要发展却完全不同的故事在律师和观众面前铺展开。
走马轻风:“咔嚓咔嚓。”
原来男主不仅仅遇到了受害者,还与对方的死亡直接相关。只是他并非主导,而是……
“哗啦哗啦”。
李洵听着声音,不由地又去看屏幕右下角。
不知道“走马轻风“有没有吃完前面的薯片,但对方已经把手伸向了下一包零食。
手指果然是和刚才惊鸿一瞥中一样漂亮,细长匀称,骨节分明。
大约是和李洵连麦久了,有所放松,他也不像之前那样匆匆忙忙地把手收到屏幕外面了,而是慢吞吞地将包装撕开,取出里面的虾条。
“咔嚓咔嚓”。
手指消失了片刻,重新出现的时候上面带着一点细细的粉末。它的主人对此完全不在意,又抽了一根虾条出来,还和李洵点评:“我感觉男主还是在说谎。”
李洵一顿,看一眼进度条,赞同“走马轻风”的想法,“剧情还有一大半呢。”
“哼哼。”对面的青年应了一声。听着他略显含混的声音,李洵思索、忍耐……最后还是忍不下去了,“你就不能好好吃点东西吗?”
“走马轻风”仿佛不理解他的话:“嗯?我不是正在吃吗?”
李洵说:“我是说,晚饭。米饭,粥,面条。”
“走马轻风”笑着回答:“你管我啊。”
李洵微微一顿,心想,自己果然不应该多话。
其他人都走了,宿舍便显得很空。其实还是原本那个狭小的空间,只是少了很多舍友们活动时会发出的声音。这会儿李洵能听到的,唯有电脑里不断冒出的台词,还有……
“咔嚓咔嚓,”屏幕那边的青年又抽了一根虾条,嗓音里依然带着笑意,“怎么不说话了?”
李洵语气微微发硬,说:“不好意思,是我太多事了。”
“走马轻风”听着,摸到零食袋上的手停顿了一下,语气莫名:“嗯?没有吧——哎呀,你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李洵眼皮垂下,心想,还能误会什么?
“走马轻风”用手指在镜头前面晃悠一下,“我是说,你真的要管我吗?那可不能光是管吃饭,其他事情也不能落下。”
李洵一愣。
其实还是没听明白对方的意思,但“不是嫌你多事”的言下之意他算听出来了。
气温重新回缓,电影里的男主也越来越放松、对律师更加信任,说起更多关于案发夜晚的细节。
“其他事?比如?”李洵问。
“走马轻风”想了想,坦诚:“没想好。就是我们宿舍前天晚上说到这个了,是有个什么事儿都不找你、从来不会吃醋但也不会上心的女朋友好,还是有个事无巨细守着你、你做什么她都要看看情况的女朋友好——我当时觉得前一种情况压根不叫谈恋爱啊,不过后一种情况也有点儿超过了。多大人了,又不是小学生,什么事儿都得让人看着。
“不过,做事情的时候有人问两句,这种感觉应该不错。”
李洵咳了声,瞄一眼屏幕上的零食堆。
“走马轻风”仿佛知道他在做什么,笑道:“可别看我啊,小学生才不会有这么多吃的。”
李洵:“好吧,你说得对。”
“走马轻风”轻飘飘开口:“你难道不应该讲,‘我是个男的,为什么要拿女朋友来跟我举例子’。”
李洵干巴巴:“好像是应该……”但是他有种直觉,真这么接话了,肯定就被绕到“走马轻风”的逻辑里,多半要在里面打转半天,才能找到出口。
“不行,你怎么这么正经。”对面的青年开始叹气,“我都不好意思和你口嗨。算了算了,看电影。”
李洵:“……”看吧,他的直觉果然没有错!
“那可多谢轻风大大口下留情啊。”他笑着说。
“那是,”对方很不客气地接受了这句话,“前面说到哪儿了来着?一般我不会这么想,但男主戏份都这么多了,要是最后告诉我他不是凶手,我肯定觉得导演在敷衍人。”
李洵知道,这番话是在讨论剧情,但也有“转开话题”的意思。他选择配合,同样开口:“思路是有道理的,看后面怎么展现吧。”
就这样,两人一边讲话一边看电影,转眼就到了十点多钟。
期间,李洵的通讯软件在不停地亮。他没点开看,却也能想到是谁在给自己发消息。
李洵一律没有理会。一直到电影结束,他心情平复得差不多了,才把软件打开。果不其然,从“留笙”到“郢中白雪”,再到帮会的帮主和其他长老,一个个都来问他为什么要退出。
其中,“郢中白雪”的一句话让李洵略有留意。
“不渡,我们真的不是有意的。是采薇说喜欢你,想要追你,我们被她说动了,想给她创造一个和你相处的机会。”
第277章 网游(7)
“喜欢”?
李洵垂眼片刻,手指在键盘上停留着,到底按了下去。
是挺不想理的,但人家都招惹到头上了,他再心平气和当君子,也不太符合李洵的风格。
“你能先和留笙把话对一对吗?”李洵打字,“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话发出去,不一会儿,“郢中白雪”回复了,先说:“不渡!你终于愿意理我们了。帮主他们都在说,有什么误会咱们说开就好,你还是回帮会来吧。大家都一起玩了这么长时间了,这次是我们的错,以后一定不会再有类似情况发生。”
又说:“但我们确实没有恶意。我说的是真的,留笙那边也是真的。本来她说想要追你,我们就是凑个热闹鼓励一下,但她又说想和你一起下本。我们劝她,你们两个等级相差太大了,你应该不会愿意带她。她就把咱们的帮规翻出来,说要不然就算是她付费请人。我们考虑了下,觉得这样你也不吃亏,这才答应。”
李洵:“……?”
李洵:“总结一下,还是收了她的钱帮她纠缠我。”
李洵:“你们知不知道自己这个行为和什么很像?”
这话出来,青年眼看着对话框顶端的“郢中白雪”变成了“正在输入中”。片刻后恢复,片刻后又变了回去。
反反复复好几次,李洵看得没耐心了,干脆直接去洗漱。
洗脸、刷牙的一套下来,再回电脑旁边,“郢中白雪”的回复终于来了,是:“不渡,你用得着说得那么难听吗?采薇只是一个喜欢你的女孩子,我们也是和你认识这么长时间的人了,有必要闹成这样?”
李洵把这话看在眼里,都有些懒得坐下,直接站在桌前打字:“我发现一件事。”
郢中白雪:“什么?”
李洵:“虽然采薇和你们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你们真算心灵之友,自说自话的样子一模一样。
“我给她说了多少遍别缠着,她不听。向你表示过她是‘纠缠’我,你继续帮她说话就算了,意思怎么还是我在无理取闹?
“看来惺惺相惜确实不看时间,只看人本身。你们挺配的,我就不掺和了。
“对了,麻烦转告一下留笙。她说采薇给我的那部分带副本费用后续会转给我,但现在我看到你们这几个ID就挺烦的,也不想收转账了。麻烦她随便买点火腿肠,喂喂附近的流浪狗吧。”
“郢中白雪”看着他这番话,先是有些发愣。等反应过来“江不渡”的言下之意,屏幕面前的人霎时间怒了,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打:“你什么意思!?”
消息发送——没法出去。
一个红点出现在她面前,毫无疑问是“江不渡”直接把她拉黑了。
“郢中白雪”起先是发懵,随后便气得头都在疼。再看看一边还在问发生了什么、“江不渡”是否回心转意了的群聊,她也不犹豫,刷刷刷便把自己和对面人的聊天记录转发过去。
“采薇,”发完聊天记录,她又在语音频道里劝,“我说真的,他这个态度,真的不配你这么上心。”
“采薇”没有说话。
群里其他人倒是纷纷开麦。有和“郢中白雪”一样,觉得“江不渡”表现太过分的。也有觉得自己一行今晚的做法是不合适,但“江不渡”实在反应过度了的。
“就算真的不想被采薇追,也不用退帮会吧?”
“帮主那边还在问……”
“以后再也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唉,先想想怎么给帮主回话吧。那边也说是给江不渡发消息了,但他一直不回。”
“就实话实说呗。”看了片刻群里的内容,“郢中白雪”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初他才七八十级的时候就加入咱们帮了吧?好多前期副本还是帮主带着他打的。这就走人了,也真是……”
“白雪,”另一道女声在频道里响了起来,细细柔柔的,里头带着满满的愧疚,“你不要这么说不渡了,都是我的错。”
“郢中白雪”把这话听在耳中,微微一顿,到底叹气。
“你就是脾气太好了。”她说,“这才被这么欺负。”
“采薇”沉默了片刻,说:“我只是喜欢他,但是真没想过把事情闹成这样。刚才看了一下,他还是没上线。给他发加好友的申请,他也没有理我。等明天吧,明天他来了,我去给他道歉。”
“郢中白雪”抽一口气,“道歉?采薇,你……”
“采薇”说:“你们本来都是朋友,要不是我,他不可能退帮会,也不可能这么和你讲话。没事,我来处理。今天挺晚了,你们都先休息吧。”
“郢中白雪”心情复杂,频道里其他几个人也都有点无奈。
“留笙”思前想后,还是劝了一句:“没必要,真的。他的态度咱们都看到了,你去道歉他八成也不会接受,反倒会更凶你。游戏还有很多好玩儿的地方,不用在其他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采薇”仔细把这话听完了,这才又一次开口,说:“留笙姐,我就是想让自己心里过得去一点。他接不接受都是后话,重点是我去不去做。”
“留笙”也开始叹气了,“唉,行吧。真不明白他怎么想的,被人追还不高兴吗?”
尤其“采薇”脾气好,花钱又大方。一个等级不高的账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入他们的圈子,绝对是和她这段时间砸给帮会的钱有关的。
“留笙”有时候都想说,富婆妹妹可不可以不要把性别限制得那么死。可惜“采薇”还真是一心一意地追着“江不渡”,说她当时被追杀的时候特别着急又无助,“江不渡”却从天而降,她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打的,直接就让追杀她的人没了影子。
只是这一下,“采薇”就心动了。可惜的是,她心里的大侠还是没有为她停留。
“可能他正好不喜欢我这个类型吧。”细细柔柔的女声回答。
“哇,他‘不喜欢’?”之前被安排拉怪的金光寺弟子“不吃香菜”发话了,“作为一个男性,我很负责任地判断,正常情况下我们就算真没什么感觉,他不会像他那样的。所以,我怀疑——”
留笙:“怀疑什么,不要吞吞吐吐。”
不吃香菜:“他不会是GAY吧?”
留笙:“噗!”
郢中白雪:“噶?”
采薇:“呃……”
采薇:“我觉得不会啊。香菜不要这么说。”
不吃香菜:“你的文字,还爱他。”
采薇发了个“哭泣”的表情包,心里却想,他真的不可能是GAY。
否则的话——
坐在电脑面前的人微微一顿,无数思绪翻转,最后化作一句“卧槽”。
声音很轻,没有被麦克风收进去,群里便完全没人听到这句不符合“采薇”温柔柔弱人设的动静。
“要真是GAY,”操纵着仁心谷弟子账号,在地图角落打坐的人心想,“这也太……太恶心了吧我卧槽!”
客观上说,他也知道性取向自由。可一个GAY,缺钱了就在游戏里假装异性恋,和无辜的女生看星星看月亮、谈人生谈理想,把人家的钱骗走之后就拉黑,之后继续在游戏里当“大神”……
不行了。越是想,“采薇”越是觉得恶心,几乎想要不顾自己之前的计划,直接把整件事在群里讲出来。或者再进一步,到《登仙》论坛里曝光。
“忍住,忍住。”他深呼吸,小声和自己讲话,“光是论坛曝光有什么用?我得让他三次元社死。否则的话,怎么对得起瑶瑶姐?她为这个渣男伤心了那么久,还被PUA到到现在都不愿意报警,说他可能真的是一时急着用钱,之前并没有骗她……啊啊,还是好生气啊!”
……
……
没错,虽然用着女号、平时也一直以女生的身份示人,但“采薇”账号操作者其实不是女的。
他叫任舒,是个刚刚上完大一、开学就上大二的学生。之所以加入《登仙》,却并非是对游戏本身多感兴趣,而是想为自己的堂姐任瑶“报仇”。
任舒是在五一放假回家的时候发现不对劲的。那会儿他们家亲戚聚餐,从小就一直和他关系很好的任瑶也在。可和平时的温柔开朗不同,整个吃饭时间,任瑶都在走神,时不时地看手机。
光是这样也就算了,可后面任舒去上厕所,回来路上又碰到在给人打电话的任瑶。她不断地拨出一个号码,又不断地被提示“您拨打的账号正忙”。
任舒心想,这不是被人拉黑了吗?
再看看满脸写着难过的堂姐,他已经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人走到任瑶旁边,问:“瑶瑶姐,你怎么了,要不要帮忙啊?”
任瑶最先还是说“不用”。但任舒十分坚持,表现出了十足的关心。被弟弟这么看着、哄着,任瑶最终还是红了眼眶,与任舒说起自己遇到的事情。
“前段时间,”她讲,“我玩儿了一个游戏……”
第278章 网游(8)
任瑶玩的游戏正是《登仙》。
用她的话来说,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看舍友在玩游戏,觉得很有意思。后来被舍友说动,自己也在电脑上安装了客户端。
对PVP那些,任瑶都不感兴趣,只想当一个普通的生活流玩家。采药、搜集食材布料、学习各种生活技能……《登仙》在这方面做得的确非常丰富,任瑶本身也没有接触过太多游戏,于是虽然把网游玩儿成了单机,她也还是玩得有滋有味。
任舒说:“那很好啊!瑶瑶姐,后来呢?”
任瑶继续说:“后来我认识了一个人。是在野外碰到的,当时我碰到了一个BOSS,差点被打死,结果那个人来救了我。我们就加了好友,后面经常聊天,对彼此都有一点好感,”一顿,“可能是我单方面对他有好感吧?……正好,后面游戏周年庆,出了很多活动,他就带着我在活动里搜集道具,帮我凑了一个我特别想要的外观。我也很感谢他,所以买了他一直在攒的宝石送他。”
“宝石”是《登仙》里一种可以增加装备属性的道具,级别越高增加的比例就越大,堪称PVP神器。只是获取起来不太容易,要么是去找特殊BOSS赌概率,要么是从系统商店买低级宝石来合成。
前一种渠道省钱,费力。后一种渠道省力,费钱。
任瑶送给对方的是一颗已经融合好的六级宝石。系统商店自然没的卖,所以她是从其他玩家手里收来的,花了将近五千。
对她来说,这个价格算不上高。任家家底不薄,自家就有公司,所有孩子大学的生活费都在两万上下。拿五千块钱送礼物,对任瑶来说仅仅是迟一些买想要的包。
看到收到礼物的人高兴,她也就高兴了。
“那之前,他就是对我挺热心的吧。”五一的餐厅里,任瑶继续给任舒讲。两人已经不在走廊了,而是转移到了大堂角落的吧台。给各自父母发了消息,用的理由是任舒有些保研上的问题想向正好在读大三的任瑶请教。
说法很正当,两边父母都没有拦着他们的意思,所以任舒可以安安心心继续听姐姐讲话,“那之后,他对我就特别热情了。也给我送礼物、买时装。再后来,就向我告白了。”
任舒忍不住了:“瑶瑶姐,他套路你啊!”
任瑶苦笑:“我现在是知道了,但当时……唉,当时就是特别沉浸,也是因为对他有一开始的滤镜吧。现在想想,我也发现了,他送我的东西加起来价格还不到我送他的十分之一。”
时装再贵,一整套下来三位数也能打住了,装备却是个无底洞。
除了最开始那颗六级宝石之外,任瑶陆陆续续还送了对方四五颗六级,甚至是一颗七级宝石。光在这上面的花费,就将近五万块,还不算她给对方的时装外观。
“然后呢,上个月初,他突然给我说家里出了事,接下来得有一段时间不玩游戏了。我还关心他呢,想知道他碰到了什么。可他讲得含含糊糊的。我问了好久,他才说是家里有长辈住院了,他要去照顾。
“这是大事啊!我肯定不会说他不能去。再说了,我们那时候也不光是一起玩游戏,现实里的联系方式都有,平常在微信里讲话就行。
“他说不想让我跟着担心,所以没特别详细地和我说家里的事。但他一直表现得很累很疲惫,我就问他要不要帮忙……他说我也没办法帮忙,那么累主要是因为他又要上班又要到医院照顾人,一天到晚根本没有休息的时候。我就和他说,还是请个护工吧。他说没钱,我又主动说帮他请。”
“瑶瑶姐,”任舒忍不住感叹,“你是菩萨吗,这么明显的套钱话术你也往里跳?”
任瑶原本就难过,听到这话,眼圈更是直接红了。
任舒看在眼里,赶忙道歉:“姐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继续。”
任瑶苦笑:“你也觉得我很傻,是不是?……但我到现在都觉得,他拿了钱以后就不理我,是因为真的太忙了,不想再在我身上消耗精力。”
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这样子,任舒心疼极了,安慰她:“怎么就你傻了?是那人太狡猾!他不回你是吧,那咱们直接找警察,把钱追回来。”
任瑶没有接话。
看着姐姐低着头、手指捏着吧台纸杯的样子,任舒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堂姐还对游戏里认识的那个人渣有挂念!
果然,任瑶再开口的时候,就是说:“钱都是我主动给的,也没说是他朝我借,真的能追回来吗?……再说,万一他真的是最近太忙了呢。家里出事就算了,还要被警察找上门,是不是太为难了?”
任舒气得不行,又不想太刺激到姐姐,于是转变话术,问起渣男的具体情况。
心里已经开始打算了。姐姐不愿意给,他就自己把渣男找出来。到时候,就算真追不回来钱,也要让渣男付出代价!
“行吧。”任舒勉强说,“到底是个什么游戏,《登仙》是吧?魅力这么大。”
他仿佛是要转移话题、让姐姐不要老想着糟心的事儿。任瑶领会到这个意思,也配合弟弟的话锋,道:“游戏是很好玩,而且画面做得特别漂亮。唉,就是我最近本来就忙,心情又……也挺长时间没上了。”
她讲着话,还在手机相册里翻出自己找人截的图给任舒看。
任舒原本只是在感叹“漂亮”,等听说这种“照片”在游戏里也是一种产业,很多人会专门花钱找人来截图之后,他咋舌不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的好姐姐,难怪你会被渣男盯上!”
就算任瑶没说出更多细节,任舒也已经能推测出整件事的发展了。渣男最开始是“英雄救美”吗?得了吧,十有八九就是冲着他姐姐那一身时装去的。一个一看就有钱,还不太会玩游戏的女玩家,不就是送到眼前的肥羊吗。
“这个就是渣……呃,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任舒指着图上另一个反复出现的账号问。
“对。”任瑶回答。
任舒仔细去端详图上的身影,看到他腰间带了一把剑。又看到旁边印着带有两个ID的水印,分别是“江不渡”和“遥遥晚晴天”。
后一个一看就是他姐姐,前一个,应该就是渣男的ID了。
任舒继续问:“游戏里都有什么门派啊?”
任瑶给他介绍:“一共有十个,我是‘仁心谷’,就是医疗。还有擅长蛊虫的‘五仙门’,擅长机关的‘蜀门客’……”
“蜀中唐门。”任舒一下子笑了,“武侠小说里那个。”
“对,”任瑶也笑了,只是眼圈还带着一点红色,“这个游戏就是武侠风。还有‘金光寺’‘摘月楼’‘青霄剑阁’……”
任舒听到“剑”字,立马开口:“这个人是‘剑阁’?”
任瑶点头:“嗯。另外还有‘无上刀门’‘金吾卫’……这个是皇家势力。”
任舒:“原来如此!”
后面任瑶还说了挺多内容,但任舒都没太认真去听。
他仔细在心中过着已知信息。门派和ID都有了,一定要说的话体型也算个线索。但光是这些,想知道渣男身份还是太难。毕竟以他之前玩游戏的经验,一个游戏不得有大几十个服务器?
还是直接问吧。“那姐,你是在哪个服?听你说了这么多,我也有点想玩了,到时候咱们一起。”
“我?”任瑶抿了抿嘴,“我最近都不想玩了,没心情。马上又要大四,我爸才和我说,这个暑假就去公司实习。”
没成功得到答案,任舒一阵苦恼。可再开一次口,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目的明显。看瑶瑶姐对渣男心慈手软的态度,她一旦听出自己想干什么,就绝不可能再和他说出真正答案。
任舒只好自我安慰,不如他先查查,没准儿能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抱着这个念头,当天晚上,青年就成功地摸入了《登仙》论坛。
好巧不巧,正首页就挂着一个帖子,“今晚江不渡和走马轻风要上比武台!说是可以观战,有人要一起吗?”
任舒眼前一亮,立刻点进去看,见主楼写着:“职业选手咱们是比不上了,手速就给人限制住,但标题两位还是有普通人学习模仿的空间的。正好lz也是爬树门,之前就从不渡大佬哪儿学到了好多操作技巧,今晚一定得去看看。”
下面刷刷刷起了一串儿回复。任舒大致扫过,很多都是说“这两个人怎么又打起来了”“我们‘渔歌唱晚’第一cp,你们懂什么”“观战+1,到时候要不然直接拉个房间”……
青年“怦怦”心跳,一面想,自己能有那么幸运吗?一下就撞到正主。一面想,渣男就是渣男,瑶瑶姐还在伤心呢,他已经重新回游戏了!
第279章 网游(9)
虽然已经在心里把人骂了一遍,但任舒还是严谨地去查证了一番。
等到“爬树门=青霄剑阁”的等式在他心头落地,他终于算是确定了八成。ID一样,门派一样,体型一样,这要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剩下两成,则是在后面真正进入游戏,被“江不渡“救下来的时候得到了确认。
看着对方手起剑落、清理掉游荡在自己面前的野外BOSS时,任舒简直要被气笑。面对不同的人,“江不渡”用的手段都一模一样!
真无愧于他特地加了和瑶瑶姐一样的门派,又像瑶瑶姐一样把游戏里最贵的时装套在身上。
任舒花了好大功夫平复呼吸,这才能在“江不渡”解决完BOSS的时候上前,假装开心感动地和对方道谢。
“咱们加个好友吧。”他说,“要不是你,我刚刚肯定没了,必须得好好谢谢你。”
青年一边打字,一边心想:“你不是爱钱爱到连家里人都不要了吗?”竟然能拿家人病重来当骗钱的手段,“我现在直接给你,看你上不上钩。”
正琢磨呢,就见一身青衣的剑客在自己面前消失了。
任舒一愣。
发展出乎预料,他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拉着地图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看了一遍,确定“江不渡”是真的走了。
任舒百思不得其解,坐在原地愣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自己之前在系统商店看到过一个道具。
“雁过有痕”,使用后可以得到任意玩家的坐标。有次数限制,一百元宝一个,官方充值价格就是一百块钱。要是在玩家市场上拿金币换元宝,还能便宜一点。
任舒却不会是为了省钱去麻烦自己的人。他看了一眼账户余额,果断下手,甚至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儿买。
之前也没想到啊。“江不渡“在的帮会他查过了,不收低等级小号。原先是想等自己级别高了再申请加入,然后近水楼台。可现在,机会从天降。
青年摩拳擦掌。没一会儿,就跟“江不渡”在另一个地图偶遇。
“大佬!”他立刻把频道切换到“附近”,看自己的游戏角色在青衣剑客身边冒文字泡,“好巧,咱们这就又见面了。”
“江不渡”终于回复他了,但是只给了他一个问号。
任舒摸了摸下巴。怎么回事?难道这是打算欲迎还拒?
“我是刚才你在‘龙井湖’救的人。”一身粉色的仁心谷女弟子在“江不渡”旁边蹦蹦跳跳,“你怎么那么快就走了?我还在想要给你什么谢礼呢。”
想到刚才可能还是说得含糊了,当下,任舒干脆明确把“谢礼”两个字点出来。
“江不渡”看在眼中,冒了一串儿省略号给他,又说:“不用。”
任舒这下是彻底惊讶了。怎么回事,难道……因为在瑶瑶姐那里搞了一把大的,所以他想收手?
没那么容易。他既然要为姐姐“报仇雪恨”,就绝不会被这一点挫折打倒。
“用的用的。”仁心谷弟子继续在一边转圈,“大佬,我给你发好友申请了,你通过一下。”
“江不渡”又冒了一串省略号。接着,他竟然再次从任舒眼前消失了!
任舒看得目瞪口呆,难以理解,“我是要给你东西,又不是要吃了你,跑什么跑?”转而开始反思,“还是说我不该和瑶瑶姐进一个门派,他不会是看出什么了吧?”
要是渣男真会因此心虚、良心发现,倒是个不错的发展。可惜过了两天,任舒打着“上次咱们说是聊保研的事儿,可姐你还什么都没和我说呢”的旗号去找任瑶,只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个让他失望的同时又不算意外的结果。
“还是联系不上。”
任瑶说。
任舒听着这话,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想骂渣男两句出气,又觉得以堂姐的善良,自己真骂了她说不定还要来劝。任舒只好十分憋屈地把脏话咽了下去,转而试探:“唉,不说这些了。姐,我那天不是讲我也想试试那个游戏吗,现在已经下下来了。”
任瑶一愣,笑了:“你还挺有行动力。也是,大一大二还不是很忙,到大三就是一堆事儿了,趁现在多玩玩。”
任舒说:“姐,你真不继续玩儿了啊?我还想着让你带带我呢。”
任瑶说:“我都把客户端卸了。不过你要是真要玩,我可以把号给你,里面买了挺多东西。”
任舒:“嗯?好啊!”
任瑶把账号密码发给他,当天晚上,任舒就自己登了上去。
虽然已经肯定了“江不渡”的身份,但万一给人冤枉了呢——抱着这个想法,任舒打起精神,研究起了堂姐所在的服务器。
有好几个,每个服务器里的游戏角色等级都不低。基本都是仁心谷弟子,但也有零星其他职业。
任舒现在在的“渔歌唱晚”服务器正在其中,不过,另几个任舒也上去搜了搜,看里面有没有叫做“江不渡”的男性剑客。
还真给他搜到一个同名,但人家是个五仙门女弟子,最后登录时间也在去年了。
任舒撇嘴。他就知道,那么多的“巧合”,指向的一定是“必然”。至于“江不渡”为什么突然转了性,仔细想想,以瑶瑶姐的话,那家伙其实从来没有主动问瑶瑶姐要过东西!都是瑶瑶姐“发现”他有需求,然后主动送出去!
至于是怎么发现的,当然就看“江不渡”的表现了。
意识到这点,任舒鸡皮疙瘩都要起来,觉得自己碰上了一个可怕的对手。
他给自己做了半天心里建设,这才重新登录“采薇”,然后——暂时没有去找“江不渡”,而是搜索了他们的帮会,仔细研究加入规则。
还真被他找到一个“后门”。大部分情况下,帮会是看等级和装备分来审核人员的没错。但帮规最后一条也写了,钞能力有用!
那任舒还等什么?他当即私信了帮主,拿元宝开道,直接成了“一枕江湖梦“帮会里等级最低的成员,并且由帮主亲自安排了几个高级账号带他升级。
“留笙”“郢中白雪”都是其中成员。知道任舒是大金主,几个人对他的态度都很不错。最初的时候,她们也有直接把任舒叫“老板“的。但青年一是担心露馅,哪天碰到“江不渡”了,对方直接看出自己的用心。二是本身也不习惯,所以他和陪玩团们专门讲过,叫自己ID就行。
“我是第一次玩游戏,主要还是想交朋友。”
这自然是假话,可同时也是堂姐人设的又一次复刻。既然“江不渡”不像猜到“采薇”背后是谁的样子,任舒也就不吝于把任瑶再次摆到渣男面前,以此来看渣男什么时候会再次下手。
“行。”留笙几人答应下来,“那以后就叫你‘采薇’了。”
任舒抿着嘴巴笑了笑。
“什么叫甜妹啊。”听着他笑起来的轻轻响动,“留笙”忍不住感叹,“像我,往比武台上一站,人家还以为我是个男的。”
“郢中白雪”则笑道:“那是他们妒忌你技术好。”又说,“对了采薇,咱们门派一样,你有什么操作上的问题都能问我。”
任舒又笑一笑,说:“谢谢。”
同时心想,看来自己搞的这个变声器还真不赖。他只是正常讲话,落在其他人耳中却完全是细声细气的女孩子声音,一点儿破绽都听不出来。
又和几人聊了会儿,任舒开始有意无意提起重点了。
“我之前看了一下帮会成员名单,”青年说,“‘江不渡’也在你们这儿吗?我之前在论坛看科普的时候就见过关于他的帖子,说是技术可好,好多青霄剑阁的玩家都学他。”
留笙:“是吧,不渡可厉害了。等你等级上来,有机会带你和他一起下本。”
任舒:“真的吗?太好了!”
他表现雀跃,期待起“留笙”画好的饼。可惜期待了两天,他又发现光是等在原地可不够,自己必须得主动出击去。
这才有了后面天天围在“江不渡”身边的事儿。这场面还不凑巧地被帮会里的人看到,截图发进群里。还好任舒当时没多说什么,截图的人也只是打个招呼,没有引起太大注意。
不过,“留笙”“郢中白雪”“不吃香菜”这几个和他关系不错的人例外。几人另外拉了小群,“留笙”在里面偷笑,说:“看来采薇比我们几个的行动都快。”
任舒在群里发了一个哭泣的表情包,“你们还笑我,不渡大佬压根不理我,他也太高冷了。”
“哈哈哈哈,”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说起来,其他人更是一阵打趣,“你也不是爬树门的,怎么那么关注不渡?”
任舒想了想,把自己被“江不渡”救过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几人恍然大悟。心里是觉得任舒夸张,生活又不是电视剧。但人家是金主……呃,不让自己叫他金主的金主,“没事,他平常也要下本的,就等你120级了。”
任舒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有点等不及。
第280章 网游(10)
姐姐还在为了渣男难过,渣男却过得潇洒快活。这种日子,当然是越早结束越好。
所以任舒提出了“把他也算进我花钱请的‘陪练’”计划。想了想,觉得不保险,又委婉地要求:“不过他对我好像有点误会,要不然,你们先别说队伍里的人是我?”
“留笙”等人更加觉得不至于了。以她们了解中“江不渡”的脾气,真要是反感“采薇”,后者压根没法安安生生地待在帮会里。反过来看,既然他没有对这金主的存在多说什么,那就绝对谈不上误会。最多最多,是那人不太喜欢和低等级小号打交道,整天都只泡在比武台上。
她们在另外的小群商量了几句,给“采薇”回复:“行。”
电脑屏幕前,任舒开始雀跃。
屏幕后,小群里,他们常用队伍里的另一个人,蜀门客“愤怒的土豆”正在说:“这样真合适吗?”
“郢中白雪”回答:“咱们也不是要把采薇给的酬劳吞掉。有钱拿,就当普通做兼职呗。”
也有道理。“愤怒的土豆”不说话了,其他人也没太把事情放在心上。谁能想到,“江不渡”竟然为此退帮会了呢?
几个人一直在群里说到十二点多。从“不明白江不渡”,到“算了,我们换个话题”——新话题出来不到十分钟,总有人又要扯到“江不渡”。
而在他们还在折腾的时候,“江不渡”本人李洵已经睡着了。
虽然刚刚经历过糟心的事儿,但他这晚睡得还不错。到第二天,虽然理论上不需要早起,但他还是七点多就睁开眼。又在床上磨叽了一会儿,八点多,青年才开始洗漱。
等把自己收拾清爽,他从宿舍离开。期间,目光有从电脑上扫过,却并没有停留。
“走马轻风”这个点应该已经开始考试了。
李洵心想。
倒不是自己上了游戏就只能找他一个玩儿,但想也知道,真上线了,“采薇”没准儿又要在他身边晃荡。这样状况中,最好的选择还是去比武台。
而比武台为限定的话,的确是叫上“走马轻风”更有意思。
既然人不在,他便不着急。出了门,连食堂都没去,先到操场跑了半小时,出了一身热汗,又洗了个澡。往后,才慢悠悠地拎着豆浆、咬着油条回到宿舍。一看时间,其实也才九点出头。
青年靠在椅子上,身体往后,椅腿便翘起来,只留一根在地上,被他控制地晃晃悠悠。“九点,走马轻风应该还差一个小时……”正想着呢,手机屏幕一亮,原来是他的特别关注上线了。
李洵没动,就那么一边咬油条,一边盯着屏幕看。直到那个熟悉的头像弹了出来,是“走马轻风”给他发消息,说:“考完了!”
李洵终于让椅子落地,把豆浆放在桌子上,用空出来的手拿手机,“这么快?”
“走马轻风”给了他一个的戴着墨镜、一脸得意的emoji,说:“提前交卷。”
李洵没太意外。开卷考试并不意味着人可以完全不动脑子,别的不说,想把正确内容从书本上翻出来也是个技术活儿。同时,要是真对书上的内容非常熟悉,自然能做到和“走马轻风”一样的速度。
他问:“那你现在是?”一顿,意识到自己可能还是等不来人,“回家?”
“嗯。”对面的青年大约正在走路。不耐烦打字,于是干脆给他发语音,“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拎起来就能走。坐地铁回去,半小时应该够了吧?”
李洵还是头一次知道:“你在本市上学?”
走马轻风:“嗯哼。”
李洵:“那还挺方便。”
走马轻风:“是吧。最开始我还想着走读呢,后来又觉得麻烦……”
李洵笑了:“你们没有大一不能外出住宿的规定?”
“没啊。”走马轻风用很轻快的语气说,“你们有?”
李洵:“嗯。”
对话框另一端,走在人群里的青年笑了。没再和“江不渡”发消息,而是自言自语:“这个规定……”说着,笑意又扩大。
昨晚和李洵讲话的时候,他生出了一种奇妙的猜测。
当然,现在还只是“猜测”,“江不渡”又是一直表现得界限分明,绝不愿意把现实和网络混在一起。青年尊重他,同时也不免去想,说不定真就那么巧呢?
没关系。还有一个月,事情自然可以见分晓。
他没有“冷落”对面的人太久。在心里盘算了会儿,对话框就又冒出来语音条,关心地问:“昨天就想说了,那群人后来有再找你麻烦吗?”
李洵回答:“有,不过问题不大。”
青年:“你也太倒霉了。”
李洵:“我也觉得。”
青年:“嗯,我家附近有一个庙,还挺灵的,回头我去替你拜一拜。”
李洵:“哈哈,那我先谢谢你了。”
青年:“你是不知道,过年的时候庙前能被堵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抢着第一个进去,好上头香。”
李洵:“这么热闹?”
青年:“是啊。不过真头香基本在开业之前就被别人定了。”
李洵:“诶?还有这事儿。”
青年:“哼哼。”没多说,心底却想起自己高考那年,外面的天黑蒙蒙,他困得整个人都迷糊,就这么接到父母的电话,催着他往庙里走。
头香有用吗?他觉得没有。不过后来他高考的成绩明显让父母挺满意,那就当它有用吧。如今说起,正好让里面供奉的菩萨分点运气给“江不渡”。
两人就这么一路闲聊,期间李洵吃完了东西、点开了游戏,一时却没有登陆。
他还是有点心烦。另一边,“走马轻风”大约是在几条语音里都没变化过的背景音里听出端倪,说:“要不然这样,你先登我的号,搜搜‘采薇’有没有上线。”
李洵叹气,“怎么就搞得像是我怕了她一样?”
“你也确实不容易。”对面的青年说,“不过你帮会也退了,要是实在在这个服待得不高兴,干脆转出去呗?”
“……也是。”李洵接口。
他没表现出太多情绪,“走马轻风”却似乎从这短短字眼中听出什么。转眼,下一条语音又到了,说:“想想怎么又不得劲,又不是你的问题,怎么是你走而不是她走——我说,要不要试试换号上比武台?”
分明是同一句话,前后意思却完全跳跃。生硬了点儿,但确实把李洵从原先那浅淡的不快里拉了出来,“换号?”
“对啊。”对面的青年兴致勃勃:“我就是突然想到的。和你打了这么久,除了摘月楼之外我最熟的门派就是爬树门了,之前不是还专门练过爬树门的小号来看技能嘛。不过一直没用过装备分高的大号,趁着这个机会,正好试试呗?
“当然,”他又补充,“你不想的话就算了。我还是先把我账号密码发你,总之你先看看‘采薇’在没在。”
“也行。”李洵还真没什么不愿意的。《登仙》在账号保护方面做得不错,就算别人知道他的密码了,在各种防护的加持下也很难把他仓库里的东西怎么样。单看“郢中白雪”昨天能直接把自己的号给“采薇”,就知道这在玩家当中实在不是问题。
再说,“走马轻风”也不是别人。
两人顺顺当当地交换了登录方式,李洵看着那一串儿乱码似的数字字母,忍不住一笑,开始登陆。
很快,一个紫衣刺客从屏幕外跳了出来。最先戴着斗笠,显得十分神秘。在屏幕正中站定了,又把斗笠摘下、塞到背后某个虚空空间,把腰间的酒葫芦拿起来喝了一口。
同时,背景音响起,是:“人生在世,便该逍遥!”
李洵又是一声哼笑,点击进入游戏。
昨夜人是在北冥山走的,这会儿摘月楼的小人自然还在山上。夜间北冥派NPC身前总显得挤挤挨挨、人满为患,眼下倒是空旷多了,近乎没什么人在。
与中原地图的满目绿荫不同,这里映入李洵眼帘的是一片橙黄色。山上还好,往下却是一望无尽的戈壁。
李洵本能地去点开背包,想找“瞬移符”。
发现自己找不到,他才记起来,这不是自己的号。
青年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地操控小人往驿站NPC身边跑,同时和“走马轻风”抱怨,说:“你怎么不做那个‘瞬移符’任务?这玩意儿用起来特别方便。”
“没耐心。”对面青年随口回答,李洵从他的背景里听到了地铁的提示音。不过只是寻常开关门提示,没有涉及青年如今所在的车站名。
“也不是特别麻烦。”他说,“说是隐藏任务,但接取地点是固定的。”
“嗯,就是后面要连着做十五轮。”青年回答,“有这个时间,我已经把地图跑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唉。”李洵叹气,“这样吧,看你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不如我帮你做?”
“哎?”青年的嗓音明显振奋了,“这么好?谢谢不渡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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