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芹跟京中许多贵女一样,对年少出名的韩王世子赵之廷十分仰慕,奈何先前韩王妃看中了门第不高,但京中素有才名的沈宝音,贵女们哪怕气到扯碎了帕子也没有办法。
哪知如今竟柳暗花明,沈宝音是假千金,从这消息爆出来至今,她都没再出现在各种聚会中,消息便已坐实,而后韩王府与沈家退婚,这下还未婚的贵女们都跃跃欲试起来。
韩王世子是不世出的英才,这样的男儿谁不爱?不少岁数到了早嫁的贵女听闻这消息甚至后悔倘若再熬一熬就好了。而未嫁年龄又恰当的可不就心思活络起来了?
因此,在不知哪儿传来的消息说荣和长公主的百花宴上韩王世子会来之后,不少本来这次不打算来的贵女也匆匆备好最好看的衣裳和头面,赶来碰碰运气。哪怕连句话都说不上,远远能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随着韩王世子可能参与百花宴的消息一起传开的还有沈家那位乡下来的真千金竟然在韩王府上宣称要打韩王世子的主意,听得不少贵女义愤填膺,尚未见到沈晞便将她看做了仇敌。
褚芹便是其中之一,在见到沈晞之前,她想,什么乡下东西竟敢肖想韩王世子?待方才远远见到跟沈宝岚在一起的那女子的模样之后,她酸溜溜地想,哪怕长得跟狐媚子似的,也还是个乡下人,也不配肖想韩王世子!
在看到沈晞竟然抛下沈宝岚和丫鬟一个人离开后,褚芹便立即动了心思。哪怕不可能得到韩王世子的青睐,像沈晞这样的身份敢肖想韩王世子也是种侮辱,今日她必须要给对方一个教训,好让那乡下人清楚这京城可不是什么小地方,什么话都能乱说,什么事都能乱做。
本以为可能要找一会儿,哪知道一抬眼褚芹便看到沈晞正在前方慢悠悠地走着,她当即在自己丫鬟吉祥耳边飞快低语,随后一个人走向沈晞。
“你便是沈家新认回来的二小姐沈晞吧?我是淮阴侯褚家的嫡孙女,单名一个芹字。”褚芹上前拦住沈晞道,因为往常自视甚高,褚芹很少对人如此笑脸相迎,此刻的笑容显得很是僵硬。
沈晞脚步微顿,淮阴侯褚家,这不是知县夫人褚菱的娘家么?褚芹,褚菱,褚家女的名字或许都是植物吧,褚芹应当叫褚菱姑姑。
有一刻沈晞想要么就算了,毕竟是认识的人娘家,她还挺喜欢知县一家,与褚家交恶将来她都不好跟陈寄雨来往,毕竟按照知县夫人的想法,陈寄雨回京待嫁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
但转念一想,这个叫褚芹的小姑娘似有些任性,做事不计后果,为了跟她目前来说根本没关系的男人却要让他人出丑,将来陈寄雨那单纯的小姑娘怕是很难与之相处。
那么她就稍微留手,只让褚芹小姑娘身体力行地明白些道理就好。人嘛,总要吃了教训才会长大。
沈晞便露出个惊喜的微笑,浅浅笑道:“原来是褚小姐,我在此地转悠了许久,也没见谁理会我。”
褚芹心道,你一个乡下土包子,谁稀罕搭理你?若非我要你出丑,连句话都懒得与你讲!
她目的性明确,甚至不稀罕多聊聊以掩藏自己的目的,觉得这个土包子一定看不出她的想法,见她这样的侯爵家贵女主动找上门,一定是受宠若惊,不可能会怀疑什么。
“这儿有什么可玩的,我带你去别的地方逛一逛。”褚芹主动拉上沈晞的手,似是怕她跑了。
沈晞装作被迫随着她前进的模样,同时嘴上迟疑道:“这不大好吧?我怕百花宴快要开始,我妹妹会来找我。”
褚芹用力拉着沈晞,嘴上道:“不会的,还早呢!”
于是二人便这么拉拉扯扯地来到了南园中两个池塘之一边上。这池塘三面假山,一面并无遮挡,只有一个小小的凉亭。
池塘的水不算很深,只是此刻已是深秋快入冬,水边的气温要更冷一些,不知何处一阵阴风吹来,褚芹禁不住一个哆嗦。
但正处于算计人的兴奋中的褚芹并未多想,她因“计划”顺利而浑身燥热,边硬拉着沈晞到池塘旁边道:“这里风景好,我们走近些看看。”
沈晞看到池塘就知道这小丫头打的什么主意,真是直白到惹人发笑。她身上乡野之人的标签是有多浓重啊,这小丫头难道以为乡下人就是蠢货吗,还搞得这么明显?
沈晞很辛苦地假装看不出来,脑子里立即有了主意,露出一丝要笑不笑的表情,声音又轻又柔:“池塘边……好冷呀……水也好凉的。”
褚芹怕沈晞跑,连忙道:“不冷,一点儿都不冷。”
沈晞挣脱了褚芹的手,主动站到池塘边,风吹动她的浅蓝裙摆,浅白滚边上下翻腾,她的背影看起来萧瑟又有几分阴冷。
褚芹有一瞬间门心中发颤,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便听沈晞道:“池塘边的风景确实好呢,可惜……”
可惜?可惜什么?
褚芹心中惦记着让吉祥去做的事,这里离众人有些远,她又不想沈晞落水太久溺死,便只能让吉祥提前谎称有人落水把人都叫过来。如今人应当差不多过来了。
怕下手迟了让人看见,哪怕有些好奇沈晞说的是什么,褚芹也不再迟疑,上前站到沈晞身后,蓦地用力一推,将她推下了池塘。
下一刻她当即喊叫起来:“来人啊,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
褚芹一边喊一边嘴角弯起,她要让沈晞浑身湿漉漉地被人救上来,看这个土包子还怎么有脸去肖想韩王世子!
因为太过兴奋,褚芹一时间门并没有注意到沈晞落水的水花是那么小,就那么直挺挺地浸没入水中,而下去之后也没有挣扎,一下子没了顶,池塘水面在短暂的起了涟漪后便恢复了平静。
吉祥叫人的时间门刚刚好,就在褚芹喊话的功夫,不远处已是一阵喧闹,跑来的有翠微园的仆从,也有来此做客的勋贵子弟,最远处便是走不快,慢慢跟过来的贵女们。
褚芹见跑在前面的是翠微园的小厮,心道正好,乡下人就该配小厮,便指挥道:“快下去救人!沈二小姐落水了!”
会游泳的小厮闻言犹豫片刻,一旁有两个嬷嬷也跑得快,恰好会游泳,便连忙跳下池塘。
褚芹有些不满,但翠微园的小厮又不是她家的,她此刻要是强行命令小厮下去救人,旁人就会看出她是故意的,待会儿等那土包子被捞上来,她还要说是对方自己不慎脚滑摔下去的,此刻自然不好暴露。
这些嬷嬷们过去也不是没遇到过落水之事,这血气方刚的男男女女在一块儿,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故,她们是随荣和长公主来此的,经验丰富,因而在水下找人也十分灵活。
听到是个姑娘落水,且下水的嬷嬷已有几个,跑来的公子哥们便都围在池塘边担心地往里看。
可看了半天,水面上都只有嬷嬷们出来换气露的头,半天没见什么姑娘。
沈宝岚领着两个丫鬟慢一步赶来,听说有人落水,再一问听人说是沈二小姐,且人死活找不着,整个脸就白了。
她才一会儿不见她的二姐姐,怎么人就没了?!
沈宝岚扑到池塘边呆呆地看着池面,倒不是说她跟这个才刚认回来的二姐姐感情能有多深,而是姨娘千叮咛万嘱咐要她看好人的,要是二姐姐浑身湿透被人救上来,或者干脆没救上来,她怎么跟姨娘交代,怎么跟父亲交代?
还有,姨娘模糊地跟她透露过,父亲很忌惮二姐姐是因为赵王还要利用二姐姐对付韩王府,二姐姐要是没了,赵王会不会迁怒她家?赵王会不会以为是她嫉妒二姐姐故意害了二姐姐?
一想到自己的好姻缘没了不说可能还会下场凄惨,沈宝岚顿时悲从中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蓦地看向在一旁的褚芹,听说就是褚芹的丫鬟来叫人的,众人赶来时池塘边也只有褚芹一人,也不管对方淮阴侯嫡孙女的身份,大声质问道:“是不是你害我二姐姐?”
沈宝岚想,先把这话喊出去,赵王殿下寻仇便冲着褚芹去吧,她不是故意跟丢二姐姐的,她刚刚真的追不上二姐姐啊,二姐姐跑太快了!
褚芹冷笑:“我害她做什么?她不过是侍郎之女,而我是侯府嫡孙女,她有哪一点值得我害她?”
一般来说,褚芹这话也没什么错,但几个知道褚芹私下对韩王世子痴恋的贵女,再一想到最近关于沈二小姐的传言,看褚芹的眼神便不大对了。
沈宝岚不管褚芹说什么,大声喊道:“就是你!二姐姐初来乍到,毫无防人之心,肯定是被你骗来此地推下池塘,你就是嫉妒她!那天我看到了,韩王世子对我二姐姐笑了!”
不管不管,反正二姐姐有事错一定是褚芹的,若非她也惧怕韩王世子不敢胡说,她非要说韩王世子也钦慕她二姐姐不可!但至少韩王世子那天笑她是亲眼见到的!
韩王世子算是褚芹的逆鳞,闻言她整个人就炸了:“你胡说什么!世子怎么可能对她这样的人笑?你少给你姐姐脸上贴金!”
周围人窃窃私语,沈宝岚不管不顾,继续道:“有什么不可能的,那回我们去韩王府,世子还跟我二姐姐赔罪了,说是下人失礼!”
至于她二姐姐如何靠一张嘴一包瓜子把人嬷嬷差点气出个好歹来,那就没有必要说了。
沈宝岚一边跟褚芹斗嘴还一边抽空往池塘里看,但嬷嬷们上上下下,还是什么都没捞上来。她脸色都垮了,她二姐姐该不是已经沉底了吧?哪怕是湿着被捞上来呢,也比人没了好啊!
“你胡说,你胡说!韩王世子那样的人,凭什么给你姐姐赔罪!”褚芹气急败坏地骂道。
周围看褚芹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怀疑。
褚芹被自己的丫鬟吉祥轻轻扯了扯衣袖,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失态了,如此旁人只会更相信是她推了那土包子下水。
她闭紧嘴巴往后退,跟旁人站到一处,不再跟沈宝岚说话,只要她不听不信就好了,韩王世子怎么可能做出沈宝岚说的那种事?还赔罪呢,他可是个大英雄,他怎么可能赔罪!
沈宝岚见褚芹不理会自己了,但一扫周围,男男女女中总有听到她的话怀疑的,总能传出去,便自顾自望着池塘默默流泪。
二姐姐啊,你就活过来吧,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在这边闹哄哄时,赵怀渊终于也到了翠微园。
他本来也是想早点来的,可是临出门被他母亲堵住了,还跟他说,他的大侄子回京了,让他时常去跟他的大侄子说说话,少去跟他的狐朋狗友混。
赵怀渊听到他那大侄子的名字就烦,最近流传说沈二小姐扬言要嫁给韩王世子,他听得心里不是滋味,气得让赵良去查查是怎么回事,赵良一查,嘿,这消息竟然是从韩王府里传出来的。
原来是侍郎府一行人受邀上门受了委屈,沈晞大闹了一场,还扬言要当韩王府的女主人,第二天韩王府就跟侍郎府退了婚,然而沈晞对他那大侄子的肖想也是此时流传出来的。
赵怀渊在京城富贵窝中长大,敢给他使阴毒绊子的人少,但他倒是见得不少,很清楚韩王府故意传出这消息,就是为了报复沈晞。
沈晞是从乡下认回来的,这些贵女们都认定了她配不上他那大侄子,那她说要嫁给他的宣告便显得不自量力,坏的只会是沈晞的名声而对他的大侄子完全无碍。
韩王府不就是明知这一点,故意传出消息,让钦慕他大侄子的贵女出手来欺负沈晞吗?
他虽然不喜欢他的大侄子,但知道搞这种龌龊事的人不会是他大侄子,也不知是他那表姐授意的,还是底下人自己擅做主张。
总之,等赵怀渊好不容易摆脱他母亲赶来,便迟了些,却见南园里人都没几个,都是些平常不爱凑热闹的,他一问才知道是有人落了水,其余人都赶过去了。
赵怀渊心中顿时生出不好预感,急匆匆赶往人声鼎沸处,挤开众人往里一看。
只见沈晞的庶妹沈宝岚坐在地上哭得脸上一塌糊涂,而几个嬷嬷还在池塘里上上下下地找人,却什么都没找出来。
赵怀渊下一刻听到沈宝岚在喊“二姐姐”,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
明明说好了要护住她,她竟还是被人给害了!
赵怀渊蓦地往前冲了两步,想也不想就要跳下水去救人,被赵良死死扯住,他压低了声音道:“主子,您不会水,您忘了吗?”
赵怀渊这才想起此事,蓦地扭头看他:“对,对,你水性好,你去救她!一定要把她救上来!”
赵良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了,刚想去救人,眼角余光却瞥到什么,顿时脚步一顿。
赵怀渊见不得赵良此刻拖拖拉拉的模样,气急道:“你还在等什么?快去!”
赵良连忙指了指一个方向道:“主子您看,沈二小姐在那里呢!”
赵怀渊顺着赵良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完好无缺的沈晞正慢吞吞从后头挤进包围圈,像是好奇地探头看了看,又什么都看不明白,便拍了拍恰好在她身前的褚芹,好奇道:“你们在看什么呀?”
赵怀渊这才吐出一口气,只觉得腿都软了,被赵良半扶着往旁边躲,免得被人看出他对沈晞的异样。幸好刚才众人都在盯着池塘,他与赵良声音不大,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久不见沈晞被救上来,褚芹也慌了,人是她亲手推下去的,肯定就在这池塘里,就这么大点的池塘,又没有活水,怎么会没有呢?那么大一个人,哪怕不是活的,尸首呢?
此刻突然被人拍了肩膀,又听到对方问,褚芹甚至没注意对方声音的些许熟悉,颤抖着嗓音道:“在找沈二小姐,她、她落水了!”
褚芹知道自己只是想让沈晞丢脸,而不是想害人,此刻死活捞不着人,她自然慌了。若救不上来,她不就是害了一条性命吗!
褚芹正恐慌,因此也没看到自家丫鬟扭头看到问话的人时那震惊的神情,直到她听到身后人说:“诶?沈二小姐?是说我吗?还是有别的沈家二小姐?”
褚芹呆怔一瞬,终于意识到这声音的耳熟,蓦地回头,只见沈晞正望着自己,表情带些困惑。
此时的沈晞,穿着跟方才她看到的一模一样的衣裳,身上是干的,头发也是干的,完全不像是落过水的样子。
“啊!”本以为沈晞早溺死了只是捞不上尸首的褚芹登时惨叫一声,惊慌失措地后退,“你、你怎会在这里?你不是在水里吗?”
褚芹的惨叫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众人一致看向好端端站在那儿的沈晞,表情有些奇异。
沈宝岚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到沈晞,顿时手脚并用爬起来叫道:“二姐姐,你还活着!”
于是本来并不认得沈晞的也知道她是谁了。
沈晞看了看沈宝岚和满面不可思议的褚芹,疑惑道:“我当然还活着啊。我就是在周边逛了逛,翠微园景色很漂亮,我都看入迷了。”
褚芹以为沈晞被淹死了时心神已快崩溃了,如今见她不但没死还好端端站着,好像把方才她们一起过来,她推她下水一事全都忘了,她更是觉得想不明白,情绪便控制不住了。
“你怎会好端端站在这里!我明明亲眼见你掉下水的!”褚芹崩溃大喊道。
沈晞蹙眉不悦道:“这位小姐,你说话不要如此难听好吗?怎么一会儿说我在水里,一会儿说我掉下水?我一直在岸上没碰过水呀。你看我哪有一点像落过水的样子?”
众人闻言上下打量着她,纷纷点头。有提前认过她的记得她衣裳是一样的,而且那头又黑又亮的长发还干燥柔软,若是落了水,如此短暂的时间门根本干不了。此刻的她只是因在园子中逛过一圈而头发微微凌乱罢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褚芹陡然想起方才自己所察觉到的不对劲的地方。
刚才的那个“沈晞”,到池塘边时说了好些怪话,什么“水好凉的”,什么“可惜”,她的背影看起来甚至有些不像人,而且她终于回想起来,“沈晞”落水时悄无声息,竟一点儿挣扎都没有,哪有活人清醒时落水完全不挣扎的!
而面前的沈晞,偏偏一副没落过水的模样,言语间门还显得不认识她!
褚芹吓得哆嗦起来,她这是大白天撞鬼了?而且是冤死在池塘中的水鬼!
回想起刚刚挽住那“沈晞”的手,她依稀觉得好像是有几分冰凉……不,不可能的,大白天怎么会有鬼呢!
褚芹吓坏了,她突然扑上去抓住沈晞的手,这手是温热的。
她眼里噙着泪,抖着嗓音颤声祈求道:“你承认刚才那人是你好不好?是,是我推你的!刚刚那个是你对不对?你去换了衣裳,所以才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褚芹太害怕了,相较于撞鬼,她宁愿承认是自己推了人,反正沈晞没事,她顶多就是被关几天禁闭。
沈晞叹了口气道:“可是真的不是我啊。我刚刚去别的地方玩了,看这里人多,便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刚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
沈晞的话语很是诚恳,褚芹却不愿意相信,死死抓着沈晞的手喊道:“我都愿意承认是我推了你,你为什么不肯承认是你?你快说那是你!”
“可真的不是我啊。”沈晞露出歉然的表情。
众人看着这一幕,都有自己的判断。这才多久,沈二小姐便是再快,也不可能顶着的衣裳跑去换了备用的,再把那么长的头发弄得如此干燥啊。
所以是褚大小姐不知怎么发疯,偏要让人承认不曾发生过的事。
褚芹见沈晞不肯认,连忙拉上自己的丫鬟:“吉祥,你也见到了对吧?”
吉祥这会儿有些迟疑,她确实远远见到了沈二小姐,但小姐吩咐她去叫人,后来她便没有近距离见过,也不知那个远远看着像沈二小姐的人是不是沈二小姐……
见吉祥都面露迟疑,褚芹整个人都慌了。
她面前的沈晞神情困惑又无奈,周边的贵女蹙眉看着她失态的模样,而另一边的贵公子们也神情各异,她已经不敢看了。
还有,刚刚明明十分真实的一切。她确实推了沈晞下水,手上依稀还有触感,怎么就不是人呢?池塘里确实什么都没有!
“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去!”褚芹只觉得在这里多待一刻都要窒息了,慌忙推开前方挡路之人,也不顾什么仪态了,匆匆逃走,连遇上迎面走来的韩王世子都一点儿没注意到。
赵之廷扫了对方一眼,略有些诧异,那样惊恐的神态出现在一个贵女身上着实少见,他曾经最多在第一次杀人的新兵身上见过,惊恐,茫然,无助,找不到出路。
他的目光便又看向人声鼎沸处,那里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一个贵女如此失态?
赵之廷是被韩王妃要求来百花宴的,倒不是说要他在这里再选一个合心的未婚妻,而是以此宣告他重新成为没有婚约之人,要再找合适的妻子了。
既然他母亲要求了,他又恰好没事,便来走个过场。只是他兴致缺缺,本打算露个面就走,不曾想还遇到了让他生出兴趣之事。
他大踏步走去,却只赶上众人交流着往回走。
沈宝岚正贴在沈晞身边,死死地抱着她的手臂,心有余悸的模样,她可不敢再松开二姐姐了,刚刚真是要被吓死,她现在眼睛都肿了!
沈晞道:“松一松,这样我们如何走路?”
沈宝岚道:“不管。接下来二姐姐你去哪儿我去哪儿,绝不能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沈晞:“……”
沈宝岚忽然动了动鼻子疑惑道:“二姐姐你身上什么味道?”
好像有点像草之类的。
沈晞故作嫌弃地推开沈宝岚的脑袋道:“可能是汗,或者草的汁液。我方才看到一些植物像是我家后山有的,还以为能吃呢,摘了一咬,苦的,这才知我认错了。”
沈宝岚毫不怀疑地捂嘴道:“二姐姐,你还吃草呢!”
沈晞:“……是菜。当一种植物,被人搬上餐桌,那就叫菜。”
沈宝岚:“……哦。”
一群人一道往回走,赵怀渊便趁乱悄然跟在沈晞后头,不小心被迫偷听到二人的谈话,他忍不住笑起来。沈晞好有趣啊,竟然还会摘草偷吃!
赵良一见自家主子这迷蒙的笑容便知道主子心里又在悄悄夸奖沈二小姐了。他很是无语,刚刚沈二小姐说的话里有什么特别值得夸奖的吗?没有吧!
见将沈宝岚糊弄了过去,沈晞放了心。
那当然不是什么草味,而是残留的来自池塘的气味。她又不是神仙,落水后不可能一点儿痕迹都没落下,她只是在落水的那一瞬间门便闭气游到另一边,在假山的遮掩下上岸,然后寻个僻静地以内力烘干衣裳和头发。
因为她喜欢携带小额银票出门,而银票是纸质的怕坏,她总是用防水的牛皮纸将银票包得好好的,因此落水也不影响。她内力深厚,没一样东西里头藏的水分能坚持太久,没一会儿便被烘干了,她简单整理了下,回到现场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让褚芹误以为是撞鬼了。
好在池塘是经常清理的,干干净净,基本上没有什么气味,只有像沈宝岚一样贴到她身上,才能闻到很浅的气息。
沈晞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倘若别人要推她下水,她反将人推下水有什么意思啊,而且她也不喜欢这种女子落水被男子救就算失了清白的普遍规则。她要的是别人怀疑人生,看看褚芹,这不就被吓得脸都白了,半途跑掉了么?
她自己是不迷信,但她不反对别人因为迷信而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倘若褚芹因为这次的事信了是她生出坏心才会招惹到鬼怪,从而收敛起来,这不是给陈寄雨小朋友的未来扫清障碍嘛。
沈晞衷心希望如此。
众人正一道往外走,步调本都差不多,却忽然有人慢下来,而最前方已有人行礼打招呼。
沈晞探头一看,竟是韩王世子。
众人都相继发现了韩王世子的到来,他往常几乎不怎么参与这类事,见到他很是稀奇,至少比此刻低调跟随的赵怀渊稀奇多了。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热烈,与此同时也有人想起了方才沈宝岚与褚芹对峙时说的那些话。
起初他们听说沈二小姐肖想韩王世子,只以为是她一头热,但倘若沈宝岚没有胡说,那韩王世子的态度就显得有些微妙了。
韩王府可是因沈宝音不是侍郎之女而退的婚,明眼人都清楚,韩王妃本就不大看得上沈宝音的身世,不过是她的才华足够高,性情足够好,掩盖了身世的不利而已。如今沈宝音甚至不是沈侍郎的女儿,这婚事自然不作数了。
如此想来,韩王府应当更看不上乡下养大的沈晞。那么,韩王世子跟韩王妃便是一条心么?这位乡下来的,从模样上讲可比沈宝音好多了。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众人探究的目光纷纷落在韩王世子身上。
除了这一部分探究的目光,自也有不少人认定了韩王世子绝无可能多看沈晞一眼。
大概只有赵怀渊此刻盯着韩王世子的目光很是不悦。他今日本就想私下里找到机会问问沈晞,他这大侄子有没有欺负她,却没想到赵之廷会来这里。
赵之廷许是第一次迎上这许多古怪的目光,哪怕他已习惯被人看,但却不该是今日这般奇怪目光。他的神情愈发冷淡。
众人纷纷见礼,赵之廷道:“发生何事了?”
有好事者大声笑道:“那可是个稀奇事!方才淮阴侯家的嫡孙女非要说是她把沈二小姐推下了水,害得不少人下水捞人,可沈二小姐好端端地在岸上,连跟头发丝都未打湿,且也说先前并未见过那褚芹。赵将军,听说你还给沈二小姐赔罪了,可有此事?”
赵怀渊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那是恩义伯严家的小儿子严宏章,过去他偶尔会遇到,便一道拉着游玩作乐,反正人多热闹,今日他却看对方不顺眼得很,哪壶不开提哪壶,说事就说事,问什么多余的废话!
他见赵之廷蹙眉往人群中看来,便知他这大侄子以为是沈晞到处宣扬此事。
这事是沈晞庶妹捅出来的,在旁人看来自然就是沈晞的意思,但赵怀渊却觉得,与沈晞何干?她多倒霉,只是因为喜欢他这园子的美景而四下欣赏了一番,哪知扭头却被人拉着非要说把她推下水了。
她就看了个景色而已,她做什么了?!
赵怀渊啪的一下打开折扇,越过沈晞往前走去,赵良连忙跟在后头,知道自家主子要开始搞事情了,便也迈着大步显露出目中无人的模样。
“这不是我那战功彪炳的大侄子嘛!”赵怀渊缓缓走近,“往常不是一见我就皱眉,今日怎还来我的园子了?”
赵怀渊的“皱眉”两字刚落下,赵之廷的眉头便已经历了从轻皱到舒展,几乎是完美的预言。
看到赵怀渊跑出来跟赵之廷对上,有人稀奇赵怀渊是何时来的,更多的人见怪不怪。这京中谁不知道赵王对韩王世子诸般看不顺眼?
没人觉得奇怪,都是赵家子孙,一个早已建功立业,一个不学无术整天游手好闲,二人就不是一路人,赵王自然看不惯韩王世子。
赵之廷望向赵怀渊,微微低头:“表舅。”
赵怀渊扬眉叹道:“你还是这样,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叔叔。”
沈晞听着差点笑出声,赵怀渊是不是偷看《教父》了,随即疑惑,赵之廷确实应该叫赵怀渊一声“王叔”,怎么还能叫表舅呢?
赵之廷见到赵怀渊,再加之已弄明白发生了何事,便不想再在此地多留。赵怀渊不喜他,他很清楚,往常也是退让居多。二人岁数相差不大,对方确实是他长辈。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赵之廷道。
赵怀渊出声本就是不让赵之廷乱说什么对沈晞不利的话,闻言故作惋惜:“哎呀这就走了啊?赵良,送客。”
惋惜归惋惜,送客归送客。
自也不用赵良送,赵之廷转头便走了。
先前提问不曾获得回答的严宏章凑到赵怀渊身边,笑嘻嘻道:“我的赵王爷诶,赵之廷还未回我呢,怎么就把人赶跑了?”
赵怀渊拿折扇把人推开,冷着脸道:“本王与你很熟?”
严宏章面上的笑僵了僵,二人从前好歹也是喝过几次酒一起打过几次架吧?
赵怀渊懒得理他,曾经的酒肉朋友而已,如今他有真朋友了,这种朋友不要也罢。当他不知道这些酒肉朋友背地里说了多少他的小话?从前是没得选,如今他可不是一个人了!
赵怀渊冷哼一声,在这颇为寒冷的天气中摇着折扇走了。
走之前,他往沈晞那里瞥了一眼,给了她一个眼神。
沈晞微微点头,回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
但沈宝岚依然死死地拉着沈晞。
沈晞只好低声说:“我刚看中了一个英俊的男人,他约我私下见面,你放手让我走。”
沈宝岚瞪大了双眼:“二姐姐,你……你看中了什么?”
沈晞趁机把沈宝岚的手臂扯开,转头走了。
沈宝岚照旧是拦不住也追不上沈晞,只能呆呆地扭头看自己的丫鬟南珠:“二姐姐说她看中了什么?”
南珠迟疑着不敢说,那话多大胆啊。
小翠就没有这许多顾忌了,既然二小姐不让她跟,她就没动,还回答了沈宝岚的问题:“一个英俊的男人。”
沈宝岚捂着脸差点尖叫,她这二姐姐竟是如此大胆的吗?可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
此刻,三三两两继续往回赶的众人注意力更多在赵怀渊和赵之廷身上,小声地讨论着这两人的恩怨,倒没有多少人再注意沈晞这个事件的前主角。
但沈晞依然是先走了与赵怀渊不同的方向,随后才绕道去找他。
虽说她跟沈宝岚就那么随口一说,但她这行为,确实是在私会英俊的男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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