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专属于“沈青亭”的卧室。


    那人当然没见过,也自然不可能知道,谢楹的家中存在这样一个地方。


    这是谁都不能进来的地方。


    总是避不见光的房间有股不太好闻的味道,谢楹打开窗子和窗帘给卧室通风,自己则在懒人沙发上坐下。


    他按亮了投屏,操作一番之后,房间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只有投屏发着光。


    屏幕上缓缓闪过几个画面,随后进入正题——


    这是海城艺术剧院两年前的一部舞蹈作品,正是……沈青亭进入剧院后的第一部作品。


    谢楹按了快进,粗粗略过前面大约半小时的表演,将舞蹈定格在第35分04秒的位置。


    ……也不知道究竟看过多少次,连那人第一次出场的时间,都能一秒不差地记住。


    那时候的沈青亭远比现在青涩得多,看向镜头时的目光和笑容都带着新人特有的羞怯。


    但他依然耀眼。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卧室一片漆黑,完全黑暗的环境让他仿佛置身剧院,眼前的影像也逐渐变得立体鲜活。


    他第一次见到沈青亭,就是在这样的时候。


    *


    谢楹是他们这间律所里最年轻的合伙人,但他的执业道路也不能算一帆风顺。


    大约两年前,他们律所一位刚入职的新律师犯了个很低级的错误:出具的法律意见书上,把甲方客户的名字写错了。


    客户并没有仔细检查,这份文件就这么挂了网。后来客户的大领导发现了这个问题,对他们大发雷霆,甚至扬言要换掉这家合作了很久的法律顾问。


    这个客户是他们律所的老客户了,谢楹入职后不久,就接受了这家客户的工作,直到不久前才换掉。


    客户说:“自从谢楹不负责我们公司的事务之后,你们就频频出错——你们自己数数,谢楹调走之后,你们出过多少错误?要么把谢楹换回来,要么我们换人!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最后无奈,只好又把谢楹调回去了。


    工作上的调动,不管是因为什么,都是正常的。烦就烦在……先前那段时间,接替谢楹的这个团队,做得实在不够好。


    之后那大半年时间里,谢楹几乎都在给那个团队收拾烂摊子,实在烦不胜烦。


    后来,这位难缠的客户给了谢楹两张舞剧演出票,说是为了感谢这段时间的辛苦。


    谢楹也没客气,收下了,半开玩笑似地说:“您要是真想感谢我,以后下了班少给我打电话就行。”


    谢楹孤家寡人的,第二张票没处送,于是转手给了谢见宁。


    然而谢见宁没要。


    “哎呀看什么演出,没空,忙着谈恋爱呢。”


    “……”谢楹无语道,“你单方面骚扰人家,这不叫谈恋爱。”


    他知道谢见宁最近一直在对一个omega死缠烂打,说:“不要就算了,我自己去。”


    那天下午谢楹有个案子开庭,结束的时间比预想的早了不少,结束后,他便直接去了海城艺术剧院的的演出厅等待。


    不过,实在是提前了太早,他无事可做,又绕着这家剧院里里外外走了一圈。


    他漫无目的地四处逛着,没想到无意间误入了两个omega的聊天现场——那两人坐在剧院角落一棵大树下,位置非常隐蔽。


    “那,这次的演出彻底结束后,你就要离开了吗?”


    说话的这个omega面对着谢楹。他皮肤很白,乌黑双眼中尽是担忧。


    他蜷起双腿,让自己的下巴靠在膝盖上。他低着头想了很久,再开口时,眼睛红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上次大家筹的钱,还差很多吗?”


    他音色偏冷,语气中的关切却真实存在无法忽略。


    这时,背对着谢楹的那位omega终于开了口:“icu每天都要上万块,大家能帮我多久呢?我已经决定了,等这次演出结束之后就离开。我……”


    说着说着他有些哽咽:“从前还念书的时候,总是听师兄师姐说,舞蹈这行,比入门更难的是坚持,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亭亭,咱们组里,现在就只剩下你还在坚持啦,这么说好像显得我在道德绑架你,但是……”


    那人擦擦眼泪,很郑重地从口袋里掏出个什么东西递了过去,又说:“亭亭,这个给你,当时咱们的班徽,请你帮我收着吧。以后……我的份也请你帮我努力啦。”


    那人双手合十,向对面的omega做了个拜托的动作:“拜托你啦,亭亭!”


    谢楹并不想偷听别人说话,只是翻了半天也没从包里翻出自己的止咬器——一个陌生alpha,突然出现在两个omega面前,怎么说都该戴上止咬器。


    然而就在他翻找东西的这短短几分钟时间里,那两人已经说完了话,离开了。


    谢楹也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只在心中默默感慨了一句“个人有个人的无奈和不幸”,很快便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他居然就在舞台上见到了那位名叫“亭亭”的omega。


    谢楹一开始都没敢认——他分明是位男性omega,然而在这部剧里,他扮演的是个傲娇冷艳的御姐。


    出场的时间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剧中角色的alpha伴侣一起充当背景板。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因为先前远远地见过那人一面,总之,谢楹觉得,这一场舞剧表演下来,最能吸引他的目光的,就是那位叫亭亭的omega。


    他和刚才的模样完全不同,谢楹愣了好一会儿才敢认。


    ……完全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舞台上的人,分明是个傲娇大小姐。如果不是不久前才看到那人私下里安慰别人、因为别人放弃梦想而悲伤到红了眼眶的样子,谢楹几乎都以为舞台上那个揪着alpha耳朵颐指气使的人,才是omega真实的样子。


    两个半小时的演出,一眨眼就结束了。


    谢楹只把剧情看了个囫囵吞枣——自从那个omega出场之后,谢楹眼里就看不见别人了。


    散场后他慢吞吞地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路上还掏出手机搜索了一番关于这部舞剧的内容。


    巧得很,售票app上关于这部舞剧的最新一条评论,刚好就在表演这个omega演员。


    【说起来,你们知道这位扮演xx角色的舞蹈演员,其实是位男性omega吗?友情提示,是个小新人,可以点开“沈青亭”的词条查询,但目前只有这一部作品[笑哭][笑哭]】


    谢楹手比脑袋快了太多。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点进了名为“沈青亭”的词条。


    果然如那条评论所说,沈青亭还是位新人,目前的履历只有这一部作品。


    简历页没有附上沈青亭的照片,但……


    谢楹锁上手机,在心里默默念了好几遍那人的名字。


    沈青亭,沈青亭。


    简历中空缺着的照片在谢楹心里默默补齐。


    他的名字、样貌、气质……很神奇的是,仅仅是下午的惊鸿一瞥,谢楹竟然就觉得,不再需要过多的确认,他知道那个人就是沈青亭。


    谢楹笑着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种格外特别的缘分,在驱车回家的途中,谢楹居然又遇到了那个omega。


    他正在公交车站等车。


    他应该是对这条线路不太熟悉,一开始甚至走错了方向,跑到对面的马路上去等待车子。发现方向错误后,他又安静等了一会儿红灯,这才慢悠悠走向正确的车站。


    谢楹找了个方便停车的地方停了下来,在心里思忖着是否应该上前帮忙。


    怎么说开场白呢?谢楹一边找位置停车一边想。


    【嗨,我刚刚看了你的演出,觉得你很不错,我送你回家,如何?】


    ……会被当成性骚扰的变态alpha报警抓走吧。


    【需要帮助吗?我可以帮你。】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像更变态了。


    就在谢楹纠结这些的时候,沈青亭等的车子到了。他快步迈上车子,动作敏捷得实在不符合高冷的形象。


    谢楹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沮丧,但人家已经坐上了车,自己显然也没有再纠结的必要。


    他重新启动了车子,继续朝着回家的路线前进。


    然而车子刚刚驶出,谢楹从后视镜发现沈青亭又下了车!


    原来,沈青亭并不乘坐那辆公交车,他只是看到和他一起等车的人中有位坐轮椅的残疾人。


    那位残疾人等待的车次到达后,沈青亭为了帮助他,这才先行上了车,又小心帮他把轮椅推上来。


    然而司机没有注意到,只以为他们两个是一起的,便在那位残疾人上车之后关了车门。沈青亭一番解释后,才在车子开出一百多米时下了车。


    下车之后的沈青亭抿着嘴,表情尴尬。他低着头,小跑着重新回到公交站台。


    谢楹边往回掉头边低头闷声笑。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沈青亭匆忙下车回到站台的全过程,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够看清沈青亭因羞涩而泛红的耳垂。


    *


    投屏上的灯光渐渐熄灭,智能家居自动亮起了房间的吊灯。


    谢楹眯了眯眼睛,等待适应了灯光过后,又按了几下遥控器,将投屏上的内容向前调了几十分钟。


    又定格在了沈青亭出场的那一幕。


    谢楹盯着屏幕,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时候的沈青亭左耳并没有耳洞。


    耳垂干干净净,在剧场暖色的灯光下映得微微发红。


    ……一如那人因错过了公交车,而懊悔羞涩的模样。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