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轻软 裴桑榆也不知道他看见输入的字了没, 但十分做贼心虚,于是直接按灭了屏幕。
只能盯着前方,眼神飘忽地提醒他:“绿灯了。”
周瑾川重新启动, 却执着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你都把联系人删完了,刚跟谁发信息?”
裴桑榆心说这话怎么有点查岗的意思。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你管我跟谁发信息。
但现在距离他们重逢破冰不过半个小时, 这种玩笑话她也不敢乱开。
其实她现在不太能摸准周瑾川是怎么想的。
直截了当说了不介意当年的离开,是表示自己非常大度的翻篇了可以继续当朋友,还是想跟她再续前缘?
这个人气质过于冷淡,什么情绪都藏得太好, 半点都看不出。
裴桑榆不好暴露账户ID,只是半真半假说:“一个学长, 在伦敦认识的。”
“学长。”周瑾川品了品这个称谓, 心情不太愉快,表情就更淡了些, “刚回来就迫不及待报备?”
裴桑榆又忍不住想呛他。
好不容易按下那点脾气, 平心静气问:“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周瑾川淡淡说:“没什么意思,删我微信, 五年半不联系, 对学长倒是热情。”
听到这话, 裴桑榆心说, 完了。
这是一脚踩在地雷上了, 他果然就是介意当时离开拉黑一条龙。
也是,那么多上赶着追他的姑娘,周瑾川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
“我当时不是….想断得彻底一点……”
裴桑榆越说越心虚,“你….不然你加我, 然后再拉黑…报复回来?”
周瑾川:“………”
周瑾川真他妈的一句话都不想讲。
裴桑榆看他表情,觉得自己应该是又说了错话。
她叹了口气, 垂头说:“我想不出更好的报复办法了,不然你说吧,我任打任罚。”
要不是还在开车,周瑾川简直想直接把她吊起来甩一甩脑子里的水。
过了这么几年,奇思妙想的脑回路是真一点没变。
“我没有拉黑别人的癖好。”周瑾川说。
裴桑榆点了点头,恭维道:“对,你光明磊落,我小肚鸡肠,你襟怀坦白,我诡计多端,你……”
“你在参加成语大赛?”
周瑾川彻底无语,直接从校服口袋里摸手机扔给她,“重新加上。”
裴桑榆伸手愣愣接住,点开他的屏幕解锁,抬头问:“密码?”
“生日。”周瑾川说完,冷冷地又瞥了她一眼,“忘了是吧?”
裴桑榆迅速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忘没忘,这个绝对记得。”
每年都给你做了生日蛋糕呢,豪华版翻糖版夹心版应有尽有,怎么可能忘得了啊,她在心里叹气。
手上输入1121解开,点进微信,扫码重新添加好友。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名字仍然是YYJDGY,没变。
裴桑榆见他手机一直有群消息提醒,不好偷看,把手机还了回去,然后给他改备注。
以前欠着他一堆情,兜兜转转又改回了当年的备注名,债主。
还挺有点前后呼应的意思。
“不要这个。”周瑾川要求很严格。
“那你说要什么,我改。”裴桑榆十分贴心,像个卑微的乙方,一切都是甲方爸爸说了算。
受不了她这种刻意讨好,周瑾川啧了声:“你能不能别这样?”
裴桑榆也很无奈:“我这不是在安抚你吗?”
这天是真聊不下去了。
已经到了聚餐的地方,周瑾川把车甩尾停了进去,一个漂移酷得不行。
松了安全带就下车,落了句:“自己想。”
裴桑榆昏昏沉沉跟着他下去,脑子里还在想着,他想改成什么啊。
能改成未来男朋友吗,她不敢,万一被周瑾川看见那她真的可以连夜买票回伦敦了。
算了,晚点再说。
刚一露面,就见着饭店门口站了一整排齐刷刷的列队,个个穿着附中校服,不知道的以为请了一帮未成年来招揽顾客。
裴桑榆站在那,一时间再次被那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席卷。
还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倒是边潇潇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呜呜呜呜呜你还知道要回来,我以为你打算死外边了呢。” 见周瑾川脸色一变,陈界拍了下她的后脑勺,警告道:“乱说什么。”
“不是不是,我太激动说错话了,我真的好想你呜呜呜。”边潇潇抱着她的脖颈不肯放,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稀里哗啦。
裴桑榆看着两人略微亲昵的动作,警觉地察觉出了奸情,看着陈界眯了下眼:“你们俩….不会是……”
“啊,在一起两年了。”陈界坦白道。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还听出来了点炫耀的意思。
裴桑榆:????
她走的这几年到底发生什么,社恐都能跟海王在一块儿了,世界末日好像也不觉得稀奇。 双胞胎把边潇潇艰难扯开,挤过去说:“到我们了,你还要抱多久。”
于是裴桑榆再次被两人团团抱住,差点一口气没呼吸上来:“松开点,喘不上气了。”
“你们女生真的浮夸,看我们周周多淡定。”陈界抽了张纸巾帮自家女朋友擦着眼泪,笑着说,“欢迎回来,这次不走了吧。”
裴桑榆舔了舔下唇,心虚说:“不知道呢,原计划是实习完就回去的…”
“还去那破地儿干什么,地方又小天气又差,东西还不好吃。”丁子娇吐槽说。
“就是,都回归祖国怀抱了当然要留下来建设新中国。”丁子矜最近政治刚补考完,说话一套一套的。
裴桑榆被久违的朋友包围,一时间感慨万千。
真好啊,回来真好,她原以为大家都在时间里走散了,原来都还站在原地等她。
她侧过头,才发现周瑾川一直在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先进去吧,路人看我们好久了。”她收回视线,推着几个女生朝里走,两个男生跟在身后。
实在是没忍住八卦,裴桑榆拽过边潇潇,数落道:“你怎么搞的,你不是说见着帅哥躲三米远吗?你不是最怕吵吵闹闹的一大堆人吗?就陈界那样三天两局的,你驾驭得住?”
边潇潇脸颊通红,没有出声。
“哎,我有耳朵,听得见啊。”陈界在后面出声,“我现在不出去浪了,早收心了。”
“你最好是。”裴桑榆转过头,恶狠狠盯着他警告,“要是被我发现你跟别的姑娘暧昧不清,我第一个提刀上门。”
“妹妹,我已经不在江湖很久了,不信你问周周。”陈界无奈道。
周瑾川倒是瞥了他一眼:“叫谁妹妹?”
陈界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过了这么久,他都忘了周瑾川碰上裴桑榆的事得多小气。
他诚心诚意道歉说:“我的,总之裴同学,你放心,我绝对不做对不起潇潇的事,如果有,我先杀了我自己。”
裴桑榆轻嗤:“我会自己观察再做判断。”
陈界却在那感叹说:“要是我追潇潇那会儿你在,估计我们俩都成不了。”
“你追的她啊,这么一个单纯小可爱你都下得去手,禽兽不如。所以我走了你觉得大快人心是吧?”裴桑榆阴测测挤兑他。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陈述事实。”陈界笑说。
边潇潇伸手拉她,小声说:“怎么一见面就吵啊,以前不是关系挺好的吗?”
“你哪边的啊,我在帮你好不好。”裴桑榆简直不想说话,算了,嫁出去的同桌泼出去的水,没辙。
丁子娇却一脸平静,非常习以为常地说:“很正常,她谈恋爱了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双标。”
丁子矜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是的,陈界就是她的神,谁说他一句坏话得让她诅咒三天。”
裴桑榆:“…….”
“我不会诅咒你的!”边潇潇举着三根手指认真发誓,一板一眼说,“我还每天帮你敲木鱼祈福呢,希望你平平安安健康快乐。”
“她是真的每天都会帮你祈祷,没断过一天。”陈界收了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语气变得认真。
就这么随口两句,裴桑榆的情绪突然就有点收不住了。
周瑾川说得没错,她现在的确是变得很爱哭,可是不怪她,是这些情感太真挚,也太动人。
“你们一个个的,都得看我哭上一遍才行是不是?”裴桑榆好不容易才把眼泪强忍了回去。
“还有谁让你哭了,周瑾川啊?”边潇潇眨了眨眼,一秒击中重点。
所有人回过头看向当事人,目光带着怀疑且谴责。
一副你这个渣男是不是对人家动手动脚了的鄙视。
周瑾川拉开包房的靠椅,示意裴桑榆坐下,然后挑了个旁边的座位挨着,才说:“我什么都没干,别那么看着我。”
裴桑榆方才质问别人的时候还气焰嚣张,瞬间偃旗息鼓。
她脸颊滚烫着拨弄着袖口,声音低下去:“不是,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情绪收不住。”
丁子娇看透一切,阴阳怪气道:“原来双标的不止一个呢,我们这宿舍,全完了。”
裴桑榆抓住关键字,抬起头:“全?你们也?”
“在你回来之前,只有周周是单身狗,非常可怜,现在你来作伴了。”陈界无情陈述事实,又试探问,“你,应该还是单身吧?没背着我们找个什么金发碧眼的老外吧?”
裴桑榆茫然地愣了几秒:“没。”
原本是一个普通的老友聚会,本以为是该回忆往昔展望未来,这话题延展到这里,突然就变得氛围尴尬了起来。
“这读大学了是不一样啊,一个个的……”裴桑榆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等等,周瑾川单身。
所以他没有女朋友的吗?果然谣言害人。
但这个消息,让她那点想把他追回来的念头又蠢蠢欲动了一点。
裴桑榆转过头看向他,眼睛亮了一瞬:“你没谈恋爱啊?”
“以为跟你似的,没空天天跟学妹学姐发信息。”周瑾川意有所指。
“那个学长他……”裴桑榆胡言乱语,“就是一个…学长。”
周瑾川轻嗤说:“你现在的废话文学可真是越来越厉害。”
裴桑榆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
解释骄阳就得引出JC哥哥那个账号,这要是被周瑾川知道,铁定会抓着小辫子吐槽,还要洋洋得意老半天,绝对不行。
于是决定沉默,不再接话。
陈界瞧着他们俩的氛围,笑了下:“你们聊,我先点菜。”
周瑾川却抓着话题不放:“不辩解了?”
裴桑榆撇了下唇:“说了你又不信,不说了。”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边潇潇围观了一阵,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小声转过头跟陈界咬耳朵:“桑榆现在是什么态度呀,看不懂。”
“你都看不懂我能看懂个什么,这分开五年多,能坐下来好好吃饭就不错了,时间还多,慢慢来。”陈界偏过头回她。
裴桑榆仍然没习惯,见这两人凑一起就扎眼。
悠悠叹气说:“你们俩注意点影响好吗?穿着校服呢,别给我们附中丢人。”
“裴同学,你是不是对情侣有意见?还是对我有意见?就靠近点说个话,又没接吻,你闹什么。”陈界无语。
“听你的意思,还打算拉着潇潇表演一个?”裴桑榆气鼓鼓说。
怎么看怎么有一种家里的小白菜被偷了的痛心。
周瑾川用脚碰了下她,散漫道:“行了,陈界真对她挺好的,别操心了。”
裴桑榆哦了声,瞬间收了气焰,表情也变得温和,不再挑刺。
陈界拍了拍边潇潇的手背,轻声说:“看这样,有戏。”
没谁能管住裴桑榆,这姑娘太有自己的主意,以前是,现在也是。
从头到尾都是周瑾川,只要他一出声,裴桑榆立刻就能收放自如,就没变过。
等到菜和酒都上了桌,大家各自端上一杯酒。
陈界仍然担当着气氛组,起了发言:“还是走一个吧,裴桑榆同学时隔快六年重新回到我们的小集体,着实是不容易,欢迎回来。”
“谢谢。”裴桑榆举着玻璃杯,由衷说。
说实在的,就回来了这么一天,她却过得比过去五年都要开心。
那些记忆里时不时想起的人,又真真切切都出现了周围,明明过了很久,却待她如初。原本以为的生疏并没有发生,好像她不过是在家请了几天的假,现在又重新回到了大家中间。
这里太热闹,是她很久都没有体会到的人间的喧嚣和亲近。
不过是呆了一天,她就真的不舍得再回去了。
“但我还是要说,裴桑榆好讨厌,就那么把我们都删掉了。”边潇潇提到这个,还是很气。
“就是,你这不得自罚三杯?”丁子矜说,“突然一天发出去信息就变感叹号的感觉确实很不好呢!”
裴桑榆心虚道歉:“我的错我的错,都加回来行不行?”
她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又飞快给自己续上,再来了一次,诚恳说:“当时确实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没有考虑你们的感受,是我的问题。”
说完,又来了一杯,相当干脆利落。
见过大风大浪的陈界都被她这豪爽的作风惊呆:“你….你悠着点儿啊,这在国外铁定没少去酒吧,动作看起来比我还熟练啊。”
“嗯,偶尔去。”裴桑榆点了点头,“三杯,喝完啦,开饭吧。”
周瑾川没说话,只是侧过头看她。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裴桑榆转过头问:“看我干什么?”
“经常去酒吧?挺厉害的,年龄够吗?”
“也没有那么经常,一个月有个一两次吧,十八岁后就不查护照了。我现在酒量比以前可好太多,别小瞧我。”
那几年过得实在是闷闷不乐,她经常一个人呆着,实在失眠的时候就会去租房附近的清吧点上一杯鸡尾酒。
慢慢喝完,有了点微醺的醉意,才能稍微睡好一觉。
周瑾川过了好几秒钟才出声:“所以也经常抱着别人叫哥哥?”
突然提起旧事,裴桑榆困窘得不行,压着声音警告他:“都过多久了你能不能忘掉!怎么翻旧账的毛病老是改不掉呢!”
这么丢人的事情老提就很讨厌,她觉得对方就是在趁机嘲笑自己。
“改不掉。”偏偏周瑾川毫无负担的承认。
裴桑榆哑口无言,不想理他,闷着头喝着面前的酒。 周瑾川也不说话,也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一杯。
裴桑榆看着他的动作,斗气似的,喝得更猛。
等大家瞎聊着天回过神,才发现裴桑榆眼神有点涣散,脸颊也被酒意烧得厉害。
边潇潇瞧着有点不对劲:“桑榆是不是喝多了?怎么都没人拦着啊?”
周瑾川这才迟缓反应过来,伸手按住了她面前的酒杯,低声说:“别喝了,差不多行了。”
“没有抱着别人叫哥哥,周瑾川,不许冤枉我。”
裴桑榆猛然凑到他面前,喃喃自语,辩解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的问题。
她这么一靠过来,气息变得很近,呼吸伴随着说话打在脸上,近到让周瑾川的呼吸也跟着变重。
“好,是我冤枉你。”周瑾川道歉。
“下次也不许冤枉我,你老是冤枉我。”裴桑榆絮絮叨叨数落他。
听她颠三倒四又莫名带了点条理,周瑾川无奈,抬头看向众人:“散了吧,都这样了,改天再聚。”
“行,你那车叫代驾坐不下吧,我车给你。”陈界把钥匙扔过去。
周瑾川抬手在空中接住:“那你们怎么回?”
“这么一帮姑娘,我直接叫个商务车挨个送回去,你钥匙给我,明天找你的时候帮你开过去。”陈界说。
周瑾川点了下头,把钥匙递给他,拽着裴桑榆从座椅上起来。
大伙在门口告别后,他们俩站在街道口吹着晚风等代驾过来。
吹了几分钟的风,裴桑榆那股酒意散了点,盯着地面上人行道的花纹发呆。
大概是今晚酒喝得有点急,周瑾川抬手按了下胃的位置缓解。
裴桑榆垂着眼,看到他的小动作,仰起头看他,眼睛里是雾气蒙蒙:“你不舒服啊?”
周瑾川本想说没事。
话音一拐,声音低下去说:“嗯,有点疼,老毛病了。”
配合着他的动作,莫名就带了点可怜的意味。
裴桑榆消化了一阵,蹙起眉。
她走之后,周瑾川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本来就有睡眠问题,还加了胃病,肯定没有好好吃饭,这都不是过得不好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简直是一塌糊涂。
察觉到了这些,她只觉得非常心疼。
却不知道该怎么找到那个口子,才能重新再进入他的生活。
趁着周瑾川跟赶过来的代驾说话的时候,她低着头拿出手机再次寻求场外求助骄阳。
JC哥哥:他好像胃疼,我要怎么办啊
JC哥哥:你也是男生,你应该懂吧,你教教我
对方这次竟然秒回。
骄阳:关心他照顾他
骄阳:能时不时做顿饭当然更好
JC哥哥:可是我们今天才刚重新碰上…是不是不太合适,有点越线了……
骄阳:合适
JC哥哥:搞砸了我人肉也要把你抓出来鞭尸!
看完回复,裴桑榆晕乎乎地收了手机,抬眼就看见周瑾川站在车旁边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他眼底带了点笑,像是错觉。
“上车,先送你回去。”周瑾川替她打开后座的车门。
越野有点高,裴桑榆踩着上去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被周瑾川从后面伸手扶住。
她感觉到他的掌心滚烫地从手臂上贴了过来,带着灼热的温度。
就这么绅士的一扶,裴桑榆呼吸瞬间有些乱了。
镇定,不就是碰了下手吗?
以前抱过牵过靠在一起睡过也没怎么样啊,她疯狂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心跳却快得乱了节奏。
然后周瑾川跟她并肩坐在了后排。
明明后座宽大,却肩抵着肩,像是从前无数次他送自己回家一样。
裴桑榆压着心跳,想到方才骄阳的话,小心翼翼说:“你不舒服,现在还不太晚,不然我先陪你回家,给你煮点粥吧。”
“你方便吗?”周瑾川问。
“我方便的,我也没有喝太多。”裴桑榆睁着雾气蒙蒙的眼睛看着他。
一双眼睛仍然是十几岁干净澄澈的模样,周瑾川突然有了点欺负她的负罪感,轻声说:“算了,没事。”
被他回绝,裴桑榆垂下眼,神情难掩失落。
果然还是没有回到以前,但也正常,没关系,再接再厉。就试试骄阳说的,从关心开始。
周瑾川正观察着她的表情,揣测她在想些什么。
然后就感觉她整个人缓慢靠近自己,悬空着像是贴进了怀里,一双柔软的小手颤着隔着薄薄的T恤按了上来,缓慢划着圈。
周瑾川敛下眼,就那么看着她,视线沉沉,呼吸全乱。
然后听到她开口,嗓音又轻又软,和无数次梦里一样。
“我给你揉一揉吧,会舒服一点。”
第52章 别扭 周瑾川就那样浑身紧绷着, 看着她垂着脑袋,专心致志地帮自己缓解胃疼。
视线落在她尖尖的下巴上,瘦了很多。
此刻的动作显得脖颈处凸起的骨头愈加明显, 看着招人心疼。
他都不用问,就知道裴桑榆这几年过得有多糟糕, 糟糕到想要了结自己。
可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愿意回来,要不是自己找了个实习七拐八拐的把她勾回身边,估计真打算一辈子不见面。
她的决绝, 早在分开的那一天就领教过了。
所以现在这些所谓的讨好和关心,是源于愧疚还是别的, 他分不清。
周瑾川头一回觉得束手无策。
太明显怕吓跑了她, 太温和又怕她退回普通朋友的位置,分寸的把控, 比从前做过的任何一道竞赛题都难。
“好多了。”周瑾川手掌悬空在她后脑勺上, 在要触碰的瞬间又收了回来,“谢谢。”
“那就是有用, 我再帮你揉一揉, 你别动。”裴桑榆按住他抬起的手, 执着道。
“到底是先去石景一号还是静园啊, 老板?”代驾转过头问。
前者是裴清泉家, 后者是周瑾川在清大附近住的公寓。
周瑾川问她:“送你回去吧?”
裴桑榆没再坚持:“好。”
“石景一号。”周瑾川说。
代驾应了一声,掉了个头,朝着着目的地开过去。
裴桑榆心里却想着,周瑾川果然已经不再住玲珑巷。
重逢后的这几个小时, 所有表面上的对话好像都跟以前一样,暗地里还是有很多已经变了, 中间横着这么几年的时间,对于彼此生活的陌生就像是当初他们俩座位总是隔着的那条过道,看着近,实则远。
两人各怀着心思,都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裴桑榆才把手收了回来,后知后觉道歉:“不好意思,刚碰到你了。”
周瑾川心里憋着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
他实在是不喜欢裴桑榆现在小心翼翼的模样,显得生分。
却只能跟着她的节奏,淡声开口:“没事。”
气氛再次陷入沉寂,直到车停在小区门口。
裴桑榆打开车门下车,转身看向他:“早点休息,晚安。”
周瑾川嗯了声,示意代驾可以开车离开。
裴桑榆目送着他消失在视野里,像过去无数次他会把自己送到家门口一样。
过了很久,直到秋风提醒她夜深露重,才回了家洗漱完躺上床。
这一天的情绪起起伏伏,她把所有的细节想了又想,才迟迟确认,周瑾川的确是没有在怪她当初的离开。 她仍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那会儿没有第二选项,只是觉得遗憾。
如果那时没走,他们是不是应和陈界他们一样谈着恋爱,而不是现在这样还保持着分寸和疏离。
裴桑榆躺了很久也没睡着,翻找带回来的助眠药,才发现已经空了。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点开周瑾川的微信,开始给他改备注。
挑挑选选,还是写了当初最让她动心的一个词。
唯你主义周瑾川
就存在一点妄想吧。
妄想他还和那时一样,是从未改变的,坚定的唯你主义者。
只是手一抖变成双击,拍了拍他的头像。
裴桑榆手忙脚乱想要消除痕迹,却发现这功能简直就是想让人社死,根本无法撤回。
【唯你主义周瑾川】:?
【sunset】:还没睡啊
【sunset】:改备注的时候碰到了
【唯你主义周瑾川】:改成什么了?
裴桑榆盯着对话框顶端,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这备注一改,他发过来的每一句话都变得像是调情,让人扛不住的心跳加速。
【sunset】:改成了周瑾川
【唯你主义周瑾川】:?
【sunset】:你不也没给我备注么,我好歹还写了个名字
【唯你主义周瑾川】:现在有了
【唯你主义周瑾川】:断情绝爱裴桑榆
【sunset】:…….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个名字有一种诡异的登对。
只是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周瑾川却还在回复信息。
他也和自己一样失眠了吗,多半是这样。
裴桑榆做了几秒钟的心理建设,鼓起勇气拨通了语音。
对方接起,却没有说话,双方都沉默着,安静的夜晚里只有深深浅浅的呼吸。
裴桑榆先开了口:“睡不着吗?”
“嗯,失眠。”周瑾川这次没有骗她,往常他会听手机里的录音助眠,但今天却舍不得睡,生怕醒来,裴桑榆就消失不见,只是自己错愕的一场幻觉。
裴桑榆轻声说:“我给你念广播吧,虽然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用,我这里有很多的新闻稿。”
“你是要念一天,还是之后每一天?”周瑾川反问。
裴桑榆咬了下唇,小声试探:“你想要多久?”
周瑾川却没再为难她,只是说:“就今天先试试。”
“好。”裴桑榆起身,从行李箱里随手翻出一本报刊,翻开诵读。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十五六岁的夜晚,她一边写着作业,一边给他念着广播。
窗外的梧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如同那时的夜。
周瑾川听着久违的声音响在耳边,闭上眼,听了又听。
哪怕是困意袭来,也仍然强撑着听她念到了最后。
在挂电话的前一刻,他听到裴桑榆轻声说:“周瑾川,二十一岁的裴桑榆替十六岁那个不成熟的裴桑榆,跟你道歉,真的对不起。”
“没关系。”周瑾川哑声说,“回来就好。”-
次日裴桑榆醒来,先熬了一锅海鲜粥拿保温盒煲好,才拎着出了门。
今天是实习报道的时间,她前往北青报的大楼,里面坐了好几位一并前来实习的同学,像是认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裴桑榆偏过头打招呼:“你们好,我是裴桑榆。”
“哇,你就是那位伦敦政经毕业的大牛啊,本人好漂亮!”旁边的一个绑着马尾的女生热情说,“我是许愿,很高兴认识你。他们俩是隔壁京大的,我们也才刚认识。”
裴桑榆心说那能聊这么嗨也挺自来熟。
不过北青报的确是行业翘楚了,筛选的实习生学历都相当拿得出手。
正准备说点什么,会议室门推开,韩星穿着一身职业装走了进来。几年不见,的确气场比当年强了不少。
对方看着她愣了好几秒钟,才不确定问:“裴桑榆?”
“是我,看来韩老师太红也太忙,都没空看一看实习生的信息。”裴桑榆语气平静。
“你跟韩老师认识啊。”许愿小声问她。
裴桑榆点了下头,脸上挂着很淡的笑:“是旧识了。”
韩星轻咳了一声,把两个选题放在桌面上,直接转移话题:“我今天很忙,就不多寒暄了,直接交代任务。两个选题,一个是关于顶尖学府大学生就业的选题,另一个是关于民工讨薪的选题,你们四个两两分组,自行选择。”
“清大我母校,这个我熟。”许愿伸手把那个选题拿过来。
“我能不能也选这个?”裴桑榆一看是周瑾川的学校,立刻转过头问其余两人的意见。
“没问题。”
“我都可以。”
另外两位很好说话,瞬间就分组完毕。
“既然分完了那就去搜集资料吧,周五把稿子发我邮箱,就这样。”韩星做事雷厉风行,几句话一落,转身就往外走。
裴桑榆起身跟出去,气定神闲叫住她:“韩老师,这么急着走,心虚啊。”
“你来这是想干什么?”韩星转过身,透过镜片打量她。
“不干什么,就是来看看您混得风生水起的模样。”裴桑榆笑道,“难不成您还怕一个实习生么。”
“如果你要来跟我计较当年的事,我只能说,该删的都被删了,并且我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韩星绷着脸说。
裴桑榆点了点头:“您靠着当时那篇报道才有了点名气吧,不然怎么会连个假名都舍不得换。这样一说,是不是该谢谢我?”
“你…….”没想到小丫头越发伶牙俐齿,韩星气结,“你因为那事走了好几年,就不怕现在我再来一篇?”
“韩老师是不是忙于名气业务能力退化了,煽动舆论的基础都忘了呀。当时您能掀起那么大风浪不过是赶着庭审直播和审判的时机,您现在写,谁看,谁在意?”裴桑榆挑眉,毫不惧怕。
韩星表情僵硬了一瞬:“你大老远跑回来就是为了打打嘴炮?”
裴桑榆面色平静说:“当然如果能搜集到更多您不良报道的证据就更好了,您要小心一点,别露馅。”
韩星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裴桑榆转身就走,碰上从里面出来的许愿,立刻换上和善的表情:“现在去清大吗?”
“你刚跟韩老师聊什么呀?”许愿热情挽住她的手,叫了辆车。
“叙旧。”裴桑榆语气淡淡。
“听说她以前写过一篇很有名的报道,但是被全网删了,我现在都很好奇到底写了什么,肯定言辞十分犀利。”许愿感叹说。
裴桑榆笑了下,没挑明:“我也很好奇。”
快到清大的门口,她拿出手机给周瑾川发信息。
【sunset】:你上午有课吗,我去你们学校搜集采访
【sunset】:有课我就去蹭一节
【唯你主义周瑾川】:有,经管系的
【sunset】:?
【sunset】:你什么时候跑经管系了,不是学法吗
【唯你主义周瑾川】:双学位
【sunset】:……教室发我
看到发来的位置,裴桑榆却陷入沉思。
周瑾川以前那么坚定跟家里闹翻也要读文科学法律,为什么最后会妥协到再读一个经管系的双学位。
他不打算当律师了吗?最终还是放弃了当初的梦想吗?这很不像他的作风。
到此刻她这才发现,这几年的时光模糊了太多,她有太多的话想要问,却一句也问不出口。
【sunset】:给我留两个位置,和另一个实习生一起过来
【唯你主义周瑾川】:好
许愿见她一直低着头发信息,八卦道:“男朋友呀,这么腻歪。”
“不是,一个朋友。”裴桑榆现在已经非常坦然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周瑾川,“一会儿我想去旁听一节课,你跟我一起吧。”
许愿看了眼教室位置,惊叹说:“经管啊,你知道管院有个巨帅的帅哥嘛。”
裴桑榆突然有了点不详的预感。
她似乎有些忘了周瑾川在学校的时候有多招人。
许愿还在絮絮叨叨:“我之前在校篮球赛上见过一次,是我现实中见过最漫画感的帅哥,但人也确实是冷。我看好多女生想给他送水来着,一个都不理,拽得不要不要的。”
确实是强烈的周瑾川作风了,裴桑榆在心里叹息。
许愿又说:“你等等,我给你找照片,真的巨帅。”
边说着,边在相册里快速滑动,翻出一张周瑾川穿着球衣的照片,是抓拍的他弹跳扣篮的时候,手臂用力,下颌绷紧,整个人都散发着蓬勃的荷尔蒙。
“帅吧?”许愿非要让她发表意见。
裴桑榆被迫点了点头:“帅的,其实……他……”
“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碰到。”许愿嘀嘀咕咕,“远远看一眼也好。”
车停在清大门口,裴桑榆跟她一起下车,心里却在想一会儿要怎么跟她解释。
距离上课的时间已经很近,也来不及逛一逛校园,就直接去了五楼的教室。
只是,裴桑榆在进入阶梯教室的那一霎那,脚步顿住。
周瑾川这个狗东西……
居然把座位选在了第一排,生怕别人看不见是吧,实在太招摇。
她犹豫不决,看着教室里满满当当的一百来号人,突然有了点迟来的心理阴影。
因为当初在附中那种全校舆论的漩涡,还是不太习惯在众人面前跟他待在一起,生怕被议论,再提起往事。
于是下意识避开,挑了一个非常靠边的位置,拉着许愿坐下:“坐这里。”
“哎,就是那个帅哥,快看!”偏偏许愿社牛到了极点,声音也不太小,引起一阵善意的哄笑,也引得帅哥本人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周瑾川很轻地挑了下眉。
坐姿很是随性,就那么靠着座椅一言不发盯着她,眼神带着质问。
只对视了一秒,裴桑榆就心虚避开他的视线,转头看向一边。
手心里的手机震动,她低头,看到对方发来信息。
【唯你主义周瑾川】:坐过来
非常强势的命令口吻。
裴桑榆求饶似的看了他一瞬,回复道:人太多了,你怎么不选个偏一点的位置
【唯你主义周瑾川】:你怕什么
怕这些人中间有人认出了她,怕他们还记得陈年往事,怕把他们俩在校园那些八卦里又牵扯到一起。
她的确是有太多的心理负担,却眼看着周瑾川的表情一点一点的变沉。
面上看不出多大的情绪波动。
但裴桑榆很明显的察觉到,他生气了。
少爷的性子难伺候,一旦动了火,很难哄。
迟疑了两分钟,裴桑榆很轻地叹了口气,碰了下旁边,商量说:“我们换个位置,去第一排。”
许愿瞪大眼睛,边起身,神情震惊道:“你这么猛的吗,我只是口嗨一下,你还要凑近了去看啊。”
裴桑榆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嗯了声,顶着众人的视线慢吞吞挪过去。
在他旁边空着的座位坐下,把保温盒推过去,轻声说:“早饭,给你的。”
“不想吃。”周瑾川语气不咸不淡,显然对她方才的避嫌很是不满。
裴桑榆无奈说:“我不是过来了吗?”
周瑾川扯了下唇:“晚了。”
“你不要闹脾气好不好。”裴桑榆拧起眉心。
“某人昨晚还在跟我道歉,现在就这态度。”周瑾川随手翻着面前的书,头也没抬。
许愿:!!!
这对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小情侣在闹别扭。
她转过头,压低声音说:“我天,你们俩认识啊,我真是丢死人了!”
“何止是认识。”周瑾川难得在旁边搭旁人的话,“裴桑榆,又在别人那装不熟是吧。”
裴桑榆:“……”
她真是无话可说,躺平任嘲。
许愿缓慢地眨了下眼,等等。
八卦说周瑾川有个女朋友在国外,而这位漂亮小姐姐刚从伦敦回来,难不成……
她看向裴桑榆的眼神瞬间变得敬畏起来。
“你那什么表情?”裴桑榆迷茫道。
“没有,就觉得你超厉害。”许愿诚心诚意称赞,毕竟男神单身了三年,好不容易传出有个女朋友,大家却宁愿觉得是为了挡桃花的说辞,没想着还真有这么一人。
裴桑榆一心想着把他哄好,也顾不上害臊,从口袋里摸出颗糖。
剥开一半摊在手心上,笑眼弯弯说:“吃不吃?”
“不吃。”周瑾川神色冷淡。
“周瑾川你差不多够了啊,我都过来了你耍什么脾气。”裴桑榆的小性子也被激了起来,把糖直接塞进自己嘴里,别过头懒得理他。
许愿坐在旁边瑟瑟发抖,生怕战火燃烧过来变成炮灰。
能降得住这种男神的果然不是一般的姑娘,真牛。
教授抱着书进来,看着满满当当的学生,又看向第一排非常显眼的风景,笑说:“今天人来得倒是齐,都来看帅哥美女的是吧。”
突然的打趣,教室里一阵哄笑,纷纷看向第一排的方向。
裴桑榆却觉得如坐针毡,这聚光灯打的,到时候还没追到周瑾川,绯闻倒是满天飞了。
她叹了口气,拖过周瑾川的笔记本,在上面写字:
我刚避嫌主要是怕大家乱说,这不是怕影响你么
周瑾川敛下眼,龙飞凤舞往下写回话:
那你就别来学校找我,胆小鬼裴桑榆
突然又被扣了一顶帽子,裴桑榆压着脾气回他。
我就是胆小鬼,行了吧,说吧,怎么才能让你开心
周瑾川这回没再往上写字,像是在沉思。
裴桑榆叹了口气,听着教授在絮絮叨叨的提醒:“考研报名时间快截止了,大家记得去官网填写,错过就得等下一年了,好,现在开始上课。”
正听得认真,察觉到周瑾川突然靠了过来,因为座椅没有扶手,距离就突然变得很近。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手臂上的皮肤若有似无跟自己碰触到了一起。
原本第一排就很是显眼,两人稍微的动作都很容易吸引注意,裴桑榆浑身绷紧,压低声音说:“上课呢,凑过来干什么。”
周瑾川却没动,只是侧过头看着她,一脸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你去考个研,我就高兴了。”
裴桑榆:???
第53章 笑意 周瑾川的想法很简单。
他过了司考, 也保了研,偶尔去律所实习,最近不算太忙。虽然距离应届考研时间只剩两个多月, 但他花点时间帮裴桑榆复习,肯定能考上。
然后, 她就别想什么实习结束就回英国,彻底一拍两散。
“问你话,怎么样?”周瑾川就当着教授的面,直勾勾看着她。
然而这话落在裴桑榆的耳朵里, 完全变了个意思。
明明知道她在国外读了这么多年书,用习惯了英语答题, 国内的考试早就变得不适应, 还提出这种要求。
这一定是打击报复。
表面装得对她离开毫不在意的周瑾川,绝对是在拐弯抹角的泄愤。
虽然自己理亏在先, 但裴桑榆仍然无语:“你有病啊?”
周瑾川神色淡然:“不是你让我提要求么, 我提了,现在该你答应了。”
裴桑榆:“……….”
她咬牙切齿数落道:“我只是让你生气了几分钟, 你让我痛不欲生几个月?高利贷都没你算得这么狠好吧。”
“嗯, 我就是很小气, 且睚眦必报, 你应该很了解。”周瑾川唇角微勾。
教授见他们俩交头接耳好一会儿, 没忍住出声:“两位同学聊什么呢,是对我的教学有建议吗?可以站起来讲。”
“这位同学本科在国外念的,现在想考清大的研究生,她怕考不上, 在向我咨询意见。”周瑾川不紧不慢说。
裴桑榆:“……….”
几年不见,求你做个人吧周瑾川。
教授顺嘴问道:“哦, 本科是哪个学校的?”
“她是伦敦政经新闻系的。”许愿相当热情接上话。
“那很知名的大学啊,不要妄自菲薄,报名吧。清大欢迎你,我的课也欢迎你常来听听。”教授笑笑说,“中外学习一起结合,见识拓宽,对以后事业发展也更有帮助。”
裴桑榆尬得头皮发麻,敷衍笑了笑。
此刻只想找个麻袋把旁边的人装进去,然后暴揍一顿。
许愿倒是眉开眼笑说:“我也在准备考研,我们俩同专业,可以一起复习。”
“我觉得不错。”周瑾川慢悠悠接上话。
裴桑榆却感觉身心疲惫,有一种被赶鸭子上架的崩溃。
偏偏周瑾川还在用激将法刺激她:“学习机器裴桑榆不会怂了,真怕考不上。”
“周瑾川,这套现在对我没用了。”
“那就是怂了,你失去了以前的斗志,真可惜。”
“考!不就是考研吗!区区两个半月!我绝对能考上!”裴桑榆咬牙切齿说完,才发现脑子一热已经答应了他。
怎么过了这么久的时间还是每次都轻而易举就中了他的圈套,就学不会。
周瑾川笑得很是招摇,手指漫不经心地点了下手机,颇有一副奸诈律师的风范。
“录下来了,都是证据,不许反悔。” 裴桑榆:“………”
裴桑榆在心里骂了他一百遍狗东西才勉强消气。
只是被这么一闹,他们之间的那点陌生好像又消淡了一点。
算了,考吧,考完了到时候去不去读再另说。
正撑着胳膊在心里辱骂某人,手机震动,她垂下眼,发现是旁边刚加上的许愿。
转过来了一条信息,来自清大的表白墙。
配图是她和周瑾川的侧脸合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
配文就更是浮夸:救命救命,zjc真有一个女朋友在国外,之前在伦敦政经读书,现在回来了,长得巨美!两人坐在一起巨养眼的般配!
小姐姐都毕业了还来陪男朋友听课,还说要考清大的研,是真爱了。不过两人好像昨天吵架了,她带了早餐过来求和,轻言细语哄zjc吃,恨不得亲自上手喂了,又甜又心碎,果然帅哥都是别人家的呜呜呜,匿了
裴桑榆:???
这熟悉的画风,这同款的造谣,只是那一年的红豆糕变成了今日的海鲜粥,不一样的食材,一样的配方。
果然顶尖学府的学子也逃不开关于绯闻的八卦。
【sunset】:谁说他在国外有女朋友
【许愿今年上岸】:班上聚会的时候他自己说的,不过之前大家没信,还以为是随口找了个理由挡桃花,毕竟大学三年也没见着有女生过来找他,听着就像是瞎扯
裴桑榆:“………”
真行啊周瑾川,人都走了还要被拉过来挡桃花,废物利用是吧。
【sunset】:我不是他女朋友
【许愿今年上岸】:???不是吗?你们俩看着就是一对啊
裴桑榆闷着头打字,在心里悠悠叹气。
她也希望自己是,过去成了一道屏障,当初互相的喜欢也被时光浸润得模糊不清,她看不透,也猜不明。
现在刚恢复建交,实在是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举动直接搞砸了这段关系。
可是此刻,绯闻四起,周瑾川会怎么想。
是乐于拿她来当挡箭牌,还是压根不想再跟她牵扯情感关系,她不得而知。
于是转过头,看向曾经无数次的朝思暮想。
过了五年多的时间,除了气质沉淀得更勾人,好像没什么变化。
穿着黑色的卫衣,外面裹着件同色系的外套,锋利又散淡,晃眼一看,仍然是当初那个过道那边的少年样。
周瑾川察觉到她的视线,把手机推到她眼前:“寄到你家了,记得查收。”
“什么。”裴桑榆愣愣地看过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新闻学概论》
《传播学教程》
《马克思主义新闻思想史稿》
《新闻舆论研究》
《新传考研20天20题》
《考研政治100天》
……
整整二十本资料的购买记录,满满当当,应有尽有。
“你蓄谋已久吧,我们专业的书你怎么知道?”裴桑榆瞪他。
“周瑾川什么都知道,好好学,我会每天监督你。”周瑾川懒洋洋道。
裴桑榆盯着那一大堆专业书,宽慰自己,苦中作乐。
时光的齿轮缓缓倒退,好歹又恢复到了以前每周求他补课的时候,说不定补着补着,又重新补出感情了。
下了课,几人出了教室,随便找了个咖啡厅吃早饭。
周瑾川刚坐下,就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红豆糕递给她:“尝尝,味道变了没。”
裴桑榆正在打开保温盒帮他盛粥,看到熟悉的糕点,眼睛猛然一亮:“这个居然还在卖啊,真的好多年没吃到了,不过怎么没包装?我记得以前是一个小盒子,上面还有一句诗来着。”
“她年纪大了已经不出摊了,这个是去她家拿的。”周瑾川轻描淡写带过。
其实不是。
阿婆在去年就已经去世,玲珑巷的老街也逐渐人走楼空,之前他经常光顾着,时间久了就跟老人成了忘年交。
生病的那段时间时常会去家里看她,在最后弥留之际,老人把自己的红豆糕秘方教给了他。
“以后等那个小姑娘回来的时候,你就做给她吃。”当时阿婆是这样说的。
然而那时,周瑾川只是盯着沸腾的红豆出神。 好久才回了句:“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回来。”
周瑾川不太擅长厨艺,一开始做的时候总是做得过软或者过硬,要么就是过甜,味道总是天差地别。
于是他就每天试,慢慢调,终于逐渐靠近裴桑榆喜欢的味道。
“你有这个心,她总会回来的,只需要再等等。”
阿婆咬了一口他新做的糕点,苍白的脸色挂着笑,“一模一样了,她应该吃不出区别了。”
周瑾川嗯了声,低声道:“那就好。”
“真的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裴桑榆咬了一大口咽下去,露出十分满足的表情,“好好吃啊,来,许愿,你也尝尝,这是我以前最喜欢的糕点。”
周瑾川唇边挂着点笑:“喜欢啊。”
裴桑榆被考研折磨的阴霾一扫而空,拼命点头:“我本来也试着自己做过,可能是糖的比例问题,总觉得差点感觉。”
因为不止是放糖,会再加一点蜂蜜,只是几滴,味道就全然不同。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是很苦的,但心里存着那么一点甜,等待也变得不那么寝食难安了。”阿婆把配方告诉他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周瑾川的确也是靠着裴桑榆留给他的那些记忆,一点一点撑过了这些年。
但他不想向她坦诚这些苦楚,那样只会让她更自责更愧疚。
“以后按照学习计划,达标了我就给你买。”周瑾川抬眼看她,“如果没达到要求,别想多吃一口。”
“周老师好严格,不就是仗着自己有阿婆的联系方式了不起。”裴桑榆嘟囔着,把海鲜粥推到他面前,“礼尚往来,专门给你熬的,不是胃不舒服么,少吃点辣。”
周瑾川嗯了声,慢条斯理拿了个勺子,喝粥的姿态也十分养眼。
许愿啃着咖啡馆里干巴巴的可颂,觉得已经快被狗粮喂撑了。
都有早餐,就她还得自己买,这两人确定不是来秀恩爱的么。
裴桑榆喜滋滋吃着红豆糕,跟他说着今天的安排:“一会儿我们俩就要去抓人采访,然后找个地儿写稿,下午可能就碰不上面了。”
“下午我有球赛,你不来?”周瑾川问她。
裴桑榆缓慢地眨了下眼。
想看,球场上的周瑾川总是有着她最喜欢的少年意气,非常让人心动。
她瞬间非常没有底线的妥协:“几点啊?我争取比赛前写完。”
“四点,到时间给你发信息。”周瑾川边说着,边划开手机找到联系人打字。
【YYJDGY】:下午我上
【严司淮】:你不是嫌女生多再也不去了么
【YYJDGY】:今天突然想去了
【严司淮】:说实话
【YYJDGY】:裴桑榆会在
【严司淮】:…….懂了,行,我跟他们说一声
裴桑榆看他打字飞快,聊得挺嗨,还是没忍住问:“跟谁发信息,不是说不跟学姐学妹聊天。”
“严司淮,下午是混院比赛,他也在。”周瑾川说。
久违的听到从前熟悉的名字,裴桑榆有些感慨:“啊,原来他也考了清大,那夕念也会来吧,还挺想她的。”
“在啊,他们俩现在……”周瑾川笑了下,意味深长说,“算了,你来了就懂了。”
“又卖关子,讨厌死了。”裴桑榆十分不满。
周瑾川三两下喝完粥,看了眼时间,把保温杯盖回去说:“我还要去一趟律所,走了。”
说完,起身抬起手,很自然地拍了下她绑着马尾的后脑勺,转身离开。
裴桑榆却僵在座椅上,一口红豆糕在嘴里,好半天没咽下去。
呜呜呜,周瑾川终于跟从前一样又肯拍她的头了,就只是这么很轻的一碰,却仍然感觉到了那点亲昵。
明明对方已经走远,她还在反复回味。
许愿却还在消化方才的话:“你跟严司淮严夕念他们也认识?都是清大名人诶,果然帅哥美女都是一起玩耍。”
“他们跟周瑾川是发小,我当然认识。”裴桑榆很自然地接话。
许愿盯着她,慢吞吞出声:“那你还跟我说只是普通朋友,这普通吗?这都打入对方最核心的朋友圈了。”
裴桑榆被这话噎住:“嗯…….好吧,我们以前是关系很好,但毕竟走了这么久嘛,现在变普通朋友也正常吧。”
“不,现在也不普通。”许愿观察了这么一会儿,就飞快得出了判断。
就周瑾川看她的那眼神,要说没点猫腻,狗都不信。
裴桑榆却已经把心思放回了采访,拿出选题要求看了看,思路清晰说:“我们一会儿就直接去图书馆门口,刚开学没多久能去的,多半都是要么准备毕业论文要么准备考研的大四生。”
“哇靠,你真聪明。”许愿笑着说,“不过我同学都是大四啊,问他们就行,不用那么麻烦。”
“都新闻系的太局限,写出来的东西没有意义,样本多才有参考价值也更真实。”裴桑榆认真说。
许愿瞬间肃然起敬。 对于要考研的人来说,这光鲜的实习只是一个锦上添花的加分,她没打算花太多精力。
原以为这种留学回来的大小姐更娇气,不过是来走走过场,但裴桑榆的态度感染了她,让人情不自禁就想要跟着一起好好对待。
只是,真抓到了人采访的时候,画风变得极其诡异。
路人一号:“诶,你是不是那个和周瑾川一起上课的小姐姐啊?”
路人二号:“有点像,你真的是他女朋友吗?”
路人三号:“为什么谈恋爱还要异国这么久呀,能考到伦敦政经的水平,当时怎么不一起考清大?”
裴桑榆:“……….”
救命,这到底是谁在采访谁。
许愿隔岸观火快笑疯了:“哎,你是不是没想到周瑾川在学校这么有名?”
“他以前在附中也很有名,不过那会儿大家都在高中,表面上还比较含蓄收敛。”裴桑榆看着空空荡荡的记录本,有气无力道-
一直在图书馆门口呆到下午两点,好不容易搜集完肯正儿八经回答问题的毕业生。
许愿还有别的事,跟她分道扬镳,裴桑榆重新回到咖啡馆开始整理资料写稿。
真上手之后,发现中文英文的表达虽有区别,但逻辑一样,写起来的速度也就变得飞快。
快在笔记本上敲完最后几行字,感觉后脑勺又被人拍了下。
她回过头,见周瑾川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回来,居高临下看着她:“写完了吗?”
“你走路没声音的,吓死人。”裴桑榆嘴上说着,手上快速把稿件收尾。
“桑榆姐姐!”一声俏生生的声音传过来,严夕念直接从后面抱住了她,甜腻腻说,“本来听说你回来了,昨天就要约吃饭的,但瑾川哥哥说你要见以前的同学,被迫排到了今天才来找你。”
裴桑榆扣上笔记本,起身回抱住她:“是呀,回来这一趟就是在不停地见人,搞得跟总统会面似的。”
“欢迎回来。”严司淮朝着她点了下头,一如既往言简意赅。
“嗯,好久不见。”裴桑榆笑着回他。
“走吧走吧,别寒暄了,比赛一会儿快开始了。”严夕念帮她把东西装进背包,随手就递给严司淮让他帮忙拎着,热情挽着她的手走在前面。
裴桑榆那点莫名其妙的雷达又响了。
这种微妙的感觉,就像是头一天看到陈界和边潇潇的感觉一样。
她眉心一跳。
明明是兄妹,怎么感觉有点暧昧。
想到周瑾川早上欲言又止的话,她迟疑说:“你……跟你哥………你们俩……”
“啊这个,对,我们在一起了,但是没公开,现在同学都不知道,所以你别乱说。”严夕念坦坦荡荡承认。
裴桑榆:????
她再次怀疑,离开这几年是不是进入了平行时空,朋友们的恋情瓜怎么一个比一个劲爆。
她出声的时候,差点咬了舌头:“他可是你哥……这真的合适吗?这个……你们爸妈也……接受?”
严夕念看她一脸裂开的表情,觉得好笑:“瑾川哥哥没跟你说过吗,我们俩不是亲生的,只是碰巧姓氏一样。”
裴桑榆心情跌宕起伏,恢复平静:“不是亲生的啊,那没事了,吓我一跳。”
想了想,还是觉得很是诡异:“但你小时候一直是把他当哥哥吧,怎么突然……”
“说来话长,反正现在就这样了,就是怕大家跟你一样的反应,所以除了几个好朋友都还不知道。”严夕念叹了口气,神情也变得很是苦恼。
裴桑榆觉得也是,毕竟连她这么熟悉的人都觉得就是亲生兄妹,更何况是别人。
果然各自有各自的烦恼,谁都无法感同身受。
“聊什么?”周瑾川从后边过来。
严夕念非常有眼力见的松开了手,一脸“你们俩聊,我先撤了”的乖巧,默默退后到哥哥旁边。
裴桑榆压低声音:“没,刚吃了瓜,还没消化。”
周瑾川跟她并肩走在校园里,心情十分愉悦:“所以我才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当时反应跟你一样。”
“我到底错过了多少啊,果然高中跟大学隔着天堑,大家的进度都太令人震惊了。”裴桑榆喃喃自语说完,仰头看他,“还有没有别的,一口气说了吧。”
周瑾川挑眉,缓慢出声:“你对别人的恋爱倒是感兴趣。”
“那你又没有什么可聊的,我不是只能问问别人。”裴桑榆坦然道。
“我是不是谈个十段八段你就满意了?”周瑾川说。
裴桑榆手指缩了下,不自在道:“那也不必,你要是变海王我也不太能接受,跟女生保持距离挺好,优良作风,继续保持。”
“某人以前的理想型可是海王,现在倒是嫌弃了。”周瑾川再次翻起旧账。
裴桑榆脸颊蹭的一下红了个彻底:“都说了你这个毛病得改,记忆力太好就多背点法条,别老记着这些有的没的。”
周瑾川理直气壮,语气淡然:“不改。”
裴桑榆气结,不想跟他说话,大步朝着球馆方向走。
偏偏周瑾川顺着刚才的话题,非要跟她聊天:“那见多识广的裴桑榆同学,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挡一下桃花?打球时候老有人送这送那,很烦。”
裴桑榆侧过头看他,明明语气带着苦恼,表情看上去却莫名其妙的有点愉悦。
她迟疑了几秒钟,重点却完全偏移:“你不是都拿我挡桃花了么,还有人给你送水啊。”
“有啊,她们不信。”周瑾川慢条斯理说。
裴桑榆心里起了点醋意,却不好表现出来。
之前在伦敦的时候,她时不时也会去清大的表白墙看,周瑾川出现的频率的确是高。
而此刻,再一次在众人注视下的篮球赛,觊觎他的女生只会更多,虽然名不正言不顺,她也想要暗戳戳宣示主权。
裴桑榆拧着眉心,自言自语:“我想想…….”
于是心一横,解开马尾上的皮筋,长发失去了束缚,瞬间散落在肩上。
回来之后的两天都绑着马尾,周瑾川还没见过她散着头发的样子,看怔了一瞬。
她的头发比从前更长,几乎是快要到腰的位置,散开之后,蓬松着垂在身后,因为走路微微晃着,衬得腰身越发的细,盈盈一握。
在那股清纯无辜的气质上就莫名多了点勾人,是让人挪不开眼的漂亮。
周瑾川看了好几秒钟,才说:“突然解开头发干什么?”
裴桑榆把皮筋用手指撑着,往他手腕上戴,非常心虚地说:“这样应该会好一点。”
周瑾川懂了却装没懂,故意问:“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会让大家觉得你有主了的意思,你不是要挡桃花吗,会有用的。”裴桑榆越说声音越低,脸颊也越来越红,不再看他。
只是大步踏入场馆,催促道,“好了,你快去换衣服,时间快到了。”
周瑾川垂眼看着手腕上那根蓝色的皮筋,一看就是女孩子的东西,跟自己非常不搭的显眼。
只是低着头笑了下:“行,谢谢你慷慨的援助。”
裴桑榆咬了下唇,没出声,只是回头拉过严夕念转身就走,在场馆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大概是因为帅哥聚集,来的女生格外的多,等到球员们换好球衣上场之后,尖叫声瞬间掀翻了场馆。
裴桑榆看着进场的周瑾川,恍惚间又回到了在附中看他打球的时候。
此刻他穿着蓝色的球衣,从上到下都带着一股清新的少年感,后背上印着一个大大的21号。
是因为他的生日是21,还是因为自己的生日也在21,才会选这个号码。
裴桑榆盯着那个数字,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然后看到周瑾川转过头,隔着远远的距离在球场上看了过来。
他唇角微微勾起,毫不避嫌地看向自己的方向,如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旁边同队的同学看着周瑾川的表情,打趣说:“今天心情挺好啊,头一回见你打球笑这么开心。”
周瑾川嗯了声,目光没从裴桑榆身上挪开,缓慢出声:“因为有人来看,所以开心。”
“讲什么国际笑话,看你打球的人不要太多好吧……”同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移了回来,落在他手腕的那根皮筋上,迟疑说:“这么娘的东西,你也肯戴啊…….”
周瑾川明明知道此刻被众人注视着,仍然毫不在意抬起手腕,另一只手的指腹在蓝色皮筋上缓慢蹭了下,生怕旁人没看清。
说话的嗓音也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小皮筋么,女朋友给的。”
第54章 试探 同学听到他这话, 倒是愣了下:“你真有女朋友啊,在哪儿呢,我看看?”
周瑾川也没想着在名不正言不顺的时候把裴桑榆的名字说出来, 那样会给她带来困扰,只是说:“她害羞, 以后有机会再带过来。”
“真的假的,这不会又是你新型挡桃花的方式吧?”对方一脸狐疑。
毕竟作为同一个球队的球员,这几年着实是见到了周瑾川拒绝追求者的花样百出。
直接要微信的。
说没微信。
热情送水的。
说不喝那个牌子的水。
大胆告白的。
就说有女朋友了,在国外。
而此刻, 戴着这么一个小皮筋,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已经懒得瞎扯理由的意思。 周瑾川笑了下, 也没解释:“随你怎么想。”
对方重新转过头, 看向方才观众席的方向,试探问:“不过, 你刚看的那个女生, 很漂亮啊,你认识吗?”
“认识啊。”周瑾川懒懒道。
“有男朋友吗, 能不能介绍我认识一下?”对方笑着碰了下他, “帮个忙, 我真喜欢这款。”
周瑾川脸上的笑意淡了。
淡声嘲讽:“就看这么两秒钟, 就真喜欢, 你以为看的是人民币?”
“不是,就这种感觉吧,清纯中带着一点勾人,又纯又欲的, 谁能不喜欢。”对方情不自禁又看了一眼,才说, “也就是你有女朋友,才对她没感觉吧。”
周瑾川:“……”
刚还不如说就是裴桑榆给的得了,这叫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严司淮听到他们俩的对话,有点想笑:“别想了,你追不上的,人家眼光很高。”
说完,还意有所指的看了周瑾川一眼,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你也认识?我们学校之前有这号人吗,难不成是新入学的学妹,长这样我肯定得有印象。”同学还在那嘀嘀咕咕。
周瑾川抬手朝着他后脑勺拍了一掌:“别想着追姑娘了,上场。”
裴桑榆远远地看着几个男生聊得正起,艰难读着唇语,却完全无法破解。
“他们在说什么啊?怎么感觉老在看我。”
“那个男生想追你,我哥让他别想了,说你眼光高。”严夕念基本原封不动地重复,“我只能看出他的,瑾川哥哥看不懂。”
裴桑榆大为震惊:“这你都能还原?”
严夕念耸了下肩,很随意的样子:“这大概就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默契吧。”
“真好。”裴桑榆由衷感叹。
要是她和周瑾川也能有这种默契,也不致于茫然瞎猜对方对自己的感觉了。
哨声一响,球赛开始。
两大帅哥既大一联赛之后时隔三年再次同队,旁边的女生都快把嗓子嚎破。
“啊啊啊啊啊啊周瑾川三分,好他妈蛊人啊啊啊啊!”
“严司淮严司淮,我靠,这个控球,这个手,这个腰,我死了。”
“呜呜呜今天的课没白逃,这是什么神仙梦幻联动啊。”
“太养眼了真的太养眼了,我恨当初没考上清大!”
听着该是外校也来了不少观众,怪不得挤得满满当当。
裴桑榆和严夕念转过头交换了下视线,同时叹了口气。
一个想着,周瑾川都戴皮筋了她们是看不见吗!明明都告诉大家有主了是不是瞎!
一个想着,为什么要跟哥哥谈恋爱,不能公开真的好烦!
两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跟周遭格格不入。
裴桑榆看了一会儿,严苛道:“我觉得周瑾川球技退步了,他刚居然犹豫了一秒。”
严夕念点了点头,跟旁边的尖叫唱反调:“我哥今天状态也不行,打配合非常一般。”
“不想看了。”裴桑榆面无表情出声。
“那就走吧。”严夕念瞬间达成一致。
两个姑娘在乌泱泱的尖叫声中起身,转身出去。
而球场上刚进了一个球,周瑾川如从前一样下意识看向观众席的时候,正好抓到严夕念抓着裴桑榆离开的背影,笑意僵住,表情十分不悦。
“严夕念抽什么风?”于是质问严司淮。
“我哪儿知道,你怎么不说是裴桑榆懒得看你。”对方相当会戳心。
周瑾川轻嗤:“多半是你对你妹没有吸引力了。”
严司淮嘲讽:“不如说分开几年人家对你不感兴趣了。”
“聊什么呢!传球过来了!”旁边的球员叫了声,拉回两人的注意力。
但没了指定的观众,剩下的比赛就显得索然无味。
两个男生打法迅猛凶残,以相当血虐对方的比分结束了这场公开赛。
从场馆出来的时候,周瑾川给裴桑榆打电话过去,开门见山问:“你们俩人呢?”
“吃冰淇淋呢,最近推出了一个新品。”裴桑榆慢吞吞地舔了一口,不咸不淡回他。
“比赛看到一半去吃冰淇淋?”周瑾川气笑。
裴桑榆啊了声,语气仍然平静:“场馆里太吵了,旁边全是尖叫,耳朵疼。”
周瑾川沉默了两秒:“在哪儿,过去找你们。”
裴桑榆说了个位置,也再没多聊,就把电话挂断。
继续慢吞吞咬着冰淇淋,语气酸溜溜说:“球赛结束了二十分钟,才想起来找我们。”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严夕念恶狠狠咬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
一吐槽就停不下来,等到两个男生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她说完最后一句:“总之,以后我不许他打球了。”
裴桑榆没说话,只是盯着迎面走来的周瑾川,微微挑眉。
他连球衣都没来得及换,直接在外面套了个外套,头发被汗水打得微湿,整个人还残留着方才那股球场上的酷劲儿。
“你们俩跑什么?”严司淮问。
“以后你不许去打这种公开赛了,烦死了,一帮女孩子就知道盯着你看。”严夕念皱着鼻子抱怨。
严司淮笑了下,挺好说话:“就为这个啊,行,不打了。”
“这还差不多。”严夕念表情松缓了些。
裴桑榆却没出声,她没立场给周瑾川提这样胡搅蛮缠的要求。 于是伸手,手掌朝着他摊开,语气十分冷淡:“皮筋还我。”
“送出去的东西还要拿回去?这么小气。”周瑾川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懒洋洋敞着腿,没有要还的意思。
裴桑榆悬在空中的手没动:“又没有用,你戴着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没用?”
“我…….”
裴桑榆被他问住,哑口无言。
周瑾川观察她细微的表情,试图看透内心:“有用,比赛结束的时候有女生过来,我抬了下手腕,对方就懂了。”
裴桑榆面无表情:“哦。”
周瑾川还在持续地看她:“几个意思啊现在。”
裴桑榆平静地回应他的注视,挂着假笑:“那你就接着戴着挡桃花吧,便宜,送你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跟他斤斤计较一个皮筋的问题。
大概不是皮筋,而是所属者,她想要大家知道,周瑾川戴着的这个东西是属于她的。
没事,早晚有这么一天。
裴桑榆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反正以前周瑾川也追了她挺久,现在就当是还债。
周瑾川看她表情一秒一变,着实难猜:“我以后也不打公开赛了。”
裴桑榆愣了下,喃喃道:“为什么?”
“没意思。”周瑾川四两拨千斤地回。
裴桑榆沉默着,品着这三个字背后的含义。
严夕念察觉到氛围变得微妙,拽了下严司淮的手:“我们不是还约了朋友吗,时间快到了,先走吧。”
严司淮茫然了一瞬,反应过来:“对,先走了,下次约。”
两人火速离开,留下坐在冰淇淋店外的两人四目相对,遮阳伞挡住了傍晚落下的光,这一片区域被阴影覆盖。
裴桑榆反复琢磨着方才的话,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劲,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因为我没看完比赛,生气了。”
“有点儿。”周瑾川坦然道。
他们俩一向情绪坦然,毫不藏着掖着。
这也是裴桑榆最喜欢他的一点。
她后知后觉也觉得自己行为不太对,道歉说:“对不起,没考虑你的感受,我应该坚持到最后的。”
“倒是也不用强求。”周瑾川扯了下唇,直视她,“为什么要走?”
裴桑榆睫毛很轻地颤着。
犹豫了几秒钟,试探着吐露一点真心。
“因为我觉得那样的周瑾川应该只存在在我的记忆里,不想别人看到。”
周瑾川罕见地愣了下。
差点就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会问出这样的话。
可是现在,裴桑榆才刚回来两天,就算她还对自己残存着一点情感,他也不太确定这份喜欢的分量能不能再次把她留下来。
毕竟当时分开的时候,她也是喜欢的,可还是走了,然后就再也不跟他联系。
他不想跟她再仓促开始,谈一场短暂的恋爱,然后潦草收尾。
所以这一次,他要等,等到她想清楚,决定好,坚定跟自己开口,保证不会再走。
他的确是不想再被抛下第二次了。
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去让彼此消磨掉过去分开带来的隔阂,再重新走到一起。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还是纵容了她:“嗯,那以后就只打私下,你想看,再来看。”
裴桑榆内心百感交集。
周瑾川实在是太温柔,温柔到每跟他多呆一分钟,就更喜欢他一点。
这一回,她顺应自己的内心,诚心诚意夸奖说:“球技进步了,比以前更厉害。”
“用你说。”周瑾川挑了下唇,说话间带着一股傲气。
裴桑榆笑他:“臭屁死了,夸你两句尾巴就翘天上去了。”
周瑾川嗯了声:“打不了球,那就监督你看书,总得找点事做。”
裴桑榆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你真的改名叫周扒皮吧你。”-
周扒皮开始严苛地履行着他的监督计划。
然而后面几天时间裴桑榆忙着做报道没空,压根没碰上面,好不容易周六空出来了一天,火速被周瑾川抓去了图书馆自习室看书复习。
这个房间很小,一张方桌四个小凳,两人一排并坐着的时候都显得有些拥挤。
裴桑榆看着一堆中文就觉得头疼,插科打诨打诨跟他聊天:“你知道我实习的老师是谁吗?是那个韩星,这人你应该有印象吧。”
周瑾川心说你那实习就是我找的,当然有印象。
明面上只是略微点了下头:“之前写报道的那个记者。”
裴桑榆慢慢跟他敞开心扉:“其实我这次会回来,主要原因确实是她。本来事情已经翻篇了,我也不想再提,可是想到她混得风生水起,就想回来看看。”
周瑾川的确是很了解她,也是拿准了她这个想法,才会拿韩星去勾她的注意。
他随手翻着面前的案例,问说:“有什么打算?”
“想呆在她身边,等她露出破绽。但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事件去爆发。”裴桑榆很清醒,如果要声讨韩星,可能会有人提起陈年旧事,除非她有十分的证据,不然绝不能轻举妄动。
“怕吗?”周瑾川问她。
他没直说,裴桑榆却听懂了,点了下头:“怕的,毕竟以前要不是她…我们……”
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她的底线就是,绝不能再次把周瑾川搅进来。
周瑾川盯着她看了一瞬,语气认真了些:“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但做之前,要先告诉我。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什么都憋着。”
“好。”裴桑榆答应他。
周瑾川把一个笔记本推到她面前:“闲话聊完,说正事。这是我给你搜集的重点,都标了页数,这两天全部看完,我会抽查。”
裴桑榆倒吸一口凉气,感叹说:“效率也太高了,你什么时候弄的这些?”
“就这几天空闲的时间。”周瑾川漫不经心说,“快看。”
裴桑榆头皮发麻,久违地感受到了被周瑾川支配的恐惧。
跨专业也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学习机器的称号让给他算了。
她强行把精力集中在面前的笔记本,视线却情不自禁地落在旁边的人身上,缓慢下移,就是手腕上那根蓝色的皮筋。
这几天他好像一直戴着,没有要取下来的意思。 而此刻,他也在看着资料,是从律所带过来的一大堆案件,阅读的时候表情很是认真,有一种沉迷于工作的性感。
裴桑榆脑子乱糟糟的,思绪反复跳跃,一会儿一个念头。
心想着,完蛋了,现在是真的无法心无旁骛的学习。
有点怀念以前那个毫不开窍一心只想要考第一的自己,果然恋爱影响看书,学校禁止早恋诚不我欺。
“周瑾川,你别在这儿待着了,影响我学习。”裴桑榆纠结了好一阵子,还是无奈出声。
周瑾川翻页的手顿住:“我怎么了?我都没出声。”
裴桑榆指责他:“你坐这儿就影响我,不然你去隔壁开个新的房,我们各看各的。”
周瑾川:“……”
周瑾川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连看书的时候都遭她嫌弃。
“真让我走?”
“嗯,你让我自己看几个小时,一会儿再过来找我。”
裴桑榆语气认真。
见她一脸断情绝爱的模样,周瑾川十分无奈跟她对峙了一阵,对方却毫无妥协的意思。
到底还是败下阵来,抱着一大堆文件起身,落了句:“你最好是认真看。”
“绝对认真,不信你一会儿过来抽查。”裴桑榆仰着头看他,眼神清澈,笑得灿烂。
等人走后,她确实很快就静下心来投入学习,再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
然而站在自习室外,隔着玻璃看她的周瑾川十分惆怅。
跨专业不能再像以前高中那样手把手教她,双学位在手,也颇有几分派不上太多用场的意思。
他俯身撑在过道的栏杆上,拧着眉敲字问陈界:
【YYJDGY】:你说裴桑榆还喜欢我吗?
【Jie.chen】:喜欢吧
【YYJDGY】:那她上自习把我赶出来是几个意思
【Jie.chen】: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谅我不厚道的笑了,挺像她能干得出来的事儿,不愧是学习机器裴桑榆,倒是一点没变
【YYJDGY】:…….
【Jie.chen】:不是,你别多想,她应该就是单纯想专心学习
【YYJDGY】:她本来实习就忙,我让她考研是为了跟她多待会儿,不是让她把我赶出来
【Jie.chen】:你这样想,现在痛苦一时,今后快乐一生,忍一忍,就过去了
快不快乐一生他不知道。
只觉得这个行为再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距离考研还有两个半月,裴桑榆之后要都这样,估计见面时间屈指可数。
周瑾川坐回自习室外大厅的长桌,盯着玻璃墙里埋头看书的身影,再次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办,隔着一段距离陪着吧。
看了三四个小时后,他起身去外面买了下午茶和甜点。
再重新回来,给她发送信息。
【YYJGDY】:给你买了点吃的,休息下再看
【sunset】:好,来吧
挺有那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意思。
周瑾川啧了声,还是认命地拎着包装袋过去,推门进去。
他视线停留在裴桑榆拿着手机的屏幕上,没太看清:“你给我的备注……”
裴桑榆后背猛然一僵,把手机翻转扣过去,手指胡乱滑动,想要把名字盲打改回来。
嘴上却装作镇定说:“什么备注。”
“没看清,但不是三个字的长度。”周瑾川十分严谨,“骗我啊。”
裴桑榆一通胡乱操作,也不知道改好了没,心虚说:“刚不是在给你发信息,是许愿,当然不是三个字的长度。”
“那给我改什么备注了,我要看。”周瑾川随意靠在她的桌边,长腿支着,朝着她伸出手。
裴桑榆握着手机,心说要是被他看到“唯你主义周瑾川”七个字,绝对会被他笑三年。
摇了摇头,脸上是视死如归的悲壮:“不给。”
“所以果然不是备注我的大名,不然你心虚什么。”周瑾川什么脑子,瞬间就发现了猫腻。
裴桑榆更是紧张,想要含糊过去:“就是你的名字啊,再问我直接把你删了信不信。”
她边说着,边把挡着手机按灭屏幕,放到了周瑾川够不到的墙边。
然后才伸手拿吸管戳奶茶,就是连戳了三次,都戳偏了位置。
周瑾川看她慌里慌张的样子,确实被勾起了好奇心。
瞥了一眼她漆黑的锁屏,慢条斯理拿自己手机给她发送信息,想要看一眼弹框。
只是,信息不仅没发出去,还多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周瑾川沉默了好几秒钟,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裴桑榆好不容易把吸管戳进去,喝了一大口缓解紧张的心情,才仰头重新跟他对上视线。
但对方的面色很沉,像是憋着一股火,于是拔高声音强装镇定:“你什么表情啊,至于么。”
周瑾川把手机屏幕转向她,语气几乎是带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至于么,第二次了裴桑榆,删我删上瘾了是吧。上一回不打招呼删五六年,这次打算删多久?”
裴桑榆:!!!!
她刚只是想改备注来着,怎么把人直接删了,配合着方才的狠话,怎么听怎么像是故意挑衅。
她后背僵硬,语无伦次,艰难辩解:“我要说……我刚是手抖……你信不信?”
周瑾川一言不发,一张脸紧绷着,冷淡得要命。
裴桑榆心中咯噔一声。
完了,这下是真哄不好了。
第55章 讨好 以往她也经常干些事情时不时的挑战周瑾川的脾气, 少爷明面上说不高兴,但都挺好说话,三两句就过去了。
但此刻, 她很明显感觉到,周瑾川是连话都不想讲的低气压。
也是, 本来删好友这件事就是心结。
之前他能不计较已经是十分大度,不代表想要再被删上一次。
换谁都觉得添堵。
裴桑榆奶茶也不再喝了,只是小心翼翼叫他的名字:“周瑾川……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那个威胁也是说着玩的…哪知道这么凑巧…”
周瑾川却仍然耿耿于怀:“不管你有意无意,把删联系方式当威胁挂嘴上?”
听到这话, 裴桑榆在心里又长长叹了口气,确实是她的错, 一心虚就胡言乱语。
怪这张嘴太快, 他们俩之间又遍地都是雷区。
她放低身段,可怜巴巴又十分无助:“我下次不说了还不行吗?”
周瑾川没接她的话, 但顺手给了她一个台阶:“备注是什么, 你坦白说,说了我就不计较。”
“我不想说。”裴桑榆难以启齿, 却不敢再骗他。
气氛又凝滞了一瞬。
这回周瑾川没再说话, 只是很淡地看了她一眼, 把手机扔到外套口袋里, 转身就走。 “哎你…….”裴桑榆伸手抓他, 指尖只是擦过衣服的下摆,抓了个空。
她迅速起身追了出去,也顾不上周围还有人在看,压低声音说:“你倒是把我加回来。”
周瑾川这回是真动了火。
她想删就删, 想加就加,问个备注也含糊其词。
是他平时对裴桑榆太好了, 真当他没半点脾气。
“不加。”周瑾川冷淡道。
“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能重新加回来?你给我指个方向。”裴桑榆软着嗓子问他。
周瑾川垂眸看了她一瞬,思考了几秒钟:“上次删我正正2000天,这回我给你打个折,20天,怎么样?”
话里话外听上去还挺大度的意思。
裴桑榆:“……”
裴桑榆不敢讨价还价。
不过她以往都是按周瑾川生日的年份计算,这人已经精确到天,时间算得也太清楚了一点。
她尴尬出声:“那我怎么找你,打电话你接吗?”
周瑾川很淡地笑了下,提醒说:“刚不是还赶我走,还找我干什么。”
完了呀裴桑榆,你看你今天做的这堆好事。
一件一件的旧账全叠在一起,现在连本带利都得算回来了。
自知理亏,她的表情相当无措:“我…万一有题看不懂…….清大我都不认识几个人…”
“我不是学新闻的,找我也没用。”周瑾川把长桌上的一堆资料摞一起抱着,落了句,“回去看书吧,我走了。”
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裴桑榆愣在原地。
她觉得周瑾川这次是真的伤心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回来开始,她就老干些让他不开心的事情。
上次陪他上课不肯坐一起,篮球赛看到一半就走,不让他一起上自习,现在问个备注支支吾吾还删了人家……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藏了太多心事。
可是就这么几天时间,她仍然看不懂周瑾川到底怎么想的。大概太喜欢就会小心翼翼,生怕一个莽撞没弄好,他们俩连现在的关系都没了。
裴桑榆觉得无解,只能坐回自习室的座位上,想起好几天没联系的骄阳。
JC哥哥:江湖救急,这次真的出大事了!!
JC哥哥:我不小心把他好友删了,要怎么哄
JC哥哥:我真不是故意的,但他看上去挺生气的,说要20天后才把我加回来……
JC哥哥:这种话我能听着吗!我要是真20天不找他,我估计以后也别想找了!
JC哥哥:人呢人呢人呢
她在这边噼里啪啦打字,然而平时基本上秒回的骄阳持续沉默着,一句话也没回。
邪门了,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裴桑榆盯着对话框叹气。
一个场外救援不成,那就再找一个。
裴桑榆也顾不上复习,直接发消息约了陈界跟边潇潇吃饭,决定当面寻求帮助。
三个人往餐馆里一坐,听完前因后果,陈界倒是先笑了,一脸敬佩说:“我也是没想到,你这么勇,敢删周少爷第二次。”
也觉得这俩人挺逗,一个发信息一个约吃饭,都把他当情感导师。
但裴桑榆这姑娘出其不意的举动实在太多,连他都觉得没辙。
“都说了不是故意的!”裴桑榆艰难辩解,“我那一通乱按,鬼知道按哪儿了。”
在场的人都被她删过一轮,说起这个话题其实也挺心虚。
边潇潇苦着一张脸,连连摇头:“我觉得这次很严重,就算你不是故意的,人家给你台阶了你还不下,你就跟他说备注又怎么了。”
“很丢人,我说不出口。”裴桑榆抬手捂住脸。
“就随便编一个啊。”陈界觉得她也是实诚,无奈道,“反正说了他就不计较,你轴什么。”
裴桑榆把手重新放下来,一张脸垮着:“不想再骗他,要是以后知道,那岂不是罪加一等。”
“也是,诚实还是很重要。”边潇潇点头认同。
陈界两手一摊,爱莫能助的表情:“那能怎么着,追着哄吧。周瑾川这人我太了解了,平时小打小闹都不当回事,但真让他动气的,不好弄。”
“这个我也知道。”裴桑榆重新振作起来,撑着下巴问他,“周瑾川现在住哪儿啊,我去他家给他做饭怎么样?”
“以前我有回提起顾余,说错话把他惹到了,去家里直接闭门不理。”陈界慢悠悠说完,意有所指道,“当然了,他这套一般是对我这样的朋友,你可能不一样,有特权。”
裴桑榆撇了下唇。
她现在的地位搞不好还不如陈界呢。
“那晚上就送夜宵到门口,总可以吧,把他地址发我。”裴桑榆说完,又补了句,“千万别说我送的,我要先拿美食虏获他,等他连吃三晚,吃高兴了再好好道歉。”
陈界觉得合理:“行,你做饭确实好吃,我觉得靠谱。”
裴桑榆重振旗鼓,打起精神说:“那就这么着吧,也不算白找你们一趟,剩下的我再自己想办法。”
陈界似笑非笑提醒她:“你悠着点儿,别又翻车。”
“你这话说得怎么像是我是个智障似的,我有脑子好吗?”裴桑榆十分不满。
“有脑子就干不出现在这事儿。”陈界一语中的。
裴桑榆无力反驳,只是说:“边潇潇,管管你男朋友,怎么讲话阴阳怪气的。”
“你们俩怎么现在一见面就吵,真奇怪。”边潇潇嘀嘀咕咕。
“因为她老是跟个炮仗似的,还是你可爱。”陈界随意伸手捏了下她的脸。
裴桑榆翻了个白眼:“我要吐了,不行,我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你们俩是一对儿。”
陈界威胁说:“刚求助完就翻脸不认账?小心我去周瑾川那说你坏话。”
裴桑榆:“……”
瞬间换上十分亲切的微笑,轻言细语说:“还麻烦您多说好话,诚挚祝你们百年好合。”
看得边潇潇笑得不行:“看桑榆多可爱,可爱死了。”
随意听着,裴桑榆突然福至心灵。
周瑾川以前也夸过她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姑娘呢。
装乖那一套可不是自己老本行么,多简单-
裴桑榆之前采访毕业生时加了几个微信,于是找她们要到经管系和法律系的课表,决定在线蹲人。
没联系方式就见不到了?可笑。
正坐在阶梯教室里这么想着,看着周瑾川神色困倦从前门进来,一只手勾着包,一只手懒懒的抄在外套口袋里,没多余的表情,但整个人简直一行走的画报。
四目相对,裴桑榆心虚秒怂,却仍然强撑着底气看他。
一双杏仁眼微微眯起,眼神里透露着威胁。
——我都追这来了,你敢不过来试试。
然而周瑾川没半点犹豫,直接拎着包过来,往她旁边一放,就那么坐下了。
丝毫没有要避嫌或者躲开的意思。
意料之外的举动让裴桑榆陷入茫然。
嗯?这么简单的吗?他会不会太好哄了一点。
于是转过头看他,试探问:“你不问我为什么在这吗?”
周瑾川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往前一放,轻描淡写道:“用问吗?”
好的,就这跟其他女生讲话如出一辙的冷淡,并没有哄好,是她天真了。
但裴桑榆也没觉得挫败,只是偏着头看着他笑,嗓音也甜腻腻的,像是掺了糖:“也是,我今天本来要去实习,但我推到明天了,我今天哪儿也不去,就陪你上课。”
周瑾川嗯了声:“行。”
不主动,不拒绝,不热情,周瑾川现在简直像个游刃有余的渣男。
裴桑榆在心里噼里啪啦唾骂着,明面上却乖巧得要命:“饿不饿,给你带了早餐。”
“你每次都是送早餐这一套?”周瑾川瞥了她一眼,没动。
裴桑榆被噎了下。
瞎说,明明还有夜宵,知道他最近晚上都在律所加班,回来得晚,昨晚放他家门口就走了,也不知道回去吃了没。
她把保温盒推到他跟前,叹气说:“我又不会别的,只会做饭啊怎么办,哪有周瑾川厉害,什么都会。”
周瑾川慢悠悠出声:“还会删人。”
裴桑榆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周瑾川你有完没完”,到底用了十分的忍耐把那点小脾气压了回去。
轻言细语道:“以后不会了,行不行,你就原谅我吧。”
周瑾川拧开保温盒,拿勺子吃了两口,直截了当说:“十天,不能再少,给你长记性,以后不许放那种狠话。”
裴桑榆觉得进度喜人。
也行,送个早饭直接缩短了一半的时间,管用,再接再厉。再送三天夜宵,直接亮相猛一下惊艳他,把这个时间缩短为零。
见她没说话,周瑾川侧过头看她,揣测问:“不满意?”
裴桑榆点头如捣蒜,笑眼弯弯说:“满意,特别满意,你真是见过最慷慨最大度的人了。”
周瑾川唇角很淡的勾了下。
见她这样服软,确实是有点心软了,舍不得欺负她。
但裴桑榆这种张口就放狠话的毛病的确得注意,不然这次轻易翻篇,下次他们俩也得出类似问题。
周瑾川没再说话,认真享用裴桑榆带给他的早餐。
上课铃响,就察觉到旁边的人无比乖巧坐了回去,这节是刑法,现在基础课早就在前三年上完,主要是分享案例,教授在上面讲着,她非常热情拖过自己面前的笔记本,开始疯狂记笔记。
等到一小时过去,裴桑榆献宝似的把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放到他面前,手都写得快冒火星子:“看,我都帮你记下来了,棒不棒?”
隔行如隔山。
这行为在周瑾川眼里的确是蠢得有点可爱。
他很想说这玩意儿过遍脑子就行,但笔记实在是记得太认真,到底没舍得打击她。
还是微微点了下头:“挺好的,写得很清楚。”
好不容易听到夸奖,裴桑榆特别开心,士气大振:“好,下节课我还帮你记。”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泛着微光,亮晶晶的,看上去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脸颊上露出很浅的一点酒窝,往日里那股又清又冷的劲儿淡下去,显得甜软。
周瑾川忍着想上手捏一下的冲动,手指摩挲着长裤上的纹路,说:“手不累吗?”
“不累,我想着你这么辛辛苦苦记了三年都过来了,我这两天算什么。”裴桑榆絮絮叨叨的,却发自内心的感叹说,“学法好累啊,追逐梦想果然了不起。”
周瑾川:“…….”
轻易过了司考的周瑾川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太乖了裴桑榆,简直要命-
裴桑榆就这么陪着他上了一上午课,下午周瑾川要去律所,她回家做完饭拿餐盒装好,送到周瑾川的家门口,才折回去赶没顾得上的稿件。
等整理完资料,再写完洋洋洒洒一大篇,才发现已经晚上快十二点。
她曲着腿坐在小沙发上,拿着手机滑着朋友圈的最新动态。
突然意识到,之前加周瑾川的时候,都没注意看他的朋友圈,但这人好像一直都不爱发这些有的没的。
只是现在想看,已经没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这一刻,她盯着亮着的手机屏幕,好像突然感同身受了当时周瑾川被删之后的心情。
明明还记得对方的电话号码,动动手指发送申请就能加回来,却没了那个点击按钮的勇气,怕再一次被对方拒绝。
那时候的周瑾川是怎么过的呢。
也跟现在的自己一样看着屏幕发呆吗?
不,他应该更绝望。
自己还有个短短十天的期限,他却什么都没有,不知道那个时间是几天,几年,还是永远。
他就算不再喜欢自己也是应该的,被这么残忍的断联,这种无望的等待太痛苦也太煎熬。
这种酸涩感在深夜里迅速蔓延开,让她隔着时空与那时的周瑾川产生了强烈的共联,很难受,难受到喘不上气来。
她突然觉得等不了什么三天十天,现在就想去找他。
不要装乖讨好,而是好好道歉,不仅为这一次,还为上一次。
这样想着,她在睡衣外套了个外套就往楼下跑。
裴清泉还在客厅里看资料,听到动静,抬头看她:“这么晚还要出去啊?”
“嗯,去道歉。”裴桑榆声音有些哽咽,“有很多事,以前没处理好,现在想补救。”
裴清泉很少见到她这样,有些担忧:“你没事吧?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我很快回来,您先休息就好。”裴桑榆说完,就大步跑出了门。
一路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也没想好要怎么跟周瑾川讲,只是行为上下意识就这样做了。
电梯门刚打开,却碰巧看到了刚从另一部电梯出来的周瑾川。
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周瑾川加了一晚上班,疲惫地走到家门口,看到门把手上又挂了一个夜宵的口袋,跟头一晚一样。
第二次了,没有姓名,没有留言,也不像是送错的外卖。
他面无表情摸出手机拍了张照,给物业发送信息。
【YYJDGY】:交这么多物业费,什么人都往里放?这什么?
【静园小管家】:不好意思!是那个姑娘说跟你认识才放她进来的,说要给你送吃的
【静园小管家】:我看她长得漂漂亮亮说话也轻言细语的,也不像是坏人,就没多问,下次一定登记核实
【YYJDGY】:姑娘?没下次,别让她再进来
也不知道是谁恶作剧还是哪个追求者找到了这里,周瑾川拧着眉心,把那个口袋直接拎到了旁边的垃圾桶,抬手扔了进去,动作非常干脆。
看到这一幕,裴桑榆睫毛很轻地颤了下,有些无措。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点想哭。
不知道是因为周瑾川扔了她辛辛苦苦做的晚餐。
还是想着他如果真对自己没什么心思的时候,大概也会这么如同对一个路人甲一样的冷漠和无情。
亦或者。
想到那时被突然删掉的周瑾川,仿佛也像是这包夜宵被自己毫无缘由又轻而易举扔了一样。
总之各种情绪一并翻涌,眼泪就控制不住地砸了下来。
她抬手抹了把脸,想要扭头往外走,一脚不注意踢在了电梯的门上,在安静的夜里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听到动静,周瑾川回过头,就看到不远处眼睛通红的裴桑榆,原本不会出现的人出现在了这里。
头发乱糟糟的,外套里还穿着睡衣,整个人看上去脆弱又可怜。
他大步走到她面前,表情由刚才的冷漠瞬间变得柔和,弯下腰跟她平视。
声音也轻和到了极致:“你知道我住这儿啊?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
裴桑榆被他问得说不出话,只是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说:“那个夜宵是….是我做的…你….你刚刚随手就就扔的那个……”
周瑾川愣了一瞬,原来物业提到的那个姑娘是她。
确实是没想到裴桑榆会找到新的住址,还不声不响悄悄给他送了夜宵,这的确是不太像她大张旗鼓的风格。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送的,还以为……”
他抬起手,用指腹仔细替她擦掉眼尾落下的泪,叹气说,“你没跟我说。”
明明该自己道歉,怎么他连说对不起还抢先了啊,更愧疚了,裴桑榆憋了一晚上的情绪彻底收不住。
她哭得更崩溃,脑子乱糟糟的,嘴巴完全跟不上思路,只是语无伦次道:“我又没你微信,你都不肯加我,我怎么说啊呜呜呜呜……”
周瑾川心说你可以留个纸条或者白天告诉我。
但小姑娘此刻哭得太惨,又委屈又怨念,他也实在没辙。
只能转头看向垃圾桶了一瞬,又把视线落回她脸上,安抚说:“不哭了,不然,我再重新捡回来?”
第56章 初恋 裴桑榆还在哭着, 听到这话瞬间脑补出周瑾川翻垃圾桶的样子,那么一帅哥大半夜的被逼着干这种事,又突然很是想笑, 一时间情绪混杂。
到底不舍得为难他,垂着脑袋说:“扔都扔了还捡回来干什么….不要了, 说不定里面还有蟑螂.…再说了,捡回来你还吃吗?”
周瑾川:“……”
确实是没考虑这个问题。
裴桑榆摇了摇头,又强调了一遍:“不要了。”
“好了,不哭了行不行?”
周瑾川是真见不得裴桑榆哭, 本来就长了一双澄澈的眼,再晃着眼泪, 眼睛红鼻尖也跟着红, 每回看着都心疼得要命。
裴桑榆吸了吸鼻子,稍微收住了情绪。
转头看向旁边紧闭的门:“你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
时间是大半夜, 这话要是放到别人那儿, 周瑾川就觉得不太合适。
但对方是裴桑榆,一脸单纯的模样说出这种话, 她可能真的只是想进去看看。
周瑾川伸手用指纹解开, 再拿手机连上密码锁的软件, 抓着她的手直接录入了一个新的指纹。
设定好后, 才说:“下回要送, 直接送进去,别挂门上。万一哪个讨厌我的人给我投毒怎么办?”
裴桑榆愣愣看着她的操作,反应慢半拍:“也是,但你在清大这么讨人厌么, 还有人投毒。”
“我辅助办理的案子很多都是底层纠纷,不是没可能。”周瑾川瞥了她一眼, 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拖鞋给她。
裴桑榆哦了声,觉得警惕一点是对的,对他的工作又多了一层新的理解。
她低头换了鞋,脑袋昏沉着跟他进去,这才看到周瑾川新家的样子。
是顶楼的大平层,房间是偏灰的色调,物件很少,也很空旷,完全没有一点人气。
跟玲珑巷的那种烟火气比起来,显得非常孤独和冷清。
她在客厅里绕了一圈,很好,没有任何别的女生来过的痕迹。只是零散的摆在外面的物件都眼生,少了很多熟悉的东西。
“你的金鱼呢?”
“死了,那种金鱼寿命都不会太长。”
裴桑榆心里一沉,这个对话,她好像在梦里似曾相识。
也是,已经过去快六年的时间,果然很多东西是留不住的。
她茫然了一瞬,试探说:“那鱼子酱…….它……”
周瑾川拿了张毛巾泡温水拧干后,拿出来给她擦脸,随口说:“在我妈那儿,我现在事情不少,又要上课又要实习顾不上,她就带走了。”
和梦里的走向开始出现差别,裴桑榆猛然松了一口气。
她仰着头任凭他的动作,喃喃道:“阿姨会不会不喜欢它啊,毕竟只是一条流浪狗,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
“一开始不喜欢,但鱼子酱有多会讨好人你应该清楚,现在走哪儿都带着。”周瑾川把毛巾收回来,笑了下,“倒是跟你很像。”
听出点揶揄的意思,裴桑榆撇了下唇:“骂谁是狗呢?”
“嗯,能呛声了,看来情绪好了不少。”周瑾川盯着她看了会儿,“这么晚来送,就不怕我睡了?”
“不是,夜宵是八九点送过来的。”刚被那么一闹,裴桑榆都差点忘了折返的目的,“刚刚我又打车过来了一趟。”
周瑾川往沙发上一靠,抬手活动有些发酸的后颈:“所以?”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这次是很认真很正式的跟你道歉。”裴桑榆边说着,边对着沙发上的人九十度鞠躬。
那瞬间,周瑾川觉得自己变成了个棺材板,她是来前来吊唁的宾客,就差怀里再抱一束菊花。
语气有些无奈:“不知道的以为今天我的头七。”
裴桑榆坐在他对面,直勾勾盯着他,认真说:“别闹,我说认真的。经过这一次删好友的事件,我真的非常深刻体会到了你当时的感觉。那会儿谣言四起,虽然我的确很痛苦,把你连累了拖下水的痛苦,但我不该瞒着你,什么都不说就要走,招呼也不打就把你删了个干净,然后自私的想要撇清关系这几年还一直避不见你,真的很对不起。”
“我上次说过了,我完全理解,所以不怪你。你比我辛苦,也比我难受,我受的那点委屈比不上你的千分之一。”周瑾川叹息。
裴桑榆感觉刚压下去的情绪又有点涌上来。
也不枉她分开这么久还是念念不忘,周瑾川太细腻也太大度,真的是世界上最值得喜欢的男孩子,他太好了。
她定定地看着他,轻声说:“那以前就翻篇好不好?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 “今天怎么这么乖啊。”周瑾川看她此刻温顺的模样,心都软了。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二维码递给她:“加回来吧。”
裴桑榆眼睛一亮,明明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是说还要等几天吗?十天,才过了两天。”
周瑾川微抬着下巴看她:“再过几天我怕你干点别的,毕竟你的脑回路异于常人,我真招架不住。”
“怎么了?难道我陪你上课还不开心吗?我帮你记了那么多笔记呢,还有刚刚那夜宵,都是我精挑细选的食材,样式也是我新学的,费了好多功夫。”裴桑榆嘴里嘀嘀咕咕的,动作倒是很快,火速把他重新添加了回来。
看着列表里重新出现的熟悉的头像,那颗飘忽不定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
真好,她不想再跟周瑾川失联,一天都不想。
周瑾川没再追问她备注的事,只是问道:“这次给我备注什么?”
裴桑榆毫不犹豫有了新的想法,发自肺腑说:“宇宙无敌最好的周瑾川。”
“好长。”周瑾川品了下,也是夸奖,勉强凑合,“行,改吧。”
裴桑榆噼里啪啦打完字,再悄悄把他的好友置顶,舒服了。
正准备再说点什么,还没出声,张嘴就打了个哈欠,眼眶又浸润了点湿意:“困了,我刚来之前还赶了篇稿子,累得要死。”
“那送你回去。”周瑾川扣着外套起身。
“不用了,你看起来好累,我家太远了,来回得一个多小时。”裴桑榆抬手顺了下乱糟糟的头发,下意识说,“不然,你这借我住一晚?”
话音一落,周瑾川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裴桑榆被他看得发毛,心里直敲鼓,好一会儿才迟缓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也是,他们都不是那会儿单纯而青涩的高中生年纪,成年人了,孤男寡女的的确是不太合适。
嘴上却不自在说:“怎么了?不能住吗?以前不也……住过。”
“嗯,以前确实是住过,不止一次。”周瑾川顿了顿,“你在伦敦的时候,也这么熬夜晚了就睡男同学家?”
裴桑榆瞪他,大声反驳:“怎么可能!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周瑾川没忍住笑了声,语气不太正经:“那对我就放心?”
“你的话我肯定放心啊,你能对我干点什么?”裴桑榆顺嘴就说出来心里话,一脸天真单纯的模样。
周瑾川却听得哑口无言。
这话怎么品怎么不对劲,他也没对方想得那么清心寡欲,但没法跟她说。
目光缓慢地在裴桑榆脸上滑动,从眉眼下移,落在红润的嘴唇上,定格一瞬,又挪开。
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太纯了这姑娘,都不能再往下想。
只能转身走到次卧门口,偏了下头:“睡吧,我明天会走很早,要去外地一趟。三天后回来,你睡醒了帮我把门带上就行。”
“你要出差啊。”裴桑榆气鼓鼓说,“还好把你加回来了,不然我要去教室岂不是扑个空。”
周瑾川嗯了声:“刚临时决定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那你赶紧去睡吧,晚安。”
裴桑榆边说着,边快步走到卧室门边上,留了条小缝,冲他挥了挥手,可爱得要死。
周瑾川点了下头,认命地进浴室冲了个澡,再出来的时候,看到裴桑榆给骄阳的账号发来信息。
JC哥哥:啊啊啊我们终于重新加上了,太不容易了我!
JC哥哥:看,不需要你我也一样可以搞定
JC哥哥:你再不回我就拉黑了啊
周瑾川才想起来头两天她跟自己求助来着,当时气头上,压根不想给她提供解决思路。
骄阳:嗯,那就好,下回别这样了
JC哥哥:?你今天怎么又瞬间回了,这语气怎么说得像是把你删了一样
骄阳:前两天在忙,没看见
JC哥哥:那好吧,早睡,晚安!
周瑾川盯着她的回复,眯了下眼。
虽然这位网友就是自己,也没什么好醋的,但裴桑榆并不知情,大半夜跟男生发信息……合适么。
周瑾川啧了声,切回微信敲字:
【YYJDGY】:晚上别跟什么阿猫阿狗发信息,早点睡
裴桑榆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手瞬间一抖,转头看向分隔两个房间的那堵墙。
透视眼啊这是,抓了个正着,这实在是有点太邪门。
【sunset】:你在这房间装监控了?
【sunset】:这就睡这就睡,别回了,晚安
周瑾川盯着她的头像,翻进她的朋友圈,滑动翻看。
也就删了两天,多了三条最新动态。
“法律系的老头长得好像从霍格沃茨来的,而我不是赫敏,只是记笔记的搬运工。”
“新闻是什么民工行业,暗访餐馆还得自己掏钱,无语,就没见过实习这么倒贴的。”
“把某少爷惹生气了,得想个办法哄哄。”
嘀嘀咕咕的模样,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活泼得要命。
再往前翻,就是分开的那段时间,很空旷,几乎是没有什么日常动态,能感受到那几年她跟自己一样的沉默寡言且封闭。
他在想,挺好的。
没花多少时间,就把以前的裴桑榆又重新变了回来。
周瑾川按灭屏幕,习惯性地点开手机里的录音助眠,很快就睡了过去。
他时不时还是会梦到顾余走的那天。
虽然心理暗示自己该向前看,也这样做了,但始终是忘不了。
刚坠入深度睡眠,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进入同样的梦境,有意识的时候已经被泡进了冰冷的海水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浑身湿透,艰难拽着海里的顾余,拼了命地往岸上推。
等到带着他游到岸边的时候,顾余双眼紧闭着,整张脸一片煞白。
“醒醒,再坚持一下。”周瑾川明明知道是无用功,却还是失去理智地双手交叠着按他的胸腔,一下比一下用力,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你醒醒,顾余,能不能听见我说话?你不能就这样走了,醒醒好吗?”
回应他的是海浪的拍打和无尽的沉默。
许久之后,周瑾川颤着手放到他的鼻尖前,已经没了呼吸。
时间太久了,从他拿到遗书再赶过来,顾余已经跳下去两个小时,连手指都被泡得发皱。
周瑾川沉默着半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重复又自责:“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我不该让你去礼嘉读书,对不起,是我错了。顾余,是我错了。”
然而对方却没有再回答他。
那就是永远都没法亲口说原谅。
周瑾川就那样长久地看着他的脸,冷汗混着海水从额头落下,五脏六腑搅碎在一起,痛苦得要喘不上气来。
每一次,每一次到这一刻,自己也要跟着濒临死亡的时候。
那双无数次在梦里出现的手,从背后温柔地抱住了他。
“周瑾川,不是你的错,别自责。”
“不要害怕,我们一起往前走吧,好吗?”
“你看,我送你的金鱼还在呢,我会一直陪着你。”
是裴桑榆的声音,如期而至,又轻又软的,落在耳边。
她把自己抱在怀里,一句一句不厌其烦的安抚。
周瑾川痉挛的身体缓慢平静了下来。
“桑桑。”他哑声叫她的名字。
然后缓慢抬起手,想要触碰她的手背。
只是刚碰上的那一刻,裴桑榆瞬间变成了一个幻影,连温度也没有,就那样随风消失了。
周瑾川怅然若失起身,看向一望无际的大海,周遭是呼啸的海风,空荡荡地只剩下自己一个。
他大步奔跑寻找,身处的场景胡乱切换。
教室,操场,天台,玲珑巷,游乐场,乱七八糟的场景切换而过,周遭都是匆匆的路人,每一张脸从面前闪过,却唯独没有了裴桑榆。
“裴桑榆!”周瑾川梦里梦外一并叫着她的名字,分不清虚实。
只是猛然睁开眼,才发现浑身已经被冷汗浸得全湿。
又做梦了。
裴桑榆走之后,他就时常这样,把两个痛苦的根源链接在了一起,日复一日反复折磨着自己。
周瑾川从床上坐起身,曲着膝盖大口喘息,头痛得厉害,好几分钟后才缓过那股生理上的不适。
脑子在迟缓的提醒他,裴桑榆还在,此时就在隔壁。
可他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幻觉,觉得裴桑榆的回来反而更像是一场美梦,而方才才是清醒的现实。
他穿着拖鞋下床,艰难出了卧室,走到隔壁房间的门口。
次卧的门没关严实,都不用推,风一吹就敞开了一条缝隙。
而裴桑榆就睡在那里。
周瑾川站在门口,隔着一段距离,安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她睡相一向是不佳,被子被她胡乱裹在一起缠在腰间,被双臂环抱着,睡衣卷上去,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头发散开在枕头上,看上去像个叫不醒的小公主,却也真真实实存在着。
不是梦,是真的。
他的裴桑桑的确是回来了。
周瑾川抬手抹了下脸,方才紊乱的心跳终于重新开始规律跳动。
手掌再放下来的时候,眼底一片通红-
裴桑榆一觉睡到了早上十点,外面天光大亮,周瑾川早就已经走了,整个家里变得空空荡荡。
她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拿手机跟他发信息。 【sunset】:你家的床好软,好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宇宙无敌最好的周瑾川】:怎么,还想赖着不走了?
【sunset】: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老是曲解我好吧
【宇宙无敌最好的周瑾川】:睡吧,反正这几天我不在,当帮我看家
裴桑榆盯着他的对话框心想,以前那几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只是刚分开这么一会儿,就已经开始想他了怎么办。
她带着几分困意,懒得打字,直接拨通他的电话。
接通的时候,才觉得是不是有些莽撞,后知后觉道:“啊,你是不是在忙,有事我就挂了,还是发信息说吧。”
“没忙,刚下飞机没多久,在等对方过来。”周瑾川说话的声音也带着跟她同样的困倦。
昨晚一晚上没睡,就站在门口看了她一整晚。
不敢睡,生怕再醒来的时候,裴桑榆就再次消失不见。
早上磨蹭到了最晚要出发的时间,他才匆匆收拾了行李去了机场,要不是这次实在有事,都不舍得走。只是没想到刚下飞机,她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这种随时能联系上的感觉,实在是太好。
周瑾川听着她晨起的声音,眯着眼看着天际,无端的心情好了起来。
“借你的厨房做个早饭,你冰箱里也太空了,平时又乱吃饭了吧。”裴桑榆把电话开着公放,一边煎鸡蛋,一边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周瑾川随口说:“不是指望着你给我带么?”
裴桑榆把蛋翻面,无奈道:“那我不在的时候你就饿着?”
这话一出,两人都同时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昨晚的情绪一直困着周瑾川,他此刻仍然有一种患得患失的烦躁,扯了下唇说:“那你一直在不就完了。”
裴桑榆很轻地嗯了声,像是答应,又说:“等你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好。”周瑾川的声音显然变得愉悦了一点。
裴桑榆听到电话那边有人在跟他说话,体贴道:“那你先忙,我挂了,回来见。”
“嗯;很快就回。”周瑾川答应她。
挂断电话,她反复品着“回来见”这几个字,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
很想他,却还能再见到他,于是接下来的每一秒都充满了期待。
吃早餐的时候,裴桑榆翻出了手机里存的视频。
是高考结束的时候一家媒体对周瑾川的采访,她每次都是只看封面上的那张脸来缓解相思,却从来不敢点进去,生怕他的每一句关于高中的话都能勾起过往。
这一次,她终于鼓起勇气点开视频。
画面里的周瑾川穿着件白色的T恤衫,比现在看上去要稍显稚气,却仍然是一如既往波澜不惊的模样,表情有点不耐的冷淡。 “请问有没有什么学习技巧可以教教大家呢?”
“没有技巧。”
“请问你查分之后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是状元,偷偷期待着然后很激动?”
“不激动,会打电话通知。”
“……那你的同学老师会觉得很惊讶吗,毕竟你的文科分数也考得非常高。”
“他们习以为常。”
裴桑榆低着头吃饭,嘴里还不忘着嘀咕吐槽他:“考状元了不起啊,好拽啊周瑾川。好吧,文科考了七百二十多分确实是了不起。”
记者看上去显然有一种碰上了职业生涯低谷的挫败,换了个问题问他:“那在你高中三年里,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或给你带来巨大影响的人呢?”
周瑾川却突然收起了前面的漫不经心,语气认真起来。
“有,她应该算是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人,就那么吵吵闹闹莫名其妙地闯入我的生活,却把我从一个很封闭的状态拉了回来,跟她相处的每一天都是我高中最深刻的记忆。我很感谢她,也很…想念她。”
“是你的同学吗?这位同学这次考得怎么样呢?”记者见他终于有想要好好回答问题的意思,再接再厉问。
周瑾川笑了下,语气有点无奈的样子:“她没参加高考,不过考得挺好的,去了伦敦政经。”
裴桑榆喝牛奶的手顿住,颤抖得几乎要拿不住玻璃杯。
“这个人……如果让你用一个词或者一句话,要怎么去形容她?”
而听到他的回答,裴桑榆瞬间眼底变得潮湿。
想要等他回来,就跟他说,还喜欢他,一直喜欢他。
她定定地看向画面里的周瑾川。
他在十八岁的年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一身傲气把世界踩在脚下。
却因为少时一瞬心动就成了永远,又低下头去,执拗着偏要认个死理。
镜头里的周瑾川低低出声,是在告诉他自己。
也像是隔着长长时空,告诉几年后的裴桑榆。
“是刻骨铭心的初恋。”
“是坚定不移的唯一。”
第57章 暧昧 那是距离分开两年后的周瑾川, 也是距离现在三年多前的周瑾川,此刻他二十一岁,下个月就要迎来二十二岁生日。
那他还说话算话么, 裴桑榆在心里想。
人们总说年少的承诺太轻,但那是对普通人, 周瑾川从出生起就不普通,他应该注定跟别人不一样。
裴桑榆也想要恋爱脑一次,不管不顾的相信。
归根结底,还是初恋这个词, 太动人。
他们根本就没在一起过,他却愿意用这样的词汇来定义她。
裴桑榆这样想着, 忍不住把视频又从头看了一遍, 许愿打来电话,才不情不愿按下暂停接起:“怎么了?”
“新的选题想好了吗?我觉得北青报改革也不能这么改啊, 还不如跑民事新闻呢, 哪有让我们自己想专栏主题的,要不要我连印刷也一起搞了啊。”许愿在那边念念叨叨, 语气透露着不耐烦。
裴桑榆盯着屏幕上的周瑾川, 灵机一动:“初恋怎么样?”
“我靠, 还是你有脑子, 这个行, 这个真可以。”许愿一激动没忍住飙了句脏,“又有共鸣,又容易有线上阅读量,还特纯真, 往学校里一站,这素材岂不是刷刷就来。”
裴桑榆笑了下, 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完:“那行,你报上去,我整理下问题就去找你。”
收拾完房间后,她跟许愿在清大汇合,抓人采访。
选题是没什么问题,就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高等学府的通病,答案非常匪夷所思。
“我待物理如初恋,我可太喜欢量子力学了,性感。”
“………”
“我没初恋,现在还单着呢,小姐姐单身吗?考虑一下当我初恋。”
“………”
“嗯….跟那时喜欢的男生谈过一段,但他成绩太差,连大学都没考上,突然就不想喜欢了。”
“………”
裴桑榆一脸凝重反省自己:“是清大的问题还是选题的问题?”
“…….我觉得……换个学校试试。”许愿跟她同款无语脸。
裴桑榆摇了摇头,决定拓宽样本,直接在街上抓人,年龄不限,职业各异。
“我的初恋就在我旁边呢,现在结婚十三年啦。”
“初恋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但他一直是我脑海里那个白衬衫的少年,很帅。”
“问初恋啊,只有两个字,遗憾,最后没走到一起,真的挺遗憾的。”
“我爸妈不同意,在一起了五年还是分手了,现在还单身。”
…….
听了很多故事,裴桑榆越听越是惆怅,这也太虐心了。
大部分人的初恋无疾而终,能走到最后的少之又少,年少的悸动也在时间的长河里逐渐走失。
她能重新回来再遇上周瑾川,大概已经是这么多的遗憾里最幸运的事。
许愿看她满目愁容,欲言又止试探道:“怎么,也想起你的初恋了?”
裴桑榆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这选题果然容易引起共鸣,连你都逃不过。”许愿好奇道,“不过我还挺想问你喜欢哪一种类型,毕竟周边那么多大帅哥,看得多眼光也高了,还能有人入你的眼?”
裴桑榆看了她一瞬,突然笑了。
坦然道:“我的初恋,就是周瑾川。”
许愿:!!!
我他妈就知道你们俩有鬼。
她伸手激动地抓着裴桑榆的胳膊,差点掐出印儿来,嗷嗷叫说:“果不其然,我的火眼就没看错过!也不奇怪了,认识这样的,还能看得上谁啊。不过…你说不是他女朋友,又走了几年,是分手了吗?也不对,分手了还能像你们俩这样和谐相处的也不多…….”
裴桑榆见她絮絮叨叨的模样,觉得好笑。
说话的语气间却又重新找回了往日的傲气,云淡风轻道:“追回来不就完了。 ”
许愿朝着她竖起了个大拇指:“霸气。”-
晚上裴桑榆回了周瑾川家,写完这篇稿子后就开始盯着手机发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忙,早上之后,一整天都没再发信息过来。
她点进周瑾川的朋友圈。
好样的,空空荡荡,三日可见。
就你那发朋友圈的频率,还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是不是有点太侮辱人?
裴桑榆憋着一股气敲字,噼里啪啦响:
【sunset】:在吗?
【宇宙无敌最好的周瑾川】:不在
裴桑榆:“……”
你再这么说话初恋的悸动要随风而去了周瑾川。
她也懒得管对方是不是在忙,大半夜的时间,总不能是在开会,一个语音打了过去。
刚一接通,就先开了口:“不在你发什么信息,惹毛我小心我把你的床拆了。”
对方笑了下,好像转头冲着旁边的人说话,转达说:“周瑾川,这位断情绝爱的姑娘要拆你的床。”
裴桑榆:???
她不确定地看了眼手机,迟疑问:“你谁?”
“周瑾川的同事——”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人抢了过去。
“你替我回什么信息。”是周瑾川很是冷淡的声音,辨识度极高。
对方语气十分无辜:“我看你备注是断情绝爱裴桑榆,以为是哪个骚扰你的追求者,就准备帮你打发了来着。”
白天还放言要追周瑾川的裴桑榆:“………”
骚扰,她此刻半夜打电话的行为的确很像是骚扰。
周瑾川拿过电话,坐到酒店的沙发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才开口问:“怎么想起来打电话?”
裴桑榆还沉浸在方才的对话里,咬牙切齿说:“改备注,给我改备注。”
“改什么?”
“世界上最可爱的裴桑榆,最漂亮也行,你挑一个。”
语气十分娇蛮。
但听着就有一种很生动的可爱劲儿。
周瑾川笑了下,懒洋洋问:“有人这么夸自己的?” 裴桑榆磨了磨牙,阴测测道:“你以前这么夸过我,你忘了。”
“什么时候夸的?”周瑾川循循善诱。
裴桑榆被噎了下,明明他看不到自己,脸颊却有些泛红:“你给我写的信里。”
那封信,现在还被她好好保存着,甚至拿相框裱了起来。
虽然随着年份过去逐渐泛黄,可是时不时地还是会拿出来看了又看。
周瑾川顺着话问:“信里还说什么了?”
裴桑榆这下是真害羞了,明明那封是他给自己的告白信,也不知道害臊个什么,只是含糊道:“不记得了。”
裴桑榆经典反应,正话反说,显然就是记得。
周瑾川勾了下唇:“改备注也行,你求我。”
裴桑榆轻哼:“别蹬鼻子上脸,想想我对你的夸奖,但凡你有点良心,也知道该怎么做。”
倒是没半点要追人的那股讨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对方在追她。
对面有手指落在屏幕上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周瑾川说:“改了。”
裴桑榆试探道:“改什么了?”
“最招人喜欢的裴桑榆。”
周瑾川把每一个字都拆分又停顿,像是刻意强调,缓慢出声。
他每说一个字,从电话那边传过来,落入耳朵里,裴桑榆的心跳就更快一分。
这是暗示吧,是暗示吧,周瑾川肯定还喜欢她是吧。
但裴桑榆这人太有仪式感,总觉得电话里告白不太正经,显得多轻浮,非得当面说,还得找个氛围的餐厅,才能郑重开口。
于是也没顺着话讲,只是故作姿态地清了清嗓:“还不赖,就这个吧。”
说完,两人都默契沉默了一瞬。
明明隔着千里之外的距离,房间里却像是一个火柴掉进了汽油桶,呲啦一下就燃得热烈。
裴桑榆咬了咬唇,也没方才那股嚣张劲儿,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机场接你。”
这话翻译下,就一个意思。
真的想你了,没事赶紧回。
周瑾川被工作烦了一整天的阴霾彻底一扫而空,愉悦道:“明晚八点。”
“不是要去三天吗?这么快就结束了。”裴桑榆惊喜出声。
“走了一天,某人打了两次电话发了无数条信息,就加班加点早点弄完。”周瑾川揶揄道。
裴桑榆心说自己有这么明显了吗?
果然喜欢一个人跟咳嗽一样,根本藏不住。
她支支吾吾道:“怪不得这么晚你同事还在,拉着人家也一起加班了吧。”
周瑾川嗯了声,等待她的下文。
裴桑榆猜他是真的再忙,也不胡搅蛮缠,轻声说:“那你继续工作,我睡了,晚安。”
“晚安。”周瑾川挂了电话,低头又笑了下。
同事一脸见鬼的表情盯着他:“原来你还能做出这么生动的表情呢?我一度以为你是个AI。”
“滚。”周瑾川把笑意收了回去,恢复往日的冷淡,“今晚不弄完不睡觉。”
周扒皮尽职尽责地压榨着一同前去的同事,整理完档案,次日白天拜访完家属后,就迅速赶了返程的航班。
连着两天没好好休息,也就在飞机上睡了俩小时。
但还是困,走通道出去的时候,神色都带着困倦。
周瑾川拧着眉出去,在看到裴桑榆的那一霎那,疲惫一扫而空。
她今天特意化了妆,长发随意散在身后,只一条黑色的衬衫裙,领口敞了一点,腰身收紧,下摆只到膝盖以上的位置,笔直的长腿下一双同色短靴,打扮干脆利落,却把身材的玲珑有致勾勒到了极点,衬得裸露在外的皮肤愈加的白。
在往日清纯的感觉上,褪去了那份青涩,若有若无地多了几分勾人的意味。
漂亮得机场来往的旅客都忍不住回过头多看上几眼。
周瑾川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儿,才走过去,低声说:“这么隆重。”
“好看吗?”裴桑榆笑着问他,大大方方的样子很讨人喜欢。
周瑾川点了下头,坦然说:“好看。”
两天没见面,彼此视线碰触了一瞬,停顿了几秒,同时开口。
“晚上……”
“晚上……”
裴桑榆笑了下,收了话:“你先说。”
周瑾川跟她并排着往车库的方向走:“晚点有个朋友聚会,大部分人你以前见过,就是赛车的那一帮。”
“哦,那个黄毛他们是吧,有点印象。”裴桑榆回忆道。
“要一起吗?”周瑾川问她。
裴桑榆原本想跟他回家好好告白,坦诚心扉,但人家提前约了聚会,也不好扫兴。
于是点了点头,余光却看向身边的周瑾川。
大概因为是工作出差,他也穿着黑色的衬衫,领口松了两颗,没系领带,一副散漫的公子哥模样。
从色系到款式,倒是莫名和自己身上的裙子很搭,看上去像是特意挑的同款。
裴桑榆唇角很轻地挑起。
原来除了附中的校服,他们仍然很容易就能搭成情侣款。
周瑾川突然想到方才打断的话:“你刚说晚上干什么?”
裴桑榆回过神:“没事,就是问你有什么安排。”
抵达聚会地点的时候,里面大概已经开始了一阵,吵吵闹闹的,两人登对的模样的确是引发了一群人的起哄。
裴桑榆笑着跟他们打招呼,说:“好久不见。”
大多数之前她生日的时候都来过,虽然时间久远,彼此还是很容易又重新熟悉了起来。
正在叙旧,旁边过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齐耳短发,一身皮衣,看上去又酷又飒。
周瑾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礼盒递过去,淡声说:“送你。”
“还挺懂人情,谢了。”女生大方接下。
看着他们俩自然的动作,裴桑榆心里的雷达却一阵乱响。
好样的周瑾川,在学校里见着女生三米远,这还藏了一个。
还相当有心的带了礼物!出这么一趟差甚至没有给自己买!
“这是Amy, 你之前没见过。”周瑾川介绍相当言简意赅的粗暴,“这是裴桑榆,你听我提起过。”
女生点了点头,说话也带着一股酷劲:“欢迎你来,随意吃喝,有需要找我就成。”
一副主人家的口吻,说完就转过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裴桑榆心里藏着一堆话想问,明面上还是十分有涵养的保持着微笑。
一群人在软沙发上随意落座,她抿了口服务生送过来的酒,酝酿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怎么认识的?”
周瑾川听她质问的口吻,笑了下,意味深长看着她:“跳伞。”
跳伞?一个她从来没见周瑾川做过的事。
况且因为自己恐高,虽然现在克服了不少,但这样的极限运动仍然敬而远之。
倒是旁边的黄毛开了口科普说:“Amy的爸爸是那个跳伞俱乐部的老板,周少爷每周都去,现在都拿到教练执照了吧?”
“嗯,拿到了。”周瑾川轻描淡写道。
裴桑榆又抓到了一个关键词。
每周,你倒是再频繁一点。
三年前还在记者面前说自己是刻苦铭心的初恋,然后就开始每周去人家的俱乐部跳伞,周瑾川你真的可以。
她闷着头一口气干了面前那杯红酒,心里十分不痛快。
周瑾川看她微妙的表情,觉得应该是多想了,解释说:“别误会,刚送礼物是因为今天是她生日。”
顿了顿,又补充道:“给你带了更认真挑选的礼物,在车上,一会儿回去给你。”
裴桑榆转过头,笑得敷衍:“你不说我还没多想,你一说更像是辩解。”
周瑾川:“………”
就一普通朋友,甚至不如跟严夕念熟悉的十分之一,周瑾川是真没想着裴桑榆醋劲这么大。
再出声时,语气也变得有些无奈:“我跟她真没什么,我去跳伞的时候她也不是一直在,偶尔能碰上一次。”
裴桑榆脑子却很清醒:“你跳你的伞,她为什么会在你赛车的圈子里。”
“她喜欢玩车,就介绍他们互相认识,可以约着比赛。”周瑾川有理有据,“难道你想让我带她一起玩么?”
裴桑榆被噎了下。
听起来确实已经是非常避嫌,而且周瑾川大大方方带自己过来,肯定没事,但还是不爽。
就是说他们爱好十分一致,兴趣也异常相投,都爱刺激,也不恐高,是非常适合一起玩耍的伙伴。
这极高的匹配度让裴桑榆眯了下眼:“就算你觉得没什么,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
周瑾川听笑,倚在沙发里看她:“那我确实不知道,但她也没表现出喜欢我啊,总不能自作多情。”
道理是这个道理,裴桑榆却仍然胡搅蛮缠:“你就不能换个地方跳?”
“我在那里考跳伞执照,为什么要换?”周瑾川淡淡道。
一句话再次把裴桑榆堵得哑口无言。
大概是自己名不正言不顺,问到这里已经十分过线。
周瑾川也已经解释得很清楚,可是那股气还是憋在心口下不来。
不是对自己没信心,她很清楚自己在周瑾川心里的位置,就算被时间磨灭些许,也肯定比那什么半路认识的酷女孩强。
归根结底,就是无法直接宣示主权的憋屈。
周瑾川瞥了她一眼:“有话就说,别憋着。”
“没话讲。”裴桑榆喝完再次续上来的酒,表情十分冷淡。
两人的气氛陷入凝滞。
裴桑榆懒得理他,自顾自的在那喝酒,一杯接一杯。
周瑾川看不下去,伸手按住她:“喝那么多干什么。”
“我喜欢,我乐意,你管我。”
裴桑榆的小性子也起来了,挑着眼尾看他,因为酒意把脸颊染上了一层粉,看过来的时候像是勾人的小狐狸精。
看得周瑾川心脏一跳,哑然道:“早知道今天就不来了。”
他平时从来不参加这样的聚会。
今天原意是想带裴桑榆多认识点女生朋友,说不定能开心一点,没想到直接醋坛子打翻,怎么解释都不听。
这话听着就变了味,裴桑榆酸溜溜说:“是不带我来吧。”
周瑾川啧了一声:“非得这么阴阳怪气跟我说话是吧?”
气氛再度变得剑拔弩张。
Amy打完了一圈招呼,过来站在中间,笑着看着众人说:“这里有新朋友老朋友,不然玩个最简单的国王游戏?”
大家都表示无所谓,于是开始发牌。
裴桑榆摸了张六点,懒洋洋地瞥了一眼,靠在沙发里发呆。
看这熟悉程度,周瑾川应该是经常跟着他们一起玩,国王游戏的尺度能大能小,能刺激能暧昧,他们会到什么样的程度?
“先来个简单的吧,抽到六点和九点的注意,前者亲后者身上任何一个部位,很温和吧。”Amy刚发牌动了点手脚,意有所指看向沙发上的两位,有意撮合。
刚进门就看出来,小姑娘看自己跟看情敌似的,可爱死了。
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就周瑾川这喜欢一个人就几年不肯放手的痴情种,谁喜欢他谁脑子多少有病。
听到这个惩罚要求,裴桑榆却在心里冷哼。
周瑾川你完了,你平时也玩这种尺度是吧,玩的很花哨啊周少爷。
“六点九点,哪两个?快出来啊?”旁边有人在起哄。
裴桑榆才迟缓反应过来,把扑克牌一翻:“我是六点。”
旁边的周瑾川也动了,两根手指翻转手上的牌面,出声:“九点。”
如此凑巧,周遭的尖叫声瞬间起来,黄毛是最兴奋的那个:“快快快!小公主快选个位置,别墨迹了!别选什么脑袋肩膀这种很没意思的地方啊,大胆点!我看好你!”
听到对方是周瑾川,裴桑榆倒是松了口气,转过头,看向坐在身边的男生。
因为两人方才呛声不太愉快,现在彼此表情都十分冷淡,却被迫要接受抽中的惩罚。
随意选一个位置,她要亲周瑾川哪里?
裴桑榆在心里缓慢思考。
周瑾川看她面色微妙的表情,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俩不清不楚,做这种亲密动作,确实是强人所难。
于是松散着姿态往沙发里靠了下,拉开跟她距离,低声说:“不用强求,我可以罚酒,帮你喝。”
“不要你帮。”
裴桑榆的确是被刺激到了,酒劲也有些上头。
先是回过头,眼神挑衅地看了Amy一眼,又把视线慢悠悠地落回周瑾川身上。
宣示主权的机会,为什么不。
周瑾川却不太明白她的意思,眼神带着疑问看向她。
裴桑榆脸颊泛着红,动作却大胆,她手臂撑着座椅,半跪在沙发上,像是只妖娆的小野猫,缓慢靠近他。
因为都喝了同样的酒,彼此的气息掺合着酒香逐渐混在一起。
周瑾川拿不准她要选什么位置,双手克制撑在身体两侧,下巴微抬,看她越来越近。
开口时,声音却哑得要命:“裴桑榆,你…”
话音没落,她就低下了头。
温顺的长发垂下来扫过脸侧,很痒,周瑾川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柔软的舌头很轻地舔过他的皮肤。
下一秒,尖尖的牙齿非常暧昧地,磨蹭着,咬住了他的喉结。
周瑾川那一瞬间,呼吸全乱。
第58章 咬痕 在裴桑榆靠过来之前, 周瑾川的注意力就全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腰被剪裁良好的衬衫裙勾勒得纤细,因为手掌撑在座椅后背的力道,凹陷出一个相当漂亮的弧度。
而衬衫的下摆, 随着她一只腿曲着,又往上挪了一寸。
不至于走光, 但也展现出了更多的风光。
不再是曾经那个穿着附中校服的看上去纯得要命的裴桑榆,而是二十一岁的,褪去了几分青涩的性感的裴桑榆。
在场有男有女,此刻的视线齐刷刷的像是聚光灯, 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被这么看着,周瑾川的占有欲已经起来, 相当不悦。
“裴桑榆。”他叫她的名字阻止, 想要伸手替她挡住,却发现徒劳无用。
而对方却不管不顾, 就那么相当大胆的靠了过来。
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心, 牙齿陷入了皮肤,带了点刺痛。
但人是热的, 像是潮湿的雨带着闷热的风一股脑席卷了过来, 五感瞬间失灵。
周遭的尖叫和起哄声几乎是要把这房间掀翻。
“我操, 我操, 真的太野了!”
“不愧是周少家的小野猫, 真的敢!!!”
“啊啊啊啊就喜欢跟你们这种放得开的人玩,刺激。” “继续继续,至少保持十秒再分开啊。”
周瑾川却僵硬得连呼吸都静止。
她明明还是一脸清纯的模样,动作却太勾人了, 确实是抗不住。
他滚了下喉咙,克制着自己, 手掌往旁边一拍,直接关掉了房间吊顶的水晶大灯。
原本亮堂的聚会厅瞬间陷入一片漆黑,所有的画面都伴随着关灯遮挡了个干净。
不管是风光还是暧昧,无人再能窥探半分。
“谁把灯关了?给老子打开!”
“哎,正看得起劲儿呢,关键时刻哪个缺德的手贱。”
“我怎么感觉是周少占有欲起来了啊,哎哟,不让看是吧?”
大家七嘴八舌的出声调侃,周瑾川撑在旁边的手终于动了。
他单手扣着她的腰把人抱起,大步朝着旁边房间的方向走。
“周瑾川,你干什么!”
什么都看不见,突然悬空的裴桑榆也有点慌,下意识抱紧了他的脖颈。
然而对方没出声,只是呼吸沉重,沉默着把手臂收得更紧,让她别再乱动。
“开灯开灯,什么情况什么情况,我要看。”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别趁着摸黑耍流氓啊。”
“这开关在哪儿呢,注意尺度,我开闪光灯了哦。”
在房间重新亮起来的那一秒,周瑾川把她推进了隔壁的套间,抬手反锁。
然后转身进了洗手间,仰着头靠在墙边上,让自己冷静下来。
动作快得也就不过半分钟的时间。
而一脸茫然的裴桑榆借着外面的光摸索到里间的开关,打开,盯着他紧闭的磨砂门发呆。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生气了还是…….
“周瑾川。”裴桑榆在外面叫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里面的人嗯了声,声音带着很浓重的哑意:“等一会儿再说。”
裴桑榆完全没朝着那方向想,很是无语:“你上厕所把我抱进来干什么?”
周瑾川这回没再回答她,只是无尽的沉默。
见他不说话也不理人,裴桑榆的那点小脾气也有点上来了。
她配合他的朋友玩游戏,从头到尾按照规则,该惩罚的也全部照做。
怎么,就他自己以前可以跟别人玩这些,自己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甩脸色。
她坐在套间里的小沙发上,面色沉下去,十分不爽。
都已经表示得这么明显,周瑾川却无动于衷,这是不是说明他现在对自己根本没那么喜欢。
之前所有的大胆都来自于他采访说的话给了底气,可那毕竟已经是三年前。
此时此刻,她才发现,面对他时各种各样的情绪,忐忑的,紧张的,大胆的,自卑的,每一种全靠他掌控。
轻而易举就可以让她一瞬天堂一瞬地狱。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瑾川终于打开了门。
他出来的时候,因为刚用冷水洗过脸,额前的头发被水打得微湿,下巴上滴滴答答淌着水,质地良好的衬衫上还残留着褶皱的痕迹,流露出一点和平日里不同的失礼。
两人四目相对,大概是刚才过线的尺度已经越过了过去所有的接触,情绪暗流涌动,谁都没有出声。
“为什么亲我的喉结?”周瑾川还是问出了口。
“随便挑的。”裴桑榆耸了下肩。
周瑾川品了品这个答案,不是特别满意:“这么多地方,就这么随便挑到了这里。”
边说着,还用指尖点了点,那个地方还带着一点被牙齿咬过的红,伴随着说话上下浮动,看上去性感又暧昧。
看着他面色沉郁的模样,多半觉得自己被冒犯了,裴桑榆忽然笑了下:“周瑾川,玩不起是吧?”
周瑾川微微挑眉:“你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不就是个小惩罚,我又没把你怎么着,至于么?”
裴桑榆坐在小沙发里,微微抬着下巴看他,心里酸涩成一片还要强装云淡风轻,“你没玩过游戏吗,都是这样的,况且,你应该很有经验啊。” 周瑾川却听出了点别的意思,有些介意道:“你还跟谁玩过这个?”
裴桑榆没回答,倒是反问他:“我还想问你,你怎么老是抢我话。”
“没跟别人玩过。”周瑾川拧着眉出声。
裴桑榆盯着他的表情,轻嗤说:“我也没有。”
两人静默了一瞬,都在揣测对方说的话带了几分真假。
这种打哑谜的感觉实在是不好。
裴桑榆突然起身,低头转了几圈拧着的锁,皱着眉说:“没意思,真的很没意思。”
周瑾川伸手抵住打开的门,偏头看她,眼神意味深长:“这还没意思,你还想怎么玩?我陪你啊。”
他的声音依然带着一点喝了酒的哑。
声音很低,尾音拖长,咬字是一贯的京腔,特有那种游刃有余的调情劲儿,却听着并不走心。
裴桑榆靠着门看他,眼尾挑起,挑衅道:“好啊,那就回去继续,谁怂谁是狗。”
周瑾川的视线从她的眉眼滑下去,落在绯红的脸颊上,淡声说:“喝多了吧,别发酒疯。”
“你才发酒疯,别挡路。”
裴桑榆不想再跟他聊下去,只是伸手推开他,终于把门重新打开。
两人重新回到众人的视野里,原本热热闹闹在游戏的大家像是集体按下了暂停。
还是Amy作为主人家出了声,语气带着揶揄:“进去了这么久啊,刚都干嘛了?”
裴桑榆笑了笑,大大方方坐回座位:“没干嘛,闲聊了几句,我们继续。”
旁边的黄毛凑过去,挨在周瑾川耳朵边上,压低声音问:“亲出反应了吧?”
周瑾川瞥了他一眼,懒散靠回沙发上,语气压着十分的不耐:“关你屁事。”
对方会心一笑,点了点头:“正常,正常,你还年轻,血气方刚真的十分正常。”
周瑾川一脸烦躁,懒得理他。
裴桑榆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满脑子在想着,要是接下来再抽到自己要怎么办。
她总是每回气势弱下来就放狠话的习惯还是没能改,这会儿重新回到游戏里,确实是紧张。
如果换做别人,她不想跟任何人碰触,就只能罚酒。
但今天,酒已经喝得够多,此刻后知后觉有些晕眩。
而旁边的惩罚如火如荼。
第一轮。
被抽中的两人安静对视五分钟。
第二轮。
被抽中的两人贴身热舞三十秒。
第三轮。
被抽中的两人用嘴传递小饼干。
随着游戏进行下去,惩罚的尺度越来越大,每次翻开扑克牌的那一刻,裴桑榆都有种开盲盒的心惊胆战。
怕抽到了自己,也怕抽中的人里有周瑾川,让他不得已要做这样的事。
正想着,看到周瑾川轻飘飘看了过来,眼神带着一点微妙的嘲讽。
他再次给了台阶:“现在要走,我带你走。”
“不走。”裴桑榆却在较劲,眨了眨眼,“多好玩啊,热热闹闹的,你不觉得吗?”
周瑾川气笑,明明看出了她的强撑,还非得在这儿坐着:“你什么时候能改改嘴硬的习惯?”
正说着话,新一轮的主持人开口:“三号和十号,那就接个吻吧?”
听到号码,裴桑榆脸色瞬间变了,翻开扑克牌,十号,正是自己。
而三号,是一个她头一次见面的男生,对方也朝着她看了过来,脸上挂着抱歉的笑。
“哎,这就不太合适了吧。”黄毛嚷嚷道。
毕竟谁都知道虽然那俩还没正式在一起,但谁敢碰周瑾川的小公主。
裴桑榆动了动唇,后背有些冒汗,没有出声。
旁边的周瑾川脸色更沉,没有半点犹豫,也不扫了大家的面子:“直接罚酒吧,我替她喝。”
他们玩得大,就怕大家直接选喝酒,酒的杯数都定得特别高,每回十杯。
这基本上喝完就可以往旁边躺下的程度。
看着一整排酒放在大理石桌上,很是阵仗。
裴桑榆却开始慌张,偏过头看他:“这么多,你能喝完?”
周瑾川这会儿倒是笑了,唇角微勾:“不然呢?你是打算真去跟他接个吻?你去吗?”
他一堆问题,裴桑榆却哑口无言。
酒已经放好,他喝得也快,抬手就是一杯,基本上不带停顿。
看得裴桑榆心惊肉跳,胃也跟着翻滚,最后还剩两杯,她伸手抢了过来了一杯,一饮而尽,帮他分担。
只是喝得急,还没咽下去就感觉喉咙在灼烧。等裴桑榆放下杯子的时候,转过头就看到周瑾川眼底压着很多的情绪,可能是生气,也可能是担心。
最后一杯落入周瑾川手里,她执拗的抓着他的手腕,要凑过去喝完。
“别闹了。”周瑾川挣脱她的手,喝完最后一杯酒。
度数很高,刚才那一杯下去,裴桑榆只觉得头晕目眩。
再看向他的时候,眼睛却湿漉漉的,声音也放得很轻:“好了,惩罚结束,回家吧。”
是在对他服软。
她见不得周瑾川为她做到这样。
周瑾川瞧着她终于不再折腾,利落起身,跟众人简单打过招呼:“喝多了不太舒服,今天先撤,你们继续。”
见两人的状态不太对劲,大家也没多留,只是派了个司机,说路上小心。
从裴桑榆回来的那天起,周瑾川就重新换了辆越野,之前的跑车是两人座,碰上这种需要代驾的情况就没多余位置。
只是两人虽然并排着坐在后排,却一路无言。
裴桑榆浑身都被酒精灼烧着,很难受,却不敢跟他抱怨。
可是很多的情绪憋在心里,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是她做错了吗?
她确实不该非要较劲,而是在第一次惩罚后就顺着他的意思离开。
可周瑾川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
明明自己都已经这么主动了,他为什么就是看不明白。 裴桑榆觉得闷,打开窗让夜风灌入车内。
周瑾川方才为了挡喉结上的咬痕,把扣子全部系到了最顶,此刻因为喝多了体温滚烫,不得已又抬手松了两颗。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还是道歉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玩成这样,平时我都没来过,不知道尺度。”
裴桑榆咬了下唇:“我不想听这个。”
“那你想听什么?”
周瑾川转过头看她,他们肩膀抵着肩膀,偏过头的时候,呼吸就缠在了一起。
裴桑榆手指抚上他凸起的喉结,动作缓慢又暧昧。
好一会儿,才斟酌开口:“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挑这个位置吗?”
画面像是电影按下了暂停,只剩下窗外拂过的风声。
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双方的眼底都是纠缠不清的情绪在翻涌,却仍然藏在那看似平静的海平面下。
周瑾川用她之前的话回答说:“你说的,随便挑的。”
裴桑榆睫毛颤了下,收回手指,看向前方:“那你就当我是随便挑的吧。”
“说真心话对你来说就那么难吗?”周瑾川哑然出声。
裴桑榆缓慢地眨了下眼,很难。
因为你似是而非的态度,明明对我千万般的好,却又总是点到即止,没了后续。
车内再次陷入漫长的沉默,各自怀揣着心思。
直到停在石景一号门口,都没有人再出声。
裴桑榆准备下车,轻声嘱咐:“我到了,你到家也记得发个信息,喝那么多酒,明天胃会疼。”
周瑾川仰着头靠在座椅上,嗯了声,伸手把挂在座椅上外套口袋里的礼盒递给她:“给你带的礼物。”
“谢谢,晚安。”裴桑榆下了车。
“早睡,晚安。”周瑾川回答她。
这一来一往的对话,他们像是退回到最普通的同学,只是顺路载了一程。
裴桑榆站在风里,看着他的车缓慢消失在视野里,一直没动,直到路灯都一盏一盏暗淡下去,仍然觉得怅然若失。 这个夜晚氛围已经到了这里,总觉得戛然而止太过可惜,再想要开口,那个契机也就不再那么容易。
她的确是受够了这种猜测和试探,也不想再这样下去。
他们俩的关系纠缠不清了这么久,彻底断掉或者再续前缘,总得选一个。
想到这里,裴桑榆顾不上一阵一阵重新涌上来的酒意,跑到门口又重新叫了辆车。
到周瑾川家的路上,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不知道该从何启口。
距离和他方才分开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她深吸一口气,按下狂跳不止的心跳,直接用指纹解开了密码锁。
打开房门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没开灯,只有很淡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下来。
而眉清目朗的男人松散地靠在沙发上,一眼望过去还是十来岁的少年样,只是半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被这个夜晚的情绪困扰。
“周瑾川。”裴桑榆轻声叫他的名字,唤回他的注意。
听到声音,周瑾川迟缓地睁开半阖的眼,有一瞬的愣神:“你刚不是回去了吗?”
“回去了,又过来了。”
裴桑榆连鞋都没顾得上穿,光着脚走过去,在他坦荡又热烈的目光里,走到他的跟前。
周瑾川抬头看她,猜测说:“所以有话要说。”
裴桑榆嗯了声,一条腿曲着跪在沙发上,手掌撑着沙发缓慢俯下身靠近他,同样的动作,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做游戏的那一瞬间。
但氛围却截然不同,因为逼仄的沙发和私密的空间,显得更暧昧,更缠绵。
周瑾川这会儿实在是有些醉意上涌,反应也变得比往常更慢。
好一会儿才出声:“想干什么?”
裴桑榆紧张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低声说:“我再过来,是想告诉你,其实我最想选的地方不是喉结。”
周瑾川微微抬着下巴,看进她的眼底。
声音也被酒精浸润得很低:“那是哪里?”
裴桑榆没再说话,只是低头跟他靠得更近,近到鼻尖相抵,呼吸交缠。
她手心因为酒意蒸腾出一层一层的汗,心跳也快得厉害,不知道这一天后,他们将会变成如何。
却不想再想,还是孤注一掷贴上了他的唇角。
明明长得这么锋利又硬朗的男孩子,嘴唇却很软,也很烫。
周瑾川没动,松散着陷在沙发里,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真的太喜欢她的碰触,只是任凭她胡来。
虽然一瞬过后她就退开,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吻,浑身却再次紧绷。
他抬手,指腹擦过方才她贴上的位置,哑声问:“裴桑榆,这次又是什么意思?我们什么关系,你就亲我。”
“虽然隔了很多年,但到底是一笔债。当时欠你的,还你。”
裴桑榆压着紊乱的心跳,缓缓表达自己的想法,“总得先一笔勾销,再……”
她原本是想找个漂亮的餐厅,跟周瑾川郑重开口,说仍然一直喜欢他。
可他们俩都太轴又太傲,总是抓着过去不放,之前的心结不解,始终无法真正的向前。于是思来想去,当初如何的告别,此刻就如何的再续。
只是话才说了一半,周瑾川就笑了声,盯着她的眼睛,目光极深。
再出声的时候,带着掩饰不住的嘲讽:“你的记性是真的很好,也真的很爱算帐,就这么急着跟我一笔勾销。”
裴桑榆动了动唇,觉得他可能是误会了,慌张得语无伦次:“不是,我…”
是想要先一笔勾销,然后再重新开始。
可话还没说完,她感觉到后颈被他滚烫的掌心捏住,用力一拽,原本还隔着点距离,此刻整个人被迫带到了他跟前,彻底摔进沙发里,没了余声。
周瑾川手指用力逼迫她跟自己对视,胸口起伏,一字一顿。
“接个吻就想跟我一笔勾销。”
“你想都别想。”
裴桑榆贴着他滚烫的身体,睫毛颤了下,却终于大概听懂了他的意思。
也是回来这段时间以来,他给予的最清晰的回应。
如果自己的理解能力没有问题。
他还是念念不忘。
他仍然坚定不移。
和自己一样,从十六岁开始,就没有变过的喜欢。
裴桑榆半跪着,艰难抬起手,伸手解开了一颗衬衫裙的纽扣,因为整个人都钉在他直白的目光里,连手指都在发着颤。
周瑾川盯着她的动作,瞳孔缩紧,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制止。
声音变得更哑:“解衣服干什么,喝多了就回去睡觉,抽什么疯?”
“周瑾川……你让我先解开……”裴桑榆央求着他,固执地撇开他的手,顺着纽扣往下又解开了一颗。
脖颈上大片白皙的皮肤从黑色的衬衫领口散开,黑与白的碰撞,醒目的诱人。
周瑾川克制着不去看她裸露的皮肤,只是用力拽过旁边的西装外套,搭在她的身上,盖了个严实。
咬牙切齿出声:“怎么,就非要跟我一笔勾销?嫌接吻太清纯,现在打算给利息要做点成年人的事情了是吗?你真是长本事了裴桑榆。”
“不是你想的那样。”裴桑榆因为着急,说话的声音都带了点哽咽,却仍然跟他对峙着再一次扯开外套,固执地解开第三颗纽扣。
周瑾川别过脸,下颌紧绷,不肯看她。
裴桑榆却伸手掐着他的下巴,非要强迫他看着自己,另一只手胡乱拉开衣领,露出更大片的皮肤和圆润的肩头,像是质地良好的羊脂玉。
周瑾川眉心锁紧,拿衣服重新给她盖上的手却顿住。
她凌乱不堪的衬衫垮下肩头,锁骨上方的位置,露出一个咬痕一样的纹身。
很熟悉的咬痕,是当时她站在玲珑巷口,要用接吻把过去一笔勾销的时候,自己狠狠咬着她的肩头留下的印记。
出了血,伤口还在的时候就去纹身,肯定很疼。
原来那时,她明明带着不会再见的决绝,仍然把自己的痕迹永远留在了她的身上。
是要多喜欢他,才能做到这样。
周瑾川喉结滚动,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刻的感动和心疼。
裴桑榆眼睛红着,委屈得要死。
“我欠你的一笔勾销了。”
“可你咬的,你要负责。”
第59章 等到 裴桑榆回忆起她走的那天, 从玲珑巷出来的时候,哭了一路。
她想着,她可能和周瑾川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挺遗憾的。
那就把他的痕迹留下来吧,永远留在自己身上, 是怀念,也是提醒。
她找了家刺青店,说明缘由,店主却不愿意接这个单。
“姑娘, 你这表皮都被咬破了,扎针上去很容易感染的, 也可能会出很多血, 我真做不了这个。”
“求你了,我不怕疼。”裴桑榆眼睛还红肿着, 看着就让人我见犹怜。
店主想了想, 说:“我先拿笔给你画下来位置,等你伤口好了再来成么?”
裴桑榆摇了摇头:“我明天就走了, 也不会再回来了, 您能不能….就今天。”
她执着着呆在店里, 一遍一遍求着店主, 说干了嘴哭红了眼, 终于让对方软了心。
“我会尽量避开咬破的位置描线,但肯定会很痛,你要是受不了就叫出来。”店主提醒她。
裴桑榆咬着唇,感受着针密密麻麻扎进皮肤的刺痛, 一声不吭。
店主问她:“是喜欢的人咬的么?”
裴桑榆疼得脸色苍白,轻声说:“对。”
“这么喜欢他, 为什么要走。”
“因为没有未来,没办法在一起,不如早点散了。”
当时她是这样说的。
纹身就这样留了下来,恢复的时候的确出现了感染,伤口反复发炎折腾了很长的时间。
每次的溃烂和愈合,都让她一而再再二□□复体会到分别的痛苦。
在后面的很多次想起周瑾川的时候,她就会用手指一遍一遍描绘那个痕迹,好像就感觉离他更近了一点。 裴桑榆回过神,看向周瑾川,痴痴地等他回应。
迈出这一步已经让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此刻手软脚软,全身脱力。
周瑾川过了很久,才出声:“想让我怎么负责?”
裴桑榆蜷缩着手指,小心翼翼开口:“我没办法给你两个选项,就一个想法,我们在一起,你当我男朋友。”
周瑾川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是酒意,意识却清醒。
“如果要我负责,就不是男朋友这么简单。裴桑榆,我不是你心血来潮谈两天恋爱就能散了的。你要跟我在一起,就必须答应我,不管发生任何事,永远不可以再离开我,做得到吗?”
周瑾川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走,为什么回来,也清楚她对自己的心意从未变过。
可是之前的事情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他不确定如果再有第二次爆炸的时候,裴桑榆会不会做出和上次同样的决定。
对于裴桑榆,他很偏执。
恨不得把她关在家里,绑在床上。
拿张协议再按下手印,签字画押。
可永远这个词,让裴桑榆怔在了原地。
她不想骗周瑾川,却没有底气也没有信心跟他承诺永远。
裴桑榆颤着睫毛,斟酌开口:“我没办法…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不会喜欢别人,从头到尾我只有你一个。”
“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止这个。”周瑾川很难得的固执,也极度的贪心。
裴桑榆这会儿才明白,她把一笔勾销想得太简单了,之前不管不顾走了几年对周瑾川就是已经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成了他的应激反应和心理阴影。
他害怕被再一次的抛下,再一次成为孤零零站在原地的那个人。
可是他们才二十出头,是还在探索和迷茫的年纪,谈何永远。
裴桑榆陷入漫长的沉默。
周瑾川却说了和那年在玲珑巷同样的话,低声说:“你就说句谎话骗我也行。”
那时候她要走,周瑾川低着头求她。
给他一个念想,或者幻想,骗他说最终还是回到他身边。
而此时,他用了同一套自欺欺人的手段,放下身段说:“只要你说,我就相信,我就答应。”
裴桑榆却在这件事上很执着,轻声道:“你知道的,我不会在感情上骗你。”
周瑾川眼底越来越红,却不知道还能再说点什么。
只是点了下头,抬起手,替她把纽扣一颗一颗重新扣好。
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嘶哑:“我给你时间,你仔细想清楚。等你想好了,确定了,非常坚定的告诉我答案,再来找我。”
“你是要让我没想好之前都不再见你吗?”裴桑榆哀求地看着他。
周瑾川嗯了声,神色间带着疲惫:“不然你觉得我们俩要一直这样?反反复复纠缠不清,谁都解脱不了。”
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十二点,新的一天到了,他们到底还是在原地踏步。不,应该是越来越糟。
果真和裴桑榆来时想的一样,他们俩最终只有两个结局,彻底断掉和再续前缘,总得选一个。
酒精灼烧着神经和身体,周瑾川的胃一阵绞痛,他抬手按了几下,到底是无法缓解。
只能起身冲进洗手间,弯着腰就是一阵反胃,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看到他这么难受,裴桑榆着急着起身,从厨房里倒了杯水拿过去,放在旁边:“你喝点,我去给你煮粥。”
“你看,你总是这样。你对我越好,又不给我承诺,你让我怎么办?”周瑾川拿冷水往脸上泼,把那股反胃的劲儿强行压了回去。
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抬起头,跟她在镜子里对视。
裴桑榆哑口无言。
她心疼地看着这个男生,明明永远都是意气风发的骄傲,现在却被自己折磨成这样。是真的难过,可是她太了解自己的性格,又迟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她把声音放到了最轻:“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周瑾川没喝她倒的水,只是侧身出去说:“太晚了,就在次卧睡吧,晚安。”
裴桑榆看着他进了自己房间,然后带上房门,彻底跟自己隔绝开来。
她进了次卧躺下,却毫无睡意,心口焦虑得像是有一千只蚂蚁在爬。
从回来之后,她之前抑郁失眠的药都在逐渐减量,最近过得很开心,跟周瑾川呆在一起,应该早晚可以彻底断掉。
可是此刻,过往的那种生理上的难受再度席卷而来,喘不上气。
她想到过去很多次想要了结自己的时候。
周瑾川口中的永远不能离开,当然也包括这个。
对于学习和工作,她可以有十二分的斗志,可经历了这么多,她是极度的颓丧,也极度的悲观,遇到事情想要逃避的时候,就会用最极端的办法。
所以她真的没办法承诺周瑾川永远。
裴桑榆盯着天花板想着。
是不是她这样的人,天生就不适合被任何人爱,也不配-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周瑾川已经走了,像是刻意跟她打了个时间差,没留下任何信息。
裴桑榆这会才意识到,他是的确是认真的要让自己做一个决定,以这样一种方式。
她拧着眉心,拿出手机给骄阳发送信息:
JC哥哥:我又遇到了一个难题,我跟他表白了,但他要我答应永远不离开他,我做不了这个承诺,怎么办
骄阳:那就不再见他
裴桑榆愣神,她第一次看到骄阳用这样的语气。
按照以往,对方总是特别积极的让她放宽心,而不是这么坚决。
难道真的是自己做错了。
JC哥哥:我们就活在当下不好吗?
骄阳:在一起越久,爱得越深,之前的分开就够痛苦了,谁想要再体验一次?
裴桑榆盯着那段话,看了一遍又一遍,字字戳心。
手机震动,她收到韩星发来的信息。
还是决定起床,去了北青报的大楼。
之前她和许愿暗访了一家连锁餐厅,其中某一家出现后厨卫生问题,裴桑榆如实写了报道,韩星却不太满意。
她指着稿子,十分不屑的开口:“就这么一家特例,有什么可写的?”
“可我们抽选了五六家不同区的店,只有这家不太对劲。”裴桑榆平静回答着,手指却按下了口袋里的录音。
韩星坐在转椅上,看着她轻蔑地笑了下:“就你这样一板一眼的,这行也干不出什么名堂,趁早转行吧。”
裴桑榆露出一副虚心讨教的表情:“那韩老师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写抽查了十家都有不同程度的卫生问题,其中这一家最为严重。”韩星满不在乎开口。
“这是说谎,记者难道不应该实事求是?”裴桑榆反问她。
韩星看她那张稚嫩的脸,觉得到底是年轻,压根没当回事儿,轻描淡写说:“这是说谎吗?哪个餐厅能保证自己完全无菌达标?不同程度,每个人做阅读理解的答案不同,大家各自判断。”
是了,这就是她最擅长的带动舆论的技巧。
不给自己留下任何把柄,却轻而易举就能把目标推上风口浪尖。
比如当年的自己,比如现在的餐厅。
裴桑榆笑着点了下头,看上去十分乖巧:“好,谢谢韩老师的教导,我回去再想想怎么改。”
“对嘛,谦虚学着点儿,去吧。”韩星不耐烦地撇了下手,示意她出去。
裴桑榆在转身的那一霎那,立刻收起了笑。
出了办公室之后,把这段录音和之前搜集的一起,导入电脑里保存,然后开始重新完善那篇报道。
这一天她哪儿都没去,一直坐在办公室里拿工作和看书让自己不要乱想。
而周瑾川也没有发来任何信息,对话框还停留在前一天。
今天的天气陡然降温,一秒就仿佛入了深秋,裴桑榆穿着单薄的衬衫裙,有些冷。
她缩在椅子里,随意刷着朋友圈,才看到陈界刚更新了一条动态,是在球场打球的视频。
三十秒钟的时间,中间有一秒扫过了周瑾川的侧脸,宽阔的掌心扣着篮球,很拽。
裴桑榆正拖着进度条反复看,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是裴清泉的司机。
刚接起,就听见对方很着急的开口:“裴小姐,您在哪儿,我去接您。您的外公刚刚突发脑溢血,现在正在和睦医院抢救。”
一句话像是一声惊雷,直接把这个平静的傍晚炸开。
“你不用来了,我自己打车过去。”
裴桑榆慌乱起身,把东西胡乱一收,立刻出门。
原本今天心情就低落到了极点,但偏偏跟她作对似的,所有的烦心事都撞在了一起,非要添堵一般,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到医院的时候,裴清泉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只剩下通红的手术灯亮着。
“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好好的?”裴桑榆见不着人,只能着急抓着司机就问。
“裴总本来年纪也大了,最近公司的事情又太多,一大堆事忙不完,就……:”司机忧心忡忡,欲言又止了几秒钟,还是开了口,“医生说不太乐观,您做好心理准备。”
大晚上讲什么冷笑话。
裴桑榆突然笑了下,往墙边上一靠,根本不信他的话:“不太乐观是什么意思,小老头头两天还跟我一起吃饭呢,今天就跟我说不太乐观,怎么可能。”
“您别着急,还得看手术结果,我们再等等。”司机抹了把头上的汗,焦急走来走去。
也没别的家属,现在就剩下裴桑榆盯着手术灯出神。
才回来的时候就应该感觉出来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外公时不时咳嗽,但他说没什么大碍,自己也就信了。
她本来就没了爸爸,妈妈还在监狱里,这几年跟裴清泉关系好了不少,就剩下这么一个唯一的亲人。
生离死别,她早早就体会过。
那会儿年纪小,很迟钝才反应过来,人没了就是永远也见不上了。
等待的时间太过煎熬,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裴桑榆表情逐渐麻木,缓慢蹲下去,把头埋进膝盖里,强行乐观的心态开始消逝,却不敢往下再想。
如果外公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她就真的剩下孤零零的自己了。
她现在好想周瑾川。
如果他在,大概会抱住无措的自己,如过去每次受了委屈一样。
可是他们俩现在这样的状态,她没想清楚,就不该打扰。
裴桑榆就这样蹲在地上,等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从凌晨等到天空泛白,手术室的门仍然没有打开。
她从乐观到悲观,说服自己开始接受那个最坏的打算,眼泪却一颗一颗砸了下去,擦不干也止不住。
“裴小姐,您不然去旁边睡会儿,这有我盯着。”司机看她一个小姑娘,也怪心疼。
“不用,我就在这等着,应该快了吧?应该马上就醒了吧?”裴桑榆说话带着鼻音,听着楚楚可怜。
“应该快了。”司机安抚她,又叹了口气,转身出去打了个电话。
裴桑榆眼巴巴盯着那个方向,看走廊从昏暗逐渐明亮,在心里祈求一个奇迹。
她现在终于明白,被抛下的感觉,只剩下自己的感觉。 如果那天看日出的时候,真的跳下去了,裴清泉会如何,周瑾川得知了又会如何。
大概会和此刻的自己一样煎熬又痛苦吧。
裴桑榆低下头,把头重新埋了下去。
忽的,感觉身上有件衣服盖了下来,带着熟悉而清爽的味道。
感受到外套上的体温,裴桑榆重新仰起了头。
看到他的瞬间,以为是一晚上没睡出现了幻觉,喃喃道:“周瑾川?”
“出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周瑾川把她从地上抱起,挪到旁边的座位上,皱着眉看她。
“我……”裴桑榆嗓子几乎说不出话,“你怎么来了?”
周瑾川偏过头,看了眼打招呼的司机,解释说:“我之前留了他的电话,跟他说你家里有事,无论几点都通知我一声。”
裴桑榆心口猛然一酸,为他事无巨细的细致,也为此刻他的突然出现。
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抓紧他的衣角,像是抓着这个世界上仅剩的还爱着自己的人,索求一点温暖。
好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开口,带着试探:“你能不能…抱一下我,我好冷。”
声音又委屈又可怜,带着哭腔。
周瑾川抬手就把她扣进怀里,裹紧盖在她身上的外套,叹气说:“你好笨啊裴桑榆,我让你不联系你就真的不联系,我就没见过比你更轴的人。”
裴桑榆这才松了力道,把脑袋埋进他的肩膀,手臂收紧抱着他的腰,无声流泪。
“没事的,别担心。”周瑾川宽慰她,“我在。”
“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裴桑榆喃喃自语。
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之前想错了,也太胆怯。
她不再是十六岁的小孩子,就算是为了周瑾川,未来不管再发生天大的事,自己也要坚强一点撑下去。
既然如此,那给他那个承诺,又如何呢。
“出来了!”司机的一声喊叫,瞬间打断了她的思绪。
裴桑榆猛然抬起头,看向被推出来的裴清泉和医生,三步并作两步过去,着急问:“怎么样?”
“还没苏醒,不过目前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续我们会继续观察。”医生言简意赅。
裴桑榆绷着的那股劲儿松了下来,劫后余生,却只觉得腿软,差点站不住。
周瑾川眼疾手快扶住她,对医生点了下头:“麻烦您,谢谢。”
双眼紧闭的裴清泉被推进了重症观察室,有固定探访时间,裴桑榆却守在外面不肯走。
她站在玻璃窗外,呆呆地看着里面躺着的老人,觉得庆幸,又觉得后怕。
“吃点东西,才能有体力陪着。”周瑾川从外面买了早餐回来,远远就出了声。
听到声音,裴桑榆回过头,看着大步他走过来,身后是明朗的清晨。
太阳在他发顶落下光晕,像是只要他在,希望就在,光就在。
她想要自私一点,贪心一点。
抓住这束光,然后再也不松开手。
裴桑榆看着他走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下唇,轻声叫他的名字:“周瑾川。”
周瑾川把她拉到旁边的长椅坐下,边拆着早餐盒子,边随口问她:“困不困?一会儿我带你回去睡觉。”
“我想好了。”裴桑榆脸色还带着后怕的苍白,眼神却变得坚定。
周瑾川嗯了声,表示反问,帮她把吸管插进牛奶盒,递过去。
裴桑榆却没接,只是抓着他的外套,语无伦次开口。
“我的答案来迟了一天,你现在还愿意当我男朋友吗?不,不是,不止是男朋友。经历了这么一晚上,我才意识到,不管是生离还是死别,留下的那一个的确最是痛苦。我答应你,不是骗你哄你开心,是认真的承诺,未来不管发生什么,我不会再离开你。”
周瑾川的手悬在空中,顿住。
裴桑榆吸了吸鼻子,努力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告诉他:“但是周瑾川,你知道我有很多的坏毛病,很轴,容易钻牛角尖,还喜欢嘴硬,你不要嫌弃,多包容包容我。我很差劲,我之前几年过得也很糟糕。你不知道,我很多次有想要了结自己的念头,我忍不住。”
她抬眼看着这个喜欢了很多年的男孩子,声音带上了点哽咽:“但你不要怕,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所以我会为了你,努力好好的生活,陪你到你想要的未来,好不好?”
她像是被丢弃在暴雨里的流浪猫,孤零零的,湿着眼睛,仰着脑袋,拼命要对方留下自己。
周瑾川感觉自己心脏塌陷了一块。
他在漫长的黑夜里独自走了太久太久,已经习惯了漆黑,此刻终于迎来了明媚的清晨。
反应了好一阵,才缓慢抬起手,用指腹擦掉她眼尾的泪,哑声说:“好。”
而这个早上,当微信里的好友们醒来的时候,罕见发现周瑾川发了朋友圈,过往的权限也再次打开。
所有人都重新看到,这是他时隔六年后的,第二条状态。
2018年11月21日
十六岁,生日蛋糕
2024年11月11日
裴桑榆,我等到了
第60章 腿软 那条状态的留言热闹非凡:
【JIe.chen】:周周啊, 老父亲老泪纵横(抱着潇潇小可爱恭喜版)
【边潇潇】:呜呜呜六年前桑榆送的蛋糕,六年啊呜呜呜我要哭了
【严司淮】: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恭喜
【严夕念】:啊啊啊啊啊啊啊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嘛, 啊啊啊啊
【段祈野】:现在单身狗就我一个了是吧?
【江聿行】:恭喜加入虐狗小分队,虐死楼上那个姓段的
【丁子娇】:天呐你们俩, 哎呦光棍节搞这个,故意的吧哈哈哈哈哈
……
这是比较熟悉的朋友们,还有一堆搞不清状况的同学:
【等她干什么,裴桑榆回国了?】
【我怎么看边潇潇说那蛋糕是裴桑榆送的, 他们在一起了六年吗?】
【什么情况,这是破镜重圆还是异国恋结束了?】
【光棍节官宣吗?不愧是拽哥, 就是牛啊】
【哪儿看出来官宣的, 没说在一块啊?】
【裴桑榆谁来着,啊, 是不是之前你说的送你小皮筋的女朋友?】
【这个裴同学是之前跟你一起上课那个大美女吗!】
…….
评论太多, 周瑾川懒得回复,只是定定地看着裴桑榆, 仍然觉得像是一场幻觉。
这一天心情大起大落, 在裴桑榆说她没办法给他未来的承诺的时候, 一夜无眠。
在黑夜里盯着天花板开始开解自己, 那就再退一步好了, 不要未来,只要今朝。
而此刻,他心爱又胆怯的姑娘,却再一次热烈地走向了他。
说愿意为了他变得勇敢, 愿意坚强地活下去,一直陪着他。
在过去分开的几年里, 他以骄阳的身份窥探了太多裴桑榆糟糕的状况,在她想要了结自己的那一刻有多崩溃,他也能清楚感同身受。
当初知道她有多痛苦,此刻就能感受到她对自己有多喜欢。
周瑾川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的心境。
曾经看了那么多场日落,其实想等的,只是如同十六岁生日那天一样,那个突然在日落里出现的人。
他低声开口,像是威胁,又像是恳求。
“反正我已经告诉了所有人,那就不许反悔。”
他如此的直接,裴桑榆却觉得害臊,眼泪瞬间收了回去。
低着头翻看着他的朋友圈评论,嘟囔说:“你怎么就直接发了,那我是不是也应该要发一条跟你呼应一下,不然就你一个人在那大张旗鼓的,显得你像个舔狗。”
周瑾川:“……”
从来都是被女生追着跑的周瑾川真是无话可说。
那种飘忽不定踩在云上的眩晕感,瞬间落了地。
的确是在一起了,跟他等了很久很久的人。
“问你,我该说点什么?”裴桑榆还在问他。
“你真的好不解风情。”周瑾川恶狠狠地伸手捏她的脸,“按正常人的逻辑,男朋友发了朋友圈官宣,第一反应不应该是很开心吗?”
裴桑榆懵懂的看了他一瞬,又被他的改口戳中,突然笑了,甜腻腻说:“开心啊,男朋友,我特别开心。”
她脸上挂着笑,低着头拿出手机敲字。
【有男朋友了,姓周,名瑾川,我追的他】
大大方方的,既回应了上面那堆不知所云的同学,也给足了某人面子。
这一回的留言变得整齐划一:
【光棍节呢,大早上就开始虐狗,你们俩还让不让人活了!!!】
“满意了吗?男朋友。”裴桑榆仰着头看他,睫毛上是太阳落下的光晕,看上去俏皮又可爱。
周瑾川盯着她看了会儿,才心满意足说:“男朋友特别满意。”
两人四目相对,裴桑榆那股迟缓的害羞又浮了上来。
他的目光太直白,实在是招架不住。
于是转过头,看向重症监护室,躺在床上的老人依然紧闭着双眼。
心情又低落下去,微微叹了口气,愁眉苦脸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
“你先回去睡觉,我替你守着。”周瑾川说。
裴桑榆没跟他客气,点了点头:“那我睡醒了给你发信息。”
周瑾川叫司机把裴桑榆送了回去,自己就坐在门口的那个长椅上待着没动,时不时过去看上一眼。
手机里的信息倒是一直没停过,都是来追问细节的吃瓜群众。
陈界更狠,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哎哟,万年单身狗脱单的感觉怎么样?你们俩怎么是大早上发的朋友圈,该不会昨晚酒后乱……”陈界的语气十分暧昧。
周瑾川啧了声,言简意赅说:“她外公做手术,我在医院。”
陈界瞬间收了调侃:“不严重吧?”
“不知道,我感觉情况不是很好。”周瑾川看向病房那边。
方才买早餐的时候,他去问过医生,就这种年纪出现这样的状况,就算救回来也只是早晚。
但看裴桑榆那副慌张的模样,他不想现在就让她担忧。
陈界叹了口气:“裴桑榆吧,真是挺惨的,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正常人碰到一件就估计崩溃得活不下去了,说真的,是真可怜也是真坚强,你得好好对她。”
“不用你说。”周瑾川拧着眉,“我只是在想,如果她外公真的…她以后要怎么办?”
“这不有你吗?”陈界语重心长说,“后半辈子就只剩你了,周少爷任重道远。”
周瑾川嗯了声,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
陈界想了想,开口建议:“我奶奶之前生病的时候那个护工特别靠谱,我让她来,你们俩这学习工作都忙得要命,总不能全靠你们来轮班,身体也受不住。”
“行,你让她来。”周瑾川说,“我把地址发你。”
周瑾川在门口坐到了下午,护工也过来等着。
裴清泉醒了,暂时没有大碍,可以进去短暂的探望。
周瑾川进去,替他把床的高度调整到一个舒适的位置,才坐到边上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不用,没事。”裴清泉沙哑着嗓子开口,“麻烦你了,桑榆呢?”
“她昨晚在手术室外等了一晚上,我让她先回去睡会儿。”
“这把老骨头,尽给你们年轻人添麻烦。”
周瑾川轻声说:“怎么叫添麻烦,照顾您也是应该的。”
裴清泉看着他,欲言又止了一阵,还是开口问:“我听说你研究生毕业后就要接手家里的公司,那你愿不愿意把我的一起管理,都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我也舍不得给别人。不需要你们家收购出钱,我直接把股份转给你和桑榆,就当是,送你们的礼物。”
周瑾川沉默了一瞬。
裴清泉咳嗽了两声,又说:“我知道,你接手家里也是不得已,桑榆说过,你的理想是当律师,主张正义,根本不是这些商场上的东西。”
周瑾川垂眸,好一会儿才开口:“您让我考虑一下,我确实是有所退让。律师这个工作,以后只提供给弱势群体的公益部分,但仍然需要占据我很多工作的时间和精力。”
“你会退让,也是因为桑榆吧?”裴清泉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周瑾川点了下头。
裴清泉就懂了,叹气说:“你是个好孩子,桑榆交给你我也放心了。”
“您好好的,能健健康康的她最开心。”周瑾川说。
裴清泉倒是笑了下,艰难出声:“我们俩应该就不需要说这种善意的场面话,我这个年纪动这么大的手术,活下来都是奇迹,剩下就看天意。” 周瑾川再度陷入沉默。
裴清泉摆了摆手,相当豁然说:“没事,我有心理准备。这么进了一遭手术室也让我彻底放下来了,等出院后,后面时间我会好好休息,享受最后的人生。公司的事不急,现在有人管着在正常运转,只是长线来看,不是办法。”
“好,我会认真考虑。”周瑾川看他刚醒,也不适合说太多的话,起身说,“给您找了个很靠谱的护工,我们俩没办法一直在,您有任何要求就找她,她那有我电话。”
裴清泉点了下头,闭上眼重新休息。
周瑾川从病房里退出来,问过医生后,才给裴桑榆发信息。
【YYJDGY】:睡醒了吗?
【YYJDGY】:外公醒了,没有大碍,不用担心
裴桑榆睡眠很轻,被手机的震动闹醒,看到消息后,松了口气。
【sunset】:医生怎么说
【宇宙无敌最好的周瑾川】:后续没问题恢复好就可以出院
【sunset】:那就好,我现在去医院看他吧?
【宇宙无敌最好的周瑾川】:不用,他睡着了,我找了个护工看着
【宇宙无敌最好的周瑾川】:在家等着,我接你去吃饭
裴桑榆盯着他发过来的信息,小心翼翼把备注又改了回去。
唯你主义周瑾川,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用这个她最喜欢的称呼。
是男朋友了啊。
裴桑榆盯着新改的名字,撑着下巴慢悠悠的想,情侣一般要做点什么?
她头一回谈恋爱,没经验,但没关系。
学习机器裴桑榆把看书的那股劲瞬间转移到恋爱上,在网上边找着攻略,边打开电脑里的PPT,郑重打下标题。
《周瑾川&裴桑榆恋爱计划》
配合这个主题,还特地用了一个粉红色的背景,看着就充满了甜腻腻的少女心。
第一步,确定关系,完成。
第二步,约会。
第三步,接吻……
裴桑榆盯着这个两个字,回想起那天她亲了周瑾川的唇角,就那么一下,就紧张得够呛。
那应该不算接吻吧,他都没有回应自己,接吻好歹得转着亲?是不是还得伸舌头?
裴桑榆抬手捂住脸,好色啊。
不能再往下想。
于是火速按照网上的攻略,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先把PPT完善。
只是越到后面,裴桑榆就越是心跳加速。
肌肤相亲,同床共枕,她真的要跟周瑾川做这些吗?
光是脑补了一瞬,联想到周瑾川宽衣解带的模样,裴桑榆脸颊就开始涨红。
正在想着,门口有门铃的声音,她心虚把电脑扣了下来,大步跑下楼开门。
就见着周瑾川站在那,一身利落的黑色,帅得要命。
他该是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身上都带着一股沐浴后的清香,很好闻。
明明之前几乎天天见面,但这回,裴桑榆下意识盯着他的嘴唇,迟缓回忆起方才做的步骤。
脸颊越来越烫,完全没有要降火的意思。
偏偏周瑾川还在问她:“在想什么?”
裴桑榆被噎了下,结结巴巴说:“想…晚上吃什么。”
“饿了?”周瑾川抬手捏了下她的耳垂,“怎么耳朵这么烫。”
裴桑榆目光躲闪,随口瞎扯:“被子太厚,热的。”
周瑾川嗯了声,伸出手,示意她牵着:“那带你去吃饭,晚点再去医院。”
裴桑榆完全没了方才一本正经做PPT的淡定,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放进他宽阔的掌心,不发一语。
也不是没牵过手,但十指相扣的那一瞬间,仍然心跳慢了半拍。
“怎么不说话?”周瑾川自然地牵着她往停车的方向走。
凭什么他这么游刃有余!凭什么!这不公平!
大家都是头一回谈恋爱,他为什么看起来半点都没有生涩的感觉?
裴桑榆在心里骂骂咧咧到一半,抬眼瞪他:“周瑾川,你是不是背着我之前偷偷跟别人谈过?现在老实交代,我绝不翻脸。”
“你这莫名其妙的猜测是哪儿来的?”
“不然,你怎么这么淡定。” 周瑾川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说:“拉个手而已,你很紧张吗?”
裴桑榆强撑着,装得云淡风轻:“不啊,我只是觉得你头一回谈恋爱,应该很害羞才对。”
周瑾川开了车门,让她坐上去,又笑。
“你不觉得害羞这个词放我身上挺违和。”
裴桑榆哑口无言。
好样的,不能输,不就是淡定吗,她装也得装出来。
于是转过头,看向慢条斯理倒车的人,一副见过大世面的语气说:“也是,现在大学生前一秒确定关系后一秒开房的都有,拉个手有什么好紧张的,搞不好改天你就猴急猴急把我带回家。”
周瑾川猛然踩下刹车,差点没撞后面的草垛上。
他无奈往椅背上一靠,教育说:“能不能别在我开车的时候说这种话。”
裴桑榆倒是看戏似的,挑着唇角看着他:“周瑾川,原来你这么纯情——”
话还没说完,脸颊就被他伸手过来捏住,变成了含糊不清的金鱼嘴。
周瑾川俯过身靠近,警告她:“再说。”
“不%??&*说了。”裴桑榆口齿不清,因为他突然拉近的距离而浑身绷紧。
周瑾川看出了她的紧张,笑了下,重新坐了回去。
裴桑榆同学,言语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裴桑榆确实是真饿了,一天一夜没吃饭,菜上桌后就再没说过话,只顾着埋头苦吃。
周瑾川盯着她跟饿了三年的难民似的,吐槽说:“你倒是一点都不讲矜持。”
裴桑榆把一颗丸子嚼碎咽下去,茫然道:“我们俩认识这么久了,还需要跟你装吗?”
她这么顺嘴的接话,让周瑾川倒是心情很好,确实不用。
然而下一句,就差点让他一口气没上来。
“你觉得我们俩需不需要什么恋爱磨合期什么的?比如先试个一周,要是发现其实不合适,再……”裴桑榆认真开口。
只是每多说一个字,就感觉周瑾川的表情更沉一分。
于是声音弱下去:“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
“你觉得呢?”周瑾川抬眼,似笑非笑说,“早上跟我说要陪我到未来,睡一觉起来就改口说试他妈一周再看看。”
行,有涵养的周瑾川都飙脏话了,确实很气。
裴桑榆缩着肩膀,火速解释:“我不是说不合适就分手,我是说不合适的话,磨也得磨成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绝对不分。”
周瑾川冷笑,懒得理她。
完了裴桑榆,明明知道周瑾川没安全感,谈恋爱第一天就把他惹炸了,真有本事。
她拿筷子夹了一个丸子递过去,讨好说:“男朋友,吃不吃,我喂你。”
周瑾川绷着唇,压根没有要张嘴的意思。
裴桑榆叹了口气,又说:“你看,我们前后左右都是同性的单身狗,我们应该甜蜜一点刺激他们。”
周瑾川仍然淡淡地看着她,不发一语。
裴桑榆没辙,这会儿真想掏出手机求助下各位恋爱顶级玩家。
但看对方这副高贵冷艳的模样,不敢动,默默把筷子又收了回去。
“就这么点耐心。”周瑾川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甚至没有坚持一分钟。”
裴桑榆:“…….”
是不是把剧本拿反了,怎么感觉周瑾川更像个需要哄的小公主。
他们选的位置靠着窗,外面下起了秋雨,细细密密打在玻璃窗上,挺有氛围。
但两人都微抬着下巴,无声的对峙,显得双方都十分倔强。
裴桑榆的耐心也就那么点,继续埋着头吃最后一口,懒得理他。
周瑾川啧了声,懒懒开口:“裴桑榆,下次不许说那种话,我不爱听。”
“知道了。”裴桑榆闷着头回他。
周瑾川这才满意,起身去买单,停车的地方有些远,顺便找老板买了把伞。再回来的时候,裴桑榆已经起身站在门口等他。
他先出去撑开了那把小伞,才抬手示意对方过来。
裴桑榆跟他一同挤在那把挡不住风也挡不住雨的伞下,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她迟缓回忆方才的对话,终于反应过来,周瑾川居然还在连名带姓叫她的大名。
明明以前都叫裴桑桑,怎么现在一点都不亲呢。
没有小名昵称也就算了,还裴桑榆裴桑榆这样叫她。
这样想着,小姑娘的那点脾气也起来了,往旁边挪了一寸,跟他拉开距离。
雨势渐大,周瑾川伸手把她揽回来,动作很自然:“乱动什么,衣服湿了。”
突然的力道,肩膀跟他的胸口撞在了一起,变得亲密无间。
裴桑榆绷紧了后背,只是任凭他的手扣着自己,脚步却越放越慢,像是把这段时间拉得无限绵长。
此刻正是七八点的时间,街上的广告牌和霓虹灯都已经亮起,四周是匆匆而过的行人。
而他们慢慢走在街道上,是这个城市里最普通的一对情侣。
裴桑榆漫无边际开口:“记得之前有次我们俩淋雨,也没伞,你拿着外套帮我挡着跑回了玲珑巷。”
“记得,你趁机摸我,然后我发烧了。”周瑾川说。
裴桑榆抬头,只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巴:“会不会聊天?这两件事有必然联系么?”
周瑾川低着头笑了下,把伞往她那边又挪了些:“有吧,第一次被女生摸,紧张。”
“你就瞎扯吧你。”裴桑榆小心翼翼往名字的话题上引,“还有一次,跟夕念他们喝酒,我们俩跑去了露台,你记得吗?”
周瑾川也没计较她前后的逻辑,只是顺着话说:“嗯,然后你叫了我瑾川哥哥。”
裴桑榆:“……”
你就不能记得前一段叫我小名的时候。
“到底想说什么?”周瑾川停下脚步,撑着伞,转过身看她。
他直直看进她的眼底,淡淡出声:“东拉西扯的,你不会只是单纯想跟我回忆青春吧?我们俩不需要拐弯抹角,有话直说。”
雨密集地敲击在伞布上,噼里啪啦作响,如同慌乱的心跳。
身后是细雨,裴桑榆被迫朝着他靠近了些。
在他直白又坦荡的目光中,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愤愤不平开口:“你为什么老是叫我裴桑榆,听着一点都不亲近。”
周瑾川的嘴唇很轻地勾了下。
裴桑榆看着他愉悦的表情,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瞬间摆在了明面上,很是害臊。
别过头,不再看他,轻声嘟囔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快走了,雨越下越大。”
刚挪一步,整个人就被他拽了回来,重新撞进怀里。
旁边都是匆匆而过的行人,有经过的朝着这边看了一眼,裴桑榆这回是真害了羞,轻声说:“干什么,那么多人呢。”
周瑾川把伞朝着她的背后倾斜,自己淋着细雨,伞面却轻易挡住了他们,只剩下地上被路灯拉长的隐约交叠的影子。
再有人经过看到的时候,只觉得窥探到了一点暧昧的缠绵。
“想让我叫你的小名是不是?”
周瑾川垂着眼,笑着看她。
裴桑榆咬着唇,跟他直白的视线撞在一起。
心跳如鼓,却强撑着不肯出声。
然后就怔怔的,看着他越来越近,海风般的气息铺天盖地覆了下来。
“桑榆。”
有吻轻缓落在额头。
裴桑榆后背轻颤了下,小腿被雨水渐的潮湿,却感觉他的嘴唇温度滚烫。
“桑桑。”
吻再度落下,停在了鼻尖。
裴桑榆几乎站不住,全靠抓着他手臂的力道撑着。
“宝宝。”
轻缓宠溺的一声,像是呢喃,裴桑榆彻底腿软。
呼吸交缠着,她却庆幸这把伞挡住了一切,藏住了她的羞怯和紧张。
下一秒,周瑾川把头更低了些,气息落在她的唇上,欲得要命,却在询问她的意见。
“宝宝,要不要跟男朋友接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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